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论正直与白痴- 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房间门口,发现柴房的门微微掩着,她打开门走进去,却发现阿正睡在柴房的角落里,蜷缩着身体,不知是睡是醒。难道他奴性又犯了,认为自己不能睡床上,所以跑到这里来睡?
白真真走近,发现阿正眼睛是睁着的,蹲下豪爽问道:“阿正你能下地走路了?太好了,我就跟你说你要信我嘛,我医术很厉害的,佩服我吧?”
阿正见白真真走了过来,忙费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作出标准的奴隶姿势,伏地跪拜:“多谢主人大恩大德,阿正万死不辞,愿一生为奴,做牛做马,报答主人恩情。”阿正依然卑微地垂着头,他的头发被火烧掉不少,原本及腰长发变得破碎不堪,短搓地摩挲在肩上,脸上由于没有被泼到桐油并没怎么被烧到,只是前段时间的烙伤依然骇人;身上烧得一片红黑色,留着黄水,一些地方露着红肉,一片惨象,
阿正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活活是个怪物,就算当奴隶也会被嫌弃吧?昨日白真真哄他要嫁给他,他痛得糊里糊涂竟然会信,她内心深处是觉得他低贱的,就像那天在厨房里她说过的一样,接近他不过是为了其它目的。不过,她对他这样好,是个如此善良美好的人,他即使是被利用也心甘情愿,他愿意成为她奴隶,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会为她卖命,为她做任何事。
白真真看着阿正还是如此卑微的样子,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还是把自己当做奴隶吗?没事,阿正如此坚强,生命的本身又如此高贵。这种事只要过几天正常生活他的心态就会有转变。她坚信,这样能在如此残酷环境下坚持自己理想和善良的人,会闯过来的。
白真真以前也当过乞儿,她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伪装善良的施舍者,常常有人捏着鼻子躲得很远,看着她嘴里说好可怜,然后把吃剩的面饼像给狗喂食一般故意抛到水洼里让她去捡,还装出一副很伟大的样子。
这种施舍和同情,天性就自尊心强的白真真从来不稀罕。她想,阿正这种骨子里傲气的男子汉,更是不屑于同情和怜悯。只有自己把阿正当普通人看待,不去可怜他,故意忽略他的伤有多重,身世有多可怜,不对他另眼相看,他才能彻底摆脱过往,慢慢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样想着,便逗他道:“哎呀,上次我当主人都当腻了,不玩啦,这次换你作主人好不好?我当客人,还要当堂上的客人,你要每天供奉我,以此作为报答,怎么样?”这堂上的客人就是堂客,白真真是听过一个四川的师兄说的,在四川,妻子地位很高,被奉为在供奉祖宗堂屋里的客人,可以主持家中大事。一般北方人不知道这个说法,白真真料想一个没文化的奴隶也不知道,就让他猜去。
不管如何,她是答应过要嫁给他,这说出的话作出的约定不能改,否则又得在生死簿上记上一笔。虽然自己是修道之人,但是修道人也有结婚的先例;她又被逐出师门,也不受这些规矩限制。再说,阿正为了救她可以自己撞火自焚,这个世界上除了阿正没人愿意为她做出这番牺牲,就算报答这份情义,她也不能辜负了他。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果以后捉鬼能带着阿正一起去,再把白痴和阿正身上郑大人的牌子一亮,那些鬼定然会吓得魂飞魄散,缴械投降,这真是大大省事,达到了一本万利的功效。如此风光绰绰,以后堪得第一捉鬼师的称号。
阿正抬起头迷糊了迷糊,他不懂什么是堂上的客人,是否是贵宾的意思?没想到后面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老太太听到白真真的喳闹来了,她杵着拐棍站在门口,慈祥说道:“这傻小子,堂上的客人就是老婆的意思,这姑娘还真是聪慧心思,向你求婚呢。”


、你的忠义我能懂

完了,白真真汗颜,这老太太看着阿正跪在这里,心中难道不会起疑?然后还看到她一个姑娘家向男人主动求爱,这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羞死了。
“我的孙娃儿,这女娃儿为了治好你可花了不少心思,在你倒霉的时候挺身而出,你可要稀罕她,对她一辈子好。”老太太不顾白真真脸上的阴霾和羞涩,坚持说道。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阿正一头磕下去,实话实说:“阿正感谢您的收留大恩,但是不能对您再欺骗隐瞒下去,阿正不是您的孙儿……”
阿正你怎么可以这么老实?白真真气得咬牙,现在该如何收场是好?
“没关系,昨天听到你的东北口音我就晓得了,我的孙娃儿出生在四川,长大在江南,是啷个也说不出东北话来的,”老太太原本喜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一个月前,有人送信回来说我孙儿坐船路上被歹人抢了,船被烧沉,所有人都说他肯定遭洗白了(四川话:洗白就是死了的意思)。我的儿子儿媳几年前都得重病走了,连我常年在外求学的孙儿也遭阎罗王扯起走了,我一个亲人都没得了,我想不通啊,所以一直等到他回来。但是婆婆我心里晓得,船是在江心最湍急的地方烧不见的,他该是回不来了……”一边说起来,一边声泪涕下,但继而又苦笑着说,“我是修佛的居士,万事皆有因果,你烧成这副爪式(四川话:爪形容动物伸爪子抓狂的样子,就是表示恐怖又狼狈的样子)出现,肯定是老天爷派你过来完成我的心愿的。我不晓得你们来历背景,但如果你们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你们豆留下来,我会好好生生照顾你们,你就留下来当我的孙子孙女,就当是补偿我一个造孽的老太婆嘿门多年不能陪在我孙儿身边的遗憾……”
这阎王府管理人是通过出生地来划分的,白真真想起,一个月前,郑大人正拿着四川府的生死簿看着。莫非,郑大人早就计划好逃跑,她和阿正能逃到这个家庭,就是他的安排?要不然,为何如此凑巧,这老太太刚死了孙子,这孙子又是被烧死的。无论如何阿正是个奴隶,在哪里都需要户口管理,如果没有户口就会被官府怀疑并查办……白真真无所谓,她没有当奴隶的历史,又有巫医的技术,游医本来就是流动人口,别人查一会儿就不会怀疑她是奴隶,就会放她走;阿正不一样,虽然肩上奴隶的印记已经被烧毁,但烧毁了就更说不清楚了;再加上他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和骨瘦如柴的身体,让人不怀疑他是奴隶都难。到时候层层上报,最后一样结局悲惨。而留在这里,顶替老太太孙儿的位置对阿正来说是最安全的做法。这是郑大人安排好的,他做事从来不出纰漏,何不心安理得将事情应承下来,给阿正一个新的身份,让他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
这样想着,白真真一把跪下,假兮兮地哭诉起来:“多谢婆婆好意,我和阿正是从家里私奔出来的,是回不去了,就让我和阿正来侍奉您老人家一辈子吧,大恩大德,我们当作孝顺侍奉您左右,尽心相报。”好吧,白真真也算是拐了个王府的奴隶私奔,不对,大庭广众下逃跑应该算是公奔。
阿正闻此,有些恍惚,他咬了咬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想让白真真难堪,但他始终是逃奴,也不想欺骗这位心善的老太太,权衡来权衡去,还是磕头道:“下奴是个奴隶,是从辽东逃出来的,下奴先谢过主人家好心;但下奴的存在可能会给您带来麻烦,如果您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下奴感激不尽,愿留下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若您不愿收纳下奴,下奴会立刻离开,不会给您添麻烦,将您的恩德记在心中,来生若有机会,愿结草衔环报答。”阿正恭谦低眉顺眼到。
白真真凝眉,我的老天呀,阿正这小子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真不愧是阎王府出身,连句慌都不愿撒,如此救命稻草竟然自动抛弃。白真真委屈,她也没撒谎啊,只不过是跳开关键词,打打擦边球,隐瞒重要信息。撒谎这种事在修道人里面的确是犯忌讳,但她毕竟要混生活,所以才慢慢学会了些圆滑,故意闪烁其词跳过真相,但也没有黑白颠倒明明白白讲过很多谎话。看着老太太略有些惊愕的表情,这般场景,白真真只好打圆场:“婆婆,我并非故意隐瞒实情,只是没来得及禀告,请婆婆恕罪!”
没想到老太太却释然地笑了,道:“我晓得了,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又没得啥子亲人,不怕遭连累;你能留下来做我的孙儿,别个也不会怀疑你是逃奴;婆婆我心头晓得,你楞个老实巴交的(四川话:就是很老实诚恳的意思),我能放心留你下来。好了好了,你们快起来吧,来屋头坐,我给你们两个小家伙弄好吃的。”
白真真长长吁了一口气,和阿正连连道谢。老太太去了厨房,刚一消失在视线内,白真真就骂上了:“阿正啊,你怎么搞的?亏得婆婆心善理解,要不然我们两个就倒霉了。做人哪有你这般傻老实的?”
“下奴忤逆了主人,请主人责罚!但请听下奴一句,婆婆已经知道下奴是奴隶身份了,如果再隐瞒,她心里会发慌,会怕我们为求自保伤她,说不定会暗中去报官,那时候我们措不及防,处境更加危险。与其这样,不如一五一十相告,为的是换取相互间的信任。”阿正低眉道。
“你怎么知道婆婆已经知道你是奴隶了?”
“因为她来的时候,手里拐棍的位置处于右脚前三寸处,左脚退后三寸,是练武里防御的姿势,她昨日并未使用拐棍手脚也没问题,说明是不信任我们才拿来拐棍防身用的。而且刚刚她将将站在门口门沿以外,手放在够得着门栓的地方,大概是想若是我们有出格的举动,便马上关门将我们反锁在里面。”
白真真听得心惊肉跳,她如此大大咧咧,怎么注意到这些枝末细节?如果她刚刚继续隐瞒,老太太就愈加对她不信任,说不定真的会去报官。这样想来,还是阿正的做法更加妥当。看来阿正对她的忠心不是哈巴狗一般的摇头摆尾般的谄媚,而是真正能考虑到她实在利益的忠心,即使表面忤逆她惹她生气,也要保护她的利益,可惜这种耿直的忠诚王爷不懂,还将他视为祸害要折磨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有天理。她可不是王爷这种人,忙忙道:“算我错怪你了,我这个人就是马虎一点,以后你看到这种情况要早点提醒我。还有你以后不要顺便下跪;你已经不是奴隶了,是老太太的乖孙子,要挺直胸脯做人。”


、愣头青间谈恋爱

看着阿正跪起来都有点摇晃的身体,她还是希望阿正能不通过别人帮助自己独立起来,她忍住心疼问:“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阿正颤颤悠悠站了起来,稳住沉重的身躯,低头恭谦道:“阿正在别人面前可以不是奴隶,在主人面前,永远是奴隶;下奴欠主人太多,愿终生为主人奴役,主人想要做任何事,下奴都愿意赴汤蹈火,鞠躬尽瘁,粉身碎骨在所不辞。”阿正想暗示白真真,如果她有什么目的,他愿意全心全意为她完成,他也偷偷希望她对他赤诚以待,告诉他实情。
只是白真真对阿正哪里有想过利用二字,她连郑大人的话都不听,为的只是让阿正幸福。她压根子料不到阿正会这样想她,所以不可能会猜到这样模糊的暗示。她笑吟吟答道:“我知道了,你这么想报答我,那我就开要求啦。第一,阿正以后都不是奴隶,不可以下奴主人相称,也不能随便下跪;第二,阿正以后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笑,不可以愁眉苦脸;第三嘛,嗯……”白真真本来想提堂客的事儿,但实在是害羞说不出口,忙改口道,“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是,阿正知道了,只是阿正面部已经烧毁,不能再笑了……”
“笑话!什么叫不能笑,你竟然不相信我的医术?”白真真睁圆了杏眼,撅撅嘴道,“你的脸部虽然表面上还有破损,但里面的所有神经经脉已经修复好了,不信你笑笑试试?”
阿正愣了愣,努力挤动脸部肌肤,用带着斑驳烫伤的脸,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他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笑脸,眼中闪出泪花来。这一笑,春风扑面,三冬寒气尽消散,暖色消融,仿佛是灵魂的绝唱,仿佛腊梅怒放,咏唱着天地间的坚忍传奇。白真真看着入了迷,心中生出万分感慨。
阿正啊,我终于不用烽火戏诸侯才能逗你一笑了。
接下来几天,借着老太太孙子的身份,阿正体会了完全与以前不同的生活方式,遇到了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人群。他能每天睡在床上养伤,吃到正常人的食物,穿着老太太孙儿的衣物;他能被老太太每天嘘寒问暖,能听着白真真每天在耳边唧唧喳喳讲笑话,就像做梦一般,这辈子也没经历过如此幸福的日子。这几天,阿正脸上天天都带着笑意,连睡着了都会被自己笑醒。
老太太对阿正的奴隶身份丝毫不嫌弃,她是信佛之人,佛曰:“众生平等。”她笃信不疑,又有着慈悲普渡众生之志,对落难而来的白真真和阿正十分照顾,又觉得两人人品不错,就真像是对待自己孙子孙女一般疼爱。白真真和阿正也知道回报,将家务全部包完,做菜劈柴,拖地洗衣,样样做完。特别是阿正,负着满身的伤也要坚持完成家务,抢着让白真真少做一些。这让白真真骂个狗血淋头,说要是又弄破了伤口,这次死都不会给他治了。
阿正慢慢了解到,这个老太太的家是衰落的书香门第,原本住在杭州西湖旁;但因为家里遭受瘟疫劫难,他儿子媳妇均未逃过一死,家道逐渐不济,才卖了老宅,换得一些财物度日。老太太回到四川丰都老家,而他成年的孙子郑直是个秀才,他继续留在杭州求学,想考个功名再荣归故土。没想到却在西湖泛舟之时遇到抢匪,劫财烧船,生死未卜。所以,周围邻居都未见过郑直,再加老太太一介绍,大家也都自然成章把阿正当做了郑直。
乡村里民风淳朴,隔三差五都有人来送食物衣物来安慰老太太和阿正,纷纷宽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得此待遇,在于老太太平日里吃斋念佛,待人慈爱和善,常行善事,得道邻里的尊重和爱戴。老太太家里清贫,却保留着读书人的节气,家里再穷也窝着一箱箱书卷不卖,这些书,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医道经书,无所不有。
阿正开始以为是白真真在他昏迷不醒之时助他逃到这里,但看了日历盘算一番才大吃一惊:明明前几天还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