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第5部分

他真的开始试着为她等待神迹，更确切地说，是寻找神迹。因为他要那道港湾，她是他今生不能错过的港湾。“神啊，显个神迹吧，好让我相信你！”他在心中暗祷。

他试着去买彩票，向上帝祷告一定要中一个大奖，不是为钱，他现在不缺钱，他只为那几百万分之一的神迹，而且他向上帝许诺，若中奖，则奖金归给慈善机构。但十次上万元的进彩，让他颗粒无收；之后他去试老虎机，老虎机的概率降到百分之一左右，赢面大些，“神迹出现的可能性”也会大些，但依然连连不中；最后他选择赌马，赌马的概率将近二十分之一，好歹上帝应该显个“小神迹”，让他“心想事成”，但上帝让他的几万本金血本无归。

他的生活繁忙如故，水波不惊，没有任何神迹的踪影。一次次和杰西卡约会，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她显然是心仪于他的，不然不会一次次地应约，只是她一直声称一定要他真正地信神，才能正式作他的女朋友。

对彦青来说，杰西卡近在咫尺，唾手可能，若不是那个看不见的上帝“横在中间”。
港湾（3）
上帝究竟是有还是没有？为了杰西卡，彦青不得不面对这个令人扫兴的问题。

他发现这个问题纠结到一个悖论上：他在内心深处从来不觉得应该有上帝，但这不该有的上帝此时却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渐渐他体会到，人若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而活，那么那个不存在的东西却已经真真实实地成了一个存在的内容。

“‘无为有时有还无’，上帝好像是一个‘无中生有’的概念”　彦青忍不住这样想。

在第十次赌马失败后，终于彦青下了决心，其实有没有上帝不重要，重要的是杰西卡能够接受他，他决定在她面前假装信上帝。想当初蒋介石为了宋美龄不就装模作样地昄依了天主教吗？但老蒋入教实在是一个“真实的谎言”，他一生好像专门跟上帝对着干。他和宋美龄结婚后马上说出了他最有影响力的名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网一个（共产党），他接下来发动白色恐怖的杀人行为更让人觉得他好像昄依了一个魔教。

彦青觉得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比老蒋做得好得多，他要制造一个“美丽的谎言”。不就是每星期去一次教会，平时看看“圣经”，再加上时不时地向无中生有的上帝许愿吗？这有何难？

他心意定下：“为了杰西卡，生活中费点力气去做样子是值得的。”但马上心中似乎有另一个小声音在问：“真的值得吗？为什么一定要杰西卡？”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杰西卡？”他也问自己。

“她聪慧美丽，健康简朴，热心慈善，工作投入，细心体贴…　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女人，人怎么可以完美到这种地步？”

“人怎么可以这么完美？？？”想到这儿，他突然一愣，对了，这么完美的女人在他生命中出现不就是个神迹吗？遇见她比中几百万分之的彩票还要难得；　杰西卡本身就是一个神迹！

他顿觉葫悌灌顶，忍不住抓起电话，约杰西卡出来。

“杰西卡，我决定信你的上帝了，他让我见到了奇迹！”他一见到她就忍不住表明决心。

“你见到什么奇迹？”她有些意外。

“你就是奇迹，我想通了，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他接着将这几个月背着她去博彩的经历说出，最后说到他的‘大彻大悟’”。

“你真傻！”杰西卡听了大笑不已。

“我是认真的。”他对她的笑不理解，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你这么精明的男人会去做那些事，可惜了你投入那么多钱进博彩业，没有放在我们教会的“爱家”（ARDRA）儿童救济基金中。”

“我走了弯路，但现在会过来了，这都是为你。”

“谢谢你这么用心良苦，可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弯路吗？”

“为什么？”

杰西卡向他靠近几分，眯着蓝眸，轻声说：“因为你在试探上帝，而上帝是不能被试探的。”

彦青看她眯着眼睛的样子，妩媚中带着神秘，神秘中又有一分俏皮，他一时看呆了，根本忘了她在说什么。

她见他不回话，以为他在思考她说的话，便接着说“‘不能试探你的神’　这是耶稣说的。　这就好比一个基督徒看到一辆卡车开来，他跟上帝说我是虔诚的基督徒，求你派天使保护我，然后对着卡车冲过去，你说结果会怎样？”

“结果是基督徒被卡车撵得粉碎。”他见她说得认真急切，便缓过神来回答她，但眼光舍不得从她脸上撤走。

“是的，上帝不会保护这样的基督徒，因为这样试探上帝的人并不尊重上帝，也不看重上帝赐给他的生命。那些叫人做出一些疯狂的，非理性的行为的宗教其实就是唆使人试探，那些行为和说教是和上帝的真理以及《圣经》的原则背离的，就成了迷信。”

“哦，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对迷信的解释”彦青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悟。

他看着杰西卡带着激情讲出自己的领悟，脸色因激动泛红，显得娇艳无比，只觉得她在外表上是个可爱俏丽的芭比娃娃，但娃娃的嘴里却说出的常人不易领悟到的深奥道理，形成了鲜明有趣的对比。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她终于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一下愣住，不知说到哪儿了。她见他的黑眸柔情四溢，不禁动容，也静静望他。

她的眼神有一片他难以抗拒的华彩，他激情难抑，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说道：“杰西卡，我知道我像那个撞卡车的人一样傻，但求你不要嫌弃我。不管有没有上帝，你要我信他，我就信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拒绝我，求你，求你。”

他用了三次“求”字，显出恳切之极。

她抬眼望他，眼角扑簌，莹光闪烁。

“我这个星期就跟你去教会，我会认真地读经，认真地信你的上帝”他接着表白。

“Qing，你真好，真好。”她的眼睛已蒙上一层雾水。

他沈浸在她的迷离雾水中，只觉得此刻她就是他的上帝，她让他有飞上天堂的感觉。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天堂（1）
“喜乐的心，乃是良药，忧伤的灵，使骨枯干。”（箴言：17：22）

诺曼（Norman）牧师在台上抑扬顿挫地讲道，但他满脸不悦的表情显然与他嘴里说的经文背道而驰。当他说“使骨枯干”的时候，眼睛盯着彦青，让彦青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He　is　a　nut（他是个坚果又傻又硬的家伙）！”他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他不喜欢诺曼，从一开始见到他，彦青就知道到这家伙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早晨诺曼站在教堂门口，一见到彦青和杰西卡一起走来，便神色凝重起来。当杰西卡热情地将彦青介绍给诺曼底时候，他眉毛上扬，嘴角下撇，分明一脸轻视，却大声说“热烈欢迎”，接着来一个夸张的拥抱。

等杰西卡走开，和其他教友打招呼的时候，诺曼拍拍彦青的肩，低声说：“朋友，中国来的？”

彦青点头。

“我非常欢迎你们中国人到教会，你这个人是受欢迎的，但你们的语言和文化在这里不受欢迎。我的意思是在这里一定说英文，而且不要把‘无神论’或‘拜偶像’的习气带过来。”

彦青一下愣住，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种带种族歧视色彩的言论竟然从牧师嘴里说出。

“对一个不同种族的人来说，你不欢迎他的语言和文化，那还能欢迎他什么？”彦青话到嘴边，却强行压了下去，他不想一到教会就和牧师吵架，那太扫杰西卡的兴致了。

诺曼在台上讲着光冕堂皇的道理，字字珠玑，但他的每句话在彦青的耳朵里都是一种讽刺，他耐着最大的性子听，但越听越不耐烦，便干脆故意走神，脑筋里构思他的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当他计划到服务部技术配套时，周围一阵“阿门”声，他回过神来，发现诺曼终于闭嘴了。

教堂午餐时，很多人围到彦青身边，争着和他攀谈。与牧师相比，这些教友对他的欢迎显得真诚热烈得多。

“Qing，你喜欢这里吗？”杰西卡好不容易挤进了“包围圈”

“喜欢，他们都很友善。”

“太好了，希望你最终加入这个大家庭。”

“慢慢来吧。”他心中叹了一声，他岂能和诺曼成为“一家人”？

“Qing，过来，我带你认识两个人。”她把他拉出包围圈

“这是乔西瓦。彤和玛丽安。彤”杰西卡将两位老人介绍给彦青。

“彤先生和彤太太，他们是？…”　彦青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彤先生拥住。

“Qing，终于见到你了。”彤先生的红脸满是喜悦，连跟他抱了两次。

“好孩子，让我看看。”彦青还没从彤先生的拥抱中彻底挣扎出来，手已被彤太太拉住。　“唔，看着就是个好孩子，难怪我的杰西卡宝贝经常说起你。”彤太太吻了吻他的面颊。

彦青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杰西卡的父母见面，惊愕之余，回望杰西卡。杰西卡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乔西瓦和玛丽安住在一百公里以外的纽卡镇，所以赶过来就晚了一点，没能在牧师布道之前见到你。”

她这一说，让他更惶恐，他们是特地赶来见他的！

他想着无论如何要在杰西卡父母面前表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第一印象的重要性有多重，他比绝大多数的人懂得多。

他正思索要说点什么机智幽默的话，却一不留神，发现诺曼正盯着自己，他眼神犀利得像两把利刃。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诺曼此刻一定是让彦青当场毙命。

彦青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脱口而出“诺曼牧师真吓人”。

“你说什么？”乔西瓦没领会到他的意思。

彦青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得要命的话，自己在杰西卡父母面前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牧师的坏话！

“该死的诺曼！”他心里骂了一句，随即懊恼之极，嘴上便不出声了。

“诺曼在妒忌Qing”杰西卡也注意到诺曼了。

“宝贝，他最近向你说了什么？”玛丽安问杰西卡。

“他说为了我，可以考虑接受一个孩子。”杰西卡答道。

“呵，他显示了他最大的诚意，对诺曼来说，这是让他挣扎的妥协。”乔西卡说道。

“这不是能不能生孩子的问题，他让我生一打孩子也不能解决问题。”杰西卡说完，乔西瓦和玛丽安都笑了，留下彦青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们。

“诺曼牧师一直是单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杰西卡转头问彦青

“我刚认识他，如何知道其中的缘故？”彦青猜一定是诺曼性情古怪，但他不想在言语上再造次了，便说中规中矩的话。

杰西卡低声说道：“他一直有个信条：要减少这世界的罪恶，就是要少生孩子或不生孩子。所以他找伴侣的首要条件是接受今生不能有孩子的事实，很多女孩就因为这个要求而放弃他。”

“但他为了你，可以妥协到接受一个孩子？”彦青终于明白了，诺曼是个有怪癖的情敌，但这个情敌为了杰西卡想放弃怪癖，多么有威胁啊，没想到，上帝的殿堂里竟潜伏着这么一个危险的敌人！

“不要去理诺曼，我今天请你来，就是向他传达一个清晰的信息。”杰西卡靠近彦青的耳边说话。她故意在诺曼面前表现出和彦青的亲近，因为以诺曼那样极端偏执的个性，她不把事情做绝，他是不会死心的。

彦青领会到她的心意，便伸手去勾她的腰。在将杰西卡揽到怀中的那一刻，他心中油然生出一阵狂喜：今天实际上是杰西卡在公众面前宣布他是她的男友，她甚至请了父母来见证，太好了，太好了！他忍不住手上加劲拥紧她，在她面颊上缠绵一吻，然后抬头看诺曼。

诺曼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彦青觉得心口像开了盖的可乐瓶，欢乐的泡泡直往上窜，冲得他嘴角上扬，露出最灿烂的微笑。

他对杰西卡的第一个吻不但甜蜜无比，而且直杀向情敌，世间还有比这更爽的初吻吗？
天堂（2）
“教堂好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彦青接连去了三次教堂便这么想。

他喜欢那种和杰西卡双进双出，被公认为“天生一对儿”的感觉。此外，教堂的前台也让他容易产生出幻想：有一天他和杰西卡站在那儿，杰西卡身着新娘装，美如天仙，望着他说出“I　do（我愿意）”，然后和他交换戒指，如果此时旁边再称出诺曼的一张沮丧的脸庞，那将是多么美妙！上天堂的感觉也应该不过如此。

然而天堂的感觉岂能轻易得到？

彦青第四次去教堂的时候，诺曼突然把他叫到一边发问：

“你真的要作安息复临会的教徒吗？”

“是的”

“你知道安息复临会的教规吗？”

“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的教规一共二十八条，你要记住。”

“基督教的戒律不是十条吗？”

“那是摩西十诫，不是教规，我现在宣布的二十八条是本教会成员必须遵守的规定，若不遵守，本会断然不接受这样的成员。”

诺曼说出这番话显得神色正然，彦青只能规规矩矩地听着。

当诺曼一条一条地宣读教规的时候，彦青渐渐皱起来眉头，他感到今后的生活远远不是每星期上一次教堂，偶尔读读经书或做点祷告那么简单。

这二十八条，总体来说，就是不能做这，不能做那。其中不能抽烟喝酒，不能嫖赌偷窃之类的规矩，他愿意接受；将星期六奉为圣日，不工作，不买东西的规矩，他也勉强能做到；但有三个规矩，他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第一，不吃不洁净的食物，尤其是猪肉和海鲜。猪肉海鲜都是彦青的最爱吃的东西，如果今后不能再吃了，人生不免有重大遗憾，中国人的酒桌上没有猪肉和海鲜是个什么光景？

第二，必须缴纳收入的十分之一给教会。以彦青现在的收入，他每年的十分之一就可以在悉尼买套占地几百平米的大洋楼。要他每年送给诺曼一套楼房使用，这如何使得？

第三，婚前不能同居。彦青现在和杰西卡处于感情升温状态，约会频率增加也渐渐止不住爱慕的饥渴，他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够和杰西卡同居，这条规矩将他的打算彻底打翻。原来西方的宗教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