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养成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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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养成手册-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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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吃了些槽子糕,喝了两碗羊乳。有个丫头进来屈身说:“夫人,侯爷在外面等您。”

他又想干什么?怎么不直接进来。

罗宜宁喝完最后一口羊乳,跨出了房门。陆嘉学站在扫干净雪的青石道上,穿着件玄色右衽长袍,腰间挂了墨玉玉佩,背着手等她过去。

陆嘉学听到身影,转过身对她说:“宜宁,走过来。”

他牵着她走在扫干净雪的石径上,宜宁看着他的背影。

多年前,他们俩还一样年轻的时候。她不认得侯府的路,他牵着她去给侯夫人请安。陆嘉学虽然喜欢调侃她戏弄她,但是这种时候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怕她被陆家的人欺负了。所以对于他所有的戏弄,宜宁都是喜欢的,因为她知道她处于他的羽翼之下。

实际上在婆家里,唯有他靠得住。若是丈夫也靠不住,对于女子来说是非常可怕的。

陆嘉学停了下来。

他果然是带自己来了原来侯夫人住的正房!

罗宜宁慢慢走过去,这里已经破败了。当年那些繁华和铺张,那些生动的人事,也就是掉落的门漆,褪色的匾额。青石板缝冒出的苔藓,雪堆积在路径上。她甚至仍然记得大家一起来请安时,谢敏端茶时微翘的手指,三嫂说话眼角上扬,略带挑衅。侯夫人喜欢用顶级的老山檀香,每日晨来,屋内都是这样一股淡而高雅的香味。看她的脸色总是淡淡的。

“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请安的时候,太过紧张,差点打翻夫人的香炉……”陆嘉学说。“我在后面帮你接住了,手被香烫了两个泡。你回去给我涂药膏,边涂边愧疚。”

罗宜宁当然记得,然后他就很郑重地说:“你既然心疼。那你要记得你欠我的,将来一定要还我的。”

她当时简直哭笑不得。

“你现在该还我了。”陆嘉学说,“宜宁,不要跟我闹脾气了,你该回来了。”

不要闹脾气了,该回来了。

罗宜宁走到他身侧,她看着门楣,心里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陆嘉学,可这些人事都过去了……”

“那我做错什么了!”他突然握紧她的手臂,厉声道,“我做了什么?罗宜宁!”他的一字一句都是挤出来的,捏着她的手用力得要捏碎了。罗宜宁分明看到他眼睛里沉得不见底的伤痛。

罗宜宁也颤抖起来,她的手握不紧:“对不起陆嘉学,都是我我冤枉了你……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放开这些,你现在是陆嘉学啊!你是都督,你不用这样,你值得所有好的东西。”

陆嘉学捏得越来越紧,他低声说:“宜宁,我不想听这个!”

罗宜宁突然蹲下身,她颤抖着,有点喘不过气。陆嘉学也蹲下身,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你在哭吗?”

罗宜宁听到这里才忍不住眼泪,她放声大哭,哭得哽咽。好像把这些年的伤痛都哭干净了。

“宜宁,你快回来吧。”陆嘉学最后说。

罗宜宁飞快地用手背擦眼睛,她闷闷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喜欢他,陆嘉学。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对我好的人,我从来没遇到过我可以全心信赖的人……他和你不一样。”

便是这些往事,让她看得更开。她虽然对陆嘉学有了些愧疚,但是她依赖于罗慎远,怎么都不会改变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陆嘉学凉凉地说,“他是要更善良一点吗?”

罗宜宁抬头正要辩解,突然又觉得站起来头晕。她瞪大眼看着陆嘉学:“你还……”

她真的快要气炸了!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陆嘉学接住她软下来的身体,轻轻啧了一声。这都打动不了她,那他还是流氓本色,直接带走吧。以后总有机会让她妥协的。就是那肚子里的小崽子很碍眼,但是让她落胎太残酷了……恐怕她也受不住。算了,生下来再说吧。

陆府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拉了出来,陆嘉学抱着人上车。离开时挑帘嘱咐:“京中有异动传信来,监视好罗慎远。现在锦衣卫在他手里,他势力比原来强多了。”

叶严应喏送都督大人离开。

马车离开京城后,转了水路坐上船,一路南下去了。

*

罗慎远站在大同的都护府外,搜寻的人出来了好几轮。

没有,大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得到最后一个探子消息的时候,罗慎远一拳打在树干上。冻得黝黑发硬的树干都震动了,抖落的雪扑簌簌掉在地上。他喘气很久。

罗慎远最后看了一眼大同城,才上了马车离开。她不在这里,那她在哪里?

她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穷极方法都找不到她?

他上马车之后,疲惫地看着外面雪野的夕阳照进来。因为失去,总觉得心里像是有块又黑又空的地方,填不满,越来越大。

他不能处理杨凌的后事,不能再跟清流党走得太近,只能让人代为处理。他知道杨太太哭昏倒在杨凌的灵前,知道朝堂轰动,群臣激愤。大家的确被杨凌的死刺激了,怕什么死!大不了拼着官位性命让那老贼完蛋!都是儒学传人,宁愿要一身傲骨也不要这地位了,以后死了看到老祖宗总不会羞愧。进谏的折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死谏的一个接一个,皇上没有办法,他能打一个不能打两个,朝廷还要不要人了!

进谏他的也有,骂得多难听的都不是没见过。当然最多的还是汪远,不过汪远自己就压下去了。罗慎远也帮了他不少忙,亲自处置了清流党的几个人,汪远现在更信任他了。

他不能耗太长时间,必须回京去。不然局势诡谲,几天就能天翻地覆。毕竟这些死谏对皇上不是没有触动的。

罗慎远很清楚,他耗不起。

连夜的赶路,第二日中午才进了京城近郊。

马车内没有炉火,非常冷。罗慎远闭着眼,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冬天缺炭天冷,老嬷嬷带他去罗老太太那里,两三岁大的妹妹坐在小几后面,用她的小小碗喝羊乳,她几乎就是在舔,小脸上全部都是。看到他之后,胖胖的胳膊立刻把小小碗圈起来了。

妹妹精致漂亮得出奇,他见到过最好看的娃娃。她却去推罗老太太的手:“我不喜欢他,祖母,我不喜欢,让他出去!”

他沉默地站着,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明明……是觉得妹妹很可爱的。他有点窘迫,却更加冷漠。

再后来,这个妹妹长大了经常欺辱他。他只是忍受,讨好根本没有用,以至于到最后,他真的有想杀人的想法。

后来妹妹却吃了他买的云片糕,他本来以为自己走之后,她会直接扔出窗外的。

那个粉团一样的小孩子,在他面前溜达起来,说来可笑,她竟然开始讨好他了。

罗慎远开始真的接触这个团子,了解这个团子。那天她认得自己的笔迹,有种奇怪的感觉,很奇怪。也许是终于被人重视了。那个团子渐渐长大成了小宜宁,挂着他的胳膊上,在他的身上翻着找礼物,他纵容着,其实心里是带着微笑的。

他愿意纵容,甚至生怕她不会这么做了。生怕她会疏远自己。

这种爱,其实是有点卑微的。

她成了他的妻,生命中温柔的时刻全是她。她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一只鞋袜随意扔着。她躺在他怀里睡觉,往他的怀里蜷缩着,或者嘟哝几句。他可以垂首看很久,凝视到半夜都舍不得睡。也许是用手段算计夺来的,但是绝不能被别人夺走。

他不能失去,太重要了,无法失去。

如果找不到,那只能算计陆嘉学了。他现在也不是当年的罗慎远了。

罗慎远看着远处的府邸匾额,伸手下了马车。杨凌的太太沈宣蓉在门口站着,她的马车停在一边,戴着重孝。

罗慎远知道最近有言官在他家蹲点等着骂人,让沈宣蓉跟他进来。府门关了。沈宣蓉在正堂坐下来,她从斗篷里拿出个小匣子:“这东西是他留下……要给你的,我来拿给你。”

她表情淡漠,已经过了最伤心绝望的时候了。

罗慎远收下了,他顿了顿道:“太太以后有何打算?杨大人不在了……”

“我就在那儿住着。”沈宣蓉说着,又笑了笑,“我还要等着他回来,他要是想回来看看的时候,家里总要有人……”

罗慎远沉默。沈宣蓉又红了眼:“他们说你不是好人,让我别来见你了。”

“的确是。”罗慎远说,他不想解释。

沈宣蓉看着他,可能又想起了原来杨凌跟他一起的情绪,眼泪直掉:“罗大人,各自珍重吧。”

她离开了罗府。罗慎远慢慢摩挲着那个小匣子,打开后看到是一些密信,才合上了。他看着门外的太阳,想起她在院中指挥布置葡萄藤的情景,靠在椅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墓志铭出自苏轼,写给王弗的。原文“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

第178章

初春,南直隶金陵府,石狮巷子。

荷池才回暖不久,水面抽出几根纤细的荷茎。倒是海棠率先开了,种在花厅外的海棠满树的粉白…

正房换了竹帘子,窗扇支开,能够看到外面刚抽出新芽的柳枝,暖烘烘的天气,打开隔扇就有微风拂面。

“夫人,侯爷过来了。”一个穿了青色比甲的丫头挑帘进来,屈身说。

屋檐下养了一对画眉鸟儿,他真是精细,知道自己喜欢这些,重金买来。反正他也不缺银子,这宅子是从个巨贾乡绅手中买来,人家不也是乖乖的拱手让给他了。他在这些地方最会讨好人了,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堆到她面前来。

罗宜宁在修剪一株万年青的枝桠,听到他来就怒,生生剪断了一根主枝。

软磨硬泡,方法用尽,这家伙却一脸的不为所动。根本不要她走!都说了已经过去了,她也早就放下了,不喜欢他了,他却不肯。

罗宜宁怎么敢自己跑,别说这次是陆嘉学亲自坐镇监视,没有程琅放水。她屋子里一天飞进来几只蚊子他都知道。就是已经凸出的小腹,也让她不敢冒险,孩子现在已经五个月。这时候都千般万般的护着胎,她如何敢动?

陆嘉学倒是好,到这儿之后还让她与周围的官僚太太结交,说免得她闷了。邻里是金陵府同知的太太,常与另一位乡绅太太来串门。他倒是闲着没事,养养花养养鸟,养好了就往她这儿送。

她放下剪刀,瞥到陆嘉学走了进来,身后领着个背包裹的高挑女子。

罗宜宁看到那女子,惊讶得站起来……多年不见,这人似乎是……雪枝?

雪枝梳了个妇人发髻,比原来是显老一些。看到宜宁之后就眼眶渐红,宜宁也是她伺候大的。长大的少女已经身怀六甲,如何能不惊讶激动。

“你不是说惯常伺候你的人不好吧,”陆嘉学坐下给自己倒茶,“我把她找回来伺候你,行吧?”

陆嘉学摇着茶杯喝茶,瞧宜宁下巴圆润,便笑了笑。总归还是养圆润了些,她虽然对他没好脸色,但是送来的东西一样没有少吃,她对那孩子在意着呢。前段时间孕吐,早晨起来吐得天翻地覆的,陆嘉学在她这儿的碧纱橱里睡,起来看她,还给她端茶漱口。

罗宜宁看到他就吓一大跳,她不知道他住在这里。

陆嘉学知道她现在恨死他了,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就这么养着跟朵花儿一样。

罗宜宁还是不理他,陆嘉学就放下茶杯先出去了,让她跟雪枝说话。

两主仆多年未见,自然相谈许久。宜宁知道雪枝在保定嫁了人,生下个男娃已经五岁大了,但后来那孩子被人牙子拐卖,她到处找都找不到。那时候罗家已经举家搬到了京城,她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哭得撕心裂肺的。夫家觉得是她没看好孩子的缘故,整天对她冷着脸,雪枝干脆收拾了自己的嫁妆,从夫家搬出来自己过。

然后陆嘉学的人找到了她,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没想这一来就是颠簸水路,她到了南直隶金陵。南直隶最繁华的地方,当年太祖未搬之前,这里就是京城。

雪枝本来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又看到了罗宜宁,哭得止都止不住。宜宁抱着她安慰,叫丫头赶紧打热水进来给她洗脸。

当年多风华正茂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丢了孩子成了这样!

她来之前,陆嘉学肯定让她梳洗过。宜宁扶着她的肩说:“你刚来这里,多休息会儿再说,别的不急。”

罗宜宁从屋内走出来,果然看到陆嘉学在旁边的花厅里,有个穿着程子衣的人在躬身跟他说话。

看到她过来了,陆嘉学让那人退下去。

“雪枝的孩子被人牙子拐走两年了,生死不明……”她站在他面前,迟疑了一下。雪枝伺候她多年,是看着她长大的。当年离开的时候也是千般万般的不舍,情谊不一般,别人罗宜宁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你在求我?”陆嘉学看着她问。

罗宜宁点头说:“是,我在求你,那你答应吗?”

陆嘉学说道:“你过来。”

罗宜宁走到他身侧,被他突然一把拉坐在他怀里。罗宜宁瞪他,陆嘉学却说:“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便去给她找儿子。你让我做事,总要有点报酬的,是不是?”

陆嘉学看到她细长的脖颈,有种柔和的粉白色,比外面的杏花还要好看。身上也很香,她常喝羊乳,带着种甜甜的奶香。非常的好闻。他毕竟也是正常男子。就如现在;觉得有团火渐渐烧起来,若是能亲亲她的脸就好了,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但她肯定要跳起来,然后气得几天不跟他说话。

陆嘉学缩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她像颗软香的糖一样,抱着就舒服。当然他也只是抱着而已:“你别动,不然雪枝的孩子别想找回来。”他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然后跟她说话,“前几天那位金陵圣手说,你这胎是男孩……”

罗宜宁不知道,看着肚子一天天渐渐起来,孕吐剧烈的那段时间是最遭罪的,新生生命给她带来的感受无比强烈。她也想过是男孩女孩。其实都好,她更喜欢女孩儿一点。

想到罗慎远,她觉得罗慎远的个性肯定很难跟儿子相处。若是个小小的她,罗慎远应该会很疼爱的吧。

罗宜宁什么都没说,她开始越来越怕了,她很想回去。她怕自己回去得太晚,京城中瞬息巨变……罗慎远呢,他一向就不缺女子喜欢的。

他会还等着她吗?也许迫于无奈要称她身亡。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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