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锦瑟我为流年:三毛的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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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锦瑟我为流年:三毛的万水千山-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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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那个黄昏,辽阔的沙漠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三毛在沉寂的鼓声中,幻想着一段天方夜谭的美丽故事。然而,婚礼的结束,却令三毛心底有种难言的失落与惆怅。因为她听见了姑卡那如哭泣般的叫声,虽然依照风俗,新娘必须哭叫。但那声音叫得那么痛,那么真,那么无助而幽长。这声叫喊,打湿了三毛的眼眶。

“等到阿布弟拿着一块染着血迹的白布走出房来时,他的朋友们就开始呼叫起来,声音里形容不出的暧昧。在他们的观念里,结婚初夜只是公然用暴力去夺取一个小女孩的贞操而已。”三毛为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孩子,感到无奈而心痛。

撒哈拉的几年生活,有太多的故事,有些被三毛记载下来,写成文字。有些被相机拍摄下来,收住了魂魄。还有些被永远地铭记于脑中,烙刻在心底,不为世人知晓。从《白手起家》,那段初到沙漠时所经历的艰辛与酸楚,到《素人渔夫》那次为了挣钱,痛苦打鱼和坎坷卖鱼的过程。这对天涯情侣,在苍茫荒漠中,遭遇了许多困境。

还有一次最诡异、最惊险的事,发生在《荒山之夜》。他们驱车去了迷宫山,想要寻找小乌龟和贝壳的化石。夜幕黄昏时,车子误入一片沼泽地,荷西也被深陷泥沼之中。几秒钟的时间,泥已经埋到他的腰部。三毛叫荷西抱着一块石头,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将他拯救。

地平线上亮起的车灯,让三毛兴奋地以为找到了援手,竟不知碰到的是几个歹人。三毛拼尽全身气力才将他们挣脱,又冒着零度的气温,独自奋力救出了沼泽中的荷西。这一次,三毛深切地感受到,至爱的人差点在身边死去的恐惧与悲痛。

这就是沙漠,此刻你看它暮色温柔,转身可能就是天崩地裂。沙漠的地貌与气候,变幻多端,让人无法揣测。人与大自然相比,总是太过渺小,任何争斗,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其实背上行囊,走进撒哈拉的那一天,三毛就深知会遭遇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但亲身历经过的劫数,最为刻骨惊心。

大漠风光,时而沉默安静,柔情万种;时而风沙漫天,悲壮苍凉。几年光阴,已是酸甜苦辣皆尝遍。三毛就是那个桀骜的女子,她打烟水之国而来,穿越渺渺人群,来到这险要的荒漠。在艰难步履中,找寻一点点乐趣,一丝丝慰藉。

那是一方宽阔到永远无法逾越的洪荒之地,无论是缘是劫,三毛终究这样来过。她将自己无情地抛掷在荒芜的沙漠,再饮尽天边那一片苍凉的月色。有一天,她留下孤独的背影,消失在梦中。

第二十三章 风云变幻

终究是明白,所有的相逢,所有的厮守,都抵不过匆流的时间。其实每个人,只是把设定的命途走完,不必询问未卜的结局,无需等待岁月的恩护。一旦完成使命,便可随意人生消磨,闲看风雨。

三毛和撒哈拉的缘分,就这样走到了尽头。一九七五年十月三十日,三毛乘飞机匆匆离开撒哈拉。从此,再也没有来到这片她曾经挚爱与眷恋的沙漠。她交付给这片土地,三年零八个月的时光。离去之时,只带走一身尘埃。

如果当初她义无反顾地来到,是对撒哈拉的情深,如今她仓促背离,算不算是辜负?其实三毛与沙漠诀别,非是她本意,而是为了逃亡。三毛在沙漠中最后度过的那段日子,可谓是风波动荡,危机四起。

有那么一个瞬间,三毛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了。身若孤鸿,看渺渺茫茫的无情天地,竟忘了为何在此,又将去往哪里。这里突然寻不见前世乡愁,阿雍小镇也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除了漫天飞扬,永无止息的尘埃,仿佛再也找不到一丝生命的痕迹。

土著沙哈拉威人要求民族自决,一时间,撒哈拉沙漠风云突变,深沉莫测。他们丢弃了往日悠闲散漫的生活,聚集在一起,力图摆脱西班牙殖民统治。三毛与荷西,就这样莫名地被卷入这场政治旋流中。尽管她对这片沙漠投注了深情,付出了年华,但她终究还是要背弃。不是因为她的错爱,沙漠无罪,撒哈拉无罪,是它们无法避免人类的钩心斗角。

“沙是一样的沙,天是一样的天,龙卷风是一样的龙卷风,在与世隔绝的世界的尽头,在这原始得一如天地洪荒的地方,联合国、海牙国际法庭、民族自决这些陌生的名词,在许多真正生活在此地的人的身上,都只如青烟似的淡薄而不真实罢了。

“我们,也照样地生活着,心存观望的态度,总不相信,那些旁人说的谣言会有一天跟我们的命运和前途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三毛不曾料到,这个她一直视作桃源之地,竟也会发生如此复杂的人性争斗。可见有人烟的地方,必然会有纷扰。同饮时光的酒酿,谁敢不对命运投降?那日下午,荷西神色凝重地回家,开车带着三毛绕镇上外围建筑走一圈。三毛看见一片洪流似的血字,像决堤的河水一般,在墙上泛滥着。

“西班牙狗滚出我们的土地——撒哈拉万岁,游击队万岁,巴西里万岁——不要摩洛哥,不要西班牙,民族自决万岁——西班牙强盗!强盗!凶手!”一道道白墙,流着鲜红的血,阴森的控诉,就这样朝他们扑去。一夜之间,就连军营的墙上,都涂满了这些血字。三毛突然被恐惧笼罩着,觉得每一个沙哈拉威人,都令她心惊胆战。

这个沙漠,她不辞辛劳,山水迢遥奔赴的撒哈拉,如今已是草木皆兵。撒哈拉千百年来,都是连绵不绝的沙土,景致荒芜,民风淳朴。在这里,可以不争朝夕,不问春秋,不论成败,可怎么就突然剑拔弩张,山河决裂。神奇的造物者,可以赋予天地性灵,却顾不了,众生在这人间剧场演绎的悲和喜,是与非。

阿雍镇开始戒严,街上西班牙警察拿着枪对路上的沙哈拉威人搜身。满城的年轻人早已走光了,只剩下一些可怜无辜的老人被他们摸上摸下。整个撒哈拉,陷入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中。他们此般行为,徒增民众对西班牙殖民的反感,因为那些游击不至于笨到,拿着手枪上街等着人来搜查。

还忆初逢,连绵不绝的沙丘,温柔多情,长空下的海市蜃楼,如梦似幻。在这里,三毛与荷西定下终生,结为夫妇。他们白手起家,并肩风雨,望尽天涯。那么多的苦与乐,历历如昨,却不料,几载春秋,竟换了这苍凉模样。可见人间大梦,转瞬即能白头。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撒哈拉了,也只有对爱它的人,它才向你呈现它的美丽和温柔,将你的爱情,用它亘古不变的大地和天空,默默地回报着你,静静地承诺着对你的保证。”如果所有华美,都只是短暂的邂逅,不能停留,无法持久,该是多么遗憾,多么冷落的事。

当三毛从沙哈拉威小孩的口中听到“游击队来,先杀荷西,再杀三毛”时,她惊呆了,像失了魂魄。这份委屈,竟无从倾诉,看着灰茫茫的沙漠,更觉凄凉。她知道,她与撒哈拉的这份情,不能长久了。此后山遥水远,不知道谁还会在此处,等候这位故人归来。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七日,海牙国际法庭缠讼了不知多久的西属撒哈拉问题,在千呼万喊的等待里终于有了裁决。西属撒哈拉,享有民族自决权利。当沙哈拉威人欢呼之时,荷西满面笑容拥抱着三毛:“听见了吗?如果将来西班牙和平地跟他们解决,我们还是留下去。”但三毛却有预感,她忧心忡忡,觉得要大祸临头似的。

当晚撒哈拉电台的播音员突然沉痛地报告着:“摩洛哥国王哈珊,招募志愿军,明日开始,向西属撒哈拉和平进军。”可怕的是,哈桑招募三十万人,第二天已有两百万人签名。边界与阿雍镇,只有四十公里距离。终于,西班牙政府用扩音器在街头巷尾,呼叫着西班牙妇女儿童紧急疏散。

民心如决堤的河水,霎时崩溃。小镇已是风声鹤唳,危机重重。“三毛,快走!快,来不及了!”每一个见了她的人,都这么催着。镇上的朋友,匆匆与她道别,奔往机场。一夜之间,阿雍已是一座寥落苍凉的空城。只有航空公司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为了逃生,从此远赴天涯,不知下落。

如此紧要关头,荷西日日夜夜在磷矿公司的浮堤上帮忙着撤退军火、军团,不能回家顾她。三毛的处境十分危险,荷西托人给她买了机票,让她先一步飞离沙漠。三毛离开撒哈拉的时候,已是最后撤走的四位外籍妇女之一。任何的坚持,都是于事无补。

虽是逃生,但终究难舍。当年为寻大漠风光,不惜关山万里,受尽磨砺,而今却要被迫远走。对于这乱世沙漠的眷爱,如今只剩悲哀。曾经对离别,有过千百次设想,却没有一次,会是这般寥落情景。

此刻的撒哈拉,有一种沧桑历尽的平静。三毛隐没在茫茫人海中,荒凉的沙漠已是渐行渐远,直到连一粒尘埃也看不见。耳边依稀听见,骆驼嘶叫的悲鸣,整个撒哈拉,或许只有它们还在哭泣。

这是她曾经一往情深的地方,是她梦里的情人。原以为,有一天会葬身在这片土地上,等待有缘人,寻找她的尸骨。或是随着这枯竭的河床,成为永久的秘密。竟不知,几年光阴,只是做了一场长梦。过客与风景,像是一对不离不弃的恋人。就这样,从晨晓到夜幕,由春秋到冬夏,走尽一生。

三毛飞离沙漠,去了大加纳利群岛。大加纳与撒哈拉,只有一水之隔。这边是浩渺大海,惊涛拍岸,那边则是苍茫沙漠,烽火硝烟。荷西为了和阿雍的磷矿公司一起撤离,继续留在了沙漠。乱世之中的漫长等待,让三毛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经过十多天的煎熬等待,荷西突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三毛眼前,他们相拥而泣。一直以来,三毛都认为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她却没有把握,荷西是否可以从炮火中平安归来。直到可以亲切地闻到他的呼吸,才相信,他们真的已经重逢。

让三毛感动的是,荷西不仅把自己带来,三毛遗留在沙漠小屋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他运了出来。鸟、花、筷子、书、信件、刀、叉、碗、抹布、洗发水、药、皮包、瓶子、电视、照片,和骆驼头骨、化石、肉松、海苔、冬菇,连一条床单都没有遗失,甚至家具也被他卖了,换回一万二千元。

三毛写信告诉父母,荷西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青年。那时阿雍已是一片混乱,大家都想尽办法逃离沙漠,哪里还顾得了那些身外之物。荷西却有这般能耐,借助一艘船只,满载而回。患难时期,三毛愈发觉得,嫁给荷西,当是今生无悔。倘若曾经有过惆怅,有过叹息,此时皆随着逝水流光,散作尘灰。

青春不可重来,生命无法承诺,撒哈拉让三毛找回了前世乡愁,却又丢失了今生的约定。一场聚合,一场离散,走时那般仓促,不曾互道一声珍重。撒哈拉的故事,随着那无端的动乱,恍惚的时光,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

第二十四章 乱世飘萍

尘世间,有人种因,有人求果。佛说,烦恼即菩提,凡事不必执著妄念,懂得放下,方可释然。人在旅途,无论处顺境或逆境,都要学会冷暖自知,随遇而安。

三毛说:“明日,是一个不能逃避的东西,我没有退路。你听说过有谁,在这世界上,不是孤独的生,不是孤独的死?”离开撒哈拉,三毛心中固然伤感,但人生在世,皆如飘萍,各有期盼,各有去留。更况加纳利岛的海上风光,与撒哈拉沙漠,有着异曲同工之美。回首往事,不知道那些爱过的人,邂逅过的风景,是否别来无恙。

很快,三毛与荷西在加纳利岛租好了一套面朝大海的美丽洋房。有宽敞的客厅,一间卧房,一间客房,洁净的浴室。所需家具也全部备好,此地的食物只需沙漠的一半价格。在沙漠居住了三年多的三毛,突然觉得加纳利岛像是桃源仙境。她应该满足当下的生活,幸福欢喜地拥抱从战火中平安归来的丈夫。

然而这里不是陶渊明笔下的桃源,找不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实恬静生活。更况陶渊明放下了仕途之路,放下了所有兴衰荣辱,才有了他的东篱。尽管漂泊半世的三毛,遍尝酸甜苦辣的日子,对身边的事物,已无多少分别心。但当他们花光了积蓄,荷西又没在岛上找到工作,现实生存让他们无心赏阅窗外湛蓝纯净的海上风情。

这就是生活,总是在你付诸热情之时,惨淡收场。无奈之际,荷西只好风尘仆仆地奔回撒哈拉沙漠工作。那时摩洛哥军队已经杀进沙漠,撒哈拉仍旧呈现在一片烽火战乱中。荷西冒险挣钱,三毛在岛上对着潮起潮落的海浪,胆战心惊。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三毛对这段纷乱离散的生活,有文字记载:“尽管分离短暂,但战乱之中,谁对自己的生命有信心。荷西每一趟回家,对她就像过一个重大的节日。在确定的两天之前,她就兴奋着,而他一回来,立刻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他不愿她看见他的眼泪,把头埋进她的牛仔裤里不肯起来。”

人的力量多么渺小,为了简单的衣食住行,要经受这般生死离别。幽居在岛上的三毛,孤寂清冷,她每日黄昏都到海滩去散步。眺望只有一水之隔的撒哈拉,那里有她心系的爱人,以及割舍不断的牵挂。有一次返家的途中,她神情恍惚,出了车祸。

这次车祸,三毛伤了脊椎,住进医院。荷西只好辞去刚刚加薪的工作,回到妻子身边,厮守在一起。出院后,三毛再不肯让荷西回到撒哈拉。这时的三毛,又患了下身出血的宿疾。从此他们的日子,更是清贫拮据。

失业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让这对贫贱夫妻陷入无比的哀愁中。荷西给世界各大公司,发去求职信。但这位专业优良的潜水工程师,却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为了生存,骄傲的三毛甚至向台湾求援,她写信给蒋经国,希望可以给中国女婿荷西,在台湾安置一份工作,待遇不计。蒋经国回信道歉,告知台湾暂无荷西适合的工作。

山穷水尽,莫过于此。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则是三毛从遥远故乡挣来的零星稿费。失业的荷西,焦急而抑郁,靠妻子的稿费来养家糊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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