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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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颜- 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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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敛葬了梁苑苑的老仆,可也不敢声张,更别说找孙方兴等人理论。二姑娘这一招借刀杀人厉害啊!大约她是恨极了梁苑苑了,一回来就用这样辣的手段。”

恨极了……是恨极了。桑少箬撑到了辽东,撑过了所有的困苦,可惜撑不到最后时刻。少筠呕心沥血,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宁愿光着脚也要去找姐姐,找到了,最后仍旧一场空。任是谁,若不恨,大约是感情不够深!
万钱回头看了阿联一眼,意味深长:“这只是开始。”
阿联头一晃,感慨:“是,何文渊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意在清肃两淮吏治,结果?两淮开中盐顿失马首,灶户草荡全没有了维护;辽东海盗全被赶回了两淮两浙,北面私盐泛滥到引发边患;国库空虚到不得不动老祖宗的老规矩!要是有一日何文渊知道了,我看该投湖自尽的人,不是梁苑苑,而是他何文渊了!”

万钱笑哼一声:“他会有那一日。”
两人说着就出了门,随后骑马,大约两刻钟后进了扬州城。
才一进城门,两人就被拦住了,原是何文渊大人在悦来客栈定了席面,要宴请万钱。
当街当巷,万钱避无可避,答应了何文渊的邀约,又同阿联来到悦来客栈。
厢房内何文渊一杯酒接着一杯酒,连吃菜都省了。他一见万钱,呵呵一笑,招呼道:“万爷来了!快坐!记得那年也是在扬州,也是悦来客栈,那时候万爷为了讨佳人欢心,盛夏的天气雅间里陈设了木槿花和冰块,衬得佳人冰肌玉骨,无处不清凉。”

万钱在门口站了站,觉得好笑,却终究连笑也没有笑,径直在何文渊对面坐下,然后不疾不徐的倒了一盏酒,似品非品:“我仍是我,少筠亦然,你也未变。”
何文渊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讥诮:“少筠亦然?你可知道梁苑苑今早投湖?你可知道梁苑苑的仆人死在小院子之内、连敛葬的人都没有。”
万钱摇摇头:“你不是收敛了。”

“可是少筠!”,何文渊忽然青筋勃发:“这一招借刀杀人犀利啊!她连一句话都不用说,一夕之间两条人命!”
“少筠仍是少筠!”,万钱缓缓笑开,质朴直接:“她并未改变。若你要问她为何这么犀利,那你首先应该问,是什么把她骨子里的犀利都激了出来。”
何文渊凝住,最后不甘的反驳:“你又想说,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

“当初康青阳当众求婚,是你挑唆么?”,万钱避过何文渊的锋芒,选择单刀直入:“我知道忌惮我与她联姻的,就是你。”
何文渊手中酒杯一抖,仿佛一些从不为他所知的情绪被突然唤醒了般,他心慌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万钱,最后只好沉默以对。
万钱见状摇头:“你是自掘坟墓。”

何文渊闭眼,表情沉重。许久之后,他缓缓说道:“为何不劝劝她?或许梁苑苑不算无辜,但罪不至死。何况即便她如此犀利,她的父母家人也都回不来了。”
万钱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笑:“若能劝,我劝,可我知道没用。设身处地,你想想当初她经历的,你该知道,这四年,她每一天想的都是怎么回两淮。”

何文渊叹气,因为他知道万钱说的是实话。那一刻,他觉得心软,继而悲伤。这四年,一个弱女子,该是怎样的披荆斩棘。可是心软的同时,不免就会想到,自己是否做错了。所以下一刻,他所能做的,就是握紧拳头,一再告诫自己,他没有做错!
因为他坚信,为了家国长治,没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万钱是救世主么。对梁苑苑……我仍然心存善意。




、267

夜里晚饭之后,万钱去竹园。
原本他无意做得机密,但阿联说两人虽然坦荡无私,但周遭怀有私心的人太多,这时候还是别让康家拿住什么把柄再叫少筠难受好些。万钱觉得不无不可,因此听从阿联的安排。两人只在悦来客栈定了两间上房,又扶了小轿去万花楼赏花,随后万钱才偷空去了竹园。
竹园里小紫带着宏泰在玩耍,侍菊陪着少筠在一旁看着,倒也有些热闹。

宏泰冷不防看见高大威猛的万大熊同学,不由得负着小手,仰头问他:“你是谁?我娘这儿不许男人进来。”
万钱扬眉,蹲下来,刮了刮宏泰的小鼻子,耍把戏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套九连环来:“还是坏人么?你叫一声叔叔。”
宏泰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九连环,双手又想去抓九连环,可又不敢真抓着,只好身子扭来扭去的耍赖:“给我、给泰儿、给、给泰儿……”

万钱举着九连环高了些:“叔叔教你,你想要什么,得跟人好好的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该扭捏耍赖。”
宏泰嘟了嘟嘴,研判了万钱半日,最后老老实实的:“叔叔好,泰儿想要这个。”
万钱点点头,把九连环递给宏泰:“这叫九连环,把这个环解出来,泰儿就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宏泰那里还听他的,早就抓着九连环又拉着小紫跑了个没影儿。

侍菊早就站起来候着,这会摇摇头:“这玩意早就成堆了,也不见他瞧一眼,偏就是万爷拿过的矜贵!还肯乖乖喊一声叔叔好!”
少筠也站起来,笑道:“你知道什么,万爷这个可比咱们昔日的精巧多了。”

侍菊一笑,又对万钱行了一礼,然后借口去弄点吃的就走开了。
少筠见四下无人,头微微一偏,伸手拉着万钱,一前一后走近屋内。
“怎么有空来的?”
进屋之后,万钱拉住少筠,环着她的腰:“想我了么?”
少筠抿嘴一笑,随后伸手抱着万钱的脖子,然后点头。
万钱动情,吻住少筠,细致悠长。

随后少筠气喘吁吁的推开万钱,红着脸:“晚了,留在这儿。”
万钱一笑:“好。”
少筠低头一笑,拉着万钱卧在榻上,看窗外连绵细雨,听雨打竹叶。
“咳嗽好些?”
“嗯,胡太医的要比旧日那个太医还高明些,这两日又觉得睡得沉一些,白日里精神也好,吃饭也多了起来。”
“说到底,你太操心。”

少筠听了这话略略转身,头埋在万钱怀里,一言不发。许久后抬起头来,刁蛮的样子、刁钻的语气:“你身上怎么有脂粉味?”
万钱眼睛盯着少筠,双手腾出来叠在脑后:“我去万花楼了。”
少筠忍不住嘟嘴,斜睨着万钱嗔道:“那儿花枝招展,万爷正好眠花宿柳!来我这儿干什么,干巴巴的一屋子竹子!”
万钱笑开,慢条斯理的说道:“少筠,你吃醋弄小性的样子,真好,我喜欢。”

少筠气结,伸手捶万钱。万钱原本想她,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忍不住,三下五除二的摘了衣裳,有些粗暴的要了她。
少筠半推半就,身子有些受不住他的孟浪,但心里欢喜。
两人来来回回,抵死缠绵,少筠娇喘不已,却言不由衷:“万钱……不要、泰儿、泰儿、泰儿在我这儿进出,若是瞧见了……”
万钱并不理会,由着性子痛快了,方才歇下:“筠儿,正经你我生几个孩儿可好?”
少筠喘着气,话都说不出来。

万钱好笑,一面撩拨她,一面在她耳旁轻轻吹气:“给我生个儿子,嗯?”
少筠有些受不住,不得不伸手去挡:“万钱……我、我……我有些受不住。”
万钱住了手,却有些洋洋得意:“我厉害吧,喜欢么?”
少筠又脸红,不由得转了话题:“你介意我养着宏泰?”
万钱看着少筠的眼睛:“介意什么,康青阳连你一个指头都没碰过,宏泰不过是别人的儿子。只是康家那家人,要想他们通情达理,难过铁树开花。少筠,我不介意你我这般不计较礼教凡俗,不过都是些虚名。但若有一日,你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忍心旁人说他是你偷人偷回来的野种?”

少筠说不出话来。
万钱想了想,又说道:“改嫁,改嫁给我。你青阳哥哥去了四年,你守孝、养育宏泰,也四年,足够了。改嫁,名正言顺,康府也拿不出正经的理由来拦着你。”
少筠叹气,掩了衣裳坐了起来:“万钱,上一回,咱们不是说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知道我的,这就够了。若是……若是我真有福气,为你生一个孩子……想到日后还有人陪着你,我死也瞑目。”

万钱一听这话,心中一慌,无名火起。他也立即跟着坐起来,语气些微的冷:“少筠,明知道是泥潭,你也往里陷,是要跟我撇清干系?说什么生死、眼睁睁看着你出事,我能痛快?”
少筠抿嘴转开头。
万钱强令她看着她:“桑少筠,你听着,彼此心里有彼此是不够的,世间的儿女情长,千千万万种,唯一的追求莫过于余生之中相知相守而已。”

少筠看着万钱微怒的脸庞,鼻酸,不由得说道:“朝廷下令招商,盐政终于松动。可是一个盘铁费铁多少、要花多少银子,你我心知肚明。何文渊、肖全安他们迟迟不能发出执行方略,无非就是想要保证盐商能痛快拿出银子,又要保证国库能因此充盈。可是凭什么呢?桑家世代行盐,走到今日,已经山穷水尽。我不争,富安姑姑姑父和哥哥,还有那些老掌故们怎么办?难道非要最后落得落草为寇的下场么?”
说到这儿,少筠深吸一口气,含泪看着万钱:“万钱,我是桑家人的小竹子,我不能说丢下我的族人就丢下。而我的族人,煎盐运盐卖盐,结结实实都是衣食住行,没有儿女情长那么缠绵悱恻,也没有诗书文雅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万钱沉默了,最后说道:“你想怎么做?你至少要告诉我。”
少筠摇头:“万钱,你知道我的心么?这四年、不、自我在富安路上遇见你,至今五年有余!这五年,总是你在为我!你帮我周全家里这一笔生意,帮我照顾家里的长辈掌故。可是,我也想尽我的力为你,我也想为我们两个人做一点事情。最低限度,我知道我必须要做一些事,我就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万钱伸手搂着少筠:“绕来绕去,无非仍是你报仇不报仇。我心里担心你,所以希望你不报仇。但是你非要报仇,心里又没底,便想把我推得远远的。”

少筠紧紧抱着万钱的腰,咬紧牙关。过往浮光掠影,单单浅浅的回忆,就已经太过残酷。“万钱……那些人、万死不足以谢罪!”
万钱感觉到少筠的那种紧绷,他张张嘴,最后话到嘴边,仍然咽下。他轻轻抚摸她的背,稍后才说道:“少筠,我只怕你闹得太过惊天动地,最后……哎!入世历劫与出世旁观果真都是同一件事。”
少筠仰起头,满脸的倔强:“满天神佛,始终不及人心险恶!渔村历险的时候,神佛在哪儿?”
万钱伸手摸着少筠的脸,十分怜惜:“渔村里、荣叔是怎么死的?大约你的丫鬟……”
少筠恨极,有些尖锐的声音说道:“我不会叫他们枉死!终有一天,我要为他们昭雪!”

万钱闻言咂咂嘴,却觉得滋味不太好。就好像明明知道前面某个地方有狂风大浪,却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发生、看着她沿着自己的轨迹发展下去。那一刻万钱觉得疲倦,为何选择一个这么聪明厉害的女人?为何她要这般执着倔强?为何她不能小鸟依人的任由他为她遮风挡雨?
千万个为何,那又如何?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惦念,自己一夜孤枕就难以忍受的欲望,自己万般算计就为她平安的心机……若是世间黑白也能分清楚、好坏也能分清楚、爱恨也能分清楚,大约自己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太难搞,我不要了!

深吸一口气,万钱把这些恼人的心绪都挥掉,搂着少筠的纤腰将她压在榻上:“算了,我是食髓知味,也顾不上康家人骂一句‘奸、夫淫、妇’。”
少筠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和回避,心中总有些黯然。自从再一次见到他之后,她已经陷得太深。欢喜他的欢喜,难受他的难受。这一句“奸、夫淫、妇”的妥协,她知道他的难受,所以,她也觉得愧疚和难受。

床笫之间,万钱像是驰骋于辽阔的北边,恣意张扬。少筠纤秀,每每感觉连自己的灵魂都被撕裂了般,可是她总是觉得自己无法自拔的沉溺。或许唯有这样,她才会在这惊心动魄中忘掉那些不能忘掉的。而少筠不知道,万钱也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选择在彼此的身体里释放那些生命之中难以承受的、不得不承受的。

……

作者有话要说:是任性,还是太理智呢?我分不清的。




、268


弘治十八年四月初一,扰攘了大半年的招商令终于在两淮首先推出了方略细则。
第一,抵押银两。两淮盐商首先需要拿出一定比例的银两抵押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作为维护盘铁的准入资格;
第二,意欲参与招商维护盘铁的开中商人在缴纳抵押银两之后,可投书报名。在书中,商人们必须列明意欲维护哪处哪些盘铁,数量是多少,维护细则如何。两淮盐使司衙门核准之后上报朝廷户部批准,最后视商人维护数量、维护细则、维护难易定出商人兑换盐斤的比例及销售区域。

方略一经张榜公告,两淮沸腾。

桑贵第一时间找到少筠,却不是征询意见,而是抱怨牢骚!
“先抵押一笔银子!一些同行去打听过了,单单这笔银子就十分要紧!灶户这几年积压下来的余盐银子,估摸着盐衙门都指望从这笔抵押款项你应付过去了!这银子还没指望赚上,就先得把家底都给掏空了!娘的!”
侍菊也摇头:“何文渊商讨这月余,就商讨出这么个倒霉法子来?依我看盐商哪里会这么笨,索性一个人都别动,急死那班狗官才好!”
少筠轻笑一声,看了一旁有些懵懂的枝儿一眼,轻声说道:“枝儿,能听明白么?”

枝儿蹙着眉毛,摇了摇头:“半懂半不懂的,不十分明白。”
少筠点头,细细得给枝儿分析:“这里头的前因后果恐怕一时三刻也分不清来,总归你得记着,盐课本应是国家赋税,主要用于大明朝的军饷。可皇帝家天下,随意拿着盐课分赏给自己得宠臣,这就导致大明朝没有军饷、没有银子来维护盘铁和收灶户的余盐。眼下盐使司想尽法子应对,就是希望从商人口袋里掏出银子来。一则维护盘铁,二则维护灶户的稳定。只有这样,来年盐课才能源源不绝。”
枝儿蹙着眉听完了少筠的话,最后还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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