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和？”
“你妈妈没告诉你吧？你爸爸的梦想就是维护世界和平。听起来像是好高骛远，但他是个有抱负更有本事的人，所以当初义无反顾地参加了维和部队。便是你妈妈告诉他，她怀孕了，都没能留住他，及至最后以离婚相逼。”
“就因为他的梦想，他和我妈妈离婚了？”颜晗眼中氤氲水雾起，实在难以置信。
“没有。”
“既然没有离婚，那他为什么这十几年都没有消息？”颜晗哽咽着，悲伤若潮水般袭来。不曾料她在心里想象过无数遍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负心汉的形象，为了自己的梦想不顾爱人不顾亲人，甚至连妻女都不要。
沈随潜似是不忍心，沉默良久。
颜晗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微妙的情绪变化，停止了抽泣：“沈叔叔，你说吧，无论是什么原因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
沈随潜的食指敲在茶几上，一声轻一声重，显见心中异常忐忑，凝眉：“你五岁那年，他奉命抓捕毒枭。队友为救人质，向对方开枪，却不小心引爆了油桶。油库爆炸，厂房倒塌。尽管最后人质救出来了，他却被鱼死网破的毒枭给困住，没能逃出来，牺牲了。”
“牺牲了？”颜晗抖着唇，眼前一黑。
这简直是天大的打击，段向晨忙抱住她，轻声安慰着：“晗晗，别伤心，都过去了。”
“晗晗，叔叔本不该与你说这些伤心事。可是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过往的真相，而你妈妈是不会告诉你的。”
颜晗泪眼迷蒙，对于父亲那点恨意，才酝酿起就转化成了漫天的伤痛。她以为，他可能还活在某一个角落，也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但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他会回来找她的。没想到，他竟然不在了。
“晗晗，别哭了，以后有叔叔疼你。你妈妈太过倔强，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我见她有段忘川，也就没伸手。眼下，你妈妈过世，外婆也不在了。至于忘川，他远在S市，也帮不了你多少。就让叔叔照顾你，嗯？”沈随潜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抚摩着她苍白的面色，“晗晗身子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女孩子的毛病，身子虚，叔叔不必担心。”段向晨抱起颜晗进屋，“我看叔叔定是一夜没睡，赶紧休息会儿吧。”
沈随潜盯着他直挺的背影，却因为他一声“叔叔”失了神。叔叔？呵呵。不过也是他自找的，无论如何不能怪段向晨。只是他不知道，老爷子要怎么安排段向晨今后的生活。他曾预想的尴尬一幕，会不会发生。
就在沈随潜靠在沙发上闭眼沉思时，忽听段向晨从屋内出来，猛地整了眼：“向晨，你沈爷爷有没有跟你提过出国的事？”
“提过了。”
“你怎么想？”如果段向晨同意出国，将来老爷子大概也就送他一个公司了事，不会妨碍到他。如果他不出国，仍留在国内，老爷子恐怕会给他更多。
段向晨眼神敏锐，迅速捕捉到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算计，他在套他的话，还在盘算着什么。
“沈叔叔，我还在考虑。”
“为什么？”沈随潜着急道。
“我想让晗晗跟我一起出国，但是她还没答应我。”
“这样……”沈随潜双手交叠，语气略遗憾，忽而又抬眼盯着他，“如果晗晗答应了，你就会跟她一起出国？”
“嗯。”段向晨点头，难不成他有办法？
沈随潜却不再说话了。
段向晨也不能追问，但是跟他没有话题，就起身去看颜晗。
颜晗因为痛经，在床上躺了三天，等她恢复力气爬起来时，就听说出租屋已经被退掉了，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沈博崇在房山的居处。不过她本来也没有机会拒绝，既然沈博崇都安排好了，她就顺其自然。
沈博崇也已出院，沈婧为了就近照顾，还从沈家别墅搬了出来。还有沈光晓，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明明很讨厌他们两个，偏也搬了过来，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过她想着，沈光晓大概更介意段向晨夺走沈爷爷的宠爱吧。他就是个中二病的少年，没什么好计较的。
“喂，我那天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颜晗正在院子里看书，沈光晓突然出现在她身后，重重地拍她的背。
“什么提议？”颜晗眼睛都没抬，问道。
“做我女朋友啊。”沈光晓见她不肯抬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正是草地，弄不脏。
颜晗闻言，怔了刹那，笑：“小朋友，毛都没长齐，还女朋友呢。”上次是因为初遇章赫勋，她心里慌张才胡乱说什么条件，现在稳稳当当坐在这里，哪里会受他威胁。
沈光晓被她鄙视了，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她笑得很美，一口白牙在阳光耀眼闪亮，比电视里的牙膏模特还漂亮，默默地红了脸。
“还真是个小朋友，都脸红了呢。”颜晗见此，哈哈一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脸蛋，“小朋友，去好好学习吧。”
“你才是小朋友。”有那么一瞬间，沈光晓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成熟的魅力，甜美而诱人，叫他忍不住地一阵心动。可她一张脸还是跟他一样的稚嫩，便觉着定是他看错了。他伸手遮了遮从头顶直射下来的阳光，肯定是太阳太大，他被晒晕了。嗯，肯定是这样的。
颜晗就看着他站起身，狠狠地拍掉屁股上的草叶，落荒而逃，一回头，恰看见立在门口的沈婧，似笑非笑：“沈姐姐，今天没去上班？”
“不开心，不去。”沈婧答得干脆利落，却踢踏踢踏地趿拉着拖鞋走到她身旁，大喇喇地坐下了。
“沈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就是不开心。”沈婧撇嘴。
“跟我说说，就开心了。”颜晗不禁莞尔。
沈婧盯着她的侧脸，忽而一笑，捏住她鼻子：“小丫头，装得跟情感高手似的。”
“沈姐姐，你这话说的，我可就冤枉了。”
“难道不是吗？段向晨，我堂弟，一个两个都被你勾了魂了。”
“沈姐姐，你不开心，也别给我泼脏水啊。我跟沈光晓，可清白得很。”颜晗自动忽略了段向晨，故作紧张兮兮地否认。
“我还能不知道那小子，绝对是对你动了心思了。而且刚刚那一幕，我都看到了。以往，他对女孩子可没这好闲情，还脸红呢。”
“他就是无聊，找个人欺负着玩罢了，沈姐姐你可别误会。”颜晗实在是担待不起，忙不迭摆手。
沈婧抿唇，不置一词。
“沈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似乎从医院回来，就有点不大对劲。”
“唔，我跟一个人闹僵了。”
“心上人？”颜晗试探着问道，同时时刻防备着她一个爆栗砸下来。
“其实都是段向晨那小子害的，都是他。”沈婧突然气急败坏，开始拔脚边黄的青的草，“都是他，都是他，讨厌死了。”
“呃……”颜晗不禁无语，“他怎么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沈婧虽然已有二十六岁，是大姐姐了，但是心理年龄与颜晗却差不多，一旦碰上感情的事，更是幼稚得可以。她一左一右地摆动着肩膀，眼睛盯着染了草汁的手指：“你认识钟倏不？”
段向晨的表哥？颜晗盯着她红得滴血的耳根，心里哐当一声，钟家次子和沈家长孙女？虽说新时代恋爱自由，可钟沈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她如果对钟倏动了心思，那就麻烦大了。
“干嘛不说话？”沈家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开始狠狠地搓手心里的色素，又黏又难看，“真讨厌。”
颜晗呵一声，笑了：“沈姐姐，你这春心荡漾的样子，是为了钟倏？”
沈婧想否认来着，偏话一到嘴边就变成了：“怎么，你有意见啊！”
“不敢不敢。”颜晗嘻嘻笑着，却渐渐敛了神情，“沈姐姐，其实沈家和钟家的关系，你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但是一颗少女心啊，就是按捺不住。”
“他哪点吸引你了？”颜晗忽然想起，段向晨跟她说过，他们第一次去游泳的时候，还碰上沈婧和钟倏两个人了，看起来不大对付的样子，怎么才没多久，沈婧就春心大动了。
“长得帅。”沈婧毫不犹豫道。
“还有呢？”
“长得帅。”
“只有长得帅？”
沈婧沉吟片刻：“不听话。”
“不听话是优点？”
“不算吧，但是挺有个性的。”
“我听向晨说，你们两个明明是不和的。”
“哪里不和了，我们只是，只是，不怎么合得来。”
“偷换概念。”
“才不是。”沈婧扭头看她一脸的无语，扁嘴，“我就是突然间对他，那个，就是很久都没有心动的感觉了，突然间动了一下。”
颜晗听她结结巴巴的，噗嗤一笑：“你为什么就‘突然间动了一下’？”
“那天在医院，我听你说向晨他妈妈住院了，就去看看。然后碰上他了，他让我劝劝向晨，去看看他妈妈。虽然我和你们不熟，但也知道，向晨他妈妈从小就抛弃了他，他对她基本上没什么感情，所以我拒绝了。他说我冷血，我就呵呵他两声，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做。而且以向晨那性子，我敢去劝？”
“所以你说，是向晨害你跟他吵架了？”
“嗯，可不就是他害的。”
“你在跟他吵架的时候，心突然动了一下？”
“是呀，我就是看他板着脸的样子很帅，比易今羽那花花公子帅多了，简直帅到我心坎里去，就心动了。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质？”
“嗯，神经病。”颜晗点头。
“喂，你还真顺口呀。”沈婧愤愤拍她手臂，突然眼神越过她肩膀，朝她身后挥了挥手，“向晨，你都听到了吧？”
颜晗回头，就见段向晨手里拿着支玫瑰花站在一排矮冬青后边，眼神晦暗，神色不明：“向晨，你去做什么了？”
“采花大盗，这不是很明显嘛。”沈婧打趣道，“段向晨，过来，姐姐……”她说着迟疑了一下，高声喊道，“过来，姐姐有话跟你说。”
段向晨将衣服上沾着的叶子拍掉，缓缓走过来，坐在了颜晗对面，将玫瑰花递给她。
颜晗默默地接过，见他身上还有没拍掉的碎叶，伸手替他掸掉了。
“向晨，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妈妈吧。”
“不去。”段向晨不假思索拒绝。
“哦，随便你。”沈婧被下了面子，故作漫不经心道，“你如果去了，就跟钟倏说一声，是我让你去的。不去的话，就算了，反正我话带到了。”
段向晨不置可否，沈婧顿觉无趣，捏了捏颜晗的脸出气，就起身走了。
颜晗揉了揉脸蛋，抬头，恰对上段向晨若有所思的眼，笑：“向晨，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数花瓣。”
“不玩。”段向晨还不了解她，肯定是为了钟妙音的事。
“向晨。”颜晗开始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向晨，就一个游戏而已嘛。”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跟你玩游戏。”
颜晗不干了，一把甩开他胳膊，撅嘴。
段向晨沉默良久，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晗晗，我不想见她。不说我对她心存芥蒂，就是我去见了她，也未必有好结果。况且她有心脏病，万一我惹她发病了怎么办？”
“好吧，随你喜欢。”颜晗点头，又拿起了书。
段向晨一歪脑袋，靠在她肩头，跟着看了几行，一边掐她腰上的软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撇嘴：“晗晗，跟我一起出国吧。”
“为什么要出国？”
段向晨肯定不会跟她说是因为章赫勋，但也不会说国外学习条件好什么的，而是轻轻地嘀咕着：“因为那里有我啊。”
颜晗已经准备了好多话来反驳他可能提出的好处或优点，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拿自己来打感情牌，霎时愣了。
“晗晗，跟我走吧。你不是要学法语吗？我们可以去法国。”
“向晨，我，我没有心理准备。”
“那你要准备多久？”
“不知道。”
“晗晗，只要你跟我一起走，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向晨，这不是可交换的条件。”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答应我？”
“向晨，你为什么非要我出国？”颜晗终于问出了积压在心头几日的疑惑，尽管听起来很冷血很残忍。
果然，段向晨的表情顿时僵硬如冰，连眼神都冷却下来：“我以为你懂得。”
“向晨，我们还没到能够光明正大谈论爱情的年纪，因为谁都不能给谁一个看得到的未来，我也不能够给你一个承诺。何况，我对你，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段向晨越听越窝火，一扬手就将她的书打了出去，蹭得起身，大步跑走了。
“向晨，你去哪里？”
“不要你管！”
颜晗看着西下的夕阳，光线已越来越暗，段向晨却一路跑着出了铁门。好在这地方在房山脚下，旁边就是学校，附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人或物。她努力地克制住要追上去的脚步，如果她追上去，她怕她又心软，她从来都抵抗不了段向晨可怜又委屈的模样，不如逃避。
“晗晗，你跟向晨吵架了？”沈博崇正欲叫他们吃完饭，忽听二人大声争吵，没说几句，段向晨就赌气跑走了。
颜晗闻言转身，咬着唇点了点头。
“哎……”沈博崇叹了口气，叫门口保安出去找段向晨回来吃饭，又朝颜晗招手，“晗晗，随爷爷到书房来，爷爷有话对你说。”
“嗯。”颜晗绞了绞手指头，去书房和他说了约莫一个小时的话。等她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段向晨却还没回来。
“怎么，现在知道担心了？”沈博崇无奈笑。
“沈爷爷，我出去找他。”颜晗随手拿起一件小外套披上，又拎了一件段向晨的衣服。
“不用了，小谷来电话了，应该是找到了。”
沈博崇刚刚就叫了人去找他的，想来那么大一个人也不会丢，只是可能会别扭些。颜晗便准备放下衣服，忽听沈博崇抬高了声音：“怎么回事？那，那姑娘怎么样了？”
“什么？好，我马上来医院。”
“沈爷爷，怎么了？”颜晗一颗心登时吊得老高，“什么姑娘？”
沈博崇来不及跟她说，按住她慌忙挥舞的手，扬声冲楼上喊：“婧婧，下来，给爷爷开车。”
“我知道了，我刚刚接到钟倏电话了。”沈婧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只匆匆忙忙换了双鞋，就走在了前头，去车库开车。
“沈爷爷，发生什么事了？”颜晗唯恐段向晨闯下大祸，心急如焚。
“向晨跑出去，遇到钟家那个姑娘了，那姑娘本来就有心脏病，还跟男朋友吵了一架，不管不顾从医院跑出去。正好碰上向晨，你不也才跟他吵过。两个心情不好的人碰上，向晨和钟家又有恩怨，就互相说了几句重话。那姑娘听不得重话，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