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杉杉突然沉默了，依着她刚才的干脆，应该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才对，可一想到如果没有他和笑笑，妈妈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妈妈还受过那么严重的伤，比普通人更需要关心和照顾，她这个做女儿却不能侍奉在旁，这也算是不孝吧。
“你能把我和笑笑放在第一位考虑，我很高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不要让大好机会从眼前溜走。”顾北辰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诚恳、淡然，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所以能始终如一地保持坦然。
“你什么意思？是巴不得我跟妈妈一起去法国吗？”明知道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叶杉杉却偏要孩子气地跟他怄气。
巴不得？这个罪名顾首长可担当不起，“我可没你说的这么豁达，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你真是个怪胎！”可能是因为在路上堵得太久，心情郁闷的关系，叶杉杉说起话来也有些口不择言。
顾首长却不恼也不怒，低笑着问：“如果我是怪胎，那你是什么？”
“我……”被反将一军，叶杉杉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凶巴巴地开口，“我是怪胎他老婆！”
小傻妞，被自己挖的坑埋了吧。
行驶了不到十分钟，又被红灯挡住了去路，顾首长也乐得悠闲，趁机执起怪胎老婆的手，极温柔地亲了亲，“出国留学的事好好跟岳母谈谈，就算要拒绝，也要委婉一点，别太伤她的心。”
叶杉杉不悦地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吼，“谁跟你说我打算拒绝来着？”
咳咳，现在嘴硬不嫌太迟么？
“不打算拒绝的话，你要开导的对象就是我和……”
他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叶杉杉急了也怒了，“不要再说啦，真假话都听不出来！”
顾北辰却只是笑笑，无比悠哉地欣赏小妻子耍泼的可爱样。
叶杉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再耍性子胡闹，“如果没有你和笑笑，也许我真的会考虑跟妈妈一起去法国。可你也说是如果了，你和笑笑活生生地存在着，这个如果永远不可能成立，所以我才会说……出国留学的事我压根没考虑过。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考虑它做什么？”
“对不起，因为我的心急，让你错过了……”
“不许胡说！”叶杉杉果断伸手捂住他的嘴，“还有很多事比出国留学更重要，妈妈会理解的。”
顾北辰的心情突然变得无与伦比的好，她说还有很多比出国更重要的事，其中也包括他吧？
红灯的倒计时很快就逼近5，后面的车子已经在催，顾北辰却还是忍不住侧过头在她脸上吻了一记。
“谢谢你，把我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他的声音轻而低沉，眉眼之间却满是笑意。
叶杉杉同学还是不改害羞本色，红着脸摸了摸鼻子，“你要好好表现，继续保持。”
千头万绪一一解开，老天爷也善心大发，过了汇新路之后，密集的车流渐渐变得稀疏，车速终于提到了50。
经过顾首长的精密计算，照现在的速度，八点二十二分能到学校门口，再加上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五、六分钟步行，八点二十八分应该能坐进教室。
叶杉杉尽显女王本色，指着手表向老公发号施令，“我掐着表看，要是误差超过半分钟，为你是问！”
“请首长夫人放心，保证按时完成任务。”顾首长的表现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轻微的受虐倾向，听一个小姑娘发号施令，他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顾首长那颗堪比精密仪器的大脑果然没有让首长夫人失望，八点二十一分四十八秒，车子稳稳地停在G大校门口，“接下来的时间要靠你自己把握，你要是用散步的速度走，迟到了可别赖到我头上。”
叶杉杉没搭理他，飞了一记白眼过去，连再见都没说便飞快地下车遁走。
顾北辰依然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等到杉杉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启动车子离开。
哼，就他这样，还敢说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现在她上学的地方这么近，早上分别晚上再见他都这般不舍，她要真的远涉重洋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他还不知道会难过成啥样呢。
叶杉杉到教室的时候其他同学基本上都到了，郑教授的威慑力还真不小啊。可奇怪的是，今天的郑教授居然迟到了！
难不成真如顾首长所说，郑教授也被堵在路上了？
叶杉杉正低头寻思着，坐在她旁边的宁子言突然尖叫出声，“啊……”
虽然子言姑娘反应奇快地捂住了嘴，这一声尖叫还是惹来了严厉的训斥，“注意课堂纪律，上课时间是从上课铃声敲响的时候算起，而不是以老师出现的时间为准！”
当然，宁大小姐突然尖叫是有理由的，因为站在台上的除了郑教授之外，还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显然，这个人叶杉杉也认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郑教授怎么会和妈妈认识？
课堂重新恢复安静之后，郑教授正式把特聘讲师请上台，向大家隆重介绍，“这位是法国著名设计学院Sylvie学院的客座讲师杨素阑女士，今天将由她为你们讲解创意概念的相关知识。”
借着鼓掌欢迎的机会，有大胆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这个名字我听过，她和著名设计师索菲娅同属一间设计公司。”
宁大小姐一脸不屑外加得意地加入讨论，“就这点见识也敢现！”
叶杉杉当生怕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会把她和特聘讲师的关系抖出来，急忙提醒，“就要上课了，别三心二意。”
郑教授也坐在台下旁听，同学们都不敢造次，而且这位特聘讲师也算是有些来头，认真听讲必然会获益匪浅，今天的课堂气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一开始，叶杉杉还有点不自在，但随着授课内容的渐渐深入，她的专注力也完全被特聘讲师专业且独到的讲解吸引住。不得不承认，在知名设计学院当过讲师的人水平就是不一样。
课间休息的时候，杨素阑被郑教授带到办公室喝茶休息。宁子言也趁着同学们去洗手间或去教室外放松的机会把杉杉拉到没人的角落，“你妈妈好厉害，跟她比，郑教授的水平真的只能算一般。”
“所以呢？”有这么厉害的妈妈，叶杉杉也觉得很自豪，但也只是欣赏和崇拜，仅此而已。
“诶，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妈妈去法国？”子言姑娘一向藏不住话，也不懂得拐弯抹角，想什么就说什么。
叶杉杉一脸不悦地白了她一眼，“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啊？我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当然不希望你走啦，你走了，以后谁帮我抄笔记，要是有人欺负我，谁帮我出头啊。”宁子言乐呵呵地凑上前讨好，“我的意思是……以你的天资和勤奋，去Sylvie学院应该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我想，你妈妈……”
叶杉杉果断出言打断子言的好心建议，语气异常坚定，“你说的事我从来没想过，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就知道，有顾首长和笑笑在，你哪儿也别想去。”虽然早知道杉杉会有此反应，可宁子言还是很替她不值。如果她不是这么早结婚，就可以毫无牵挂地跟妈妈一起去法国。这一切都是顾首长的错，杉杉还在上学，他就非拉她去领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
这个宁子言，简直是屡教不改，叶杉杉被她弄得无比头大，“你再说他们的坏话我跟你急了啊！”
宁大小姐一脸委屈，“这个……也不算说坏话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就算没有结婚，我也不会考虑去出国留学的事。”为了让子言死心，叶杉杉不惜撒谎。
只是，她没想到说这番话时，特聘老师会突然出现。
惨了，刚才她说的这么干脆果决，妈妈会不会乱想？
“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是同学。”杨素阑的反应还算平静，看上去好像没听到刚才的话似的。
“杨老师。”宁子言立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客气地打招呼，“您讲的课真棒，可惜只有这一次。”
叶杉杉轻轻拍了拍子言的肩膀，半真半假地逗趣道，“你要是想经常听杨老师讲课，可以让你哥帮你申请Sylvie学院的学位，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吧？”
宁子言却把她的话当了真，“我才不要咧，除非……你跟我一起去。我相信……杨老师一定非常高兴收你这个学生。”
“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野心，我觉得在G大一样能学到很多，不一定非要远涉重洋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虽然这番话是接着子言的话说的，但叶杉杉的眼睛却一直偷瞄着妈妈。严格来说，这番话应该是说给她听的才对。
“休息时间差不多结束了，你们俩快回教室吧，下一堂课更精彩。”也许是因为知道已经毫无希望的关系，杨素阑的反应越发淡定。
叶杉杉礼貌地点了点头，拉着子言飞快地奔向教室。
短暂却精彩的两堂课很快就结束了，早上的最后一堂自习课也改成了自由发问。杨素阑耐心且专业地解答了同学们的各种问题，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失望和难过的情绪。
但她越是淡然，叶杉杉心里就越是难受。早上顾首长还叮嘱她真要拒绝也要委婉一点，可是她却坚决果断地说就算没有结婚，她也没想过出国留学。虽然她说这番话只是想堵子言的嘴，可妈妈听了还是会很难过吧。
看来得找个机会跟她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才行。
上午的课结束后，杨素阑并没有马上离开。毕竟是母女俩，默契还是有的，她也猜到了杉杉有话想跟她说。
吃过午饭后，叶杉杉拜托子言帮忙，约妈妈在植物园见面。宁大小姐出马，同学们也不敢议论八卦，只当她是求学心切，想拉着老师单独请教。叶杉杉和杨素阑的母女关系也能继续保密。
完成杉杉交代的任务后，宁子言识趣地主动回避，找地方窝着玩游戏，顺便帮她们把风。
“一大早就赶来上课，一定来不及去医院换药复诊吧？”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叶杉杉最关心的还是妈妈的伤势。
“没事，换药复诊花不了多少时间，下午再去也来得及。”杨素阑始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一边说话，一边帮女儿梳理着额前的碎发，眼神中充满母亲对孩子独有的宠溺。
“那个……刚才我跟子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关心完伤势之后，话题很快就切入到了正轨上。虽然，这个问题听上去明显有明知故问之嫌。
杨素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叶杉杉有些不安，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我这么说只是想让子言不再追问，并不是真的这么想。”
“怎么说？”听杉杉这么一说，杨素阑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如果没有结婚，我可能会考虑出国的事。”虽然没办法让妈妈的设想变成现实，叶杉杉还是想尽量让她不那么失望。
杨素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不是吗？”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叶杉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到这三个字，杨素阑心里刚燃起的哪一点希望也彻底灰飞烟灭，“傻孩子，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只要自己觉得高兴，你想怎么决定都行。”
“你不要怪笑笑和她爸爸，我的决定……”
“别说了，我都知道。”杨素阑笑着打断她，依然面带微笑，语气中却写满无奈，“你是个善良、有爱心的好孩子。如果我真的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就不该有想带你一起出国的想法。是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才对，因为我的自私，让你左右为难。”
“怎么能说是自私呢，你也是为了我好，希望我能有更好的发展，我都懂的。”原本叶杉杉只是担心妈妈会失望难过，没想到她居然会因此自责，怎么觉着有种越解释越乱的感觉？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提。”既然已经毫无希望，只能彻底放下，这样心情也会更轻松一些，“跟我说说，昨晚笑笑是不是很伤心？”
“她不是因为伤心才哭的。”昨晚和妈妈告别的时候笑笑的眼圈还有点红，想否认笑笑哭过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哭的原因还是非常有必要解释清楚，免得妈妈有心结，“你也看到了，笑笑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都懂事，她的心思也格外敏感，她会哭是因为……她认为你的顾虑和担心很有道理。她觉得自己是包袱和拖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落了泪。”
“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想！今晚回去可得好好跟她解释解释，我从来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太……”
“在笑笑看来，你的担心就是嫌弃。她觉得你心里一定在想要是没有她，我就能像其他同龄的年轻女孩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你心里真的有这么想过，不是吗？”
杨素阑一脸自责，沉默不语。
“你一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很傻，给一个只比自己小一轮的孩子当后妈，居然还能乐在其中。可是你们却忘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事，爷爷刚离开的那几天，是笑笑和她爸爸陪着我度过的。他们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依靠，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他们。”谁说从感激中萌生出的爱不是真爱？叶杉杉用自己的亲生经历证明这句话并不完全准确。
叶杉杉还能勉强忍着泪意，杨素阑却已经去泣不成声，“是妈妈对不起你，你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我却不在；你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我却对他们心存抱怨，觉得是他们拖累了你，实在太不应该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怎么还提呀？”叶杉杉一直不敢跟妈妈说这些事，就是怕她自责。但为了解开妈妈的心结，她不得不说，结果，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年……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出国的，一念之差，却差点毁了两个人……”
妈妈情绪激动，越说越离谱，叶杉杉也急了，“哪有什么毁不毁的！我们现在不都过得好好的吗？爷爷常常教我，要向前看才会活得开心，总是纠结过去的事，既浪费时间、又影响心情，何苦呢？”
低低地抽泣了一阵，杨素阑的情绪也渐渐恢复，说话的语气也平和了许多，“妈妈以后再也不抱怨了，把你交给北辰，我很放心。”
叶杉杉却突然轻笑出声，“我婆婆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想起那位巧舌如簧的将军夫人，杨素阑不禁为杉杉捏一把汗，“你婆婆……刚开始是不是也对你特别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