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又怎样?”
“你以为他们能用这种方式伤害我的英雄而不受到惩罚吗?我知道这篇报道完全是胡说八道。阿玛安的竞争对手嫉妒他在电影圈里的成功;他们故意策划了这个阴谋来败坏他的名声。我绝不让他们成功。我要放把火烧了《星光灿烂》杂志社。”
萨利姆的愤怒已经白热化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痛恨同性恋者。用同性恋这样的指控去玷污他的偶像,对他来说是大到极点的侮辱。
我当然也知道那些变态者对毫无戒心的男孩们做过什么。在黑暗的走廊里,在公共洗手间,在市区公园,在少年之家。
好在《星光灿烂》在下一期收回了他们先前的说法,因而避免了一个午餐饭包快递员变成一个纵火犯。
话说回来,此时,银幕下A20号座位上的事件正在升级。老男人悄然靠近萨利姆,他的腿漫不经心地轻触萨利姆的腿。第一次,萨利姆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第二次,以为只是偶然;第三次,他确定了对方是蓄意而为。
“穆罕默德,”他悄声对我说,“坐我旁边那坏蛋如果再乱晃荡他的腿,我就狠狠踢他一脚。”
“你看他挺老的,萨利姆。也许只是他的腿在发抖而已。”我劝道。
打斗场面开始了,萨利姆忙着去看银幕。阿玛安只身闯进敌人的老巢,整个匪巢都散了架。我们的英雄使出浑身解数佯攻和拦截——拳击,空手道,功夫——令他的敌人无从招架。
老男人的手这时也加入了战斗。他的肘部抵着共用的扶手,胳膊悄悄滑到萨利姆的胳膊旁,极其轻微地触碰它。萨利姆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全神贯注在影片上。故事正在进入高潮呢。
这部影片中最经典的一场戏就要上演了,就是阿玛安·阿里消灭了所有坏人后即将死去的那场。他的衬衣浸透了鲜血,身体布满枪伤,长裤沾满了尘土与污垢。他拖动身体爬向他的母亲;她刚刚赶到现场。
萨利姆泪水盈眶。他倾身向前,深情地说,“母亲,我希望我在您心目中是个好儿子。请别为我哭泣。记住,有尊严地死去胜过像懦夫一样活着。”
阿玛安的头靠在他母亲的腿上。他模仿萨利姆说:“母亲,我希望我在您心目中是个好儿子。请别为我哭泣。记住,有尊严地死去胜过像懦夫一样活着。”母亲扶着儿子流血的头痛哭起来。泪水从她眼里涌出,落在阿玛安·阿里的脸上。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胸膛剧烈起伏。
眼泪也落在我的腿上。我看到了另一个母亲,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孩子的额头,然后将他放进一个衣服筐里,将他身边的衣物重新掖好。背景音乐是寒风的怒吼。
警笛声响起。警察照例赶到了,不过总是到得太迟,在英雄替他们做了所有应该做的事之后。而他们现在却没法为他做任何事了。
我看见长胡子男人的左手移了过来,现在已到了萨利姆的膝上,并轻柔地停在那儿。萨利姆深深地沉浸在英雄死去的悲恸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老男人变得更加大胆。他的手掌在萨利姆的牛仔裤上来回摩擦。当阿玛安喘着最后几口气时,男人在萨利姆的裤裆处加力,几乎就要握住那东西了。
萨利姆爆发了。“你这个该死的下流坯!你这个肮脏的变态狂!我要杀了你!”他尖声叫着,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狠狠地。
男人立刻缩回放在萨利姆膝上的手,试图从座位上起身。但他还没完全站起来,萨利姆已经抓向他。他没能抓住男人的领口,却揪住了他的胡子。萨利姆猛然一拽,胡子掉到了手中。男人低低惨叫一声,迅速跳离座位,冲向近二十英尺外的出口。
就在那一刻,电影院突然停电了。自备发电机立刻被启动。银幕一片空白;紧急照明灯突然在昏暗的大堂亮起,晃得人眼花缭乱。男人蒙了,像只被车头灯照晕了的鹿。他慌张无措,来回打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电突然地断掉,又突然地恢复,中间只隔了很短的一瞬。电影继续放映,紧急照明灯也熄了。男人匆匆穿过黑色幕布,走向有红色标志的出口,砰地打开门,消失不见了。
但就在那个极短的瞬间,萨利姆和我看到那双一闪而过的榛绿色眼睛,挺拔的鼻子,凹陷的下巴。
银幕上打出片尾制作人员名单,萨利姆的手中还抓着一把乱糟糟的灰胡子,闻上去有轻微的古龙水和粘胶的味道。这次,萨利姆没有数叨那些名字:宣传策划和技术指导,灯光师和聚光灯助理,武打指导和摄影师。他在哭泣。
他的英雄,阿玛安·阿里,死了。
丝蜜塔怀疑地盯着我。“这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
“差不多六年前。那时我和萨利姆住在加可帕的分租公寓里。”
“知道你刚刚跟我讲的事有多严重吗?”
“怎么?”
“这件事一旦曝光,会毁掉阿玛安·阿里,结束他的电影生涯。当然,前提是你所说的都是事实。”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那么说。”
“我可以看出你眼中的怀疑。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不能无视这张光盘的证据。我们是不是来看看第一个问题?”
丝蜜塔点头应允,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
演播室的光线已转暗;我几乎看不清围绕着我坐成一圈的观众们。一盏聚光灯照亮了大厅中央;我就坐在那儿的一只半圆形皮转椅上,与普瑞姆·库马尔面对面。我们被一张半圆形的桌子隔开。我面前是一个大屏幕,所有问题都会投映在上面。演播室的提示牌亮了,上面显出“肃静”二字。
“摄像机拍摄,三,二,一,开始。”
开场曲响起,普瑞姆·库马尔浑厚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我们又回到这里了。大家准备好,看看今天谁将赢得有史以来地球上最高数额的奖金。是的,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将赢得十亿大奖!”
演播室的提示牌亮出“掌声”字样。观众开始鼓掌,夹杂着欢呼声与口哨声。
开场曲淡出。普瑞姆·库马尔说:“今天晚上,我们请来三位幸运的参赛者,他们是通过电脑随机挑选出来的。三号参赛者是卡皮尔·乔德哈里,来自西孟加拉邦的马尔达。二号参赛者是哈瑞·帕瑞克教授,来自阿姆达巴德。不过,我们今晚的头号参赛者是十八岁的罗摩·穆罕默德·托马斯,来自我们自己的孟买。女士们先生们,请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
每个人都在鼓掌。掌声过后,普瑞姆·库马尔转向我。“罗摩·穆罕默德·托马斯,一个非常有趣的名字。它表达了印度的丰富与多样性。你做什么工作,托马斯先生?”
“我是个服务员,在戈拉巴的吉米酒吧餐厅工作。”
“一个服务员!这不是太有趣了吗!告诉我,你每个月挣多少钱?”
“九百卢比左右。”
“就这些?那么如果你今晚赢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
普瑞姆·库马尔对我皱皱眉。我没有按照脚本设计的去表现。在这类闲聊中,照道理我要制造“气氛”,要“娱乐”观众。我应该说我要买一个餐馆,或者一架滑翔机,或者一个国家。我也可以说我将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娶印度小姐,去廷巴克图旅行。
“好吧。现在我来说明一下竞赛规则。你将挑战十二个问题。如果每一个问题你都回答正确,你将赢得地球上金额最大的巨奖:十亿卢比!在第九个问题之前,你可以随时退出比赛,带走你已经赢到的奖金。但第九个问题之后,你就不能退场了。第九个问题之后,就是要么继续挑战,要么前功尽弃。不过还是等我们到了那一步再向你说明吧。如果你不知道某个问题的答案,别慌,有两种救生筏供你使用——一个是友情提示,一个是一半对一半。好,我想我们可以开始第一个问题了,奖金一千卢比。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我回答。
“好,现在请听第一个问题,一个轻松容易的问题,关于流行电影。我肯定观众席中的每一个人都答得出来。我们都知道阿玛安·阿里和普芮雅·卡普尔,近来最成功的银幕情侣之一。但你能指出阿玛安·阿里和普芮雅·卡普尔第一次联合主演而引起轰动的影片叫什么名字吗?是A,《火焰》;B,《英雄》;C,《饥饿》;还是D,《背叛》?”
背景音乐转换成带有悬念的旋律,压过音乐的则是定时炸弹般的嘀嗒声。
“D,背叛。”我回答。
“你经常去电影院看电影吗?”
“是。”
“你看过《背叛》?”
“是。”
“你确定吗,百分之百确定你的回答吗?”
“是。”
鼓声渐强。正确答案闪现。
“完完全全,百分之百正确!你刚刚赢得了一千卢比。现在我们休息一下,插播一则短广告。”普瑞姆·库马尔宣布。
演播室的提示牌亮出“掌声”。观众鼓掌。普瑞姆·库马尔微笑。我面无表情。
第三章 神父的重担(1)
如果你搭火车去过德里,你肯定在帕哈拉甘逗留过。而十之八九,你抵达的是嘈杂吵嚷、灰尘飞扬的帕哈拉甘火车站。走出车站后,你多半会拐向左边的康诺特广场,然后绕过拥挤的市场。那里充斥着能打折的小客栈与招徕游客的廉价妓女。但如果你往右走,途经母亲乳品店和J。J。妇女医院,你会看见一幢红色的建筑,上面竖着个大大的白色十字架。那便是圣玛丽教堂。十八年前的圣诞日我就出生在那里。或者更准确地说,在十二月二十五日那个寒冷的冬夜,我被遗留在那里,丢在一个修女们放在门外收集旧衣物的大筐子里。是谁?为什么把我留在那儿?这些对我来说到今天还是个谜。猜疑的手指总是指向J。J。医院的妇产病房。也许我就出生在那儿。我的母亲,因为不为人知的苦衷,不得不抛弃我。
在我的想象里,我经常看见这样的场景:一个高挑优雅、身穿白色纱丽的年轻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儿,于午夜时分离开了医院。寒风嘶吼,她长长的黑发随风飞扬,遮住了她的脸,令她的面部忽隐忽现。落叶在她足下沙沙作响。尘埃四散。闪电倏忽。她脚步沉重地走向教堂,将婴儿紧紧地贴在胸前。然后她站在教堂门外,摇动金属环叩响了大门。但是风声大得将敲门声完全吞没。没有时间了,眼泪溪水般涌出,她不住地亲吻着婴儿,吻得他几近窒息。接着她把婴儿放进筐子里,将旧衣物铺垫得让孩子舒服些。她最后看了婴儿一眼,移开视线,然后逃离了我的镜头,消失在暗夜中……
圣玛丽的修女们主持一家孤儿院和一个领养机构。我和一批孤婴同时等着被人领养。婴儿们一个接一个被领走了,独独没有人要我。一对本可能成为我父母的夫妻会看看我,互相交换一个眼色,然后难以觉察地摇摇头,走向下一个摇篮。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因为我太黑,太难看,太爱哭。也许因为我没有小天使般的笑容,或者我老是发出咕咕的声音。结果我在孤儿院一呆就是两年。说来奇怪,修女们从没张罗着给我起个名字。我只是被称作孩子——一个没人愿意要的孩子。
我最终被菲洛米娜·托马斯太太和她的丈夫多米尼克·托马斯收养。他们从泰米尔纳德邦的纳杰可来,现住德里。托马斯太太在圣约瑟夫教堂当清洁工,她丈夫则做园丁。因为他们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自己的亲骨肉,于是教区神父蒂莫西·弗朗西斯极力鼓动他们领养个孩子,来填补生活的空虚。他甚至直接指点他们到圣玛丽孤儿院去瞧瞧。托马斯先生必定是只瞥了我一眼就立刻去看下一个孩子了,但菲洛米娜·托马斯太太在看到我的那一瞬便选定了我。对于她的暗色皮肤来说,我实在是一个完美的搭配!
托马斯夫妇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办理收养我的手续,但我被带回家还不到三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命名受洗,托马斯先生便发现他妻子生活中的空虚已经被填补了,不过并非因为有了我,而是因为一位名叫马斯坦·谢赫的穆斯林绅士。他是当地妇女们的裁缝师,尤其擅长裁制短裙。菲洛米娜·托马斯太太抛下她的老丈夫与刚刚领养的幼儿,与裁缝私奔了。听说他们去了波帕尔,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发现让托马斯先生怒不可遏。他将摇床和我一起拖到神父的房子里,像丢垃圾一样抛在那儿:“神父,这孩子是我所有麻烦的根源。你动员我领养了他,所以现在还是由你来决定拿他怎么办吧。”蒂莫西神父还未来得及说“阿门”,多米尼克·托马斯已经走出了教堂。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时,正在买一张去波帕尔的火车票,手里提着一把猎枪。这下,不管愿意不愿意,蒂莫西神父不得不担起照料我的责任。他赐我食物,予我住所,还给了我一个名字:约瑟夫·迈克尔·托马斯。没有受洗仪式。没有神父将我的头浸在圣盆中。没有圣水洒落。没有白色的披巾围裹我。没有点蜡烛。但我成为约瑟夫·迈克尔·托马斯,转眼已经六天。
第七天,两个男人来见蒂莫西神父。胖的那个身穿库尔塔,蓄胡子的瘦子则穿了一件舍瓦尼。
“我们是全宗教委员会的,”胖男人说,“我是杰格迪什·夏尔玛,这位是伊纳亚特·希达亚图拉。我们还有一位委员会成员,哈文德·辛先生,是锡克教的代表。他本来也打算来,但遗憾的是,他在锡克教堂被绊住了。我们这就直奔主题吧。神父,据我们所知,你收留了一个孤儿小男孩。”
“是的,这小可怜的养父母不见了,留下他让我照料。”蒂莫西神父说。他一头雾水,搞不懂这些不期而至的访客为什么而来。
“你给这孩子起了什么名字?”
“约瑟夫·迈克尔·托马斯。”
“这不是基督徒的名字吗?”
“是啊,不过——”
“你怎么知道他父母是基督徒呢?”
“喔,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给他起了个基督徒的名字?”
“哦,他总得有个名字啊。约瑟夫·迈克尔·托马斯有什么不妥吗?”
“完全不妥!难道你不知道吗?神父,反对民众改变宗教信仰的运动在各宗派间有多么激烈。愤怒的暴民已经放火烧了几处教堂。他们经人误导,以为那些教堂里有大批的民众正在转信基督教。”
“可这名字并无改变信仰的意思。”
“听着,神父,我们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