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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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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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这是校服,一会换上我给你拍张照。”像尽责的父亲,无微不至照顾小女儿。
“谢谢!”我微笑着接过来,心里却感觉苍白无力。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没说出来什么,提起我所有的行李,低头走在前面。我抱着校服,看着他消瘦微弯的后背,像驮着个巨大的包袱。他对我的耐心无可估量,有时我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时候,他还可以微微一笑阳光倾城。我明白他的用心,却总不愿体谅。只因我已没有心力和胆量再去迎接甜蜜的爱情。倘若我为他摆出,他欣赏的姿态。那样,我的心又会情何以堪?
这次离别会不会将是彻底的断裂?谁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我很压抑,又什么都叫喊不出来!
我快行几步跟上他,伸手去够他头顶支出来的几根头发,拾起一朵蔷薇花夹在他的耳朵上面。
他肩膀微微一颤,定住脚转过身来冲我笑,笑得烂漫的像个孩子。我也笑,感觉像个傻子。他那天的笑容我至今难忘,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好像见到那种笑容我什么都不怕了。似乎是梦里相遇过的,又好像是前世轮回,清楚又模糊不清,震撼可跃然不出。
他顺势把我的头摁到他的胸前说:“恩,这样才对。”我感受到他健硕身体和温暖的气息,一下子格外难过起来。后来,我才明白,我那是在为他心疼!
然后他一只手提着我的行李,腾出另外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路搂着我。耳朵上始终插着那多触目的艳粉色大花,嘴里哼着小曲儿,摇头又晃脑的一副十足的痞子相。
他的“浪荡公子哥”做派惹来很多人侧目,从她们眼里,我看到的是羡慕和惊艳。宗唐长得真干净,干净得就算当放荡公子,也是干净精致中带点儿可爱的邪气。
外人眼里我们是一对亲密的情侣。穿着同款不同色的粗布裤子,又凑巧都穿了黑T恤。我们身上的这两条裤子都是一诺送的,在她家里还有两条一样的,没来得及拆封。
那时我陪她去逛街,看见一款新上市的休闲裤,她嚷嚷着这个太好看啦!对店员爽快的说,这款,一个颜色一条!店员很犹豫的告诉她,这款有五种颜色如果自己穿的话,没有必要买一样的可以给她其他新款。程一诺一句废话都没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我收藏!把店员噎得,翻着白眼去给她打包装。
出来后一诺把胳膊绕在我脖子上冲我嚷嚷:“哎,你刚才干嘛呢?跟那个店员眉来眼去的?过分!”说完趁势在我身后踢我一脚。
“啊?……这样都被你发现了?”我端详着她那股可爱的疯样。心想,你跟二百五似的,一样的裤子买五条,人家能不爱屋及乌的研究研究我吗?
“严肃点!受教育呢!”她得寸进尺的发疯,“夏子维,你早就是我的了,还想红杏出墙啊?告诉你,不可能!”说着伸出恶魔的爪子,下力摁我的头。
“程一诺!”我愤愤不平的挪开她的手:“你别那么二五八万行不行?要不看在高三压力大,你散财为减压。我会让你买五条一样的裤子吗?真是神经病!不着四六的神经病!二五八万加不着四六!你整个一不三不四的混不吝生活作风!”骂人这种事,我已经被她逼到,先把对方绕蒙,自己嘴上得逞,骂人不带脏字,不留下话柄的炉火纯青地步。
理科成绩永远前三的程一诺一下被我绕傻了,突然“吧唧”在我脸上来了一口,外加一个熊抱:“亲爱的好理解我哦!”
这激情被点燃的有点儿突然,我差点儿被冲击得踉跄倒地,站稳之后我十分认真的建议她:“你快找个男朋友吧,是个男的就行,赶紧把你牵走!在我眼前消失!打车消失!立马滚蛋!”,我真崩溃!你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一诺就这么点追求,买衣服从来不买一件,只要喜欢就照单全收。足有“嗜辣族”骨灰级的范儿。后来,在我给她整理遗物时,看见有好多衣服都还没拆封,还有一些都不是她穿的款式……
“小维,寝室到了。”宗唐把我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寝室四人一间,条件相当艰苦。仅有十五平米豆腐干大的北屋,采光非常不好,一进去,一阵阴凉霎时从小腿袭来。
天棚掉灰,水泥地潮湿,有点儿地窖的感觉。没电视,没网络,只有一台座机还需要电话卡来开通。床铺据说是的使用了几十年的,爬上去时木质床腿摇摇晃晃,吱嘎作响。让我想起《茉莉花开》中“阿茉头”死去后,瞬间瓦解坍塌灰尘,虫卵,木屑四处飞溅的木床。
“这是人住的地儿吗?”宗唐西式教育长大,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荣登国内大学的宿舍。他说,他一进来只有眼前一黑的感觉,巨恐怖,巨梦幻。
我也傻了,当初来玩的时候光顾欣赏外部环境了,咋就没想到看看,重重垂帘般幕后的故事呢?
帮助新生抬东西带路的师哥不断的说着,“这楼半夜闹鬼呀,一直都给男生住的,今年老楼翻新才把你们排挤到这儿来。”直到把所有新生都吓得面色惨白,表情僵硬,才心满意足。我心想,闹不闹鬼跟我没关系,这寝室原来一直男生住我倒觉得别扭。
宗唐沉声说:“别听他的,遇见鬼你就跟他说,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做成朋友就不会吓唬你了!”
我苦笑:“本来无神论,被你一说,跟真事儿似的,我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我手还没沾灰,就被他安顿在一张椅子上,吃着一个他递给我的石榴。然后跟看西洋景似的,看着他一圈圈在我眼前转。好像他对这里的程序了如指掌。等他围前围后,跑出跑进的为我安顿好一切后,喘着粗气站在我面前,目光关切,口吻急促的问:“忙了一天了,你饿不饿?”
室友们看着他边擦汗边焦虑的征询我,猫在一边儿满脸痴相,笑得意味深长。她们这已经观摩了一整天,“模范男家属”是个什么样儿。我的任务他全部承包,我们寝的活能干的也都被他干了。那几个丫头除了看他,剩下的就是围在一起聒噪的“叽叽喳喳”,时而窃窃私语,顺便指指点点。有时也往我这儿瞟几眼,可我真没兴趣参与其中,专注的吃我最爱吃的石榴。
“不饿,你呢?我陪你去吃。”我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忙了一天水都没顾上喝,主要我们寝室出来灰尘就是泥汤,我出门也没有带水之类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习惯。
“不了,我回去吃。你记得要吃饭,你这种人说了也没用,老了有你受的。不好好吃饭身体受不了。你要注意身体!”他像个老太太一样的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想起来就嘚吧个没完。
我听得心烦又不好发作,这他一会儿抬腿走了,我得跟这儿被她们开心四年。虽然只要是好事就没什么忌讳的,可有些好事,也不是谁都可以拿出来想说就说随便开玩笑的。不过那三女生好像很爱听,满脸堆笑的望着他,估计眼珠子都变成桃花型的了。这一点也不奇怪,想当年我们学校也是多半个年组的女生在暗恋他。他不算很漂亮帅气,但那无辜忧郁的样子,的确有一种射人心魂的本领。
“不要说了,我会吃的。”我讨厌被人围观,况且是马上要和她们生活在一起,我不想落下话柄。女生凑在一起的一大业余爱好就是肆意给人家“配对儿”。你要跟她说,我们不是,真不是!她还好像被冤枉了似的,满脸不高兴。
“吃饭还是吃药啊?”他今天不依不饶。
“我……”一提到“药”字我的心随之一颤。
“小维,你不要对不起……你自己。”他发现我抬起眼睛,在死死盯着他,把想话说的话又咽了下去。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愤恨他为什么要在外人面前提这些。
他察觉出我的愤懑,不自然的低下头看表,平淡的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我的心居然尖锐的疼了一下。这是我最意想不到的一种离别方式,简单苍白。本算定他多少会有些不舍,或者话语中透露一点留恋,至少眼神里有些丝丝扣扣的感伤。
“我送你。”说完低头走了出去,心里疙疙瘩瘩。莫名其妙的生气,瞧不起自己,心头袭来凉意,那感觉很怪,不舒服,有点儿一败涂地的感觉。一直以为自己掌控全局,操控我所有的情感,今日的十字路口下,分离告诉了我,掌控大局的那个人是中唐,欲擒故纵的那个人也是中唐,最后离开的那个人还是中唐。而我,什么都没有,心里却很清楚的是想让他知道,不要把我忘记。当然,我不会说,永远都不会。
东北的夏末总是和秋含混在一起的,时而一阵清风吹过,能呼吸到初秋独有的味道。我不禁把袖子抻了抻,把手缩进去在□兜里。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下说一堆无关紧要的话:“明天开始军训吧,多喝点水。坚持不住了就打报告,教官会让你休息的。”
“你们住宿条件太差了,找找机会换一间阳面的寝室。”
“听说食堂伙食也不好,我刚才在超市给你买的吃的,放在柜子里了。你吃不惯学校的就先吃点别的。别干饿着。也别都吃零食。咖啡可以喝,但是睡前要喝牛奶。咖啡喝多了伤胃而且缺钙。”
“你体质不好,成天生病,别太大意。维生素和蛋白质粉你出了院是不一直没喝?不喝算了,等我给你寄新的。”
“我跟你说,我可听说不少什么入室抢劫的,劫财劫色。网上查了一下,学校出事的不少,别以为学校就多安全,多注意。你开门前别忘记先看看是谁。你总是不问是谁就把门给开开,每次都这样,说多少次了都记不住。”
他一路唠唠叨叨着各种琐碎的事。这些我根本不在乎。低着头继续走路。
“小维……你有没有在听?”他拖长了声音叫住我。
“有。”回答完,我不知应该再说点什么,离别似乎让我们显得陌生,我们之间陷入可怕的静默。
“那……记得发E-mail啊。”他再次挑起话头,我不知是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反正我不再想听。
“好!”我仍是平静认真的回答。
他突然定住脚,站在我对面,认真的带着急切的说:“要不,要不别念了,考回去吧。复读一年,回南方。或者出国。”
“啊?什么?”他突兀的提议,让我大吃一惊。从没见过宗唐如此冲动,就算那时我最极端,最崩溃,觉得天昏地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都没说过要带我逃。
“我说你复读吧,明年跟我出国!”这次他恢复成一如往日的沉稳,眼若静潭,口吻如承诺般严肃认真。
我知道,如果我点头,他会立即把这事变成现实,但是我并不想。我装作以为他在开玩笑的样子,轻快的笑话他:“你想什么呢?开国际玩笑!”
“真的!”他越发认真,带着点儿窘迫。
“算了,我可不要复读。十年寒窗,脱几层皮才逃出来,谁还愿意再往那火坑里跳。你没在国内念书,那种苦你不懂!想想以前的教室,我都不寒而栗!”我有自信能再次考出傲人成绩,但只有一想到高三那压抑的过往,我从骨头缝里感到恐惧。更深的是,我不想因此被他牵绊,真的成了他手中的木偶,永不脱身。
“唉!”他照例拍拍我的头,他明白我那份痛苦。更多的是早就认知了我的倔强。
校门在望,他对出国的之后的安排一直只字未提。
“小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就是这么体贴周全的人,永远给我铺好台阶。
我抿着嘴看他。,又观望身边这熟悉也陌生的一切,马路两侧的一片片树林枝叶疏朗,来去匆匆的一张张脸孔。明天开始,我就要生活在这儿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人也要远去,再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不能阻止这一切,我顺应这一切,可莫名的委屈和辛酸堵一下住了我胸口。
我觉得喉咙发紧,也没想到轻轻开口说的话是一句:“对不起!”我听见自己说完这句话,马上低下了头,泪水潸然而下。我隐藏封闭得很好的感情,这一刻,突然土崩瓦解。
我知道,这三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没有分量,这三个字对于我这种人没有意义。曾经对他冷眼相待,骂过他也打过他,毫不犹豫的把他的感情推就的一干二净。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他还是都静静包揽收纳到自己身上。任凭我怎么折磨他还有自己,他还是在一旁默默的安抚我,挽救我。
今天这“对不起”里有我的愧疚和不忍。还有夹杂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感觉。
“小维,那不是你的错!”宗唐摇摇头,皱起眉头看着我。
“不是,不是,你不懂……宗唐,我真恨啊,我真恨我自己!”胸口被一口气顶住了,恶心又生疼,说不上是咳嗽还是一声闷哭,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哭,使出全身力气的哭。
“恨”像是生存在我身体里的一只魔鬼,我想哭死了它是不是就不会再来啃食我的心,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自己恶心得让人生厌。
他上前一步用尽力气紧紧的抱住我,用他那还没有成熟的比我高不出一头的身体,像一棵摇摇晃晃并不茂实的树,抵死阻挡暴风骤雨一样保护我。
“我怎么这样坏?这样坏!”心里出现一个开始不断的问自己,那声音让我脚底生凉,我下力挣脱开他,满眼恐惧的说:“你不要碰我!”
“怎么了?”他不解的打量我。
“我太坏,你不要碰我。”
“我知道你今天肯定得迈这个坎儿,但是,小维我必须告诉你,那都不是你的错!你必须好好活着,才是给其他人最大的安慰!也包括,程一诺!”
“一诺,一诺……”听到一诺,我心里渐渐暖了一点儿,看看身边这些景物,这里至少还有我们结伴而行走过的路,这里的餐馆还有我俩发掘出来的最喜欢的炒菜,这儿的天空还盘旋着我们的对话和笑声……想到这些,好像一诺真的回来了,她回来了,我就回来了……
“你要好好的,答应我!”
我恢复了平静,对他点点头。
“说话!”他突然大声对我吼。也许是太害怕我在有个三长两短了,他必须亲耳听见我的声音。
“我答应你!”我肯定的回答。
他握住我的手:“小维!十五年前的诺言,我做到了!今天的话,我也说到做到!”
“我等你,Forever!”他俯身在我耳畔轻声说,像呼吸一样自然坚定。接着把我的寝室钥匙和一张国际长途电话卡塞进我的裤袋里,“走了,回去吧。”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张卡的尾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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