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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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经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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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公交巴士还得走上一段路。

堇昔在暗红色的铁门旁看见刚出来扔垃圾的秦榕,便轻声唤她:“榕姨……”
晌午的艳阳从树缝间漏光下来,秦榕站起身来半眯着眼打量跟前的人,半晌才认出是堇昔,惊声道:“小昔啊?你怎么在这儿?快快进来。”秦榕接过堇昔手中的水果袋子。
“我来看看妈妈,她在哪儿?”
“大小姐在书房写字呢,去吧。”
“好。”
没有过多的寒暄,堇昔本就不喜欢这样。待两个人进到屋子,堇昔正要上楼。
“哎……”秦榕在身后轻喊了一声,堇昔回头看她,带着点困惑,“怎么了,榕姨?”
秦榕的表情为难又迟疑,双手往身上的围裙擦了又擦,“好好和妈妈说话,嗯?”

堇昔笑着点头,转过身随即在嘴角遗留一抹苦涩。直上了二楼,走过楼梯拐角经过卧室,看了一眼书房正对墙上的一幅仿古名画,轻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进去。
落地玻璃窗半开,纱帘随微微秋风扬起,一股浓墨味弥漫整间书房。贺舒言一身宽松繁花黑蓝色针织套衫下搭配一件银灰色高领羊毛衫,站在书案前半弯腰身握笔写字。
“阿榕,给我续些茶。”
“明前?”
贺舒言欲要斜勾的手顿了一下,下一秒抬眼看清眼前这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随后站直了身子。
“我办了休学,所以就回来啦。”
“什么?”声音提高了十几分贝,还有不可置信的口吻。
“保留学籍,再做修完学分的打算。”堇昔答。其实也不全是这样的。

一瞬的沉寂,

“混账!谁允许你这样做!”一气之下,贺舒言把手中的毛笔正中堇昔地狠扔了过去,墨汁糟蹋坏了堇昔的新毛衣,还有两黑点正中堇昔的眉心。
堇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两秒后突然无奈赧笑起来:“妈妈,我才刚回来您就这样招待我啊?”
贺舒言也是一愣,愠怒的脸骤冷下来,恢复平淡的神色,说:“把笔捡起来,然后去叫榕姨给你准备个客房。完事后再来找我,我需要和你谈谈。”

堇昔听到“客房”两个字意犹未尽,可惜嘴巴却反应极快,“不用了,我的行李在家,我住家里。我只是来这里看看你。”
“可是那个房子,已经空出来好几年了……”
“除了空出来的这几年,我不都一直住那里吗?而且,住在学校里挺好的,位置好,方便。不像你这里,离市区那么远,出门去哪都麻烦。”
“你嫌麻烦?”贺舒言诧异问。
“不是,就是……”
“好了,等吃完午餐,你再跟我解释清楚你的——‘决定’。”贺舒言顿时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女儿出格的作为。说完就先堇昔走出了书房下楼。

楼下餐厅,秦榕已经把做好的三菜一汤摆放好,贺舒言像等着堇昔落座的样子看着堇昔不好意思地下楼。
“抱歉了妈妈,您让我的衣裳成功下岗,所以我就随便拿了您的一件换,看来不错吧?我妈妈的品位还真不错。对吗,榕姨?”
“嗯嗯,好看呐,小昔真像大小姐年轻的时候。”秦榕看来很开心,贺舒言却没有说话,神色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秦榕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糖醋脊里,相比其余几道普通的养生菜色,色香极佳。堇昔趁替贺舒言盛饭时随意地对一脸笑容的秦榕说:“真是麻烦榕姨多烧了一道菜,先坐下来一起吃饭。”
“你们先吃,我要把大小姐的被单拿出去晒一下,现在的太阳正好。”
“哦……对了,等会儿吃完饭为妈妈准备好要吃的药,我担心等下她自己忘记了。”堇昔把饭放到贺舒言面前。
“这个你放心,有我在,你妈妈会按时吃药休息的。”
“下次例检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三号,还有一段时间呢,怎么?”秦榕用另一个白瓷碗为堇昔盛了一大碗饭,盛情难却,堇昔也只好双手接过。
“想知道。”堇昔看着一旁的母亲,而贺舒言不耐烦的表情摆得很明显,但她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吧?
“到时候欧阳医师会到家里替大小姐检查身体的,你不用担心哈。”秦榕朝堇昔笑着眨了几下眼睛又说:“陪妈妈慢慢吃,也好好聊聊。”然后,她就进主卧室忙活去了。剩下那两母女在热腾腾的餐桌上博弈。
堇昔想到“博弈”二字便觉得力不从心。
“你很吵,饭桌上少说话。”这个你父亲没管教过你嘛?其实贺舒言很想把后半句话脱口而出的,却又截然而止。嗯,这不合适。
“不是还没开始吃饭嘛?我这是关心你。来——我给您夹菜。uh,这是公筷,我再去拿多一双筷子。”堇昔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起身进了厨房。贺舒言看着碗里的青菜,再看堇昔已经坐回椅子上了。

“诶妈,您怎么不动筷子啊?”
“我多久没有和你一块吃过饭了?”

堇昔看着依旧端庄,只是有点病态的母亲,说:“今后我会常常陪您吃饭的,别这样嘛妈妈。我们边吃边说好了。”说完,堇昔就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块糖醋脊里,很满足地看着贺舒言。她不想就这么冷场,她会感到有点害怕这样的场面的出现。






第3章 chapter 03
堇昔给母亲讲了许多在国外遇见过的趣事,当然略去了自己任何窘困的境况。后来秦榕也加入畅谈,堇昔口才极好,秦榕听得入迷了也随意抛出几个可爱的问题,却被堇昔逗得更乐呵了,贺舒言倒是没怎么说话。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饭后,贺舒言把说要刷碗的堇昔叫到客厅。

先是沉默一会儿,贺舒言先开口,
“你这样子跑回来,我真的不懂该说你什么好,先说说你的决定。”
堇昔有些怯怯,面对这个不算了解的母亲挺有压力的,虽说在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打算在休学期间随便找份工作先实习一下,实习一下‘社会实践’,这样也不算太坏吧?”
“和我说话,不许‘反问’。”
“哦。”
“然后呢,不学习了?”
“其实我两个学位的学分都提前修完了,就差论文没交。我想,与其浪费时间待在国外还不如早点回来。明年与同学一块交文毕业也是一样的,学校方面也好疏通,所以,我就这样回来了。”
“为什么事先没有告诉我。”贺舒言接过秦榕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
“临时决定的,而且我怕您不同意,”那会儿您都还在医院里待着。后半句生生咽在喉咙里,堇昔掩饰地喝了口烫舌的茶水,香涩的味道回绕在口腔里,泪腺有点被刺激到了。
“没有文凭,工作就等着让你找?更别说你还没毕业。”
堇昔对视上母亲的眼睛,又悄悄地把焦点移至她的发髻,“工作难找我知道,但总是会有工作需要人去做的,我应该可以吧?”
贺舒言把茶杯放下,垂眉,“把反问留给自己,没有人可以替你决定,既然你可以自己选择。”
一字一句敲在堇昔的心头,但也同时把那一阵忧虑的小寻思给安抚了。随后顿然沉寂下来,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了。秦榕在厨房的洗碗声传了出来,盖过了心跳声,更湮没了茶水分子蒸发的声音。
堇昔婉拒秦榕要开车送自己回市区,一个人出了老宅,顺着路灯一直走到公车站台。
深秋,冬的味道近了,全身的感官在瑟瑟的夜风中异常敏感,竟敏感地察觉到那条痛苦的寄生藤正把自己勒得太紧,已让枯凉的痛感蜇透了身心。
10:30PM ,等来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望走来的那一路,尽头的灯火模糊,任风从窗外肆意灌进车厢,抚痛眼睑。
如果不是接到斯颖的电话,知道母亲病危住院,她不会那么急着回来,好像之前她拼命完成课业就是为了能尽快从英国飞回来。她怕来不及,自从知道母亲身患AIDS的这些年来她每天都在怕一切都来不及。那时,她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至于那种感情,不但怕,还有恨,却又无法去对谁恨。恨奶奶无法再容纳母亲,还是该恨当年母亲狠心丢下她和父亲,抑或该去恨已因病早逝的父亲?

怎么恨得起来。有的,就只剩下怨了。可是,这又怨得了谁。

又一天下午,堇昔又到郊区的老宅里看望贺舒言。秦榕说她午睡刚起来,正在院子里。
贺舒言坐在花院里的藤椅上晒着太阳花,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然而头也不回地说:“过来坐下吧。”
 “啊,妈妈您怎么知道是我?”堇昔笑嘻嘻地过来坐下,翻弄着花茶壶边的几封白色信笺,其中有一封是蓝色的。
 “拿着蓝色那封推荐信到宏宇证券公司交给经理秘书,然后你就接受他们要你做的。”贺舒言看着远处的湖景开口说,“还有,你看到的这一套钥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老北街这几年被拆了重建成商业步行街,你奶奶原本的房产现在折价换来一个不小的铺面。在你还没有回来之前,那里一直是你奶奶的画廊。不久前她来找过我,让我把房产证和钥匙交给你,转让的手续都办好了。现在为止,你都没见着她吧?”
“没有,我见过她了。还有,我想我不需要你给我找工作。”
贺舒言收回视线,凝视堇昔几秒。她是想得到今天堇昔会再来,而堇昔却没想到为什么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的。
“可以。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再用它,也不迟。有时间……你就多陪陪奶奶,都这把年纪了还不退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倒了两杯花茶,“事儿我们算谈完了。你今天还留在这里吧,舒尧和斯颖听说你回来了,要来家里吃晚饭。”
“哦。”堇昔对小姨和表姐要来吃饭并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那窜钥匙。
好一会儿,贺舒言悠悠开口:“越是靠近年关,越觉得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尚且云卷云舒,却又再见细雪纷飞。”
“那我们一起等待今年的第一场雪,我陪您看。”堇昔听了,内心竟有些触动,转眼看向远处,“以前……以前很喜欢冬天的,总感觉要冷点才会习惯,再冷也没有什么关系。再冷可以和奶奶一起烤烤火,听她讲讲画,或者和老爸一块吃热腾腾的火锅将就晚饭,就算来两碗热面条也算凑合了。后来自己出去求学,生活,一入冬就感觉受不了。”
贺舒言微皱眉头,“我不是让你好好学习,生活上应该花钱的地方就花钱吗。那怎么还会不好,怎么不见你跟我提起过?”
“没有啊,就是觉得,伦敦的冬天太阴暗,冷得让人倍感消沉了。”嗯,是心里感觉冷,感到消沉才对。 
“都这么大人了,是该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了,我能替你操心到什么时候?”贺舒言放缓了语态。
“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你爸爸,一直都对奶奶那样?”贺舒言抿了口茶,淡然的垂首皱眉中,堇昔从她的眼角看到了一种难以隐忍的东西,不是堇昔不想深究,而是这对她来说也很难。

“爸爸和奶奶的关系……不冷不热的,一个教美术的,一个教数理化的,平时工作很少有交集。就我和奶奶关系好点,爸爸以前一轮一轮带学生,工作起来起码还有个规律,可是直到去世前些年就一直带毕业班,很辛苦,对学生很上心。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才那样。堇昔终是没有说下去,贺舒言也没有接话。很多时候截然而止,暴露在彼此间谈话端口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言有尽时而情义仍在。太难为自己。
“所以,趁奶奶还健在,多尽孝道。”
堇昔点头。

贺舒言不再多言,又远望天际的云絮。堇昔换了温茶水,然后的时间就在花院里料理一些枯死的花树,衬得秋末的菊花更加妖娆。

六点一刻,贺舒尧和郑斯颖先后开车来到老宅外,俩人熄车后一同进门。堇昔老早等在门口,接过贺舒尧的公事包,刚想也替郑斯颖拿公事包却遭到拒绝。
“免了吧,我自己拿就好。”郑斯颖晃着左手的果篮和右手的手提包,皮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往堇昔右脸颊上嘬了一口,“嗯,还是香喷喷的。”
“耍流氓。”堇昔用手捂住脸,厌恶的眼神还没来得及闪烁又迎上贺舒尧的大拥抱。
“听说你跑回来了我还不相信,我说怎么——吃不惯外面的芝士面包要回娘家喝萝卜汤?”
“ah,萝卜汤?”
“别听她胡诌,今天末,受理了个菜市场卖货商的经济纠纷,完了到处宣扬,哪有这样的法官的。我可是一路上受她的侵扰,看来我得到投诉科去投诉。虽说‘庭审公开化’,也没见过这样玩的,人家想知道的不会去旁听啊?难不成您逮一个说一遍?按您一出办公室到停车场,少说也得经过六七个人,我——是不是第八个受害者?”说着就把矛头指向贺舒尧。
“得了,现在任你在这儿贫。我可得看好你什么时候在法庭上吃亏。别忘了,你下一个案子是我受理的,我会‘公事公办’,你得做足功课呢。”
“当然记得了!不过,在开庭前,我和您不是应该避嫌了?那您离我这么近干什么?我觉得您今晚不应该到这里吃饭,回家喝您的‘萝卜汤’去。”
“我现在不是回到家了嘛,二楼左拐第三间屋子就是我的房间,试问,这是你家?这里有哪样东西是——”
“够了,一进门就吵。还要不要吃饭了。”

如果贺舒言不出来制止这出“二人转”,这场大律师与法官的“庭外纠纷”将会进行到底的,直到得出个“双赢”的结果。堇昔摸着发热的额头,先一步挽着贺舒言的手进了屋子,让屋外的两母女调停的空间。然而前俩人刚进屋,后俩人也进来了。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继续的价值,姨——我饿了。”后半句斯颖对着贺舒言说。
“谁想跟你争辩,在庭上,我要的是证据。当然了,也等着看你跟对方律师的辩论到底谁更胜一筹。”
“难不成我不够‘毒舌’就会输掉官司?!开玩笑——”
“那还不得看你的本事?”
“事实胜于雄辩——我不会输。我方是原告,我不打不备之战!”
“难说。”
短短的十几秒,又一场舌战要拉开帷幕。
“阿尧,这里不是高院,当然也不是斯颖你的事务所。这里我最大,你们两个,去洗手准备吃饭,不,三个,堇昔你也去洗手。再吵就不给吃的。”
贺舒言一言毕,那两母女果真没再出声,乖乖地到洗手间洗手。三个人挤在洗手间里,贺舒尧先出去,斯颖和堇昔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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