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是本原,不经遮掩,第一次见赵周文,便是木讷、胆小、贪便宜怕惹事的一簇魂,现在终于不再是行尸走肉般木然,却不求救援。
江凡急了,蹭的站起身想要再去捞救。肩头被江昊按得牢牢得,甚至有几分疼,江凡惊诧的扭头看江昊,只见他额角有青筋跃动,握住剑柄的手背手筋节暴突。
江凡心里十分不安,从那一团团鬼火出现开始,就是故意勾引他们入鬼市。明知他们身份,私设刑堂也不避讳,就算胡经纬罪不可恕,一寸寸凌迟那人的魂魄,也是冒犯。显然是在挑衅,意图就是为了激怒他们。
以江昊刚正不阿的性格,就算是对着一群妖魔鬼怪也必定要收了他们不可。
果然,江昊咬牙切齿“他们就是这么积阴德的?今天非收了这两个妖孽不可。”
江凡手心盖在江昊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江昊,我们从长计较。要不要搬救兵?”
江昊以前就因为性格激突惹过祸事,这是袁九的地界,强龙尚且难压地头蛇,况且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暗箭难防啊。那些爪牙,指不定就有一两个有本事的,小水沟藏龙卧虎也未尝不可。
江昊闭了下眼,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心“我有分寸。”握着诛妖剑的手紧了又紧。
袁九终于吃了个心满意足,拍了拍肚皮,朝楼上看一眼,惬意中还着几分志在必得。
围着看台的鬼潮渐渐疏散,显得擂台孤零零的刺目。几个鬼役在拆卸磨般,袁九仰头看过来,隔得那么远,对江凡盈盈一笑,江凡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袁九看他的眼神,尤如对着美味佳肴发骚。
有些人初始冰冷漠然,越是频繁接近就越觉得亲近,比如江昊;有些人初见亲切,越处却越冷淡,比如袁九。那森冷已经渗入到骨髓中,就算荡漾着满心欢喜,也不过是猎者看猎物的心情。
江凡心里愤恨,他是一方土地,就算卸任,也要为百姓做主。他的人他的地界上出的事,自然应该由他管,虽然胡经纬也曾经是他保举过的,但是两条魂魄就这么没了,总要讨个说法。
袁九舔了舔唇角,回想刚才吸的那口精气美味至极;江凡眨了眨眼,忌惮他是个吃人的妖怪。
两人遥遥相望,生出的不是情愫是戒备。
远观不如近视,袁九噔噔噔窜到楼上,身子一软躺在桌角冲江凡暖昧而笑“江兄,我忙得要死,你却躲在这里看热闹。”
袁福紧随其后,四个人相对峙立,形成两股不相融合的气场。
袁九啧了一声,展开折扇“这是怎么了?”
不等江凡说话,江昊便拉着他脖子,转腕,将人扭到自己身后,唰一下抽出宝剑,“你引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袁九哼哼冷笑“不过是想要结交个朋友而已。既然这么不识抬举,袁福,不必客气,上。”
袁九后退几步闪在袁福身后,江昊冷笑“原来你就是这么结交朋友的?说吧,是想让我们做什么?”
袁福双手抱臂沉吟不语,袁九眨着大眼睛,神色忧郁一脸无辜,意思分明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袁九直直看向江凡,不动声色的施法,袁九身形未动,江凡眼仁里的袁九却越靠越近,是幻术也是巧技。江凡觉得笑盈盈的袁九更加可怕。偏过脸,微微缩了下脖子,躲过那吹过来的一口气。
袁九总想在江凡脸上吹气好蒙了他心窍,挡在前面的江昊不容他施展,剜了个剑花轻挑向上,斜刺过来。江福举刀欺身来挡,江昊本就不是冲袁九去的,中途立刻转向迎战袁福。
袁九走至江凡面前,展开折扇“江兄,今夜已晚,不若到舍下暂住一夜可好?”
江凡摇首面色冷淡,手在袖子里握成拳状,指甲抠住手心掐出团血了,化了个字诀“我们昨天出门仓促,今日必要回家的。”
袁九俯视江凡,虽然满眼都是不舍,压迫意味十足。“江凡,难得你我一见如故。”
江凡不由自主的回避他视线,嘴上客气的推辞,他不敢离袁九太近,袁九靠近一分,他便向旁边躲一分,无路可退抵在围栏时,便一踅身,转进厅内假装喝茶。
一旁江昊与袁福斗得难解难分,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叙旧”话不断,一方坚留,一方坚辞,几乎要为此翻脸。
五彩楼所处位置,是山谷中最凹处,宜生宜长宜循环。楼内摆设皆按五行八卦所设,应阴阳互补相生相克之理,稍有差池,便会步入迷局。
袁福仗着地势熟捻,越打越顺手。江昊在过招中既要留意脚下机关,又要随时变换八卦,换算生死门,还要留意江凡情形,一时占不到上风。
江凡时而看袁九一眼时而分神看袁福,这两个非人非鬼的家伙,身上所佩香囊一时遮掩了气味,到底让江凡看出他们来历。海里出身,而且大有背景,这里自成体系,不用虾兵蟹将用鬼众,不知道起的什么心思。
“江兄必是怪罪我刚才没有作陪,让你受了委屈?”
袁九咄咄逼人,折扇上遍是朱砂字,看得江凡眼睛发痛。这血腥腥的是在吓唬谁呢?
心里打怵,不再和他虚与委蛇,“袁兄太客气。”江凡忽然将桌上杯盏扫过来,借着画好的血诀,扑向袁九脸面泼过来。
袁九偏头躲了一下,那字诀烙在肩头,火烧火燎的炙痛,激得他哇哇大叫,张开两手扑过来抓江凡。
江凡早有所防备,既然是入虎穴探险,就没想过会顺利撤退,此时不逃更待地?一矮身躲了过去,嘴里大叫一声“江昊~”便向楼下飞奔而去。
结果跑了两级台阶,脚下便一空,人兀自向下坠去。
江凡心中暗叫不好“完了,中了埋伏。”
忽然身子向上被人拎着后劲提起来,袁九迎面袭来,招式在眼前变幻,江凡卸了他半边力道堪堪躲了过去。
是江昊,在江凡叫他名字时,便脚尖点地飞身而起。现在将江凡就势夹在腋下,单手撑住护栏,翻身跃向下一道楼梯。
在他一起一跳间,袁福与袁九同时拍出一掌,又同时落空,两只掌印在空中相对一震后,两人亦翻身追了下去。
袁福脚程快,正拦在江昊面前,手握成拳袭向江昊面门。 江昊身形向后仰,避过拳锋,就势向后翻踢腿,脚尖点向袁九面门。
袁九侧过身躲避,探手为爪直袭江凡。
江昊将江凡拎到另一侧,扫膛腿划向袁福下三路。袁福两腿站稳,脸上微笑,意要生生受他一脚,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江昊避其锋芒趁他下盘用力时,改踢为踩,手按住江凡肩膀为支点,另一脚横踢袁福头颅。与此同时袁九手中折扇点向江昊背后命门。
江昊踢到一半脚风变化,改踢为踹,袁福侧掌横到面门前挡住攻势。江昊借力抓着江凡向后飘移,同时手腕将腰间剑柄下压,剑尖正好打在袁九折扇上,将折扇削了个粉碎。
三人招式来往间变化变转千回。
江凡只见三条人影在眼前换来换去,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在他身上摸了又摸,而且不止一双,腋下、腰间、臀后,甚至裤管里,都有人探查,痒得他哈哈大笑。
袁九嫌他笑声刺耳,在他腰际踹了一脚,江凡整个人便横着飞了出去。刚刚落地,脚下楼板翻转,将他翻了下去。
江凡大叫“江昊~”
江昊一把提住江凡后颈,像拎着猫一样再将他往上提。
袁福与袁九对视一眼后,袁九折扇横扫江凡颈间,袁福抬腿下劈直袭江凡头顶。江昊一松手将江凡丢了下去,拔剑与袁九袁福战成一团。
江凡一直向下坠,半晌,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江凡半坐起身,揉揉摔得酸麻的胳膊,举目向四周打量,像是个地牢。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上方落下的又一人压趴。
黑漆漆的屋顶,露出袁九一张脸,桃花眼微眯嘴有微翘笑得煞是好看。
袁九声音嘶哑“江兄想必是看不上我们这处所,此处虽然狭小,我诚然热心留宿,不妨将就一晚。”
“你,你会说话?”
袁九笑意更深,黑漆漆的屋顶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江凡还没缓过神,便被江昊踹了一脚。
“这是什么东西?”
江昊三两下将身上的米黄色丝线扯将下来,桂花糕练化的捆仙索,他就是被这个破玩意给扯下来的。
12
12、第十二章 交心 。。。
江昊三两下将身上的捆仙符扯下来,那丝线七零八落,被揉成了几段。
江昊瞪江凡。
江凡委屈着揉屁股,江昊踹他时脚下用力不小,蛮疼的。
江凡心生戚戚,江昊每次欺负他时,他都会想起从前的事。
当年江昊还是一团鬼气时,他二人采药时差点被鬼王抓去塞牙缝。是江凡抱着他一路奔,拼着把老命才躲过一劫。几次险被鬼王大嘴咬到,江凡都没甩掉怀里的瓷罐。跑掉两只鞋,赤脚走了三十里路,才找到归途。
江凡吸吸鼻子,一想到从前吃过的苦,就想哭。
江昊见他缩成一团,在那里委委屈屈的抽噎,心里有些不忍。刚要说些安抚的话,外面传来轻微声响,立刻屏息不语。
像是衣料摩擦墙壁时发出的,竖起耳边细听,那声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有人在监视。
江昊微皱眉头看向江凡,有心让他闭嘴,又觉得委实有些对不起他,便用脚跟踢了江凡一脚,力度近乎轻柔,“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江凡被欺负惯了,立刻觉查出这话里的示好意味,还有那近乎亲昵的举动,赶紧摸了摸内眼角,把挤出那滴眼泪蹭走。
江昊于江凡就像是个稀罕物,藏在家里宝贝了多少年的宝贝疙瘩,捧在手心怕摔到,含在嘴里怕化掉,就算惯出一身坏脾气,拿出去说给别人听时,也是长脸面的。威风八面的江通判是自己小舅子,这是跑也不跑不掉的事实,江凡每提起江昊,甚至一想起江昊,不觉得脸上有光。
江昊从一团混沌不清的气变成现在人模人样够体面的后生,江凡总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功劳,江昊对他好一点,便立刻屁颤颤的套近乎回应。于是带着讪笑问“那你摸我做什么?”
“你说什么?”江昊嘴唇抿成直线。
江凡手里扯着一截残线,脸上表情拧巴了一阵,貌似有些难为情,用手略略一碾,手中丝线便呈粉末状脱落,是块桂花糕。
“有人摸我,我是顺着那人手腕捋到腰际才缠的线。”
江昊脸上毫无尴尬神色,反而一副嫌弃模样“不务正业,你也就会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江凡羞恼又惭愧不已,脸色变红,那红像润染在宣纸上的彩墨,自耳根红到脑后。这确实不是神仙该会的技艺,是篱笆架下修练成精的黄蚯蚓教给他的。
那时江凡百无廖赖,见那蚯蚓每天爬来爬去,穿过两道土路绕过一弯水沟特特转到月老祠去,担心他过路时被车碾到,便挑了他过街。
黄蚯蚓是个沉默寡言的馋嘴家伙,时有路人经过,挎篮里带着香甜美食,他便在那人鞋底粘个记号,化沙土为线,拖出长长的痕迹。那线绵软柔韧,尤如蚕丝般透明,引着它慢慢尾随过去饱餐一顿。
江凡无聊时便顶了芭蕉叶用草根逗弄蚯蚓,那蚯蚓精苦不堪扰,而且江凡总是挑他午睡时过来,某天被骚扰烦了,一怒之下教了他这门手艺,打发江凡去一边练习。
这种手段在江昊类眼里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笨蛋,我一直拎着你和人打斗,你糊涂了吧?”江昊嗤之以鼻,绝不承认。
江凡是胡乱中拣起一块糕点顺手化成线,想也没想就这么贴过去了,没想到丢了手艺,最后还带累江昊和他吃苦,羞得眼皮都跟着泛红,强打精神轻咳两声岔开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方方正正一间小屋,没床没被无桌无椅,像监号多过像客房。
江凡咋舌 “还说款待我们呢,没想到他们表面那么光鲜,其实也穷得缩手缩脚,不比那帮乞丐鬼好多少,没有被褥也就算了,想喝口茶水都没有。”
四周墙壁渐渐显出了点形迹,好像上明下暗的格子窗,映着不知何处透来的光,发着灰蒙蒙的颜色。忽明忽暗的犹如萤火虫屁、股后面的光,一亮一亮,那格子窗也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坐在屋子里竟然莫名的觉得心神安宁,也觉得那光美得异常。江凡冲那光发了一会呆,回来神来,见江昊木着张脸正看他,便尴尬的笑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是不是?”
江凡总是拿捏不好和小舅子相处的尺度。江昊离得远时,他心里就像长了草似的,总想摸一把抓一下,就好像自己家的宠物,非得搂在怀里揉搓一番才算真正的好。忽然离得近了,又觉得有些别扭,两个大男人席地而坐,独处一室,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江昊不答,好在江凡也习惯了自言自语,见他不响应,便喃喃念叼“你说困着我们有什么用?”
“一没钱二没权,就算是绑肉票,也勒索不来多少银子。我的薪俸有限得很,”打量一下江昊“其实你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儿。”
“再说了,我们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不对,我是没得罪过,你就说不定了。”
江凡想起那些听来的传闻,不由得替江昊担心“那帮前辈当面不说你什么,不是真的就认可你。这些老油条坏着呢,生前宦海沉浮死后在阎王面前做秀,你不要太把他们的话当真。”
江昊哼了一声,江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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