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绮顿觉毛骨悚然。
好在这种感觉未曾持续多久，已被远处两个人的争执声打破。
“老余头，这回你总认输了吧！”
“这…这回不算。”
“怎么不算，你的幻术连个小娃儿都看出来了，还想抵赖？”
“我…我方才大意了，睡着了…”
“这种借口，老吴我已经听过不下百次啦。你啊，还是愿赌服输吧。”
“不，我就是不服。你等着，我要在此地建造出一个弥天巨型大阵，定要强过你的天离之界千倍万倍！”
瑄儿托腮问道：“所以这些年你就一直在这里挖洞？”
余老头跺脚：“什么挖洞，我这是布阵！”
云瑾斜眼瞧他道：“那绮姨后来为什么会将玉璃交你保管？”
余老头得意洋洋：“自然是因为听了我的名讳。”
瑄儿好奇道：“是什么？”
“牵机蝶变。”
云瑾道：“不曾听说。”
余老头顿时欲哭无泪。
水君玥突然颔首：“想不到竟能在这里遇见消失了近半百年的江湖名宿。”
余老头激动得哽咽：“看看，还是有人知道我的嘛。你这娃儿不错，同你娘一样博闻多识。”想了想，忽道：“你等着。”便闪身而出。
不多时，复又回来，变戏法似地取出一块碧绿色的事物来：“这便是她当年给我的玉璃。”
众人围在桌前细细端详。果如传言般晶莹剔透。举高观之，可见丝丝絮絮飘旋其间，蜿蜒蛟形又凭添了三分生动。
看着赞赏不绝的四人，余老头对云瑾邀功道：“小瑾，我如今可是信守承诺物归原主了。那么你来此的目的也算已经达成，不如就…”
云瑾仍在细观玉璃，眼皮也不抬：“不好。”
余老头泄气道：“我还没说完…”
云瑾这才收回视线，转头问道：“为什么是我？”
余老头道：“你弟弟也可以啊。你们都开不了那石门。”
14
第 14 章 。。。
瑄儿道：“开不了石门很特别么？”
余老头道：“那姓吴的老物在他的天离之界入口处设置了特别机关，道是有缘之人可以入内。我便偏反其道而行，把无缘之人都请进迷宫里来耍，有缘的则留在外面等我亲自接见。至于因何而定的么，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云瑾别过脸去，这老头的思维简直非常人可以理喻。想了想，对水君玥道：“玥哥哥，咱们走吧。”
水君玥毫不迟疑答道：“好。”向余老头拱手致意：“余老前辈，多谢。告辞。”
余老头再也沉不住气，跳将起来：“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云瑾道：“先前我二人打不过你，才被迫在此逗留了近十日。如今我们已有四人，难道老头儿认为合我四人之力仍不能取胜？”
余老头气呼呼道：“那自然是不能。不过我还有尚未完成的大阵，困住你四人却是足矣。”
云瑾黠然一笑：“你那阵中乾位、坎位、艮位三处的镇石已被我移开，如今连一半的功效都发挥不出来了。”
余老头惊得下巴都欲掉地：“什么？！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转而却又一阵沉吟：“乾、坎、艮…好，好，真是妙极。小瑾，短短数日，你竟已窥得我大阵的精妙所在！”
云瑾眉尖一挑：“早说过你的阵法高明不到哪去。”
余老头突然释怀，放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聪明的娃儿。也罢，我的阵法既已被你看穿三分玄机，便是再也留你不住了。”伸手往怀中掏去，扯出块破羊皮来，慎而重之道：“这上头记载了老头儿我的毕生心血，不管你愿不愿学，我都将之交付于你。望你能替我寻个好孩儿，把这上面的阵法传承下去。”
云瑾虽不愿留在这破洞中学艺，却对余老头的嘱托不敢有丝毫怠慢，双手平平接过，肃色道：“定不负所托。”又问：“余老这便要一直守在此间直至大阵全部完成么？”
余老头笑而不答。
水君玥忽道：“余老前辈可愿借此地与我静修几日？”
云瑾大惊道：“玥哥哥为何不走，这里既无粮又无房。”
水君玥道：“我只需一方安静之地即可。”
瑄儿奇道：“兄长这几日吃的什么？不会是只以那五暖凝香丸来果腹吧。”
余老头哧哧直笑：“他被我哄骗，吃下了许多耗子肉。”
云瑾胃里一阵翻腾。
安景华忙在他背间轻抚。口中道：“其实只要不去想，味道倒也不坏。”
云瑾没好气瞪他一眼。
余老头呵呵笑道：“有娃儿愿与老头儿做伴，自是无不欢迎。”
瑄儿对水君玥道：“师兄不走，我便也不走。”
水君玥本想让他随云瑾二人一道，又念及那二人还需前往水家一趟将假玉璃掉换回来，不比留在此间安全，便颔首应了。
于是四人商定好接头方式，就此暂别。
其时距约定之日尚余半月。
水君玥接连数日都在那外间的小石室中练功。余老头心愿已尽付云瑾，便不再限制他二人的行动，取消了暗道内的部分机关，自己则终日忙于挖道布阵。瑄儿时而陪于水君玥身侧，时而外出捕捉飞禽以充粮食。水君玥的水移心法却仍无进境。好在余老头闲时会来指点，如此也算小有收获。
这日瑄儿从外头归来，格外兴奋不已。悄悄对水君玥道：“师兄，这几日我在巨阵中往来行走，已把这处的方位摸熟。没想到此巨阵足足有百亩之大。其中最远之处，竟可通往那天水之巅。”
水君玥心头一震，仿佛隐隐捕捉到当中一丝联系，但再待凝神细想，却又消失得无影无终了。遂缓下心神，对瑄儿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15
第 15 章 。。。
翌日，二人穿过长长甬道，来到巨阵之外。又行得半刻山路，便登上了顶峰，立于迎风之处极目俯望。
一湖明镜映影的湛蓝尽现眼前。瑄儿凝了神思。
水君玥轻叹：“传说中，这一池天水非是来自人间。”
瑄儿想了想，问：“可是那仙人的眼泪？”
水君玥点了点头，笑道：“瑄儿猜得极准。”
瑄儿静静道：“这天水像极了师兄的眼睛。”
水君玥心中一柔，却无法应答。只得道：“此处风景如画，我们四处走走罢。”
天水之巅，顾名思义，是位于峰顶的一片静湖。既取离天极近之意，又蕴含了一个天外飞仙在此降临的美丽传说。
南疆各族视之为朝圣之地。
那天水之血的由来亦与之息息相关。
相传，从前第一个喝了天水的人，拥有天水之血。可代代传承。水氏世家便由此而生。其之所以备受各族尊崇，乃因传言中拥有天水之血的人，可于天水之巅得见飞仙。
瑄儿紧随水君玥身后绕湖而行，忽而停下脚步问道：“师兄，你说我们今日能见着仙人么？”
水君玥闻言一笑：“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岂能当真。”
瑄儿道：“我却相信。你看，那湖水中白云下突然间映出一扇云雾缭绕的大门来。”
水君玥顺其所指望去，什么也没瞧见。
过了一会儿，瑄儿颓然道：“现在没有了。”
水君玥灵光一闪。幻境。
余老头将大阵直通此地，不是没有理由的。
天离之界，原来竟在此地！
思及几日后将要面临的大敌，水君玥这番猜想终是没有告知瑄儿，只笑言道：“瑄儿，我猜那通往仙境之门定然不止一处。不若我们一起找找看，可好？”
瑄儿精神一振，欢呼直答：“好！”
这山顶的巅峰虽被一片水域覆盖，但其四周的地形却颇为复杂。脚下缓坡平地与陡壁悬崖并存。二人依旧环湖而行，水君玥暗中记下几处悬崖的方位，以备日后万一与那人动手，可加以利用。
瑄儿行至一陡壁处，竟果真发现一扇极似湖中所现的小门隐蔽草木之间。拍手笑道：“师兄，我们的运气真好呢。”言毕小心靠向陡壁边缘。
水君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待我先试它一试。”指间聚气，向着下方轻弹了出去。只见一枚真气凝结成一个小小光点，直朝门边去。
瑄儿见他这招使得有趣，笑道：“我也试试。”便依葫芦画瓢，发出一道略暗的内力，疾追其后，直至临近门前，终融合为一，击叩门环。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二人屏息以待。门缓缓地打开了。
瑄儿道：“进去看看可好？”
水君玥摇头：“恐怕不行。你看那门内，还有一层机关。”
瑄儿定睛一瞧，果如水君玥所言：一把文饰华美的锁形装置阻于其内。不由有些颓丧。
水君玥心中却令有一番盘算。门后的那一小方空间，是个极好的隐身之所。若自己与那人在实力上相差悬殊，想要取胜，最佳的办法便是出其不意。如此一来，这个发现不可谓不令人心中一喜。至于如何发挥它的作用，还待细细考量。定下主意，对瑄儿道：“既上了锁，我们就不去了。这便回余老头的阵中去吧。”瑄儿只好作罢。
又过得数日，云瑾与安景华二人终于将真假玉璃成功掉包。由密林迷雾再入巨阵时，已是约定之日的前夜了。
清晨，水君玥将瑄儿交付云瑾与安景华人后，自己独去应约。
作者有话要说：该锁形装置由青门教友情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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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
这日晴空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外出观景的好天气。
然而日光虽好，风景也绝佳，水君玥心间却被一份沉重占满。
原本冷静如他，无论面对何种场面都不该出现的一丝犹疑，此刻却益发强烈起来。原来，早已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地脱离了理智的管束。水君玥叹出一口气，终幡然醒悟，有一种情怀，叫牵挂。
是该作个了结了。
抿了抿双唇，取出面具覆于脸上，疾身掠向天水之巅。
近了，平静的湖边，空无一人。
水君玥凝望着镜面般的湖心，静静等待。自从那日瑄儿在湖中见到幻境后，他曾反复揣测，那人是否也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出现。
天离之境既设在此处，那人又相约在此，当中是否有着何种联系。
正思虑间，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只见水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由模糊转而清晰。那倒影眉目间线条分明，宛若真人。水君玥暗暗观察，在其脸上停留许久，心底却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明明初见真颜，竟已觉在脑海中出现反复多次一般，熟悉而不愿疏离。
然而这感觉只持续了半刻，水君玥一贯的警觉使他陡然一凛，那令人困惑的感觉顿时被驱散了个干净，种种缘由已是了然于胸；扰人意识，不过仍是一种幻术罢了。
思及此处，不再看向那湖中的倒影，傲然环视四周，冷声道：“阁下既已亲身到了天水之巅，何不就此现身？”
没有动静。那水中之人已开口答道：“我便是约你相见之人，真身并未前往。”
水君玥轻笑一声，道：“此等技末，骗个三岁小儿也就罢了，阁下却拿来框我。方才你若不是躲在暗处放出那摄魂之术，又岂会被我觉察出来？”
那人讶然：“你竟知摄魂之术？”
水君玥道：“我不但知晓摄魂之术，而且还知非得本人亲自施为方可有效，幻象中人无法施展此术。”
湖面水波渐起，身影消散。一切又重归风平浪静。一名鹰眉深目的中年男子从不远的树后踱步而出。正如水中所见般五官分明。
水君玥心头巨震。离得如此之近，竟没发现那树后有丝毫气息。实力之悬殊显而易见。由是屏息凝目，更添三分谨慎。
那人也不多言，只问：“玉璃可曾带来？”
水君玥道：“带了。你且说明缘由。”
那人点头：“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在这天水之巅上，曾经住过生死相契的两个人。有一天，其中一人突然喜欢上一名女子，背叛了另一个人。那女子怀了身孕后，背叛者暗中计划带她远走高飞。两人中的另一人得知消息，决意要拆散这二人。于是偷偷潜入该女子家中，离间其与家族关系，迫使她离开了南疆。如此作为，只盼那人回心转意。怎料几年下来，竟不能唤回其半点真心。被背叛之人求而不得，便再也不愿别人还有机会得到。终将背叛之人杀了。”看向水君玥道：“你且猜猜，我是何人。”
水君玥声音平稳：“杀我父母的仇人。”
那人满意地一笑，接着道：“很好。”转首看向远处：“就如同你与瑄儿一样，我二人本是师兄弟。当年我杀他之后，被师尊怪罪，逐出师门。天离之界何等荣耀之地，被人视若神明，我自是心存不甘。”突然重重哼出一句：“他不也以此才骗得那南疆女子钟情？”便止了话头。
水君玥不防这人提起父母数桩往事，又听他言及瑄儿，指间一阵轻颤。忙迅速合于掌心，生生掐出血来。为防被对方看出异样，扬袖负手于身后，淡淡道：“后来呢？”
“后来，师尊也因故死于我手，天离之界便成了无人之地。”
水君玥转念略想了想，语中已带了三分笑意：“难道你再也无法进去？”
那人侧目：“你倒是极为聪明。看来二十年前留你不杀倒也不算件坏事。”
水君玥唇间微动：“手下败将还自撰一套说辞。”
那人哈哈大笑：“你当我真被你那义父击退，不得已才放你一马？错！我不过是被另一个老不死的纠缠不休，所以无暇顾及它事。近年我功力进境颇快，逐渐应付得住这老头的攻势，又套出了天离之界的进入法门。”顿了顿，面色一缓：“好孩子，快将玉璃拿来给我。这些年我也乏了，过去种种不想再提。我瞧你天资难得，又是师弟之后，有意传你本门绝学。你看如何？”
水君玥笑意浓浓：“师伯如此惺惺作态，倒叫我看不明白。”
那人目光一寒：“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便休怪我不客气了。”身形一动，直直朝水君玥袭来。
水君玥早有准备，向后退开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