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Bridge- 第23部分

“珞珞小姐，想要喝点什么吗？我……”身旁的莉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有些慌张的站起身。

“沢、沢田大人！”

我愣了一下，转身向身后看去。

记忆中温和有礼的青年仍是一身墨黑色西装，正沿着□一步步走来。不知是不是四周景物的衬托，他看上去更加温文尔雅。虽然是标准东方人的样貌，却有种异国王子的气质。

“沈小姐。”他在石阶前停了步子，冲我微笑着点头致意。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熏染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让他俊秀的五官愈为柔和。只是胸前别着的那朵雪白的丧花在这样明媚的光线照射下有些刺眼。

我垂了垂眼帘，把视线从白花上移开，从石椅上站起，“沢田先生。”

“身体怎么样了？”

“嗯，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他说着转向一旁的莉兹，笑着问道：“莉兹，我可以和沈小姐单独说几句话吗？”

“当、当然！”莉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两团晕红，语气极为紧张，“沢田大人请、请便！”

她结巴着说完，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转身跑出亭子，躲到花丛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头张望。

青年勾了勾嘴角，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沈小姐也请坐吧。”

由于他的动作，白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目光一黯，后退半步，重新坐了回去。

或许是觉察了我的神色，沢田纲吉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稍稍怔了一下，随后轻声问道：“沈小姐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今天是谁的葬礼吧？”

“嗯。”

我低低的应了一声，迟疑了片刻，“迪诺他……还好吗？”

“迪诺桑……”他停顿了一下，带了些许叹息，“情绪很低落。毕竟他们不只是他的部下，还是他的亲人。”

“……嗯，我懂。”

漫着芬芳的微风迎面拂来，轻柔的吹动着额头的碎发。回想起前些天醒来时看到的迪诺，满脸的颓废和苍凉，心口像是被一根根细小又尖利的针一下下扎着，疼得难受。

沉默了少许，对面的青年忽然开口，“沈小姐很在乎迪诺桑，对吗？”

“诶？”

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我不禁愣住。

青年那双暖棕色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我，“沈小姐明明是被无辜牵连，差点因此送了性命，可是对迪诺桑却没有一点的怨怼，还一直很关心，并不遗余力的帮助他。沈小姐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半张着嘴，呆呆的坐在石椅上，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一开始，我对他也是怨恨的，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没有半点瓜葛。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怨恨一点点变成了关心的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黯淡的目光，就会跟着难过和心痛呢？

如果说当初在佛罗伦萨，我无法逃避迪诺和反叛者之间的战争，而选择和他一同战斗，可在那不勒斯的时候，我明明可以躲在病房中，又为什么毫不犹豫的跳了出去，跑到那么危险的战场上呢？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加百罗涅的内乱已经结束了，沈小姐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青年沉定的声音再一次清晰的传入我耳中。

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九鸟也曾问过我一次。我当时的回答是——回家。我很清楚，离开意大利，回到中国或是回去英国继续学业是一直存在于我脑中，理所当然的想法。

可是如今，当我察觉到那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后，却没办法像那时那样，没有半分迟疑的说，我要离开。因为我明白，沢田纲吉此刻所问的问题，并不只是明天我要做什么这么简单。他问的，是我的未来。

一两瓣粉红色的蔷薇花瓣悠悠飘落，又被微风推送着跃过碎石铺就的小径，卷入花丛深处。

“呵，一下子问了沈小姐这么多问题，是我失礼了呢。”沢田纲吉轻笑了一声，缓缓的站起身，“这样吧，在回答问题之前，我还是先带沈小姐去一个地方吧。”


☆、Target　34。心爱

我跟着沢田纲吉穿过花园，走进一栋五层高的楼房。转过楼梯口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就是透过病房的窗子所看到的那栋楼。

不同于病房所在的医疗楼那么安静，这里总能看到男人在走廊中走过。他们统一的穿着黑西装，白衬衫，见到沢田纲吉都极为恭敬的停下脚步，行礼致意。

我们一路来到顶层，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下来。

沢田纲吉转过身，将食指竖起在嘴前，小声说：“沈小姐请等在门外，不要进来哦。”

虽然不明所以，我还是点了点头，向后稍微退了一步，站在墙边。

沢田纲吉对我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迪诺桑，是我，阿纲。”

我一愣，猛的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过了一秒不到的时间，门的那边响起一个暗哑的声音。

“进来吧。”

这声音太过熟悉，也太过陌生，让我一时间怔怔的呆站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听到他的脚步，我下意识的想跟着一起进去，想看一看那个男人的脸，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可刚要迈步，手臂忽而被人拉住。回过头，却见到九鸟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她的表情仍是那般冷峻，墨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的旁边还站了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陌生男子。那男人稍稍打量了我一下，眼中露出一丝了然，随后恭敬的向我行了个礼。

我刚想要冲他点头回礼，房中的两个人交谈的声音跟着传来，将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迪诺桑，烟抽得太多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

比起第一声的突然，这句话极为清晰的落入我的耳中，包括每个字后让人胸口发闷的沉郁。我忽而想起那天他拥抱我的时候，身上就带着淡淡的烟味。

沢田纲吉淡淡的叹了一声，然后又走了几步，似乎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方才我来的时候，在花园里碰到了沈小姐。”

这一次过了好一会，那个沙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她……怎么样了？”

“呵，你们两个还真是，明明住在一栋楼里，还要问别人对方的情况。”沢田纲吉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沈小姐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走动了，只是人看上去有些寂寞呢。迪诺桑这两天没有再去看她吗？”

我不自觉的半倚着墙壁，凝神听着那边的动静。直到我的大半条手臂都因为紧贴着墙而变得冰凉，才听到他用更为深沉的语气说：

“我不敢。”

我微微蹙了蹙眉。不……敢？

“我不敢见她。”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看沈小姐并没有因为受伤的事责怪你……”

“但我会责怪自己。而且……我怕见到她后，会忍不住的求她留下来。”

留下来……

我看着红棕色房门上挂着的金色家族徽章，回想起刚才在花园中刚刚得到的答案，心口不禁漏跳了一拍。

“为什么不……”

“阿纲，”他忽然打断沢田纲吉的话，低沉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丝沉静，“你当初在日本和京子小姐告别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

“我现在想的应该和那时的你一样吧。”

“……迪诺桑……”

“我是黑手党，而且作为家族的首领，每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想要我的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战争。枪战，火并，厮杀，对我来说是很平常的事。可是……”

他顿住，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的开口，“可是，珞珞不一样。”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直以来，她过的都是平静安稳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意外，她早就回到英国继续她的学业，然后，顺利的毕业，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这样安定的生活下去。”

“我，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而已。”

“我曾经以为自己有能力照顾保护她，可是，当她留着血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

“在她昏睡的那些日子里，我坐在床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因为我的出现而让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我宁可一开始就没有遇见过她。”

“我很爱她，很爱，很爱。”

“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而要她改变自己的人生，放弃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我没有那样的权利，也不能那么自私。”

……

门那边的男人用暗哑的嗓子一句一句的说着，低沉的声音中压抑了无法言喻的情绪。

“我应该做的，是为她扫清所有的威胁。然后，送她回到她本来的世界。”

*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那栋办公大楼的，脑子里一会空白一片，一会又嘈杂着涌出大量的画面和好多人说话的声音。

或许是站立的时间太久，双腿又开始酸麻起来。看到前面的圆形喷泉边有一排长长的石椅，我缓缓的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水柱高高低低的相继起落，飞散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霓虹般七彩的光芒。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细小的水粒，拂到我的脸上，带来少许清凉的感觉。可是这样的清凉却没能让我混乱的思维冷静下来。

从我来到意大利这片土地上，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似乎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推搪着我不断向前。

而现在，推着我的力量已经消失，我却发现自己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我很明白沢田纲吉带我去迪诺办公室门外的原因。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让我了解迪诺的感情，以及，我要面对的选择。

摆在我面前的，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还牵扯到以后的人生。

我并不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人，也从没想过要成为什么社会精英，所向往的日子不过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懂得呵护我的爱人和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

然而如今很显然，我的确爱着迪诺的，但如果我决定为了他而留下，那要一同接受的还有他作为黑手党首领的身份和枪林弹雨的生活。这与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平和安稳的人生背道而驰。

想起之前我们一起逃亡的那几天，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

心里正这么想着，一道阴影忽而从面前落下。我抬起头，看到方才在九鸟旁边的那个中年男子正微笑着站在我身前。

“珞珞小姐，您好。”他恭敬的向我行了个礼，“我叫罗马里欧，是家族的干部。”

这个名字曾听到过几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迪诺的心腹之一了。

“您好。”

“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下吗？”　

“哦，当然。”我忙向旁边移动了一下，让出大半张长椅。

“谢谢。”男人笑了笑，在石椅的另一端坐下。

正前方的喷泉停了下来，中央灰白色的天使雕塑完整的呈现出来。那双半展开的翅膀上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在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珞珞小姐的事，我听九鸟说过了。”他侧转过身，又向我鞠了个躬。“非常感谢您，如果没有您的话，boss不会平安的回到西西里。”

“我……”我张了张嘴，慢慢垂下眼帘，小声说：“我也没做什么。”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像九鸟那样反驳我的话。

微风将我们身后的树吹得沙沙作响，投落在地上的斑驳树影随之左右摇晃。这一阵风停歇后，男人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boss他小的时候很讨厌黑手党这个身份，还因为不想继承家族首领，而一个人离家出走。”

“诶？”

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迪诺过去的事，我意外的侧头看过去。

男人轻轻的扬起头，看着头顶翠绿的树叶，微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我记得那时九代目刚刚过世，家族内部动荡不安，我们的敌对家族看准了时机把我们都抓了过去。我被枪指着额头，马上就要被杀死的时候boss突然出现了。”

“他打退了所有的敌人，将家族的成员都救了下来。”男人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自豪和尊敬，“呵，之前还是个只知道哭鼻子和逃跑的孩子，忽然之间就变得那么强大，不只是敌人，连我们都没有想到。”　

我在旁静静的听着，眼中好像看到那个顶着一头金发的小男孩一个人挥舞着长鞭，挡在部下面前。

“也是在那次动乱之后，boss继承了家族的首领。虽然他还是不喜欢黑手党的生活，却因为我们而接受了这样的身份。Boss他，实在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我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罗马里欧说的没错，那个人太过温柔。

他可以为了部下去成为一个自己都排斥的黑手党boss，却不愿为了自己而开口留下他喜欢的女人。

他为所有人着想，却独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唉，”罗马里欧淡淡的叹了口气，“其实，我在私心上是很希望珞珞小姐可以留下来，可是，就像boss说的，我们谁都没有权利左右您的选择。”

前方静止的喷泉再度涌起，将天使一半的翅膀裹入水柱中。

一片碧绿的叶子从头顶悄然飘下，落在我的手背上，又被乍起的风吹起，翻卷着飞远。

☆、Target　35。勇气

入夜的西西里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和忙碌，绵绵的夜风和拍岸的海潮交叠在一起，婉转低回，欲语还休。

这样宁静而安谧的夜晚让我不由得想起那不勒斯。同样简易整洁的病房，同样近在耳边的潮声，只是少了陪在身边，满身绷带却笑容温暖的那个人。

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大概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却毫无睡意。看着挂在天花板上模糊成一团的顶灯，这些天发生的事又开始在眼前一幕幕的浮现。

威尼斯，维罗纳，米兰，佛罗伦萨，那不勒斯……

说起来，这些都是意大利的旅游胜地呢。当初和安安制定的路线，好像刚好就是这样的顺序一路南下。嗯对，就差一个罗马。

罗马……

……

——“来之前我还特意重看了一遍《罗马假日》！里面拍到的景点都要去一次！”

——“没问题。”

——“对了，还有梵蒂冈！几乎所有的攻略上都说那里是S级的景区。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