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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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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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之远从她身上每每感受到的是一种认命的木然,和近乎是低三下四地讨好,好像哪怕留他五分钟,多说几句话也好。
她那样的寂寞隐忍,魏之远从没有见过麻子妈这么痛哭过。
而她的眼泪落在魏谦的脸上,就好像他也哭了一样。
可魏之远知道,大哥是不会哭的。他从大哥咬紧的牙关和深深的眼神中,看见了某种心如刀绞的克制。
魏之远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张侧脸,心口的热血好像突然逆流了,温温热热地流转过他的整个胸口,把他的心泡得几乎是酥软的。
三年了,每每靠近大哥,魏之远都会觉得周身那种让他恶心又焦躁的黏腻感挥之不去,在这片刻的光景里,那股粘腻感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他一直盯着魏谦把泣不成声的麻子妈重新放回轮椅上,推进麻子家的小院,直到看不见为止。
魏之远一瞬间怅然若失——他一直在试图模仿、超越大哥,以此降低他对靠近大哥的紧张感,他也一直不怎么盼着大哥回家,因为那人总在眼前晃,会搅乱他难得的平静——而此时,魏之远心里忽然产生了某种近乎“思念”的情绪,即使魏谦刚刚还在他眼皮底下,他迫切地想和大哥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想放任自己贴近大哥一点,听听他都是怎么想的。
他胸中一直熊熊燃烧的猎猎业火似乎突然剥落了专横跋扈,渐弱渐缓,成了一把暖烘烘的火苗,蔓延出某种幽暗婉转、一波三折的情愫。
魏谦很快就回来了,仰面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先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旁边一动,魏之远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魏之远随手取过桌上的小刀和苹果,仔细地削好苹果皮递给魏谦:“哥,你为什么对油条姨那么好,她也不是你亲妈。”
魏谦接过来,嘴角牵动了一下:“哪那么多为什么,不为什么。”
魏之远:“怎么会不为什么?”
魏谦顿了顿:“你麻子哥……你还记得你麻子哥吗?”
魏之远点点头。
苹果不大,魏谦一口啃掉了小半个,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只是里面正在长智齿,嚼东西很别扭,好一会才咽下去,而后他对魏之远说:“当初如果死的是我,你麻子哥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你和小宝带大的。”
魏之远一条长腿曲起来搭在床边上,安安静静地低头仔细打量着魏谦的眉眼,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他几乎想要伸手摸一摸。
少年心里想,为什么也对我这么好呢?我也不是你亲弟弟。
可这句他没有问,在心里转了一圈,最后消散在了四肢百骸里。
魏谦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叼住苹果腾出手,拎过一个包,对魏之远招招手:“来。”
说完,他又往小屋张望了一眼:“小宝不在家吧?”
魏之远:“她们校舞蹈队训练去了。”
“舞蹈队是什么玩意儿……她那点心思就不能用在正地方。”魏谦皱了皱眉,显然是听到这个组织,挺不满意,但是很快抛到了一边,把包递给魏之远,“打开看看。”
那是个电脑包,魏之远早就看出来了,他迟疑地看了魏谦一眼,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
魏谦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数落说:“你不是要参加那个计算机竞赛吗?你们老师昨天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老往学校机房跑特别不方便——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以后缺什么就跟我直说,我赚钱是为了什么的?”
魏之远笑了笑,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指尖珍而重之地擦过电脑光亮的盖子。
魏谦低头一看表:“哎哟不行,我得走了,别给小宝玩,最好也别让她看见,她够玩物丧志的了,听到没有?”
魏之远:“谢谢哥。”
那天魏之远一直目送着魏谦拿好随身的行李,还不忘随手拎了一本书,大步走到路口,叫了辆出租车走了。
少年站在那里,回味着自己方才的心情,似乎想弄出个所以然来,好好明白明白,然而很快就放弃了。
如果不是来得莫名其妙,怎么能算是怦然心动?
到了阳历年底,魏谦正被开题报告和老熊那头一个悬而未决的项目一起折磨的时候,他们一起搬进了新家,魏之远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宋老太第一次推门进去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她一辈子没住过这样漂亮的家,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宋老太整个人像分裂了一般,一会梦游一样地问:“这是咱们家吗?咱们以后就住这吗?”
一会又横眉立目地骂魏谦:“我看那兔崽子纯粹是有点钱烧的!才吃饱饭几天,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这得花多少钱啊这败家折寿的混账东西,他怎么不干脆买个王府住啊?刚赚来仨瓜俩枣钱,啧啧,阳世三间要容不下他了!”
这回哥仨一起默契地无视了她喜气洋洋的骂街声。
一方面庆祝乔迁之喜,一方面也是感谢熊嫂子出的力,三胖和魏谦两家人合起来请了老熊两口子一顿,吃到一半才知道,那天正好是熊嫂子的生日。
于是晚上三胖和魏谦又陪着熊嫂子一起过生日去了,熊嫂子一个电话叫来了一大帮年轻人,一群人到附近一家会所里包了个包厢。
熊嫂子叫来的人里大部分是年轻姑娘,不但普通的年轻姑娘,这些姑娘的精气神都和别人不一样,甭管是五官惊艳的还是长得比较一般人的,身上都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艺术气质,特别赏心悦目,三胖这丢人现眼的肥肥看得眼都直了。
老熊妻管严,一群美人在眼前,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眼观鼻鼻观口地坐在一边参禅。
三胖:“乖乖,嫂子哪认识这么多大美女啊?”
老熊小声对告诉他们:“你嫂子以前是文工团的,这些都是她带过的小姑娘。”
“以前”?老熊没说现在为什么不是了,魏谦也没打听,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其中一个女孩身上。
她……那个女孩漂亮得光芒四射,而那种美不是女孩子式的可爱,也不是女学生式的知性和清纯,而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女性美。
有的女孩让人联想起邻家妹妹,有的女孩让人联想起某种小动物,有的女孩则让人联想起某种风格的画,可这个姑娘不会让人联想起任何东西,她站在那的时候,就只会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是个女人。
熊嫂子慧眼如炬,眼光一瞥就发现了,偷偷用胳膊肘顶了老熊一下:“哎,你看。”
老熊以为组织的考验来了,连忙诚惶诚恐地表明立场:“我不看。”
熊嫂子掐了他一把:“我让你看小魏,你发现没有,自从婷婷进来,小魏那眼神就连扫都没扫别人一眼——哎哎,我问你,他没对象呢吧?”
把老熊愁得,长吁短叹地对他老婆说:“你怎么又迷上说媒拉纤了呢我的姑奶奶?”
“积德,积德你懂不懂?”熊嫂子说完,扬声冲那个女孩子打招呼,“婷婷,过来,姐给你介绍个人!”
婷婷应了一声,从女孩堆里站起来走过来。
三胖这才从眼花缭乱的美女里回过神来,乍一看见婷婷,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睁大了眼睛,立刻出声阻止:“嫂子,别……”
可是熊嫂子已经快人快语地拉过了魏谦:“这是嫂子以前一起工作的,叫婷婷,这是小魏,魏谦,你姐夫带来的,婷婷姐告诉你,这小伙子可厉害,青年才俊,还是名牌大学的,长得也帅吧?你们年轻人多认识认识……”
魏谦猛地一缩手,熊嫂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却发现他的脸都白了。
婷婷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你好。”
魏谦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一样,他定了定神,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对婷婷挤出了一个微笑,然后飞快地道歉说:“嫂子我今天有点喝多了,胃不大舒服,得出去醒醒酒。”
说完,他就逃也似的跑了。
三胖“哎哟”一声,立刻也追了出去。
魏谦一路冲到厕所,反手锁上隔间的门,扒着马桶吐了个翻江倒海。
三胖忙在外面敲门:“谦儿?谦儿没事吧?”
魏谦没有答话,他把能吐的都吐了,最后几乎是精疲力竭,这才缓缓地顺着墙根坐在了地上。
三胖听见他的声音低而微弱的传出来:“没事三哥,你让我自己歇会。”
三胖缩回了手,不敢吱声了,静静地等在隔间外面。
魏谦手肘撑在膝盖上,抬起头,眼皮眨也不眨地看着房顶刺眼的白色灯光,觉得空虚而难过。
他不认识婷婷,也从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个姑娘,而当她走进来的一瞬间,魏谦就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身上的似曾相识是哪来的,只是本能地被她吸引——魏谦有生以来,从生理到心理,还从未对一个异性起过这么大的兴趣。
那一刻魏谦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只会被一种类型的姑娘吸引,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姑娘属于哪种类型,熊嫂子就自作主张地把她叫到了面前。
而当她走进,身上隐约的花香暗流涌动地冲他袭来,又抿唇一笑的时候,魏谦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
他面对面地明白了她身上的似曾相识从何而来。
她那种纯粹的、不受任何行为举止乃至容貌美丑影响的女性气质,竟然神似他十年前去世的妈。
年轻的身体里澎湃的荷尔蒙还没来得及冷却,魏谦的心已经被拖入了一个冰冷的深渊,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不完美地应对完,是怎么一路忍到了厕所才吐出来。
他触碰到了自己挥之不去的浮生梦魇,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天魏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并不是醉,只是累,累得他开门到家,没来得及回屋,就瘫在了沙发上,什么也不想思量,倒头就想睡。
片刻后,身后的卧室门“吱呀”一声打开,魏之远走了出来。
“哥?”他跪在沙发边上,轻轻地推了魏谦一把。

☆、第三十七

魏谦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应了他一声。
熊嫂子在沙发上安了一个别致的阅读灯;魏之远伸手拧开;温暖的灯光一下就洒了下来,铺满了整条沙发。
它不刺眼,也不昏黄,像是某个冬日午后的阳光,营造出“添一分做作,短一分不足”的恰到好处的舒适来。
魏之远还是第一次开这个灯;摸索了两下才找到开关;而后他愣了一下——灯光妙笔生花般的在魏谦身上镶了个浅淡的金边,连他没来得及摘下的围巾都好像软成了一团雪,藏住了一半的下巴。
魏谦侧过脸;伸手挡住眼睛避开灯光;那手臂的阴影与修长的眼眉连在一起,好像一直要没入鸦羽般的鬓角中。
华韵内敛,流光暗藏。
魏之远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直以来,渴望和理智都成为盘踞在他心里两股挥之不去的力量,后者有千万种道理,而前者唯其一条——想,喜欢,割舍如断肠。
而此时,魏之远觉得自己胸中那千万种道理都在崩塌,堪堪只剩下一根支柱一样孤零零的灯塔,凝滞不动的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少年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好一会,才按捺住自己起伏的心绪,推了魏谦一下,低声说:“去屋里睡吧,这冷。”
魏谦按住他的手,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魏之远打量着他的脸色:“哥你是喝多了吗?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魏谦又摇了摇头,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好一会,他才深吸了口气,半睁开眼,看了魏之远一眼,挥挥手说:“别管我了,你睡觉去吧。”
魏之远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魏谦沉默了好一会,他觉得自己累极了,一句话都不想说,尤其不想应付小孩子。
可也许是心里太难受了,也许是酒意上了头,魏谦突然移开目光,魏之远竟惊异地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闪而过的脆弱。
魏谦哑声说:“我有点难受。”
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了,魏谦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闸门被他一时失手,居然开了一条小缝,他连忙费力地堵了回去,唯恐再露出一丝一缕来。
他闭了嘴,也闭了眼,不再言语,装作只是头晕酒醉,想睡一觉的样子。
魏之远等了一会,遗憾地没有等到任何的后续表达,于是默不作声地走进魏谦的卧室,从里面抱出了一条毯子,搭在魏谦身上,回身倒了杯温开水,又走到厨房,把晚上剩下的一碗米饭拿了出来,用热水冲泡开,然后切了些菜叶火腿,打了一碗蛋花,一起在火上煮了一会,煮到米粒软糯得彻底爆开,和乳白色的米汤难舍难分时,魏之远才用勺子一搅,细细地洒了一把盐,关了火。
魏之远会做很多简单的夜宵,他长个子的时候半夜经常会被饿醒,已经习惯自己爬起来找东西吃了。
“难受就趁热喝两口,喝完就好了。”魏之远把勺子塞进他手里,自己坐在灯下,拿起一本书,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粥的热气扑脸,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魏谦呆了片刻,窸窸窣窣地坐起来,端起来喝了。他冰冷的指尖被有些烫手的瓷碗烫出了浅淡的血色,胃里压的石头奇迹般地被化开了。
“家”一个字,似乎都融化在了那小锅慢火煮出的一碗稀饭米汤里。
好像能包治百病,喝完真就好了。
魏之远一直陪着他,直到魏谦自己站起来回屋睡了,才收拾好碗筷关上灯,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床下有一个纸箱,虽然才搬到新家没多久,但他的纸箱里已经积攒了不少东西了。
最上面是魏谦一张泛黄的旧照,下面压着一打大部分都没有拆封的色/情杂志。
……非常规的,里面没有一个女的。
魏之远一开始出于好奇翻看过两本,很快就对条件反射一样千篇一律的生理反应失去了兴趣。然而,之前魏之远被两种矛盾的心情拉锯时,他始终非理性地把这些炸弹一样的东西保存在了自己的床下,尽管一直是藏,他心里却一直隐约地有种疯狂的、希望被大哥发现的愿望。
可惜,魏谦对他太放心,从来没有翻过他的东西,一直也没发现。
现在,魏之远心里的矛盾解决了,他下定了决心,所以决定要把这些都处理掉,开始他所擅长的步步为营。
魏之远把大哥的照片抽出来,塞进随身的包里,第二天又把床下的杂志混在其他的书里,带出去处理掉了。
可惜这一次,运气似乎抛弃了他。
魏之远的床有点矮,纸箱要倒过来才能往外拖,清早出门的时候小宝一直在外面催,魏之远开口应了她一声,一本翻开的杂志就趁机滚到了床底下的最深处,魏之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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