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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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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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要为李井泉说一句公道话,他也不是完全一门心思向上多交粮食。在粮食征购指标上,他也曾向中央讨价还价。在有关档案馆里,还保存他给粮食部党组书记陈国栋和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的信。例如,粮食部党组安排1960-1961粮食年度四川征购指标为118亿斤,1960年8月5日,李井泉给李先念写信要求降为108亿斤。信中说:“今看到中央同意粮食部党组1960-1961年的粮食安排意见,其中关于四川粮食征购数字仍没有加以调整修改。关于这个问题,省委曾再三考虑过今年的收成,只能征购108亿斤,建议仍按我上月22日报告意见将征购数字加以调整。”最后的结果还是没有采纳李井泉的意见,征购数为129。28亿斤。当然,李井泉不会直接向毛泽东讨价还价。在中央部门领导面前他争取一些地方利益,更有条件使他在毛泽东面前说大话、说假话。
用表31的数据再加上人口数据,我们计算出每人全年粮食占有量。先把每年的产量由原粮换算成贸易粮,(产量-征购量+销售量)就是净留给四川省的粮食。再按总人口平均,就是人均净占有粮食。这不是每人的口粮,其中包括种子、饲料和工业用粮。
表32  19571962年四川省人均净留粮食(贸易粮)
 
年份 1957-1958 19581959 19591960 19601961 19611962    
产量(亿斤) 404。43 430。43 320。26 281。65 226。09    
净留粮(亿斤) 352。64 401。55 292。35 273。71 230。20    
总人口(万人) 6945。2 7081。0 7077。9 6897。3 6459。2    
人均净留粮(斤) 507。7 567。1 413。10 396。84 356。39  
资料来源:据表31及相关人口数据计算。
由表32可看出,四川省人均净占有粮食,1959-1960年粮食年度只有413。10斤(贸易粮),扣除工业用粮、扣除工业用粮、城镇的供应粮,扣除饲料和种子,大概不足200斤。1960年和1961年的情况更差。
新华社四川分社老记者范眭回忆:
 
那些年,我分工采访财经,对四川的粮食情况是清楚的。四川是个粮食调出大省,50年代中期平均每年调出32。24亿斤,三年“大跃进”放卫星,创高产,大话说过了头,连续三年减产,1960年产量比1949年减少了30亿斤,但粮食外调任务有增无减,1960年达到68。4亿斤,比过去增加一倍以上。从1959年起,三年内全省人均留粮包括种籽、饲料和口粮,从原来的512斤猛降到260斤。由于强迫命令征了过头粮,粮库告罄,春荒没有返销粮,农民只好饿以待毙。三年灾难期间,四川的一千多万人就是这样活活饿死的。
范眭这里“外调任务”比档案中的“征购量”、即上述粮食部提供的数字要多。可能是完成外调任务以后,中央再给四川增加了调出任务,粮食部说的是贸易粮,也可能范眭说的是原粮,1斤贸易粮相当于1.15-1.2斤原粮。
当年分管农业的省委书记廖志高的回忆数和范眭说的比较一致。廖志高回忆说:四川省历来就是调出粮食多的省份。“一五”期间,共调出粮食162。77亿斤,平均每年调出32。54亿斤。1958年开始连续三年大减产,而粮食外调任务却连年增加。1958年外调39。6亿斤,1959年外调49亿斤,1960年外调68。4亿斤。1959年全省人均留粮(包括种籽、饲料和口粮)从1958年的512斤降到1959年的278斤,1960年又降到260斤。为什么中央一再向四川追加任务?当时中央领导人的解释是:问题发生在四川,总比发生在京、津、沪地区政治、经济和各方面的影响要小一些。后来被传为“宁肯四川饿死人,也不能让京、津、沪饿死人。”
1960年4月4日,一份向省委的报告反映,金堂县三星公社的食堂,每人每天只供应4两粮食(相当于10进位的2。5两),没有菜。五爱管理区287个劳动力,70多人生病(饿病),能下地的只有80多人,病人还在增加。下地的人不能干活,躺在田埂上睡觉。公社党委第一书记强调“我们不当伸手派”,不向上级要粮食。而干部不在食堂吃饭,另外开伙,大吃大喝。
1960年9月26日,梁岐山从开县向省委报告,目前口粮接不上红苕产新,食堂处于半停伙状态。有的食堂名存实亡,有些食堂吃红苕叶子和南瓜叶子当顿饭。红苕叶子吃完了,影响了红苕的生长。赵家公社人和管区第三生产队207人因浮肿病死了91个,土地荒了一半,水稻平均每亩只收180斤;剩下的116人当中,还有不少浮肿病人。但是,开县的干部还认为粮食被瞒产私分了,还搞“献粮运动”,口号是:“人人交待,人人过关,自己检查,大家提意见。” 
1960年10月22日,中共壁山县委报告,本月18日统计,1-10月13日止,全县共死亡15544人,占农业人口总数的4。5%。据省委壁山工作组1962年1月19日报告,1961年,大兴公社死亡839人,占总人口的10%,其中劳动力和半劳动力占死亡人数的67。9%。另据中共壁山县委1962年1月2日报告,自1959年以来,死亡率不断上升,1959年死亡13058人,占总人口的3。2%,1960年死亡约20000人,占总人口的5。9%,1961年死亡人口21685人,其中农村死亡20987人,占农村总人口的6。2%。按县上述数字,三年共55000人,占全县总人口的15%。一般说来,县委上报的死亡数总是缩小了的,这还不包括1958底和1962年的死亡人数。
绵阳县松桠公社是一个自然条件十分优越的地方,但从1959年到1960年两年共死亡1528人,占1958年总人口的13。2%。
广汉县金鱼公社的不完全统计,1960年死亡1443人,死亡率为7。1%,出生294人,出生家庭多为干部。连山公社1960年死亡1268人,死亡率为7。7%,1960年2月,这个公社出现浮肿病人1000多人,公社领导人隐瞒不报,反而向县委报喜,说全公社只有6个病人。这里的7%以上的死亡率不包括1958年到1959年的死亡数,1961年以后还继续饿死人。
1961年秋后,全国很多省份开始走出饥荒,而四川省还处于严重的饥饿之中。1961年8月31日,四川省委整风整社达县工作团检查组,提交了一份渠县群众挖吃观音土的调查报告。摘要如下:
六月下旬,大峡公社文兴大队的20多户人家,有15户在蒲家山挖观音土吃。七月中旬,挖土的人愈来愈多,蒲家山一处不够挖,就去太公石、河底子去挖。七月底、八月上旬更加严重,挖土吃的已扩大到三个区十八个公社。
我们在蒲家山、太公石、河底子、龙凤咀等四处调查的结果是,被群众挖空的土估算为400多立方米,挖土的约有一万人次,挖走的土50万斤左右。群众在挖土的过程中,由于坑少人多,还需要在烈日之下排队等候。路远的人为了不在当日爬过高山之后再挖土,头一天就住在山上的沙郎庙学校过夜,第二天早挖早走。这所学校每晚有四五十人住在这里,最多时有100多人。新河公社三大队派一老农专门挖土交给队里,队里给他记工分。由于饥饿,不少人边挖边吃。有的小孩由于天热和饥饿,昏倒在地,挖好的土也背不回去。挖土时还造成塌方,压伤了人。
群众把挖回的泥土,经过发水、磨细等简单处理后,就渗合着南瓜花、丝瓜花和其它野菜等做成粑来吃。有的地方还有人卖土粑的。庆丰大队262户人家当中,就有214户、755人吃过泥土。截至8月23日止,他们挖回9840斤观音土,已经吃掉了6768斤,现在还继续吃。吃土后普遍反映肚子疼,屙不出,有的诱发了不少疾病,有6人死亡。据对三个生产队的初步调查,吃泥土致死的就有13人。
观音土(即白泥巴,其中含有大量的氧化铝),由于颗粒细腻,给人以面粉的感觉,但它不含一点粮食中的成份,连动物也不吃。从1959年春开始,四川很多地方有大吃观音土的记载。北川县游坪公社马鞍山农民1960年冬到1961年春就大量挖吃观音土。这期间曲山、白泥、旋坪等公社多处发生群众挖观音土吃的严重情况。 
从1960年底到1961年底,四川全省各地都有关于饥饿和死亡的报告,如武隆县对平桥、鸭江两个区10个公社的了解,1-6月份死亡率4-5%的有4个公社,5-6%的有3个公社,6-7%的有2个公社,最高的顺兴公社为8。28%。10个公社1-6月共死亡3362人,占总人口的6。23%。
到了1962年,全国已经基本走出饥饿的时候,四川还有大量关于饥饿的报告。1962年1月21日,江津地委关于肿病情况的报告称,截至1962年1月20日,肿病人数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两倍多。1月1日至15日,全地区共死亡5743人,比前15天增加了2。1%。江津地委1月29日报告称,江北县1月5日,有病人112190人,10日上升为120635人,15日上升为133801人,20日上升为141523人,25日上升为147560人,占总人口的22%,其中肿病和枯瘦病人占84%。1962年1月25日,长寿县省委工作组马吉良电话汇报说,1月15日,肿病人达36000人,比上年12月下旬增加了1。57倍,到22日又增加到41000人,占总人口的9。2%,肿病较多的江南区,占人口总数的25。5%。1月上半月的15天内,全县共死人1700人。因家里吃粮问题,发生了妻杀夫、父杀子、兄杀弟的人命案也都出现。云集公社挖观音土吃的有1513户,占总户数的37。8%。秤砣公社有24个生产队靠挖观音土充饥。1962年1月26日,万县地委关于肿病的简报称,近来各县肿病普遍上升,非正常死亡又有增加。1月23日,肿病和干瘦病比一星期前(1月16日)上升了17。87%。1月17日到23日,死亡人数比上周上升25。3%。
1962年3月2日,粮食部两位局长(林翩天、吴国宪)在四川调查后向部里报告,江津地区壁山县城北公社共有9818人,1960年全年死亡548人,占总人口的7%,这个公社甘塘大队原有589人,1961年死了102人,现有肿病58人。这个大队第四生产队共有143人,仅1961年11-12两个月死亡人口占总人口的3%。城西公社来龙大队第四生产队小湾浣子,有7户37人,已死12人,患肿病住院11人,社员张世富一家五口全死绝。有两户父母双亡只留下两个孤儿,一户父母一亡一病,只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家。其余三户除生产队长一家7口健壮以外,都有浮肿病或干瘦病人。黄角大队还出现了杀子而食的现象。这个报告还说,江北县1961年12月统计,浮肿病人79469人,1962年1月15日统计,浮肿病人增加到133610人,占农业人口的22。1%。全县死亡27305人,占农业人口总数的4。5%。1961年1-10月平均每月死亡1678人,11月增加为3387人,12月死亡增加为7225人,1962年1月上半月就死了2805人。壁山县1960年死亡两万多人,1961年又死亡两万多人。进入1962年还在继续死亡。
1962年3月17日,当年任粮食部长的陈国栋,根据四川粮食厅副厅长管学思的汇报的情况,给李先念副总理写了一个报告,报告说,不完全统计,全省浮肿病人144万人,11个特重灾县从去年7月到今年3月就死亡145800人,占农业人口的2。3%。1962年1月底,60万人的江北县就有浮肿病人14。7万人,占总人口的24。6%。这个县去年12月一个月内就死亡7225人,占总人口的1。5%,今年3月上旬每天死亡100人左右。路毙和河里的死尸到处可见。壁山县大兴公社,最近三个月内死亡人数占全社总人口的12%,兴隆大队231户,781人,最近三个月死亡人口占总人口的13。8%。其中9户死绝,另有9户只留下11个孤儿。
1962年5月27日,省委副秘书长周颐《关于西昌地区点滴情况报告》中说:“在西昌、德昌、米易公路沿线看见成片的荒田,据说这不完全是旱象造成的,有的是连年死人过多,无人耕种所致。我们在西昌锦川公社六大队的公路上发现中年妇女刁永相饿死在路上。经过雅安紫石公社六七大队时,在马路上看到一位被打得不能动弹的妇女,群众说她偷吃被打成重伤。公路两旁荒田荒地很多,麦田的草长得和麦子一样高,大块大块的水稻田未整出。病人还很严重,最近不断死人。群众说他们公社死了三分之一,现在还未停止。”
1962年7月25日一份报告指出:今年上半年,全省累计发生肿病234万多人。据7月20日统计,现有肿病人51万多人。
1962年9月,正是秋收季节,从雅安还传来饿死人的消息。一份报告说,目前病人仍然很多,非正常死亡现象还没有停止。芦山县仍有病人2000以上,占总人口的4%(财贸部的工作组调查说,还有3034个病人,占总人口的5。6%)这些病人都属三度肿病人,较严重。目前芦山县有孤儿1000名以上,约占总人口的2%以上,平均每个生产队有两个,个别人口死亡较多的生产队,孤儿竟占总人口的20%。清源公社光明生产队,20户,初级社时有107人,现在连迁进的3人,共55人,死亡率竟占50%,目前有孤儿13人,占总人口的23。6%。
过度饥饿使人失去理性,暴露出动物的残忍。在大饥荒期间的四川省,有记录的人吃人事件有多起。
大邑安仁九管区社员刘元芳,女,30岁,于1960年4月23日把亲生女(李水清,8岁),儿(李永安,9岁),用牛绳子拉到安仁观音堂清水河淹死。据刘元芳自己说,由于这两个孩子偷社上豌豆角二斤五两,被发现,当天中午事务长即扣了刘元芳母子三人的饭。刘元芳提出她下午要耕田使牛,只给了她一人四两米,两个孩子没吃。下午这两个孩子又去偷了附近鸭棚子的米二斤,又被捉住,第二天中队长×××打了刘元芳两耳光,吐刘的口水,要刘把米退出来,刘没法,将饭票退出。因此,想到做了活,吃不到饭,做活路完不成任务,又要挨斗争,所以就下了这个毒心,把孩子整死。
灌县蒲阳公社八管区三队潘素华,女,41岁, 1960年3月16日晚,其夫唐前武落水淹死,次日晨被发觉,当晚潘素华以假悲之情,叫社员埋浅点,回家后将菜刀磨得锋快,当晚乘夜静更深,带上锄头、菜刀、背蔸等物,把坟墓挖开,将头、四肢砍下,并挖取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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