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魑魅之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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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魑魅之连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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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紫的尸身旁边,一盏白色灯笼放在地上,上面细细绘制的牡丹花静静绽放,鲜红血红。
谢长留蹲在尸身前查看,连城靠在门边,依旧一身黑衣翎装。
“我说,你要不要就近仔细看看?”谢长留不满道: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急冲冲地往里闯,现在就靠在门口不动,等待会吕调阳他们赶过来,你想看估计都成问题。
“心口中一刀。失血过多而死。凶器留在胸口不带走。凶器乃受害人持有物。从里到没有人看过凶手。死者举止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连城说完,抬头扫视谢长留,“你是仵作。”
问句陈述:你够专业?
“……”这小孩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
“……哦,”谢长留站起身,拉低了斗笠沿,半托着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想,这是:密、室、杀、人。”
“哼,”连城低嗤一声,以眼白对他,“密室杀人是最蠢的。所谓密室杀人就摆明了是谋杀,是有人为之。只要是人为就必有操作的法子。还不如伪装成自杀或者嫁祸他人……”
“……”
“反正都是要被追查的,与其让人永远追问怀疑下去,还不如给个虚假答案直接了事……你怎么了。”连城侧头问谢长留。
没怎么,你果然是东厂的专业杀手,成天就在想怎么杀人怎么让人发现不了……谢长留无言地看着她。
“你真觉得这个凶徒很蠢么?”他问。
连城没有回答,蠢白的人是杀不了干爹的。
“那是聪明的杀人凶手,用了愚蠢的密室杀人手法。”谢长留说。
“……”连城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但谢长留继续说道:“他第一次犯案的时候,还只是把沾有血迹的牡丹花茎藏在韩稽的花瓶内。现在却越来越有自信,已经敢在现场留下牡丹灯笼,作为他的特色。他不会轻易改变他的犯案手法了。但只要我们不抓住他,他犯案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不达目地绝不会罢手。”
但这却又是个什么目的呢?
现在依旧看不出联系与目的。
连城听着谢长留的分析,撇了地上那盏红色的牡丹灯笼,冷冷说道,“他的目地,我没兴趣知道,我只关心我们什么时候抓住他。”停了停,她又说道,“但恐怕,除非我们等到下一个受害者。”
受害人越多,越能看出关联。
“……你现在应该觉得这跟梅疏影干系不大了……”谢长留说了半句,眼见着连城的目光一寸寸变冷。
谢长留忙转头扫视着工部给事中书房内的桃木书架子——开玩笑,那温度——桃木架子大到铺满了一面墙,上面摆满经书、佛经、道书,还有些杂书。
突然之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还带有金属兵器的相击声,“吕调阳来了——”谢长留怪叫一声,翻窗出去,奈何窗子太小,他踉跄了一下,掉到地上的时候又不幸踩着了一块碎石,谢长留不亏为一代大侠,在地上打了个滚便顺势便站起身来,除了沾了点草屑外姿势依旧很酷。
连城慢慢走出书房门,看着院落里一身草屑的谢长留,问道:“吕调阳还在两箭地之外。”你这是在干什么?
“……”
连城说完,便看也不看谢长留,展袖如鹤,几个窜越,飞出了户部给事中的院子。
谢长留的目光慢慢从连城飞越的方向收回来,慢慢走出院门,慢慢在门口磨蹭:这吕调阳的速度也太慢了。在慢慢磨蹭的期间,他还听见有丫鬟婆子起伏般接二连三在大叫:好大好黑的一只乌鸦啊——
他不由得笑了笑,直到看见吕调阳诡异的表情出现在他面前——谢长留这一生,希望活下来的人,一个都没有。死和来一样无奈何,留也留不住,求也求不来,没有感觉。
我命由天不由我。
他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慢慢换上高深莫测的脸,“吕大人,请。”他说着着,把吕调阳和一干下属等引进了院子。


日挂殿檐。
飞檐脚下青铜铃铛微微震动,发出‘叮—当当’的声音。
不远处,几个青衣僧侣手持念珠,行匆匆,如风而过。
梅疏影漫步在湖心寺内。她是来找微子启的,自从湖心寺一别,已经三四天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就仿佛消失一般,无人知晓。
风过无痕,带动疏影手中的灯笼晃动。
疏影走上山崖的三天门,站立在寺门口左右长明灯前,看向牌楼深处,高入云端。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急着需要找微子启,因为就算持有牡丹灯笼,容端也没有来找她,而她也并没有,那么想见容端。
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那台阶尽头上边是真武阁,里面藏了不少经书典籍。疏影进阁又一层层转上去,走到七层,略微从窗格外向外望去去,见窗外云如银青黛点翠,近若咫尺。
微子启一般会在这翻阅典籍,但却没有见到人。她便又一步一步走出来,再一步一步走将下去。持灯笼右转,右转后依着的是一面罗汉长墙。一百零八罗汉各式各样,青面铜壁,缭绕着直通向前端。疏影的手缓缓滑过这面墙,又继续朝前走。不过两箭地,便陆续绕过了铜瓦殿、袈裟殿、大悲阁、大观阁以及文殊阁旧址。
她已经走到了后山,再往西走,便是舍身崖。站在山岺之上,有阴风吹过,疏影感觉得到手中的灯笼在微微晃动,无风自舞,有一些阴暗的东西在召唤着它。
灯下微闻鬼声泣。
找不到微子启,他并不在这里。她慢慢转过身去,朝来的路往回走。
“女施主,你是在找什么吗?”
疏影止步,转身回望。
只见十步之外,立着一位素衣僧人,如松如钟。他身边还伴着一位少年,紫衣华服,白发如银,正是瞿杰。
“你在寻找什么吗?”那僧人双手合在胸前,手持戒珠,问曰。
湖心寺,百净师傅。
梅疏影看他,定神有礼答道:“老师傅,我是来找微子启,您见到他了么?”
“微子启?钧天监的微子启?”那白发少年道,他觉得此女子有些面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梅疏影的目光滑过在瞿杰,只管看向百净。
“微大人已经多日未来本寺了,和尚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百净一粒一粒开始拈起戒珠,说道。
“这样。”梅疏影微笑谢过,遂转身离去。那优雅地一转身,如花绽放,灯笼上的牡丹轻曳生姿。
百净盯着那盏牡丹灯笼,一时恍惚。那灯笼纸虽是淡淡的浅黄色,却依旧似咒似幻,白底红花,映着晕开的胭脂红,由深入浅,由浅渐无……
有些冷,疏影拉紧了素色披风的线绳,长风鼓衣。
突然一声‘答’脆响,一颗黑色的戒珠蹦跳着越过疏影脚下,一层一层跶嗒嗒着下去了,随即一颗一颗黑色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滚落,很快便如雪崩一般,‘滴滴答答’地成群结队地滚落下台阶,‘答答答’地从最高处滚下最低处。
“法师你的戒珠……”
疏影停住,回头朝台阶上看去。
瞿杰一边说着一边追着,一颗一颗地去捡那些戒珠。
背光中,百净的面色有些怅然,他把手中剩下的绳线和几颗戒珠放进袖子,开口道:
“……我有一个问题参悟不透,本想问微子启微大人,但现在想来问你,也是一样的。”
疏影淡然笑道:“什么问题?”
百净的目光定在她手中妖艳的牡丹灯笼上,随即移开,抬起手,指着栏边的角落说道:“你看见那栏角,有一只蜘蛛在结网么?”
疏影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又收回来,静候下文。
“那只蜘蛛,它本在佛祖莲花座下听习,曾在那里修行了一千年,千年之后,便有了灵性。而有一日,一阵无心风吹过,落下来一颗露珠。这蜘蛛见这颗露珠,晶莹剔透,可爱无比,竟然心生妄念,由心生故……”
这本是一个凄美绵长的故事,百净却用嘶哑缓慢的声音讲得阴森怖然,心生不祥。
但反正,这也只是一个虚妄的故事。
故事本是故事。
“……那只蜘蛛原不把身外的东西放在心上,可是看见那颗露珠后,却心生妄想。妄想既生,灾劫既至,只见又一阵风过去,那颗心爱的露珠便已经无影无踪。原本只是随来随去的东西,却因为心有执念,便有了疑惑和不解。那蜘蛛叹息说:‘既然要让我失去,为什么又要相遇呢;既然不是我的,又为什么让我爱恋呢?’它的这声叹息被佛祖听见。佛祖便低下头,对蜘蛛说道:你在我座下修行一千年,却依旧堪不破这执念。那现在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下尘去历练吧。那只蜘蛛落入红尘,轮回转世……那一世繁华似梦,甜美似幻,看见自己此生最爱向自己走来,如电如露。可是,那人最终却并没有选择蜘蛛,他选择了别人。”
疏影的表情平淡无波。
百净停下来,顿了顿,又继续用他那刻板无感情的声调说下去:“……天枰的砝码一旦倾斜,便再也回不去了。蜘蛛叹息说道:我此身千年修行,只为了这一世。此一世缘份了结,恋此身无用。遂弃肉身自尽而死。死后魂魄回到莲花座下,佛祖问它:你既有一世教训,为何此次仍旧堪不破?为何执念却比原来更甚?蜘蛛没有回答,只是在莲花座下结了一张网,就像那张……”百净抬手,又再次指向栏角。
“您到底想问我什么?”疏影眼帘下垂,道。
为什么那所爱之人没有选择蜘蛛?为什么那蜘蛛要执着?为什么堪不破虚妄色相?为什么期待于无望的结果?为什么要相遇?为什么要离别?为什么要在乎?为什么不放下?
为什么?
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从来没有失去,随境攀缘,看到的都是缘分,也都是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留不住。
“……我想问的是,为何最后,那只蜘蛛不再诉述,不再开口,不再言语。”百净抬头,低声轻问。
疏影一愣:这个问题超出她意想之外。她意味深长地看向百净,没有回答。她安静地看着对面那僧人,转过身去,像那只蜘蛛那样,没有回答,就离开了。
百净没有去追,依旧立在原地。
因为,随风而来,自然是随风而逝。
没有回答,是因为身还在局中;身还在局中,自是解脱不得;解脱不得,便不需要回答。
不需要开口回答:执着的痛苦。
说不出口,执着的,痛苦。
瞿杰终于把所有的戒珠从台阶下捡了回来,递与百净。百净把戒珠收回袖内,站在原地,口中念着起了别人听不懂的经文大义。
“生未必是乐,死未必是苦。”




章十六 魅影憧憧

尘烟卷土,笼内灯火闪烁,梅疏影提着灯笼从湖心寺匆匆下山。
此时此刻,因百净的问话使她心乱、心烦,一路飞驰。
方才种种,只是撑出来的自傲。
每当一个人的时候,便觉得痛苦难熬。
没有微子启,没有微子启来帮自己,没有微子启的消息,该怎么办,该如何是好?她痛苦而漫无目的地走,从山上走到山下,才终于慢慢收回了理智和思考。她想,现在出了一连串奇异的事情,微子启也不见了。
为什么微子启还不出现呢?
他那么强大,会有不测么?
疏影的手慢慢攥紧了灯笼提杆,脚步渐缓。
“……牡丹灯笼。”有回声在她前方跌宕,幽长起伏,夜风一般回旋,阴冷而寂灭。
这里是湖心寺山脚下,阴风阵阵,一个女子立于前方,她长发如垂云流瀑。朝如青丝,暮成白发。
她身上妆奁不俗,想必生前,也是位家境不错的妇人。
但都过去了。
执着,执念。
疏影没有看也没有只滞下步伐,直视前方,脚下不辍。
她撞破了那道影子,穿其而过。
那破碎的东西,慢慢地聚拢恢复,它缓缓回头,看着疏影手中的牡丹灯笼,似有所思,“你是她么?”它这样轻轻问,却又明明白白得摇头,“不,你不是她”。它这样说完,又转过头,继续等下去——山野之间,人迹罕处,必有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如果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千万别让它们知道你已经看见了它,否则的话,它会跟上你。
疏影终于呼出一口气,她此刻手提牡丹灯笼,比平日要凶险百倍。
平日躲人,今时避鬼。
值得么?晶莹如玉的指甲滑过灯笼提杆,不由在风中微愣。
可是,已经晚了。
更何况,执著于所得所失,付出与回报,根本就是,还放不下。
她这样想,转身上了一个山道,转身的时候,后面又跟上一个影子。


日轮的力量正在慢慢消退,暮轮的力量倾袭而烟笼。
那道影子静静跟在疏影后面,无声无息。
疏影停了停,那道影子也停滞了,疏影继续走,它又跟上了。
一前一后,穿越空气,树荫,日暮,冷风。
穿越山路,尘土。
穿越生,与死的界限。
它在疏影身后开口道:“你在绕道。你故意的。”
梅疏影没有回答,继续走。
“你的灯笼画得真好看。”它继续低语蛊惑道,“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你就继续走你的路吧,别再绕了。放心,我不是被牡丹灯笼吸引来的,我只是,”它迟疑了一下,停顿了一下,“我只是想看看他。”
疏影脚下一滞,又继续走。
看看,她背对着那影子嘲笑,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人何其自私,何其固执,顽固到至死也不能安心。那些所有从墓穴里流出来的泪水,都是为了未能说出的话,为了未能做的事。
她走到河边。
水气弥散,风声唳然。
渡河的船还没有到,梅疏影立在水边,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灯笼,水浪浅浅涌上,仍让她看清自己的影子,及身后跟着的,魅影。
那是一个女子,疏影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样子普通,是那种跟你面对面走过也不会留下印象的人。
但她现在是鬼魅,如影随形。
疏影的眉头微蹙。
“……夫人你要渡河么?”渡头的船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船撑回来了。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撑着船慢慢靠近了梅疏影。
疏影把目光从水面上移开,看了船夫一眼。那男人不自觉地低头,压了压蓑帽,盖住了憔悴的面色。
蓑帽下的双目布满血丝,疲惫不堪。
河边的水一层一层地荡上来,湿了疏影的裙角,有如记忆中一般。疏影盯着那船夫,敛了敛眼底的光。
原来,如此。
“要。”她回答着,迈步上船。
船夫猛地用力一撑杆,船驶离了岸边,一荡一漾,朝河中心去。
长烟落日圆,昏鸦惊影飞。
“夫人拿着灯笼,咋不点呢?”船夫背对着疏影问。
“也对,为何不点呢。”疏影说着,便将灯笼笼在袖中,磨蹭了一会,微光忽闪,灯火便一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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