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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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百合-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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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才看出他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雨越下越大,侵入骨髓的寒冷,一行电闪落下,照亮了苏星河被雨水冲刷的脸,还有脸上的毫无温度和表情。
  他慢慢的把手枪移下唐显祖的额头,移到肩头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冷,随即‘啪啪啪’连发三枪,逼得唐显祖捂著肩膀後退几步,血流如泉。
  唐宁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也渐渐适应下来,手枪又往里逼近一寸,喝道:“苏先生,请你放下武器走过来。”
  “老爷……”桐黎勉强睁开眼睛,看著那个单薄的人影慢慢走向他,摇著头,低声道:“老爷,不行……”
  茫茫夜色,茫茫冷雨,那个人面无表情,眼神却是雪亮,缓缓把手枪放在地上,一步步的走向唐宁。
  好像幻觉,听到了唱诗班的声音,吟唱著最和缓的安魂曲,天地为其送葬,遣雨水显示大道有情。
  问,争权夺利何时停;恨,崎岖世路人难行。问,风波干戈何时停;恨,朱雀泣血吐丹志。问,生灵涂炭何时停;恨,日月争辉谁人赢。
  一开始,战团畏惧了苏星河的狠辣,不敢上前,直到此时,才慢慢围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周身。
  据说,那天靖海里飘著一层淡淡的血腥味,雨水冲刷著鲜红的色彩进入港口外围,渔民不敢出,鲤鱼不敢跃。
  正在众人怔愣的时候,突见唐宁怀中老者用剩余的一条胳膊撞击身後人退後三尺,挣脱出来扑到苏星河身上,霎时间,所有枪口同时冒火,桐黎一阵抽搐,眼珠睁大,慢慢委顿,枯槁的手还护著他。
  “桐黎……桐,桐黎……啊!!!!!!”
  一身黑衣跪坐在港口的男人,怀抱老者,仰天嘶吼,长发如同裂锦一样在风里拉扯,如同那半生同命运的角逐,然後,苏星河,败!
  “你们……”男人环顾四周剩下的稀稀落落杀手,凤眼通红,重新握住双枪,一字一顿,“都、要、赔、命。”
  苏星河衣带当风,和夜枭部队最後一战,势如破竹,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唐显祖部众,几乎全灭。
  最後一个目标是唐宁,两人对视,猎猎火焰,扳机即将扣下之际,苏星河突然顿住,手指再也扣不下去,然後胸口开始弥漫出血色,越来越大,将黑衣染出一片浓重。
  他勉强回过头,看到手持枪械的靳磊,他身後跟著一干部众,面无表情,宛若神祗轻蔑注视,唇齿阖动,遥远到听不见声音,却可以看的很清楚,“我得不到的,只能毁掉。”
  原来……如此啊……
  耳边雨声很大,很吵,他躺在冰凉的港口木板上,眼花澜斑,一生悲欢离合如同破碎的老电影,一幕幕袭来。
  春光融融,樱树摇曳。他蜷缩著小小的身体,躺在青年膝盖上,仰著头,眨眨眼睛,笑道:“下辈子我还要那麽幸福,爷爷,哥哥,忍冬,阿傲,你们下辈子也要这样陪在我身边。”
  青年眉目低垂,微微一笑,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我是有多惜福,下辈子也由著你那麽欺负。”
  某些年纪,他喜欢跟在家庭教师身後求饶,“嘛,老师,你不要把我考的不好告诉大哥行不行,他不理我很吓人的。”
  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小长的声音,那麽稚嫩,像以前一样聒噪却富有生机,“三三,你不要睡啊,你起来跟我玩好不好,我跟你讲,今天大麻喝醉了,你带我去外面好不好……”
  他一开始还是这样说的,苏星河刚想直起身答应,就见小长脸色一变,满脸青黑的阴气怒容,眼睛睁的很大,几乎裂了眼眶,双手掐著他的脖子,道:“三三,为什麽你要杀我,我们相依为命那麽多年,为什麽你要亲手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我很痛啊,就像蚂蚁在身上爬也得不到解脱的痛苦,我希望你来救我,可是,你杀了我……牢笼三号,拿命赔我!”
  “对不起……呵……别著急,我就来……陪你们了……”
  今天雨下的太大,大到了让李傲然心思烦乱,眼皮乱跳的地步,不知道为什麽,他感觉很不好,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好,把车速飙到130,用最快的速度开回废兰山庄。
  找过了每一间屋子,连人气都消失殆尽。
  “星河呢?”李傲然越发心惊,一种久违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突然手机提示音响起,他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短信。
  这条短信发自於苏星河,只有一句话,“阿傲,我生命的全部,从一开始,到结束,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只是一条短信息而已,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李傲然立刻奔出门,按照定位找过去,车子把速度提到极限,他凝神直开,不自觉之间,眼泪流了出来。
  最後又开回了靖海饭店,他刚刚还在和唐宁吃饭的地方。转一个弯就看到了靖海港口,阴沈沈的海水,甲板上鲜血淋漓,就像经历过血洗一样,一个人影躺在血泊里,手中攥著手机,胸口轻微起伏,越来越不明显,眼睛不停要闭上,又像看到幻觉一样睁开。
  “星河!!!”
  一生的绝望也不及这一刻心魂俱碎,和少年时经历的崩溃相比,多年之後,形如复制,再次失去!
  他将他抱起,搂紧在怀里,理智云云全部成了疯狂,不停道:“星河,我给二哥打了电话,马上就好了,再撑一撑,求你,求你再撑一撑,我答应你不再见他,和你好好在一起,我说过要娶你当新娘子,星河……星河……”
  怀里一只冰凉的手动了动,慢慢抬起,握住他的,苏星河微微勾唇,唇齿阖动,刚想说什麽就被一阵救护车的鸣叫声打断。
  车子上一涌而下很多人,穿著防护服的医生把他抬上车,李傲然下意识抬脚跟上去,被一个人握住了肩膀。
  李暮然仍是坚毅淡然的神色,眼底有几缕红血丝,慢慢把弟弟压到自己肩膀上,沈声道:“救护车里面有蔚然,还有秋月和忍冬,相信他们,你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
  “星河……不行,我不能让他再离开我第二次了……我的星河,哥,我的星河……”
  男人一时之间又陷入了颅腔剧痛,要挣脱出来去看苏星河。见状,李暮然眉心微蹙,半阖著眼叹出一口气,难得温和的抬起一只手轻抚他背部,淡道:“你们常说,大哥无所不能。现在有大哥在,放心休息吧。小五,放轻松,一切有大哥在。”

  第二十六章 不完美的男人

  从当天晚上到凌晨,再进入第二天。李氏综合病院的一号手术室一直处於亮灯状态。不停有穿著防护服的医生进去,却没有人出来。
  男人弯腰坐在椅子上,微垂著头,双手十指交叉架在膝盖上,神情怔愣,眼睛里布满血丝,唇下胡渣凌乱,看出是极疲惫的样子。
  他一直在等待,那个人进去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正如那些年他们错过的彼此等待。
  上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叫水木年华的乐队。有首歌具体叫什麽不记得了,只觉得很好听,有两句歌词还残存记忆──‘为了那苍白的爱情的继续,为了那得到又失去的美丽,就让这擦干又流出的泪水,化作满天相思的雨。’
  秋月和忍冬也没有离开,最後是被人强拽走的。
  走廊尽头传来了规律的高跟鞋声音,李绮绿缓缓走来,她今天没有化浓妆,也没有穿酷爱的爱马仕小黑裙,装束素净,脸上的表情也很素净。
  她坐在李傲然身边,缓缓抬手握住他的,轻柔摩挲,淡道:“很多年前,我的丈夫,也就是静,曾经告诉我,要把你现在遇到的每一个困难都放大到整个人生里去看,就会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李傲然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抽出手反握住她的,微微苦笑,道:“我明白。”
  “无论怎样说。”李绮绿仰头看向天花板,半阖双眼,轻声道:“你要相信二哥。他会还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星河,全力施为。”
  “嗯。”李傲然站起身,看著紧闭门扉的手术室,然後别开眼神,垂在地砖上,淡道:“这段时间,麻烦三姐为我照看百盛。当天靖海港口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压下来。”
  “不用。关於这件事……大哥已经第一时间帮你办妥了。”李绮绿拎起手包,从後面看著弟弟仿佛几天之间就单薄下去的身体,满目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叹道:“我明白你的骄傲。李家没有懦弱的孩子,但是,你要时刻记住,无论发生什麽,都可以无所顾忌的向後躺,一切,有我们。”
  “姐姐。”李傲然转过身,笑了一下,某个瞬间,让李绮绿想起了他小时候,站在轻井泽的阳光里,向上一跃,摘下一串葡萄,那样虚幻而幸福的笑意,模糊硝烟。
  “一直以来,阿傲欠你们一声对不起,一声谢谢。”
  闻言,李绮绿却有些疑惑,摇摇头,柔声道:“生死之事,你……”
  李傲然很累了,不想再开口,只淡淡道:“他是我的,无论生死,等待就是。”
  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吧。绮绿若有所思的想,他太冷静,太聪明,让一切都维持著美好的样子,任心里千疮百孔,不停勉强著自己。
  所谓的热爱生活,热爱亲人朋友,好好的和恋人相爱。就像一个程式,他会照做,强大无匹的照做,而不需要输出的窗口。
  不是不想,只是习惯了成为他人支柱。
  手术在进行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终於结束。红色指示灯倏然灭掉,李傲然身体一颤,大步跨上前,迎上了李蔚然疲惫的眼神。
  他摆摆手,示意护士把病人推到重症监护室,一只手阻止了李傲然想要扒开白布触碰苏星河的动作,沈声道:“你暂且安心,跟我回办公室,听我说。”
  夜色斑斓。上岛市到了这个时间依然灯火通明,如坠红绿。李蔚然双手插进白袍口袋里,镜片下的凤眼闪过一抹黯然,低声道:“我尽力了……”
  一股大力袭来,他的身体被李傲然强转了个圈箍在极其近的距离里,那人目光灼灼,几乎要把他没顶烧光,定定道:“说清楚,星河究竟是什麽情况。”
  “事实上……他从未好好照顾过自己。”李蔚然语带憾然,摇摇头,淡道:“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取出子弹的过程还算顺利,星河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
  “他的视神经受到了损伤,虽然眼部构造一切都好……以後,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闻言,男人一阵恍惚,一手撑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年,在那个落满花雨的青石板路上,他赞他一双眼睛绝美,犹如星河误入。还强给他改了个过於妍秀的名字,而今看来,一切竟然都显得那麽讽刺。
  作为一个医者,此时李蔚然的眼神是冷静悲悯的,作为一个哥哥,他又显得不够冷静,顾不上自己此刻已经身心俱疲,想著怎麽用更和缓的用词安慰面前这个男人,手掌伸出,最後压在了他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医者才继续道:“你应该发觉了他平时走路是有问题的,因为脚骨曾经受过伤。这一次在右边小腿经历巨大砍伤之後,他非但没有立刻就医,反而忍著疼痛更加剧烈的活动下肢进行枪械战斗,当天下雨,雨水雪上加霜,伤口大面积感染,我没有办法……患者要先救死,才能扶伤,所以只有截肢……”
  又一道晴天霹雳轰然降下,让男人本就紧绷一线的神经也濒临崩溃。
  李蔚然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肩膀,心中苦涩不能说出口万一,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去,最後只余一声“阿傲,对不起……”
  “不是。”李傲然短暂的脑内空白之後,反而越发冷静,只是脸色难看,摇摇头,说话都不走脑子的模样,“是我和他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二哥,休息吧,我去照顾星河。”
  他没有办法阻止他。现在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心力交瘁,却不忍心叫阿傲休息。
  没有人会比当年亲自给阿傲做手术的他更明白,苏星河在他心里意味著什麽,因此不忍心,不能开口。
  特护病房里面很安静,只听得到打点滴和仪器运作的声音。那个总是温颜微笑却又杀伐决断的人静静躺在床上,黑发凌乱,面色苍白,氧气罩下呼吸微弱。一只手打著点滴,细瘦,露出了青筋。
  李傲然坐下来,握著他另外一只手,面无表情,岿然不动的注视著那双紧闭的眼睛,良久,良久,神情依然淡漠,却从眼框里慢慢流下两行泪水,滴在他手上。
  “星河,你受苦了……”
  千言万语,除了一句受苦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言语,一切都太过苍白,太过虚伪。
  一连几天,苏星河都没有醒过来,一直靠营养液和各类药品维持著生命体征。苏秋月和苏忍冬每天来看望他,最先入眼的都是李傲然满脸狼狈,恍若入迷一样的守在星河身边,桌子上的饭菜每天都在换,却没有人动过。
  再这样下去,星河还没醒,阿傲会首先倒下。
  他的精神很清醒,真的很清醒,只是不愿离开,想就这样守著他醒来一样。
  已经错过一次,他不敢再经历第二次了。
  所有人来劝说都没用,李傲然恍若未闻。直至最後把李暮然惊动,李家大少放下手里所有工作,亲自来到医院,一双深邃湛黑的眸子扫过都是半死不活的两个人,没有说话,直接伸出手,劈中李傲然脑後,力道用的很巧,没有伤害到他,上前接住了一劈晕倒的胞弟。
  Jassic走过来要护送五爷回家,被李暮然摇摇头阻止,他亲自抱起胞弟,缓步走出病房,沈声道:“照顾苏二少。”
  Jassic闻言,点点头,躬身注视地面,开口道:“您交代给警署施压,封锁靖海火拼一事已经办妥,经此一役,黑道势力重新洗牌,幕後势力的调查正在进行中。”
  李暮然点了一下头,表示已经清楚,沈声道:“退。”
  Jassic立刻转过身去联络护士,照顾苏星河。
  在李氏,惊动李暮然是一件很不易的事。同时,也意味著後果很严重。
  他亲自开车把弟弟送回家,安置在大床上,看著李傲然眼下憔悴的黑眼圈,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给他拉上被子,遮好窗帘,吩咐小百合好好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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