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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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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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虽然激昂,却未能令人信服。

最后郭师道说道:“这件大事,干系合族身家性命,我也不能自决独断,诸位且先回去,再作深思熟虑,然后转告所属里民将士,今晚三更至四更十分,全族十六岁以上男子各到碎叶河边折河草一支,支持张特使的,放在张特使门前,支持杨副大都护的,放在杨副大都护门前,明日盘点河草支数,以定去向。”

自来地小民寡的社会,易形成公众自决的体制,及人口众多时则需以科层制加以组织,安西唐军虽有完备的层级制度,但地位最高的郭师道也与普通军民相去不远,朝碰头夕见面,不是亲戚就是邻居,遇到大事常有合族共议之举,安西军民也习以为常,反而是张迈对此颇感诧异。

众人各自散去后,杨易先来找郭洛,愤愤道:“今日满帐都是老家伙!虽然大多数人没说话,但一颗心早都和我家那老头子站在一起了!我被老头子压住时,你怎么也不帮我一声?只有我和迈哥在那里言语,显得咱们势单力薄!”

郭洛也不说话,转身就走,杨易拉住了他:“你今天好歹给我说清楚了!”郭洛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怪我有什么用?是迈哥自己信心未全足,决心未大定。他自信若十足、心意若决绝时,咱们扭转乾坤也只在反掌之间。”

“好!”杨易道:“那我找他去!”舍了郭洛来寻张迈,见他被几个少年围着正打听帐议之事,张迈简略说了,郭汴杨涿气得哇哇大叫:“什么!要投降?我们不干!”

见到杨易来,杨涿大叫:“哥!你来了!我们不投降!你告诉老爹我们绝不投降!最多和回纥人把命拼了就是,为什么要向他们进贡!不干!不干!”

“散去散去!我和迈哥有话说!”不管少年们的不满,杨易将他们全赶跑了,才对张迈冷哼一声:“迈哥,你看!怎么样!我说留着那使者会有麻烦的吧!当时要按我说一刀杀了,哪里还有眼下的麻烦!”

“你又来了!”张迈一边和杨易走到无人处,一边说:“今天的麻烦,我可不觉得依你的主张就能把问题解决。?”

杨易哼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老爹定然派人把那两个鸟使者护住了,轻易下不得手了!看帐中那些老家伙的神色都有畏缩之意,回去和里民部属说时言语定不是向着我们的,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杨易附耳过来:“我这就让阿汴阿涿他们去折河草,折上个千来根,今晚我督着他们兵分两路,伏在暗处,若你门前河草多过我老头子门前的,咱们就不理会,若你门前的河草少了,我就让阿涿去把老头子门前的河草偷走,偷走一根,就让阿汴在你门前放上一根,偷走一把,就让阿汴在你门前放上一把,这样就能确保我们立于不败之地——我这条计谋妙吧?咦!你干嘛这副表情?”

张迈拿眼角睨他:“你肚子里的馊主意可还真多!”

杨易反过来瞪着他:“怎么,你又不肯做?”

“废话!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再说我也不觉得能成功——你当你爹和郭老、刘岸他们都是傻子啊!”

“那按你说怎么办?”

张迈想了想,说:“咱们去拉票。”

杨易一奇:“拉票?”

“嗯,郭老已经定下了规矩,要由合族成年男子自决去向,这也是正道,他行正道,咱们就以正法来应。我们这就一户户地去劝说,对他们晓以利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河草投给我,这就叫拉票。”

说到这里张迈忍不住脸露微笑,他可没想到在这里会有机会用上这一招。

杨易也觉得张迈这招有点稀奇古怪,道:“迈哥,那可有一千多人啊,一个个去劝说,哪里劝说得完?都还剩下不到半天的功夫。”

“咱们分头行事,尽力而为!”

杨易琢磨了一下,又来找郭洛,把张迈的想法说了,郭洛也是愕了一下:“拉票?”

以前安西唐军在一些事情上也出现过分歧,郭洛也经历过合族共议以决去向的大事,但都是分歧双方表明自己的观点之后就由合族军民自己思索决定,可没有再主动去劝说、“拉票”的。且安西唐军民风质朴,族中领袖偏文的有君子之风,偏武的有豪杰气概,拉票这种事情对君子来说失了矜持,对豪杰来说又流于琐碎,所以这两种人都从来没想到要这样干过。

郭洛沉吟了片刻,叹道:“迈哥的招数总叫人意外,不过这次他不肯与回纥议和乃是料敌幽明,洞烛深远,人皆短视,只能见眼前利害,大伙儿聚在一起时或者会感染冲动,但回家细细一想,只怕还是会按照利害行事。咱们就算一家家地去劝说,只怕也于事无补。”

“那怎么办?”

郭洛道:“迈哥这一招乍一看甚奇,但却依然不离正道,他行正道正法,我们就应该以正行襄助他。你这就去找唐仁孝、温延海、丁寒山、慕容旸、邱子骞他们,这些人都做过迈哥的近卫,忠勇豪迈,能识大义,你让他们逐帐逐户地去劝告游说。我去找张文直、刘俊卿、慕容春华他们,希望能把他们说服过来。”张文直就是法曹参军事张德,刘俊卿就是大都护司马刘岸,慕容春华是唐军中最年轻的副校尉,在军民之中都有相当的影响力。“咱们这次主要争取年轻热血和有远见的人!巩固住了这群人,他们自会去说服他们的父兄朋友。”

杨易道:“可要是仍然失败了,那怎么办?依我看,还是设法杀了那使者来得干脆!嗯,那伙使者住的木屋旁有个马棚,今天入夜后我就让阿涿去放火,大火一起,场面必乱,我就趁乱杀了胡使,这议和就吹了!老头子他们就算想谈也谈不成了!”

“不!不行!不能这么做!”郭洛道:“你这样做就算一时挟持了众人,人心也必不服,族内势必暗生分裂。若是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你这个计谋倒也使得,可我们眼前的局势却是杀了使者之后,前方的道路也仍旧极为艰苦危险,若不能千众一心,这条路走不远的。”

杨易道:“我是觉得去拉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啊。”

郭洛道:“咱们主动拉票已是出奇,我料你爹爹计不及此,若是这样也劝不动大家,那就是人心所向,没办法了。”

杨易沉默了一会,振作精神道:“好吧!既然你也这么说,那我们就分头办事!哼!咱们安西唐军都是大好男儿,谁肯去做回纥人的附庸?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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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游说工作

安西唐军虽有数千之众,但有资格参加折河草、投河草的,却只有一千多人。?!妇女儿童,自然不在折投河草之列,此外还有几百个成年男子也没资格——那就是那几百名俘虏。

碎叶焚城一战,唐军捕获了许多俘虏,这些俘虏共四百七十一人,个个身强力壮,问其种族却甚杂,大概有将近一百人是突骑施,五六十个是拔汗那,七八十个是昭武族,三十多个是葛逻禄,真正的回纥只有四十多人,此外一百多人竟是说不清楚族源,混血混得厉害,其中更有四五十个追溯源流,竟似乎有唐民的血统。

在这个时代,人力就是生产力和战斗力,安西唐军远在边鄙,要展壮大,除了成年男女加紧造人的行动之外,同时也在吸收周边各族的人口,大唐对待来归胡人本来就很有一套方法,安西唐军在西域生存了这么多年,从高层到普通民众,管理和同化来归胡人的经验十分丰富,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归化礼制”。

张迈加入之后,在星火砦中又提供了自己的一些建议,安西唐军原有的归化礼制各种细节都已十分完备,但归化的进度却有些模糊,也就是说这些俘虏、胡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变成自己人?是得和唐民们生活过若干年?还是得和唐民有姻亲关系?还是需要立下一定的功劳?都没有确切的规定。似乎大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久了,彼此熟识信任了,便当自己人看待了。

张迈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建议引入层层晋级的概念,整理各个环节,将“归化礼制”变成了三个层次:“方归唐民”、“待考唐民”和“入华唐民”。

方归唐民是刚刚捕捉到的俘虏,这部分人在唐军中地位类似于奴隶,伙食也最差,只是未加虐待而已,且又进行编伍工作,由里老指定的户主监视、驱遣,一般是一户人家负责盯紧一人,同时定期给他们做工作,进入军部的则由将官安排,在将士的手底下干些杂货,和胡人捉到俘虏后只是当奴隶来使唤不同,唐军对待这些俘虏除了驱遣之外还进行思想教育,并组织妇女教那些不会说汉话的人讲汉语,经过一定时间的观察,若户主觉得这些俘虏确实有加入唐军的诚意,又已经能说基本的日常汉语,就可以有责任地推荐其加入“待考”。

待考唐民是已经经过一段时间考察的投诚俘虏,或者是自愿归附的西域民众,可以享有唐律所规定的自由,但在战争期间仍然要编伍连坐,伙食比“方归”也有了提高,战时可以作为冲锋队或后勤军士。成为待考唐民者经过一段时间未犯纪律,且用汉语沟通已无问题,便可由所属里的里老、所属营的校尉推荐,申请入华。

入华之后,大家便是自己人了,或安排入民部帮手后勤工作,或经过训练进入军部成为战士,郭师道和杨定国日常最繁重的工作就是对这些人进行训练。

西域地方“强者为尊长、弱者为役属”的观念十分普遍,打仗打败了被俘虏,自然而然就得做战胜方的奴隶,身体性命都属于战胜者所有,至于受尽辱骂鞭打那更是常有的事情。那四百七十一人刚刚被俘时早就做好了当奴隶的心理准备,及现唐军有这样一项政策,许多人便都有了干活和学习的积极性,不过因日子尚浅,四百多人尚无一个具有投河草的资格。

这日郭汾正教家里的那个改名叫郭鲁哥的“方归唐民”说汉话,却见堂哥郭太行匆匆跑进帐来,郭太行使了个眼色,郭汾对郭鲁哥道:“鲁哥,你到马棚里看看去。”

郭鲁哥出去后,郭汾道:“太行哥哥,鲁哥能听懂我们的话了,人也老实,我看过几天就推荐他成为待考,我愿给他作保。”

“待考?太快了吧,再说。?!”郭太行随便应付了郭汾一句,却凑到郭师道身边来,道:“叔,出事了。”

“嗯?麦粮有变?还是羊马有疾?”郭师道十分警惕,因郭太行分管仓曹,他便考虑到粮食方面的事情上来。

“不,不是,是张特使,他……”

“张特使怎么了?”不但郭师道问,郭汾在一边听说和张迈有关也竖起了耳朵。

“他竟然逐家逐户地去游说,要大家投他河草……这,这不是乱套了吗?”

郭师道一怔,他虽然深沉多谋,但会议散了以后也就安心在家等候消息,只待明天看结果而已,可没想到张迈会去拉票。

“叔,这事你得管管啊,再这么下去,咱们的军心民心都要乱了。”

郭师道还没搭腔,郭汾先插了一句:“太行哥哥,张特使怎么乱咱们的军心民心了?”

郭太行道:“今天聚会散了以后,大家离开这里不久,他就忽然跑到豹韬营第二队第一火的军帐里头,找那些将士说话。”

“他说什么了?”

“这……大体上就是说回纥人这次来和我们议和是有阴谋,我们要是和他们议和,一定没好结果,要大伙儿支持他,把河草投给他。他口才便捷,咱们的军士又多是质朴的汉子,哪里经得住他说?都是整火整火地被他说得很激动,跟着他又跑到隔壁的军帐去了,仍然是那套话。他不但自己一个个军帐地去说,又让那些听了他话的军士到别处去说。如今外头已有十几个军帐都哄闹起来了,他每到一个军帐说话,外头都围了一圈的人,现在是说没几句,就有人叫好鼓掌……”

忽听帐外隐隐传来叫好之声,郭太行愤愤道:“听!叔,你听!他都,那方向,应该是飞熊营的军帐了,他居然跑到飞熊营去说了!”

郭汾用耳朵贴着帐布,一双眼睛里都是好奇。

“胡闹啊胡闹!”郭太行叫道:“他是特使,是钦差,有监军之权,进出军营也没人敢管他,现在就只有叔你一个人能管一管他了。咱们不能让他坏了安西军的规矩。”

这时飞熊营的军帐中又隐隐传来了几声呼嚷,郭汾听得嘴角忍不住一笑,心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把一群军律严明的将士说得这么激动。”心里便浮想起张迈在那军帐中高谈阔论的模样,嘴角的笑容便更是明显,就想借个故出去瞅瞅,一回神现母亲郭夫人正瞧着自己,好像瞧出了什么,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听郭太行说不能张迈他坏了安西军的规矩,郭汾忍不住插口道:“太行哥哥,张特使他是犯了我安西大都护府那条规矩了?”

郭太行一愕,一时也说不出张迈犯了哪条规矩,憋了一会叫道:“他聚众闹事!”

郭汾哧的一笑:“他闹什么事情啊,别忘了他可是钦差,还能鼓动大伙儿造反不成?至于说什么聚众,那也是大伙儿愿意听他说话,太行哥哥,你这仓曹参军事管得也太宽了,张特使要真犯了什么规矩,还有张法曹那张铁面在呢,用不着你瞎操心。”

郭太行被她说得口舌无言:“你,你……好啊妹妹,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什么外人、内人的?”郭汾道:“我是帮理不帮亲。你现在是跑来跟我爹爹告状,说人家犯了规矩,那你也得指出人家到底犯了哪条规矩。你自己说不出个道道来,我怎么帮你说话?”

郭太行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却见帐帷掀起,一个人怒冲冲跨步进来,却是杨定国,这个老将满脸的怒火,道:“孽畜!孽畜!这个孽畜!”

郭夫人见他气成这样,忙问:“亲家,你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了?”

“还能有谁!就是我那个不肖子!竟然带着唐仁孝、丁寒山等人,逐营逐营地乱窜,造谣高谈,蛊惑人心!我让桑干去把他抓回来,他竟然说自己正在办公事,让桑干不要打扰他!我待要亲自去抓他,他却又预先闪开了,我找到了豹韬营,他就躲到飞熊营,我找到了飞熊营,他就跑到骁骑营去,真是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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