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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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经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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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亦宇一直坐着,堇昔一直站着——真的是老板吩咐,员工领命啊。
难道我很傻帽吗?担心我完成不了任务直接手机联系,你说啥我就干啥,这样不是更省事了?非要显摆自己的字写得比我大气?堇昔暗道。

寒亦宇看着堇昔走出咖啡厅才收回视线。台面上的咖啡是早冷了的,也是没喝过的。真是喝惯她给他冲的咖啡和泡的茶了。

这趟公务本来就不是他的,偏偏玖哥交代让他务必飞一趟上海。玖哥的嘴也真欠,说什么不好,说江洋是为了去医院看望贺舒言才推的差务,而他自己也是重色轻友,这些日子老黏着刚从欧洲回来的苏册不愿走开,只好让他这个说得上话的亲自跑一趟。一起工作的还有另一位客户经理。
工作不是主要,主要的是他还真听不得也受不了江洋跟堇昔在一起,哪怕是意外遇见,也不行!所以他只好借口让她赶来帮他收拾行装,就是为了让她远离江洋,为了在他不在A市的时候他们有过多的交集,他还是让堇昔每天上班,他知道,近些时间段江洋几乎不会到公司去的。可当他坐在落地窗边亲眼看到堇昔从江洋的路虎里走下来,他真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之所以说时间很赶,并不是真的。

半个小时后,堇昔站在寒亦宇公寓的客厅里。她什么也没看见,就看见了门口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放得特大的相片,她在寒亦宇办公室里看到的那张。曾经是她的,貌似在很久以前。

当初申请伦敦E大时,就算她拿到了全额的奖学金,也勉强能够解决学费、住宿费和其余的课本杂费,生活费的来源还是得她自己想办法。不得已,她一玩纪实摄影的,走上了商业摄影的路子。经纪公司的单子有就接上好几单,没有就在小影楼里跑跑腿,在街边公园做零时摄影的滋味她也体验过。大二那年的冬天,在室友的鼓励下参加了一次全欧美的平民纪实摄影比赛,她目的不为别的,就冲着那高额的奖金去。投入大量时间采风几千张,经过几十次筛选,从几千到几百,从几百到几十,从几十到几,最后选出那唯一一张在每次的自我淘汰过程中都无需审视并通过的相片。

结果,荣获第二名。却没有奖金。

没什么特别,为了生活,世情冷暖她都得承受,加上学校里的课业也时而繁重,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生活拮据,学习紧迫到最严重的时候,由于打工赚钱,熬夜自习课业,甚至苦撑出过胃出血。流汗出血都好,就是不能让自己流泪,流泪——太奢侈,太懦弱。谁若说她过得体面和惬意,那都是没见过她活得最落魄的时候。大概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懂得她为什么会活得那么苦。那个人曾很心疼地对她说,“积极地生活,真的很苦,但你不要真的苦了自己。”

那个人,就是苏册。很久没有再联系过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她不想再看那张照片,得抓紧时间给寒亦宇收拾行装。

寒亦宇的公寓里里外外都是简约风格,连卧室都是极其简单的摆设。几十平米的空间就一张大床,配备床头柜一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竟摆放着一套观星设备。浅灰蓝的墙纸,表现人性性格的理智,冷静,独立与骄傲;一个落地窗就三四层深色调的窗帘,看来他那个人自我意识很强,连同控制欲也很强,还,很怕光?和他相处那么久,看来不像呐——

呵,她这是怎么了?堇昔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拉开窗帘,远方的夕阳映入眼底,这里的视野好广阔啊。

遗憾的是不能欣赏太久,她走进衣帽间,一个偌大的推拉式四开玻璃衣橱就在眼前。做工精细的西装挂满大半个橱柜,一开的各暗色调的衬衫,高调灰居多,一开则是款式宜家的休闲装,再有就是几套白色运动装了。几分钟内,她已收拾得差不多,还自作主张地多塞了一条长款围巾。刚把寒亦宇的剃须刀放进手提袋,手机响了。一看,是母亲。堇昔很快结束掉通话,这刚挂掉贺舒言的电话,寒亦宇的号码又跳跃进视线里。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
“还有一件衬衫……可是你的衣服好多,我找不着你要的那件。”
“你急喘什么气?”
“啊?”
堇昔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她原本是站在窗边接电话的,听到寒亦宇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是连忙走回到衣帽间给他找衣服,走得太急,是有些气喘。
“没什么。”她又回答着。
“你去书房看看在不在沙发上,如果找不到,随便哪件黑色的就好。”

堇昔应着走出卧室,赫然看到寒亦宇站在她面前。惊诧中她不止有些尴尬,也有些愤懑,耍她好玩啊?挂断早被寒亦宇挂断的通话,放进口袋。可抬眸看他,他的眼神瞬间浇灭了她心里的小火苗。

他的房间是可以看到落日的,现在偌大的落地窗被她拉开了半数窗帘,冬日的斜晖把整间房映衬得昏黄而静谧。她背着光站在斜晖里,离他就那么几步,此时此刻,他多想就这么站着吧,彼此相望,淹没进恍恍惚惚的时间流淌里,呼吸着有她的熟悉气味的空气,看着她那双清明灵动的眼睛。

她的神态依然有些疲倦,深深藏在眼底……她到底有没有休息过?

在堇昔离开咖啡厅的时候,他也赶回了公司拿文件。本来还要替客户做些收尾工作的,可是他心里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立刻回到他住的那个地方。自从他买了那套房子,从家里搬出来住后,就没有人去过,现在他却借口让堇昔替他收拾行李。事实上,他多想感受一下一回到那个安静的房子就能看到那个他最想看到的人,为他专注地忙碌,为他微笑一个不再为别人回旋的微笑。他真的等不及了,离开公司开车往回赶,赶在她离开之前。

从此,宏宇又有了一个新纪录,作为三大高层之一的寒副经理在工作日早退!

在他快要忍不住要拥她入怀时,他还是先说了,“刚才我听见你说,你要和我一起公差的。”
堇昔眼神闪烁,支吾着,“那个……那个……”
“你想说谎骗你妈?这样不好吧,把自己闷在家里几天,万一她上你家帮你搞个清洁或者换个家具什么的,遇上了你怎么说清楚?”
“……”
“还有时间,我订多一张机票,你跟我去。”
“……”
“犹豫了?”
“……”
“把我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去收拾好东西,我们再去机场。”

他不想给时间她犹豫,既然她为难,还是让他决然些为好。他怎么也不想她为难她自己而徘徊不定,那些年,确实是太为难她了。

寒亦宇见堇昔摆着苦脸摆了许久,皱眉道,“怎么光着脚站着?”
堇昔皱起精致的眉毛低头往下看,怨怨道,“没有啊……我穿有袜子。”
“我平时一个人住,什么都是单人的必需品。你不会聪明点吗,没有适合你穿的拖鞋就不要脱鞋了,光着脚走来走去很容易患伤风。”他已转身走到客厅。
堇昔听话穿好靴子后回头,寒亦宇就坐在沙发上当着她的面接起贺舒言打来的电话。

“舒言阿姨……嗯,的确是这样……堇昔她是得跟我去上海出趟差,就三四天……机票,酒店都预订好了……时间紧急了点,晚上的航班……好,到时候我再去看望您,再见。”

寒亦宇把手机放到几台上,与堇昔对视,
“看你的眼神,没法子,我帮你圆了个谎。怎么样,不去也得去了。”
堇昔这下真的是情愿地点头,“谢谢。”
“不用感谢我,帮了你这回,万一舒言阿姨那边要对我有什么意见,回头我还得想着怎么讨好她。”

看,这嘴就是用来欠的。

不过她真的急需一个陌生的环境来审视自己那颗早就偏离了的心,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她对母亲的感情上继续偏执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刺激尚未康复的母亲,她也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去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她和她父亲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她当然明白,自从父亲去世后,这个问题就不再那么重要,可她就是偏执地想要知道,只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将一切恩怨一笔勾销的答案,而且,千万千万不要骗她。

寒亦宇把车子停下教职工楼下,叮嘱已经下车的堇昔:“上海就算没A市冷,这时候也会持续低温,你带够保暖的衣服。”
“回头若是感冒发烧的,我真没法向你妈交代。”他又多说一句。

堇昔上去不到十分钟就下来了,上车坐好,把一个小型手提袋放到脚边。看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寒亦宇把暖气开大了些,“你到底有没有带够衣服。”
“应该够的,一套职业西装,陪你出席什么场所的,还有两套内衣一套睡衣。”
寒亦宇把手提袋拿起来拉开拉链,“你怎么不听话,回去多带一两件外套。”
“出门在外能简则简。你不用看了,我没有带烟,那是相机包。”堇昔抢回袋子,把暗袋的拉链拉好,再扣好表面的链带,“如果你自认为了解我的话,就知道我很烦别人对我啰嗦说教,现在我身上穿的已经足够御寒了。嗯,天色不早了,去机场吧!”
他不想和她计较,发动了车子,“如果感冒了,回头你给我写检讨。”
堇昔把围巾解下来,放在膝盖上,撇了撇嘴,看着车外的A市慢慢入夜。

之后堇昔一直沉默不语,寒亦宇也没有主动和她交谈。于堇昔而言,自从知道寒亦宇早就相识她以来,她本能地不再对他有太多上级与下级之间的态度,绝对恭敬,绝对服从根本不可能再有,她只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个相识的人来相处。

刚才在他卧室门口,敏感的她不是看不出什么。但她只能承认自己心里,很乱。

也不知道寒亦宇怎么把先后预订的机票弄到连座的,堇昔坐在靠侧窗的位置上看寒亦宇把他和她的行李放好,再看他坐到她身边。头等舱里竟没有多少乘客,此时广播里标准的女音响起。
堇昔看出窗外又转回头来,
“硬撑了几十个小时不睡,现在有几个小时,你休息一下,差不多到了,我再喊醒你。”寒亦宇已经把她握在手里的围巾拿过去,体贴地替她扯了扯膝上的毛毯,表情,语气,甚至动作都很自然。而她依旧不言不语。

“睡吧,你很累了。”
最后他说。然后就拿起一份财经报随便翻看。

这次她不再逞能,真的闭上了眼睛,可还是睡得不够安稳,几次迷迷糊糊的时候,都依稀感觉到寒亦宇替她拉好划落的毛毯。怕她睡得不够舒服,还替她调好了座位的角度。等她真的醒来的时候,寒亦宇递了一杯温牛奶给她,对她说,“我知道你的肠胃向来都不是很好,先喝杯牛奶,下了飞机我再陪你去吃点东西。”

飞机安全抵达上海时,夜已深,气温没比A市高多少度。
他们一出机场,就有一个侍者上前来递给寒亦宇车钥匙,礼仪性地指示道路边上停着的黑色宝马轿车。寒亦宇拿着行李也还是先替堇昔打开车门体贴让她坐好,给她扣好安全带,之后他才坐进驾驶位。
堇昔是一上车就低头掰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有种感觉一直困扰着她,不管是从医院到咖啡厅,还是从寒亦宇的公寓到学校她家,就算她已离开A市现在人在上海的夜里,那种感觉一直都在,浓淡交错的包裹着她的心。

那种她自以为是错觉的感觉,陌生却又挥散不去的感觉。






第37章 所罗门的地中海
亦宇初见堇昔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他也只不过是比她年长几岁。

也就十零年前,那会儿他刚上中学,成绩平平,但仗着家里有点权势硬是上了省最重点的中学,而且还是一名周全老师班里的学生。然而身为班主任的周全并不买账,坚决向学校提出不能留他在自己教的那个班里,要不转班,要不转校。当时他父亲寒锋就亲自带着他去见周全,却被周全赶出了大门;他母亲也领过他上门求情,更是吃了闭门羹。就算校方领导极力做周全的思想工作也没能说得动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在他听外公梁衍说过周全的事迹之后,才懂得为什么家里人个个都赞成让他当周全的学生,就算两家之间嫌隙太多,这个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只可惜,当时他不懂为什么周全就是不要他。最后是梁衍带着他再次登门请求才最终落定下来,他终于成了周全的学生。

周、梁两家在过去算是世家,故梁衍和晚辈周全交情也不错。

“阿全啊,我这外孙没别的优点,就是多心思,只要认真学,什么都难不了他。我和你过世的爸爸是老交情了,怎么说你还是我看着长大成才成家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为人父母的不容易。我们家小寒是棵好苗子,你就勉为其难,收他当学生?打骂管教都由你说了算,我想他父母亲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你说呢?”
“好苗子,那入学成绩怎么那么差?”周全掷地有声地提出疑问,一点面子也不给。
“那是我还没认真学,我不屑于学小学那些幼稚的东西。”那个还没开始发育的他很轻视地对周全说出这句话。然而,周全把一杯泡好的茶递给梁衍,却问,
“书记,他的傲气是遗传的吧?”
“是,特欠管教!”
他被外公拍了一下头脑,这下更不服了,立马朝坐着的周全下挑战,“傲气是资本,懂吗?!你敢收我当学生,我就敢超越你,说什么你也只是个教书匠,就算你曾是留美H的高材生,我就不信了,我寒亦宇会输给一个不识抬举的老头子!”
“小寒,谁准你对周老师这么没有礼貌!快道歉!”
他倔强地别过头去,到底是年少轻狂。
过了许久,这边梁衍也不好推测这周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见他默默地喝茶,置若罔闻一般。接下来是送客呢,还是还有回转的余地。对于这个世侄,他一向拿不准。他是担心,这世侄还因为当年的那场意外而对小寒一家耿耿于怀,特别是对小寒的父亲,寒锋。
许久,周全悠悠喝下一口茶,茶杯刚碰到桌面,他就淡淡地说,“寒亦宇是吗?小子,我告诉你,真正的傲气不是靠显摆,真正的傲气是凭实力说话,懂吗?要当我的学生,可以,只要你回去喊你父亲一声老头子,我当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惊讶和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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