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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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狂澜-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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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可想而知的了。

“老先生眉宇间确实隐约有些象黄先生,但因为变得实在太大,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孙澄的话语,依旧没有解决老人是否是真的黄选这一问题。

“无妨,即便是不能证明老先生是黄选,我也相信老先生是了。”罗毅长长吁了声,恭敬地又施了一礼,“老先生请沐浴更衣,我就派人将老先生送到李统领那去。”

“多谢了,不过去李均那之前,我要先为他解决一个问题。”黄选对于罗毅的信任,显然也极为感激,他还了一礼,道:“听说董成在这溪州城中,我愿去劝降他,请罗将军为我安排与他见一面,如何?”

……

“你果然是黄选先生,你竟然未死!”

较之当年只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的孙澄,董成虽非无敌军属下,但作为苏国当时极有前途的年轻将领,与陆翔也颇有往来,自然就对陆翔的幕僚比较熟悉。当黄选将当年两人数次见面之时的情形一一回忆出来时,董成便已经相信,这个衣衫褴褛不堪的老者,便是当年那谈笑风流的幕僚。

“我自然未死,虽然有些人这五年来从未放弃过追捕我,但我还活着。”黄选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无比苍凉,也无比畅快。这数年来他隐姓埋名,半是乞讨半是流浪,连作梦之时都生恐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生份,心中憋闷已极,如今终于可以一吐胸怀。虽然天还是那天地还是那地,他却有重获自由之感。

董成无语了。他以陆翔为目标,不仅希望在战场上创造陆翔那般的神话,也想在做人上如陆翔般为世人所敬仰。但陆翔那身后的凄惨悲凉,也让他午夜梦回之时出一身冷汗。

“我此来,是为了劝你与李均合作的。”黄选直接挑明了来意,但他说得依旧足够婉转,并不是劝董成降伏,而是劝他与李均合作。

在黄选这般前辈面前,董成却无法掏出那两朵棉花塞住耳朵。黄选从他那深沉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他心中的抵抗之色,微微扬眉:“你以为若是陆帅在你这情形之中,我是否会劝陆帅与李均合作?”

他这一句话问得如此突兀,以至于董成也不得不提起头来正视他。董选没有立即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捋了捋自己的乱须,眼中射出怆然的光芒。活着的人可以对事情作任何假设,而逝去者去永不可能来听这假设,来为自己辩护了。

“若是陆帅在我这情形之下,你是否会进言?”董成终于问出声来,坐在一旁的罗毅心中一阵暗喜,沉默许久的董成终于开始发问了,这是一个好的兆头。

“我一样会进言,但我以为,陆帅定然不会接受我的进言。”黄选看了看董成,见他脸上浮出冷笑,紧接着道:“不过你与陆帅不同。”

“我是与陆帅不同,若是陆帅,怎能让那李均小儿侵入我大苏疆界,怎能让我苏国百姓受那乱军流匪之荼毒,怎能让这些许小辈污了我朝陛下圣听?”

黄选嘿嘿冷笑了几声,最后冷笑变成了狂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即便是心如槁木的董成,也不禁给他笑出了怒气,旁边的罗毅暗暗担忧起来,虽然外面有数百和平军将士,但董成要是暴起伤人,自己有伤在身,黄选是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门外的数百和平军战士只怕阻不住董成。

“我敬先生是陆帅心腹,故此以礼相等,先生若是不自重,就请便吧!”董成终于按不住怒火,起身欲退入里屋之中。

“我笑你空以陆帅第二自许,却丝毫也不懂陆帅之心,我只道这天下除我之外,终有一人能真正理解陆帅,却不料你也如那世俗之人!”黄选声音沙哑,言语之中隐隐有哭意,这般虽然文弱却有着铁铮铮傲骨的男子汉,发出如此悲鸣,让铁石之心的人也不禁动容。

董成收住脚步,回身来道:“既是如此,请先生指点陆帅之心究竟如何。”他没有坐下来,那神色是表明了,若是你说得无理,我立刻便走。

“五年之前,苏国之中,是陆帅得民心还是昏君奸臣得民心?”

董成无语,这是一个令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不回答,便是答案了。

“五年之前,苏国之中,是陆帅得军心还是昏君奸臣得军心?”

黄选的第二问紧接而来,只改了一字,言下之意却让董成悚然,五年之前,苏国百姓将士,个个甘于为陆翔效命,便是在苏国内纵横驰骋视百万官兵如草芥的山贼盗匪,闻说陆翔单枪匹马前来收降,立刻尽皆拜伏归附。若是陆翔当时有意问鼎,或是如柳光现在在陈国所为的废立之事,这苏国江山,究竟是由哪位陛下坐镇,倒真是个疑问了。

“主上疑忌,奸臣用命,贤士斥退,忠臣遭戮。董将军以为,陆帅是否明白这些浅薄的道理?”

“陆帅自然明白了。”看到黄选那不容托诿的目光,董成只得勉强地道。

“正是,那陆帅为何依旧不怀贰心,依旧忠心耿耿,依旧上书直言,甚至冒武人干政之大不讳,上书言皇储之事?”

“自然是陆帅为国为民之心,天人共鉴!”董成终于有了反驳之机,他紧接着道:“故此,我虽不才,也欲如陆帅一般,为国尽忠,为君尽节,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不错,陆帅宁愿自己身死,也不肯起兵反叛,只不过他为的,却不是什么陛下,而我苏国的百姓!”黄选不等董成再出言,又道:“若只是为自己一人忠义之名,陆帅怎能不考虑帐下幕僚将士生死?他这一死,必然令帐下将士群龙无首,必然让数万无敌军烟消云散,若是你,董将军,你忍心让部下因你之故而受连累么?”

董成汗涔涔而下,往常念及陆翔之死,人人想到的皆是陆翔之死实在可惜可怜可痛,却无人能想到,由于陆翔之死,他帐下三万无敌军将士也遭受灭顶之灾。或殁于沙场,或亡于国内,这一切,以陆翔之能,如何不能料到?

换了自己,一手拉扯出的数万军队,聚集一国精锐之师智能之士,自己忍心让他们陪同自己一起消失,忍心让他们作为自己的殉葬品,忍心让他们成为自己千秋忠义之名的祭物么?一将成名万骨枯,这枯去的万骨之中,有多少是敌人的尸体,又有多少是忠心耿耿的部下的骸骨?陆翔那光彩夺目的忠义神像之后,有多少屈死的和平军将士在哭泣?

“你……你……”自己心中的偶像,被偶像最信任的幕僚一手打碎,这让董成透不过气来,他的脸色,由这几日来的阴沉变为枯黄,仿佛没了生机。

“我是从这三万无敌军的尸体中爬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当时情形。可是,我不怪陆帅,我不怪陆帅,我明白他的,我是明白他的……”黄选言语哽咽,他将脸偏到一边去,长长吸了口气,略微平静了些才道:“若是陆帅将心中所料之事说与众将士听,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么?那便是如本朝之初,众将裹胁陆帅起兵称王,只需一件黄袍,便可以让陆帅不得不如此。若是真的走到这一步,那我大苏百姓,在岚国虎视眈眈之下,先要经内战之火。陆帅念及我大苏亿万百姓,念及这天下殷殷相望的军民,他实在是不忍心,不忍心为了自己,令苏国百姓再遭此大难。无敌军上下与他,有如手足兄弟子侄一般,他要牺牲,第一个是要牺牲自己,第二个是牺牲自己最亲近的人……这怨得谁来,这让我们如何能怪罪陆帅?要怪,便只能怪我们自己与陆帅太亲近,要怪只以怪我们自己宁愿死上一百次也要换陆帅平安,要怪便只能怪那在京畿之中定下这千古奇冤的昏君奸臣!”

董成深呼吸了下,以平静自己的心绪,他原本以为陆翔为成全自己忠义之名,将三万无敌军作了自己的殉葬品,若真是如此,看似忠义正直的陆翔便是这世上最自私之人。但黄选的倾诉,让他更深一步认识到陆翔当时的心理,料到自己身后的悲惨,陆翔的最后时日定然心如刀割,其中痛苦,岂是他们这些人所能真正理解得到的?

“天人共鉴……天人共鉴……”他忽然想起那个传闻,陆翔死后在他遗体之旁,发现用剑在地上刻的这四个字,陆翔所言的天人共鉴究竟指的是什么?是自己忠心耿耿却被君上所杀?是自己有破敌之机却为自己人出卖而失去了“无敌”之名?是和平军三万将士的生死在他一念中决定?是苏国百姓由此免去数年战火血泪?

“如今你知陆帅之心么?他所忠的,不是某个帝王,而是我大苏的百姓,他所义的,不是某个君上,而是这些对他寄与厚望的将士。”

黄选之语让董成不由自主地深深点头,以往尊崇陆翔,原来尊崇的并非真正的陆翔,但透过那层光环,却发现真实的陆翔更为伟大。

“如今李均兴兵报仇,其志并不是杀了奸臣那么简单。”黄选牵回正题,眼中的悲哀之色却依旧,这令董成甚至以为,黄选历经大变屡遭劫难之后,眼中的那一抹悲哀已经无法消失了。

“李均若是只为复仇,以他之力,要刺杀奸臣并不困难,但一个奸臣死了,昏君便会另外寻一个奸臣来助他,仍旧会有陆帅这样的人死在阴谋之中。我料李均想做的,是要将这种体制彻底打破,让为国尽忠者能死得其所,让为民尽义者能生有其荣。尊夫人曾有欲享将军死后哀荣之语,可为何总要让好人在死后才有荣耀?”

董成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本以为固如长堤的心灵之坝,开始动摇开始崩溃。黄选寥寥数句勾勒出的李均的目标,确实极有吸引力。

“李均有李均之目标,我有我之目标……”他勉强道,既是为了抵抗黄选话语中透出的深意,又是为了说服自己。

“将军以陆帅为目标,自然应将苏国百姓将士放在心中,要牺牲首先得牺牲自己。”黄选连珠炮般的话语让他勉强挤出的自辩显得苍白无力,“如今李均大军西指,攻向清桂,将军应知其意。若是将军出面为民请命,则李均此去便能势如破竹,若将军在此独善其身,则清桂百姓将士,甚至全苏国的百姓将士,都会遭灭顶之灾。虽说李均为其始作俑者,但将军午夜梦回扪心自问,岂能无愧疚之处?这一切伤害,将军原可将之改变,至少可将之降至最低处,将军为全自己千秋忠义之名,将苏国百姓将士置于不顾,将军何其残忍!”

董成脸色苍白,疲倦地一挥手,道:“先生且住,先生且住,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黄选心知能说的都已经说到,若是董成再不动心,那便非他力所能及,因此拱手道:“既是将军明白了,我也不再多言,我先告退,打扰了将军静养,还望海涵。”

待到黄选与罗毅消失在门外,董成伸出宽大的手掌捂住自己额头,虚弱地缩入椅子之中。此时里屋慢慢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缓缓来到他身边,自己的手塞在他的另一只手中。

“我一直以陆帅为楷模,却从来未曾真正明白过陆帅……”董成在这只细小的手上轻轻抚摸着,无力地道。

“妾身也不一样么,我一直想嫁个陆帅那般的奇男子,却从未想过那般奇男子的痛苦……我们对陆帅的要求,是否高到了让陆帅本人也无法承受的地步?”

“我该如何是好……”董成将自己的头埋入那双小手中,孙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流出无限爱怜:“现在想来,妾身对将军的要求,是不是也高到了让你无法承受的地步?将军,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如何去做,我都坚信你有充分的理由,你都是如陆帅一般,绝不会先考虑自己的。只要你我二人明白,那世人的飞短流长又何足挂齿?”

“你之意思是要我放了你,好让你与李均小子继续折腾下去?”在听完鲁原之话后,吴恕闭起了眼,再不让鲁原从其中看出自己的心意。这个鲁原,倒并不仅仅是个说客,李均小儿以登台拜士之礼请他相助,看来并非仅仅为了哗众取宠。

屋子里一时间死静下来,除了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空气似乎也凝滞了,这让鲁原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要成大事,先得在这生死一线间行走,这其中的压力与危险,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预料。他情知生死存亡就在这一刻,先前自己所做的努力,究竟会换得个如何的结局,便要由这最后一刻他的表现来决定了。

“究竟该说什么好?”他心中不住盘算,脸上神色却是不变。是该继续说服吴恕,还是跪地求饶?他觉得难以抉择。既是无法选择一个最好的方式,他最终只得采取最笨的手段,那便是默不作声。

死一般的沉静持续了足有一盏茶功夫,吴恕诧异地睁开眼,只见鲁原靠在椅子之中,竟然如他一般闭目养神。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吴恕冷冷笑道:“已经在闭目等死了么?”

“当说的,小人都已经说过了,如何抉择已非是小人能左右的,决定权在大人手中。小人生死虽然事关大人百年之计,但小人的生死却在大人的一念之间。”鲁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微微一笑,这笑容虽然很无力,但却让吴恕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鲁原却实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

“你记着,我饶你一命。”吴恕缓缓道,身后屏风那边传来只有他才明白的声音,他若无其事地道:“但却并非你言辞打动了我,事实上我即便是杀了你,李均也一样会攻打大苏,他绝不会为失去你这一个说客细作而中止大计。只要他给大苏施加一定压力,那么那些意欲扳倒我者便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鲁原根本无法插嘴进去,此刻他能做的,便只有听这奸臣说下去,这奸臣能得苏王的恩宠,能算计陆翔于无形,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可比拟的。

“我只不过要借你之口,让李均退兵罢了。你且去告诉他,要他见好就收。”吴恕嘴角往上轻轻撇了下,“他听了你说的话,便会退兵了。象李均那样的人物,我比你们更要了解。”

当全身乏力的鲁原踏出了相府大门时,晚风一吹,他觉得浑身冰冷,方才察觉到自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同吴恕这般的奸相斗智斗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尚差了许多。但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并不是吴恕最终还是饶了他,而是吴恕最后的那句话。

“象李均那样的人物,我比你们更要了解。”

现在的鲁原,绝不敢再把吴恕只当作一般的弄臣,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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