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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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经年-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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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时曙天的皎月,每过一刻钟,便消淡一点,再过一刻钟,便又消淡多一点。淡云悬空,经久不动,软软的,柔柔的,染上稍弱的黄光竟显得正散发着暖意,在这个霜寒冷清的早晨。天际如此辽阔,视野中,皎月最后隐没进了碧蓝的天幕尽头。
当光芒最初照射到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时,堇昔才发觉自己已抬头远望许久了,也不知墙上始终的秒针单向循环转动了多少圈。站起来走近窗户趴在玻璃上,呼了口气,又擦干净,在迷离的眼神中透出琉璃的目光,眨了好多下眼睛还是涩痛到不行。
外面下雪了,入冬以来第一场真正的大雪。而且,雪后晴天,很难得。曙光刺破苍穹,放眼远望,白皑皑的一片连绵的雪,悄然地覆盖了整座城。堇昔就是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六楼的视角,可以看到别的房顶上有些鸟儿出来觅食,偶尔几声清脆的悠鸣打破大雪过后清晨的宁静。更多的,是远处,再远处看不到顶的高楼大厦。

她说过的,今年第一场雪要陪贺舒言一起看。

下了公车,微凉的阳光洒在身上,堇昔踏着雪一步一步朝老宅走去。盯着长筒的雪地靴老长时间,雪末渣滓晃得眼都有点花了,一抬头,暗红色的大铁门敞开着。在大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雪中有些枯枝烂叶,堇昔心说,这榕姨怎么没有扫雪呐?

听到身后的汽车声,堇昔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径就直接进门了。这时,秦榕和贺舒言一块从屋里走出来,秦榕手里还拿着几大袋礼品盒。

“小昔啊,这大雪天的,来时冷不冷?也不打个电话叫我去接你过来。”秦榕拿着东西走过她身边。
贺舒言拉上堇昔的手臂,点了点头,“你榕姨给客人拿东西去。下次这样的天气你要过来,是该给阿榕打电话。”
“下过雪,路上滑。不过下次我会看着办。”
“嗯。”
贺舒言和来访的客人寒暄着,这边堇昔自己先进了屋。她不喜欢这种场面。







第29章 chapter 29
贺舒言今天穿了一件很有气色的玉兰碎花棉衣,头发也不似以前那样梳成高雅的发髻,而是简简单单地扎起来,却还是那般浓黑。堇昔有意无心地摆弄着一盒高级毛笔,只要贺舒言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都看着移不开眼。
贺舒言和秦榕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屋里屋外大包小袋地两边走,客厅里一大半空间的礼品礼盒堆得跟什么似的,拿走了一些,又搬进一些,搬进的比拿出去的多得多。堇昔脚边已经放满好几箱水果了,都是特产进口的。
贺舒言没叫她来帮忙。这挺好,堇昔想。
这会儿,秦榕刚拿了两瓶红酒出去,贺舒言又拿了几大袋礼品盒进来。
“年年都这样送来送去的都没啥意思了,你看看,又来几盒茶叶。这茶,到底能喝上多少?”
堇昔看着茶几上精美包装过的茶叶,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空白了好一下,等回过神来确是觉得心里已经想过了什么。她喊贺舒言坐下来,拿着一本相册在手。

“妈,这是上次我给您和榕姨拍的照片中的一些,我洗出来装裱成册了。”
“是嘛,来,给我看看。”贺舒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坐到堇昔身边。
“呐,很多张都在这里了。”

不止有贺舒言的相片,还有周全和堇昔她自己以前的一些照片。那一本相册,完完全全的家庭照。贺舒言很认真地看,看得很慢。
“妈妈,我记得过些日子就到您生日了,这本相册,算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贺舒言顾着翻相册,点点头。
“今天算有个好天气,等会儿我们到外面的院子煮茶喝好不好。”
贺舒言看到一张合照出了神,没应堇昔。堇昔抽了两张纸巾放到母亲手里,等了好一会儿就自行准备去了,已在厨房里忙活的秦榕说要帮她找好需要的器具,她当然婉拒。
访客还是有陆陆续续地来,而贺舒言早没心思招呼了,让秦榕一个人去应付,她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照片,不愿动,一直看,看完一张又一张,有时没看到下一页,还回过头来重看。
堇昔在院子里的花架旁摆放好茶几,各类需要的茶具和两张矮脚镂花藤椅,之后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正看得入迷的贺舒言,久久。贺舒言半垂着头,堇昔看不清她的表情,心里一阵哀叹,
妈妈,爸爸他可是没等到四十五岁生日就走了的……而您还能有我陪您过四十七岁的生日……

堇昔走到贺舒言面前,“妈妈,外面有太阳,我们出去坐坐好不好?”
她说得很轻。贺舒言合上相册,抬头看堇昔,“这相册,是给我了?”
“嗯,是给您的了。现在,我们出去?”
“那什么,茶柜上的茶叶很多,都拿到想喝的吗?”
“那么多茶叶开个茶馆都行了,还怕喝不上想要喝的啊?”堇昔笑着扶起母亲,走出门到院子里。贺舒言拿着相册不愿意放下。堇昔知道,里面的某些照片,一定给了她很大的感触。

堇昔很想这样认为。

院子里,花架上是早就没有了鲜活葱郁的植物藤,只是一个架子,挡住了一些光线。藤椅上放了坐垫,堇昔让贺舒言坐到那张有些郁荫的藤椅上。
“记得那天我刚回来,来看您,您还喝着绿茶。那样不好,今天我给您泡红茶喝,好吗?”
贺舒言不答,却说,“水茶具火,你爸爸教过你的,这我记得。”
“妈妈还记得啊,那是我还很小的事情了。说来,我还没给您泡过茶对吗?”堇昔等待水烧开。
“红茶,我不是很喜欢喝,家里却有不少。如果你喜欢喝,尽管拿回去,给你奶奶喝也合适。”
“奶奶也不喜喝红茶的。我带回来那些红茶,没见她喝过。真奇怪。”
贺舒言不言。
“有一次,爸爸跟我说,当年你们最后一次喝茶,喝完第二杯苦茶就不喝了。是不是啊,妈妈?”
贺舒言刚要翻过一页相册的手停住,并没有抬头。
“是不是第三杯茶是白开水,所以就不喝了?”堇昔再问,“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是谁先放下茶杯罢了。”
堇昔满脸淡然,眼神里也显露不出什么。她好像在说一些很平常的话,不一定要什么答案,只是问出来总比放在心上好得多。
“那时我还小,不懂什么,可长大一些,后知后觉中才发现爸爸他真是很有创意。夫妻分离,一段婚姻走到了终点,也要以茶来喻,可这个习俗也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只能说是爸爸很有创意了。那三杯茶——”堇昔停顿了几秒,她在冲茶,“不知您相不相信,反正我相信,这人的感情是很有味道的,和人的一生没有什么区别,酸甜苦辣咸,高低起伏平,谁能保证一辈子那么长,总会平平淡淡或者起起伏伏地度过?总会有多种情愫更迭变换的。有些时候,当一个人的感情低落到了完结的断口时,就不再有机会起伏到浓烈的至高点了,我想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只是这机会什么时候都有,是人不愿把握而已。”

堇昔一直说,手里的活儿倒一直没停。

“我不懂,爸爸这个人,在你眼里,和在我眼里,到底有什么不同。怎么说,比起你来,我和他相处的日子更久一些。妈妈,您能否告诉我?”
贺舒言终于把相册合上,放到一边。临近午时的阳光已经照到她的身上,她眼里的光芒看得堇昔一心温暖,也一心悸痛。
此时,茶香四溢,堇昔为她倒上一杯。其实堇昔她真的没想要什么答案,只是自己想问出口,如果母亲可以告诉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接受。相爱着的两人,却要分开。很可能就是这个了。

这时大门门铃突然响起。

见秦榕又是匆匆去开门,身着灰黑色风衣的寒亦宇从门外两手大袋小袋地往里走,看见堇昔好似很平常,跟她笑过之后,就把东西放贺舒言椅子旁,
“舒言阿姨,我来给您拜个早年来了。”
贺舒言已经恢复了神色,对寒亦宇说,“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真是见外。什么人参燕窝的我也吃不上啊。堇昔,快去搬多张椅子来给亦宇坐。”
“这些东西可以补身体,您别可惜了。”寒亦宇接过堇昔搬来的椅子放下坐好,说。
“堇昔,倒茶。”
“红茶?”
“嗯,堇昔说,红茶对身体好,冬天里应该喝上一些。”贺舒言让秦榕把东西都拿进了屋。
堇昔把倒好的茶推移到寒亦宇面前。“茶。”
寒亦宇笑纳,这小东西,怎么连“慢用”这句谦辞都省了。
一寸光芒照耀到茶杯里,折射出迷眼的光线,堇昔微微皱眉。在这里遇见他,算怎么回事?
贺舒言问寒亦宇,“这个时候你来我这里,你妈知道吗?”
“这些事情不用和她说的。”寒亦宇喝了口茶,笑答。
堇昔给贺舒言再倒满一茶杯。
“听说她想在这边购一处房产?”
“嗯,她是跟我提过,说是要换个更为清幽安静的环境,工作的需要。”
“那你怎么看。”
“这一带的确很好,如果真的要在这里买房子,我没什么意见。”
“要做邻居?”贺舒言笑。
“嗯,做邻居。”寒亦宇也笑。

访客依旧不断。看寒亦宇屋前屋后地帮忙,堇昔干坐在藤椅上不愿动。她想这些时候没必要讲究什么礼仪,只要别人不要求她。是的,她不愿意动。
而来送礼的人实在太多,贺舒言准备的回礼也很厚重,秦榕,寒亦宇加上贺舒言花了很长时间才应付得差不多,最后剩秦榕一个人也可以应付得来。
寒亦宇提议让他自己来泡一次茶,堇昔倍感新鲜,这人什么时候泡过茶?都是她鞍前马后。他不过装模作样。

贺舒言又重新打开相册继续看。堇昔时而看看院子里的天空,时而看看寒亦宇手中正泡着的茶。

“白鹤沐浴”,见他热壶烫杯,动作娴熟;双手配合间,茶斗装茶,茶匙拨茶入宫;茶壶悬空,先低而高循序冲入沸腾的细水柱;按传统茶艺,接着,到“春风拂面”,“瓯里酝香”……时不时地温杯,淋壶……
他说,“有句话说,‘行云流水,观音出海’。”
品前最后一道序,点水流香。

这个画面有点不真实,她离他是那么地近,她身上那股清淡的木质香与众不同,连飘溢的茶香也弥盖不了。
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漆黑的头发有些迷离的金色光泽。那侧脸上暖色的静谧,只在扑闪的微长睫毛上有跃动。“纯、雅、礼、和”,这是寒亦宇泡茶给堇昔的意境。

一两分钟过去。

“舒言阿姨,敬奉香茗。”
“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我来品尝一下。”贺舒言轻押一口铁观音,放下茶杯,“神入自然。”
呵,贺舒言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近些年来,家里老爷子闲余时间多,总抓着我陪他品茶。他还经常说,只有和周老师一起品茶才是最有味道的。”

他们的谈话,她听不到。

拙朴,自然,清新和惬意。是这种感觉吗?堇昔看着茶杯里那一片悬浮的茶叶。

贺舒言邀寒亦宇留下来吃午饭,他很高兴地答应了。饭桌上,堇昔只顾装满自己的胃,她是太饿了。午饭过后,在客厅,寒亦宇对贺舒言说,“有些公事需要和您谈谈。”
“嗯,那去书房。”

堇昔帮秦榕整理收拾好部分礼品后,便独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花。空气还是冷的,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长太阴冷了。

大门外一阵引擎声。堇昔心里小小地埋怨,若知在前院里专招人待见,早就到后院去煮茶了。她起身去开门……竟是江家老太,还有,江洋宏宇。
“江奶奶,您里边请。”
江老太太笑得很爽朗,“来的路上我还跟我家洋洋说,这次来看望妈妈言言也许会碰上小女儿堇昔你的呢,哎,还真是让我们遇见了。小堇昔告诉江奶奶,有没有想江奶奶啊,这快过年了,高不高兴呐?”
“高兴。”
堇昔她不想回答“想”,只能回答“高兴”了——其实她哪个也不想回答。
“妈妈她在书房处理公事。”堇昔请两位贵客进来,后来跟上的还有两个随从,手里搬运的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还好这时秦榕出来迎接。
“哎哟,江太太,您老怎么有空来啊?”
“今儿日子好,我来看看言言。上次她没有去我那里,我只好亲自来了。虽然说都住在西城一带,可这一年到头的都没见过多少次,我很挂念她。”
秦榕让江家仆人放好东西就招呼江老太太进门。江老太太还想和堇昔一同进门来着,而一旁的江洋宏宇对她笑道,“奶奶,您去看您的言言去吧,我和堇昔先在外面院子里玩玩。”
“这孩子。”江老太太笑嗔道,随后就和秦榕上楼了。





第30章 chapter 30
“上次你一个转身就把我丢掉了,害我要跟来这里找你。”
“啊?”
江洋宏宇看堇昔满眼的疑惑,笑起来,“我开玩笑的。我意思是,宴会上的匆匆一见,你没跟我说再见就走了。”
“你要多正式的才算是道别啊?”堇昔嬉笑,坐回茶桌旁的藤椅上,就刚才准备的温水洗干净手,又要煮茶。
“你总得跟我说一声再走。”
“那下次?”堇昔真的笑起来。
“嗯,这才对嘛。嘿,你说,今天若不是太阳出来,而我也不来那么迟,这会儿我可以和你去玩雪了,是不是?我是很久没见过这么一场大雪了。”江洋宏宇也走过来坐下。刚才寒亦宇坐过的那把椅子。
“这么大还玩雪啊?”堇昔问。
“老在大西北逛,见到的都是沙漠戈壁滩,一时间对北国的雪有些怀念了。”
“大西北?就算大西北也有雪的吧,冰山之雪。”
“那些只能远观才觉得圣洁而有气势。我一般都是夏秋时段在大西北,冬春回A市短居。今天我一起来,看见外面洋洒着鹅毛大雪,这心里就顿时欣喜起来。”

堇昔换过一套新茶杯,还是瓷器。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江洋宏宇好像坐得不够舒服,动了好几下才坐安稳。“你是一点也不好奇我跑大西北去干什么?”
“不好奇。”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问我,大西北有什么好东西,能让我去探寻的呢。失望。”江洋宏宇拿起台面上的茶杯端详,那语气,倒真的像是失望。
“每个人总不能对什么都具有好奇心的,无感的东西要从哪来的好奇心,是不是?”堇昔用茶斗铲茶到掌心观看茶色。
“那你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嗯?宏宇的最高领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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