《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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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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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琴秋顿时变色,低喝,“龙牙会呢?”
  霍雷亚轻轻按住他肩头,“主上,稍等。”
  
  德拉加爬到一半,已经发现这事太过不妙,埃米尔弄来的蛇群神出鬼没,速度明显比他要快,追着替他断后的安布罗斯席卷上来。他本能伸手去摸驯蛇的银沙鞭子,一摸差点冒汗。
  鞭子早就不知去向。
  蛇群出没药塔,除死无大事,根本不怕驱逐药草,只听埃米尔一人号令。其他卓根提斯不知是按兵不动还是根本没赶来,完全没半点动静。
  他抬头向上看,木叶茫茫间似乎看到一点棉布睡衣的小影子,禁不住咬咬牙,对下面喊,“安,放火吧。”
  逼不得已,也只能拿这棵树做个火把。
  安布罗斯早巴不得这一声,“你罩得住嘛?我真放了啊!”说着已经摸出随身的硫磺硝石,炭粉扣在手心,单手揽住树干猱身而上,几下子已经纵跃到德拉加脚下,顺势环抱了树身向下一滑,灵巧得也像条蛇,绕着大树缠滚下去,手心里炭粉螺旋形涂满树干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引燃硫磺和硝石。
  这几样搭在一起,弄不好就是火药,但安布罗斯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一声低啸,吹燃火苗,一瞬之间滚滚的火苗急速向上窜去,给不知年的老枞树穿了件火斗篷,已经追上来的蛇群被火一烤,纷纷跌落。
  安布罗斯一口气滑到地上,看了眼火舌乱窜的枞树,叹口气转身就跑。
  他沿着来路狂奔回去,眼睛差点瞪出眼眶——埃米尔居然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怀里抱着德拉加的长袍,见他回来也没什么吃惊,身边照旧盘满了蛇。
  安布罗斯伸手便摸上腰间匕首,就在这时,埃米尔抬起脸对他笑了笑。
  “你知道那小孩是什么东西吗?”
  安布罗斯怔住,“啥?”
  埃米尔举起手里的银沙鞭子,在地上抽了一下,溅起的冰水颜色火花激得蛇群散开一小片空间,又重新聚集,很像斑斓潮汐一阵阵涌上沙滩。
  “你妈的!你偷他这个!”
  埃米尔充耳不闻,“你知道吗,水银桥从来都不怕银沙鞭。那是我养出来的,我知道。”
  安布罗斯很想抽他,“你放什么屁!快把蛇收了,我还得去灭了那火,万一烧了山,我哥非吃了我不可。”
  埃米尔笑了,“你烧了我多少条蛇?”
  安布罗斯气结,“我赔你!”
  “你赔不起。”
  安布罗斯忍无可忍,上前给了他一脚,“把蛇叫回来!”
  埃米尔痛得一缩,倒进草丛,反而嗤嗤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水银桥怕的不是德拉。”
  安布罗斯顿时呆住。
  
  德拉加加速向上攀爬,脚下就是火苗咝咝乱窜,他爬得已经够快,时不时还被燎到衣角,裸露的皮肤已经微微起了水泡,手指本来就磨破了油皮,被火一烤,简直快要熟了。他咬紧牙,越爬越快,终于抢在火苗窜上来之前看见树丫间蜷缩着的小身体。
  他轻声叫,“云宝?”
  小身子动了动,抬起脸,脸颊泛青泛紫,又给眼泪鼻涕涂成了个猴面孔。
  德拉加一把抓住头顶粗壮枝桠,屏住气,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荡去,看准了落脚点,悬空的瞬间,右手自腰间拔出匕首,夺一声插进树干,稳住自己之后迅速踞伏下来,抖开早就备好的丝网,劈头盖脸兜住萧撄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萧撄虹直勾勾看着他,嘴唇动着不知在说什么,德拉加看了一会儿,辨认出“德拉”两个字,无端有点心疼,轻声哄,“没事了。”
  他从来不善言辞,身手虽然不错,一路爬上来已经几乎耗尽力气,实在没可能带孩子下去。看萧撄虹身在的位置,也无法移动,自己又不能靠近,只能拿网子固定住他以防万一。眼看火焰烧了上来,若不熄掉,两个人一起变成烤猪。
  ——其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火噼噼啪啪一路在烧,萧撄虹本来冻得僵了,给火一烤,倒缓过几分来,大概牙咬得太久,脸颊肌肉已经不听使唤,结结巴巴地,“德拉,我害怕。”
  德拉加皱眉喘了口气,下定决心,“抓紧网子。”
  特制的坚丝网子设计得十分巧妙,抛出去把萧撄虹兜头遮住,一收紧就锁住他上半身,德拉加看了看火势,一狠心,“别怕,有我呢。”
  萧撄虹还没反应过来,猛然被扯得一晃,他一声惨叫,已经头下脚上地翻了过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扯着飞了出去,砰一声撞进德拉加怀里。
  德拉加一只手紧紧搂住他,另一只手死死握住钉在树上的匕首,好容易才稳住身子。不是迫不得已,他实在也不敢这样冒险,隔了两三公尺距离,硬生生把孩子直扯到自己手里,一不留神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萧撄虹在他怀里抖成一团,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哭都不懂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淌了一脸。火势越来越大,离两人已经不足十公尺,灼得他一张小脸都肿了起来,咬牙不作声。德拉加心里颤一颤,用力把他的头搂进怀里,轻声叹了口气。
  不管有多么诡异,不管内中多少纠结反复,此时此刻他真是没办法坐视不理。
  “云宝。”
  萧撄虹在他怀里吃惊地动了动。
  这是……德拉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在平时,“勋爵大人”是他听过最多的称呼,更多时候是一个示意引领的淡漠眼神。
  德拉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的沙哑,不知是不是被火熏的。
  “信我,别怕。”
  “我……”
  又是一声尖厉惨叫,惊得对面山崖上的维琴秋都跳了起来,他伸手扶住霍雷亚,脸色罕见地有点发白,眼睁睁看着燃烧的枞树上有两个人裹成一团,已经直直向悬崖摔了下去。
  霍雷亚握住他,嗓音坚定,“主上。”
  维琴秋慢慢坐下,用力闭一下眼睛然后点头,“没事,叫人把火灭了,别烧了林子。”
  树下就是湍急大河,直冲向瀑布,瀑布摔落深潭,在大片莲花般盛开的石坪上撞得水汽升腾,白雾粼粼。
  这就是为什么,地狱河的尽头看上去活像熟了一样。
  维琴秋喃喃说:“赛兰纳那边,给我瞒紧了。”倘若他知道,我拿他侄子做了什么……
  霍雷亚欠欠身,“侯爵大人不会知道。”
  维琴秋斜眼看他,虚弱地叹口气,“是啊,你这条命都被我押出去多少回了。”
  霍雷亚毫不顾忌地龇牙一笑。
  
  安布罗斯狂奔到河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腿都软了。他一把拎住跟上来的埃米尔——如果不拎住,这小子很可能在倾斜山坡上收不住脚,一头跌进河里。
  “你看看!你他妈的看清楚了!”不是你死不收那些蛇,用得着烧树?用得着逼得德拉加带着孩子跳河?一个药塔的书呆子,一个人类小孩,从这瀑布摔下去,你怕他们不在乱石上撞个粉身碎骨?
  埃米尔脖颈上被他掐出了一道乌青,黝黑脸色里也透出苍白。他不作声,用力对瀑布投去一瞥。
  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仿佛死去的月亮突然重获生机。
  远远山崖上有马嘶声高亢得近乎凄厉,蹄声狂烈,飞奔而来。安布罗斯不由自主看过去,吃了一惊,“疯了?”
  他一眼就看得出,那个速度,根本没办法在瀑布前止步。
  埃米尔轻轻说了句什么,安布罗斯扔开他,厌恶地吼了句,“干嘛!”
  “你看。”
  瀑布下本来是座小石山,天长日久,水流击碎的巨石绽放出如花形状,边角被打磨得分外锐利。瀑布砸上乱石,再飞溅而起,落入水潭。
  这一刻水潭中有无数漩涡汩汩而起,水色是一种异样明艳青蓝,仿佛从极低温地带流淌出来,漩涡集中在瀑布底下,陡然活了似的向上直涌过去,和落下的瀑布狠狠撞在一处,两败俱伤的支离破碎。
  巨大声响让整座山似乎都摇了摇。
  如同砸碎满地铺陈珍珠一千里,再揉进八百年冰雪,巨大水花自下而上,淹没了整座瀑布,水花中却有什么遮蔽了日光,闪烁着奇丽光彩,在空中一掠而过。
  埃米尔轻轻说:“你看啊。”
  安布罗斯喃喃地,“那是什么?”
  那是条龙,生着遍身青蓝色琉璃炫彩鳞片,双翼展开一瞬间,在水花的推力之下擦着乱石掠过,直扑进下方深不可测水潭。
  马嘶声凄厉无比,山崖上狂奔而来的那一骑冲到悬崖边,竟不勒缰,纵马飞跃,半空中骑手拧身而起,狠狠一踏马背,借力在空中转了个身,笔直向下流星似的扎进水潭,只剩下原本就跳不到对岸的战马,又被主人踩了一脚,无助哀鸣着一头摔落崖底,没了动静。
  安布罗斯惊呼,“耶雷米亚……大人!”
  
  维琴秋长嘘一口气,问霍雷亚,“你看见了没?”
  “嗯,看见了。”
  “王八蛋,让他再给我装。”尊主大人长身而起,上了马径自吩咐,“下山,抓现行去。”
  霍雷亚大笑,“好!”
  尊主大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往水潭边,狼林也护着萧未瀛与萧撄城赶了过来,叔侄俩尚且镇定,维琴秋也不解释,众人齐齐盯着水里,都直了眼。
  德拉加单手扶着一块石头,浮在水潭里,头上一处伤口鲜血直流,大概被石块割出来的,他头发本来就短,血流得益发顺畅,被瀑布上溅下来的水雾冲淡一点,又流过一片,半张脸血淋淋的。
  他另一只手里还搂着萧撄虹,孩子仰面朝天闭着眼一动不动,看上去身上并无伤痕,不知死活。
  德拉加露出水面的半个身子都裸着,表情非常茫然,目光依次扫过岸上众人,并不过来。萧撄城再忍不住,飞奔过去,“云宝!”
  萧未瀛一把没揪住,见大侄子眼白都红了,苦笑一下,也不再拦,径自走到维琴秋身边。
  维琴秋低声问,“你看见了吗?”
  “嗯。”萧未瀛想了想,“那就是德拉的原形?”
  维琴秋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没错,他妈的。”
  你知道这样的一个卓根提斯有多难得嘛?
  风行水上,逆水之妖。太多卓根提斯都止步于单一属性,能化身成毒龙已经不易,这小子是条纯正的青龙,龙族的精华人物,却死赖在药塔装鹌鹑。
  
  没等萧撄城跑到水边,已经被卓根提斯拦住,潭水一翻,一个人熟练泅了上来,直浮到德拉加面前,一伸手夺过他怀里的萧撄虹,反手一拳打在德拉加脸上,不等他回过神来,左右开弓,又狠狠给了他几下子。
  萧撄城看得一愣,反应过来猛一跺脚,“快拦住他!”
  这当然不用他说,莱努察早带人飞掠过去,跳进水潭,三下五除二把耶雷米亚连萧撄虹一起捉上岸来,顺便也把德拉加带了回来,丢给他一件长袍。
  萧撄城扑上去用力推开耶雷米亚,抱住弟弟,孩子昏迷不醒,脸孔都紫了,他又急又怒,几乎哭了出来。
  “他没事。”
  萧撄城一抬头,德拉加披着长袍走过来,表情依旧是零,眼神却缓了过来,不再茫然,“他没事,体力透支。”
  重重一拳落在他下巴上,直接掀翻了他,耶雷米亚也不说话,连着两下都是狠手,德拉加又没反抗,直接被他占了先机,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萧撄城看得呆了,莱努察带人七手八脚按住耶雷米亚,德拉加已经被他揍得脸都走了形。
  维琴秋的声音遥遥传来,“别他妈闹了,他活着一天没死,就有你管的。”
  他话音刚落,萧撄虹轻轻咳嗽了几声,咕咕地吐气,一伙人如获至宝,连忙把孩子放平,按摩安抚了一会儿,果然慢慢醒了过来,先看见萧撄城,睫毛动了动,啪嗒一滴眼泪,唇形勉强嘬出个“哥哥”。
  萧撄城脸都白了,“小宝,我在。”
  维琴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哥哥不好当啊。”尖俏下颏一点耶雷米亚,“管教弟弟,也没那么容易的。”
  萧撄城极度紧张之下,也被他说得骇然,“耶雷米亚大人,是德拉加的……”
  霍雷亚耸肩,十分干脆,“亲哥哥,不过是同母异父的。”
  




☆、CH4 RIVIVE

  CH4 RIVIVE
  
  我们罪孽的动物园污秽不堪。
  ——你恐惧吗?
  
  莉迪亚擦着头发走出浴室,这套公寓里她最喜欢这间装成全黑的浴室,所以毛巾都选黑色镶银边,唯独四脚落地的复古浴缸是纯白,被黑如鸦毛的釉面陶地砖一衬,简直有点血淋淋的反差美。有时候她涂上死海泥面膜往浴缸里一躺,自觉很像默片电影海报。大多数人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女孩子品味堪忧。唯独萧撄虹会十分夸张地笑。
  第一次来她家里他就笑,“呵,这地方好。”小公寓其实不大,卧室连着客厅,坐卧不明,所以整间装修成黑色,面积反倒宽阔,显得大方典雅,并不诡异。
  看过浴室之后他皱皱眉,“可惜水龙头太难看。”
  为了他这句话,莉迪亚换掉了那只和黑底描金手绘彩色洗手盆配套的镀金水龙头。
  浴巾裹在胸上,随着细腰摇摆柔软起伏,阴影婆娑,其实是非常美妙的一幕。可惜房间里唯一的男人看不见。
  莉迪亚扔下毛巾,披上浴袍,用大梳子梳通一头长发,走上两级台阶到大床边,坐下来摸摸他的脸。
  他唔了一声,没有动,脸颊敷衍地抬起来蹭蹭,依旧埋在枕头里。乌紫细麻纱枕套上刺绣大朵黑色大丽花,衬得他一张脸雪白得有些异样。他裸着身子睡得一塌糊涂,衣服全数扔在床边毯上,被子只盖到腰,由蝴蝶骨到腰眉流下来一道勾人的曲线,皮肤白得像冰。
  莉迪亚看了他一会儿,翘起腿来检查脚趾上的蔻丹,拿起指甲锉来修了修,又从床头柜上拿起香精,在耳后点了两滴。百无聊赖地做完这些,她披散着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撩开窗帘注视街景。
  身后扑哧一声轻笑,她回头,表情乍怒乍喜,“你醒了?”
  “你都忙活那么半天了,能不醒么。”
  说着他伸个懒腰,在床上打了个滚,“几点了,莉迪亚。”
  看一眼细细手腕上洗澡也没摘过的金蚝,她叹口气,“四点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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