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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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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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看见七王爷的脸色,连忙打圆场岔开话题:“葫芦瓢,你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我打小没爹妈没名姓,名号是街上人给叫的。”葫芦瓢爽朗坦白,“锯了嘴的葫芦是形容人不爱说话儿,对吧?再往下,把葫芦锯成瓢,里头什么话都倒出来啦!他们说我肚子里的话藏不住哪!”

还真是……形像啊。

这会儿他们绕过一段路,远远见刚才载七王爷的马车停着了。车夫是七王爷得力的人,懂的!里头一乱。听说主子不见了,他赶出一段路,等主子来坐。

七王爷很高兴,正准备领大伙儿一块去坐车——啊,葫芦瓢儿就不必了,这难看粗鲁的野姑娘不配坐他的车,就此分别相忘于江湖可以了。刘大夫是要坐进来的,他要替刘大夫好好养一养,瞅瞅,这被折磨得可怜见的……

葫芦瓢坚决不同意这安排。说养刘晨寂真花了好多钱,七王爷得把钱给她,不然她那儿欠的债还不上。得被人砍死!

七王爷身上真没钱,而且看她这副嘴脸,有了不想给她。他身边的东西,高兴了,值千值万给出去也是他高兴。不高兴时,宁肯砸碎了也不给人。

真把阿逝的昂贵佩件赏她,也不合适。云华便居中调停:要不,走过去,问问车夫身边有没有小额银票可以发付的?人家食宿费给是也要给几个嘛。

刘晨寂则抱着葫芦瓢的胳膊,表示不肯走。他没有记忆。不认识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葫芦瓢是把他从狗嘴下救出的人,又管了他好久的饭。他不肯离开葫芦瓢。不久前为了钱,她哄着他。把他送进这个奇怪的地方,一些奇怪的人给他换奇怪的衣服叫他做奇怪的事,已经把他吓得抱头鼠窜,像老鼠一样钻到酒坛子里了。他不要再离开葫芦瓢跟别的人走。

这儿正乱着,马车那边的埋伏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了。

不是七王爷的,是离澈的人!

离澈竟然控制了七王爷的马车。当诱饵摆在这里钓他!亏得阿逝没白呆军伍,具备最基本的警觉,葫芦瓢和云华则保留着老街长大孩子特有的机敏,最快速度伸手,一个拉一个,一圈儿都蹲下来。离澈的人伸着脖子看看,暂时没看见他们。

“咦,我为什么要帮你蹲哦?”葫芦瓢道,声音不大不小,像压在脖颈上的刀,刚刚好具备威胁性。

“给你钱!”七王爷牙缝里出声。

“钱什么的,夜长梦多。”葫芦瓢直接伸手去解阿逝身上的佩件,“爷您就把这个赏小的吧!”

七王爷闭了闭眼睛,颇为悲愤,体会到被逼奸的女人的心情了。

阿逝攥紧拳头,想把这坏人打出去!

七王爷按住阿逝,微微摇头:不,不能惊动离澈的埋伏,他打死都不能叫离澈当场捉住!他的眼神在说:阿逝兄弟,你就忍耐一下吧……

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阿逝相信七王爷的判断,于是忍了。

离澈的埋伏以为听错了,缩回头去。葫芦瓢很高兴的数着自己扒下来的战果。云华很轻很轻的问:“现在怎么办?”

“不跟他们走。”刘晨寂立刻表态。

阿逝友好的看了刘晨寂一眼。他很少遇到跟他这样大年纪,说话却不像大人、而是比较像他的人。他不太知道什么叫“赤子之心”,但凭本能体会到这点。说起来大皇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大皇子殿下太凶了,刘大夫多么腼腆又养眼。“同伴的友爱”在阿逝心中油然而生,他帮刘晨寂向七王爷说情:“那我们不带他走吧?”

不带不带。小羊儿不叫狼带走,那末狼跟着羊走。

于是葫芦瓢儿、刘晨寂、带着七王爷、云华、阿逝,浩浩荡荡一行,回葫芦瓢儿家里。

看看刘晨寂这些日子以来住的都是什么样的屋子,过得都是什么样的生活,也好。

刘晨寂像流浪的幼仔,开眼见到一个肯庇佑自己的,就当娘了,不肯离娘而去,硬拔也伤根,七王爷想,要不先就地圈养?看看葫芦瓢那儿缺什么东西,送过来,好生养着,等养熟了,再把刘大夫接出来,岂不水到渠成吗?

葫芦瓢办事能力也真高,拿了阿逝一粒珠子,雇了辆破车,是真破,七王爷抗议:“从阿逝身上扒走的东西怎么也能雇个好点的吧!”

“附近就这个。”葫芦瓢和颜悦色,“爷一定累了,站着耽搁不是更累吗?先坐罢!”

其实因为车子破,她跟车主说了整整一年的雇车权,车主答应了。葫芦瓢儿认为这样比较实惠,而且认为没有必要跟贵人们老实交代。

云华看着她,微微一笑。

葫芦瓢怎么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柔弱弱、文静静的小家伙看穿了似的。搭讪着把身子背过去,搭讪着把背转过去。

车子到了地儿,七王爷发现,这根本不是缺什么的问题……这里有什么吗?到底!

只是很破很破的建筑垃圾、一大片很破很破的垃圾们,当中有个看不出颜色材质的板子隔一隔。“不可能是这里!”七王爷叫起来。

就是这里。

“这不是人住的!”继续叫。

抱歉啊,人就是住了。

“我家的狗都不住这里!”七王爷怒道。

“王爷家的狗,”葫芦瓢慢慢道,“确实比贱民们住得好。”

这一句话,七王爷突然静了。他抓抓头:“所以就是说在上位的人要用心努力怎么样怎么样,让下面的人这个那个、过得更好。这样的意思吗?”

葫芦瓢耸耸肩:“其实也不抱那种指望了。就是贱民们挣扎过日子的时候,上面不要再踩一脚,要么别人来踩的时候。王法稍微帮忙挡一挡,甭踩得太凶,就够意思了。”

七王爷眨眨眼。那些他不懂。大道理当然也知道,但是做不了,他的智慧不在这些方面。如果他的智慧在这些方面。说不定皇兄坐上皇位时,他就已经被清理掉了吧?能够安抚庶民的人才,作为皇族兄弟,是碍事的……但是皇兄难道说没有这方面才能吗?他提拔的那么多贤德官员没这方面的才能吗?为什么不多造几幢结实好用的平民屋子,给平民们住呢?咦!

云华建议:“要不,王爷。您将刘大夫、葫芦姑娘,都收容到您宅中将养?本府有所不便,我那儿的别院本就屋多人少。哥哥走后想必更寂寞,竟不如请刘大夫与葫芦姑娘住过去,我正好就近照料,您看怎么样?”

七王爷觉得甚好。还没过门的媳妇,先主动提出帮他照料美男。他觉得前途很光明。

葫芦瓢看着云华则有点怵,这孩子不好骗……然而也算了!毕竟是人家花钱花时间照顾他们耶!他们再怎么也没损失不是?住进王爷的别院。还可以躲开眼面前她的一个麻烦。很好很好!

这么着就准备走了。蚂蚁搬家还有几把碎米,葫芦瓢在窝棚里钻进钻出,这个缝那个洞里挖出一点细软打包背走,刚甩到背上,有人凶神恶煞的打上门来。

——啊不,根本就没有像样的门。一打就能打到人。

葫芦瓢哀鸣一声,如果只是她自己,抱头就溜了,找个草丛一钻,还有希望躲掉,但这里一堆人呢……

她先发制人喝道:“冲撞了贵人该当何罪!”

“贵人?嘿!”这帮人斜眼看七王爷他们,七王爷和阿逝一起把云华护到身后。

“瓢姐儿你发财了啊!”这帮子人很满意,伸手,“欠的债可以还了吧?”

“还没钱。”葫芦瓢讪笑,“只要再等等……”

“呸!”这帮子人上前直接揪她衣领,“你有几百两珠子坐车,没钱还大爷的债?!”

敢情是车夫卖了她!葫芦瓢咬牙。

阿逝伸手,按住动手揪衣领那人的头皮,一推,直接把一帮子七八人全部推倒,撞翻了好多木板草片,板片之下有好几个居民抱头逃跑了……

这些贫民难道是老鼠吗?七王爷无力的想:钻在废墟的洞里生活,听到动静也绝不探头多事,洞一垮就跑了?完全是老鼠虫虱的行径!

而那些被摔出去的,唿哨招呼:“点子棘手!叫人!长兵队短兵队网子队!”

这这、这是京都吧?怎么出山寨强贼了?七王爷眼睛发直。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老街弓炮

葫芦瓢这时候不敢吝啬了,把刚从阿逝身上扒的珠玉宝佩都扔过去,“拿吧拿吧!老娘欠的债都还了!甭闹了哈!兄弟们出来一趟不容易,甭去叫了!干啥呢这是?”挤出笑脸来,“街坊相亲的,甭伤和气哈!”

为首的一个揉着屁股,吡牙咧嘴把东西一看,高兴是高兴,不过:“没还清。还有八万两。”

“这些东西十几万都有了!”葫芦瓢大叫。

云华得说她估得不错。

“没。”为首的冷冷道,“你这过明路了?铺子里给你打出货凭单了?黑货,黑市出,只给三成价,你不知道?”

“我欠你们的也没八万啊?”葫芦瓢绝望道。

“利息,我定的。”更冷了,“你不知道?”

“欺人太甚了!”葫芦瓢真怒了,“我又没借你们钱,白不过误撞坏你们一场好事,没有我你们也不一定能成啊,就讹上我!你们今儿还撞坏我的好事呢!”

“妞儿不上道了。”这帮子人散开,大打唿哨,“长兵队短兵队网子队,来也!”

“喂喂,好商量!”

不商量了。

“跑吧跑吧!”葫芦瓢吓得直催。

阿逝咔叭咔叭扳着手,倒是很不介意打一场。在京都他被严格限制不能乱来,很少有活动筋骨的好玩机会。

云华看着七王爷。

七王爷咬着牙,杵着不动。身为本朝王爷,他倒想领教一下皇城根儿上都有什么恶痞强贼!反正——反正有阿逝撑腰!

“哦,你亮出王爷身份也好。”葫芦瓢会错意了,放声道,“这是王爷,你们敢乱来?”

那群人抖了一下。王爷的话。确实惹不起……倒不是说王爷本身有多厉害,可王爷是皇帝的兄弟!他们在京城混饭吃,可不敢得罪皇帝……

“谁说我是王爷?”七王爷面寒如水。

“啊?不是?”葫芦瓢本来就不认识他,顿时悲愤了。

“我就是个来见识这里风光的。”七王爷道,“有多少人都放过来!阿逝,打!”

阿逝很欢脱的应声。

而长兵短兵队都到了。

长兵乃是竹竿,竿头系着锋利破瓦片,这瓦片,不知几十还是上百年,沤了天晓得多少人粪狗尿。端的毒气森森!皮肤娇嫩点儿的被划破一小道,至少发上半个月的脓。至于短兵,乃是青砖。从老城墙那儿挖过来的,当年为造这墙,君王可下了狠心,烧完之后着大力士任挑两砖互拍,哪块拍得裂。烧哪块砖的直接拖出去砍头,大力士真没心疼自己的力气,墙造完后,砖匠生生的少了三成,这还算好的,造矛和盾的那一组更可怜。君王命令矛师盾师互砍,矛要砍得进盾,盾师拉出去斩。矛要砍不进盾,矛师拉出去砍,生生的砍掉一半人——这且都是题外话了,总之重点是,那时代造出来的官家器物。都是结实,真结实!一砖闷下去。夸拉一声,头骨粉粉碎,都不带还价的!

这帮子人也不是什么强贼,都是本地的无赖少年,没什么正经活儿干,家里又穷,又贪恋京都繁华生活,就想些不要本钱的买卖做做,放白鸽局、仙人跳,敲诈外地来的土包子、欺负本地的软柿子,都是他们。逢着打架,一方唿哨,十方老街无赖鹊起蝇聚,各绰兵器,短兵的先围拍,长兵的外围狠捅——哦还有网子队,拿破网烂绳,没头没脑的罩啊蒙啊,还练出队形来,三五一小阵、七八一大阵,穿花价一走,长绳大网那么一绞,总能绞住几个,当然有时也会误中自己人,那不怕,反正对方也缚住了,把自己人解开,冲着被缚的敌人狠揍一番,那才叫痛快!

阿逝仰天长啸:哇呀呀好痛快!

这一啸,顿时旁边窝棚不牢靠的碎石朽木被震得哗啦啦往下掉,又毁了几十处人家,这些人家里的人也都鼠窜了。后来便留下“神力魔童一声吼垮一条街”的神话。而眼下这当儿,长兵队想:这憨娃!街头干架,吼啥?能吼死人吗?趁您仰天吼,两肋空门大露,这是便宜咱们发财哪!

也不等短兵队打头阵了,长竿往前一挺,就搠他肋下。

阿逝手一捋,长竿全部断折,长兵队的人飞了出去。

短兵队发声喊,拔步上前。他们思忖长兵队的人平日在后头拣惯便宜,真不中用,还需他们这样刀对刀枪对枪打惯贴身战的,才够份量哪!憨小子力再大,扛得住前朝老砖拍脑袋吗?

阿逝手再一捋,板砖全落地,短兵队的人也飞出去了。要说这砖真结实,这会儿也没裂,倒是好几个持砖的人,他们手骨被震裂了。

“小子力大!”他们惨喝。

网子队的在短兵队的冲上去时,也开步冲了。短兵队飞出来,他们冲到一半,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再往前,索子还真绑住了阿逝。长兵队见之大喜,操起破竹竿再上前,要来个网中戳鱼。

阿逝双臂一振,索子寸断,网子队和长兵队一起飞出去了。

“小子力大!”无赖们后退,且唿哨,“上弓炮队!”

七王爷以为自己耳鸣。刀刃什么的就算了,可是弓箭,不允许向平民销售的吧?还有大炮,用火药的力量,能射出几十斤重的巨石,那只有军队中才能有,而且基本只有作大型攻守战时才会拉出来的吧!

葫芦瓢脸色惨白,已经什么都不说了,只拉人往窝棚里躲:“稍微挡一下也好。”听天由命的喃喃。

弓炮队到了。

弹弓、长板!

持弓的一排少年,将葫芦瓢这边团团围住,屈单膝,腰背笔直,手持弹弓、腰挂弹囊,连拉连放!那弹子可不简单,乃是经冬河底的紫泥,冷得只有童子身饮够烧酒才挡得住,这样下河掏出来,和着童子尿捏实,约可指头大,借了瓷窖烈火闷烧,烧够一季,到了夏日三伏了,取出来,再以童子尿和泥涂一层,猛晒三日,复涂一层,再晒三日,晒够七七四十九天,又回瓷窖狠烧,重阳取出,至刚至烈,打到前朝城砖上“当”作金石声,城砖或许有麻点,弹子绝不会裂。这样响当当烈灼灼的好弹子!

正为弹子太好,要珍惜着使。葫芦瓢领人躲进窝棚,他们就先不打了,等后边一圈人来。

后边一行人扛着长板柳筐,于弹弓一圈后头又立了一圈,以大石块将长板支起,一头搁在地上,柳筐是钉在那头上的,筐内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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