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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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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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几十人的队伍人数虽少,却十分精悍。
能在雪地里多天不眠不休的行走不至丧命,且为掩人耳目,全着白衣,不容半点脏污,与雪地融为一体,眼前为防雪盲症,均遮起一块半透白纱罩眼,依旧未减缓速度半分。
足见其功力体力之高深。
“队长。”身后一个手下窜上前来,领头的那个队长未回头,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那手下四处张望,雪岭茫茫一片,在他眼里却是一幅幅清晰的地图样貌,又听他继续道:“尚有四五里山路便至关川域。”
队长点点头,挥手朝身后低声道:“大家止步,原地休息片刻。闭眼,调息,食粮,饮雪!”
唰唰一片整齐坐地声,身体压下厚厚雪层,有轻巧咯吱咯吱的声音。全队迅速坐下,无人有异议。
方才那手下席地队长身侧,放眼四周,犹疑片刻,终是不解:“此处人烟罕至,又非唯一通道,为何主上能确定毋家和钱家去往大越,必会经过此处?”
“主上善识人。”面不改色抓下一把雪就着干粮进嘴,队长淡淡道,并不忌讳属下逾越,:“大莫皇帝为人多疑心思翻覆善变,关河水路也通越地,路面宽广不宜埋伏,看似最安全,实则最安全才是最艰险。”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必会走关川岭。”
“错。”队长面色不变,“正因如此,那皇帝也会想到有人将在关川岭一线设伏。”
“所以……他们走水路?”那手下点点头,连忙称是。
“错。”四面雪白皑皑之色起伏,队长冷笑道,“水路超拔空广,不易设伏却也不易自身的遮蔽。”
究竟是水路还是陆路?
众人怔了一怔,被七绕八绕,脑子都有些晕乎。
队长见此淡道:“皇帝多疑,却是极端谨慎,善故弄玄虚一招,故而他们会先行水路,后经陆路,最终转至关川岭一线去往大越。况且……”
况且什么他没说,只是别有深意的眯起眼,众人已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
“整装,行路!”一声令下,众人齐齐起身,放眼接天连绵的无边雪色,队长扯出一抹冷笑:“主上有令,此一行,毋经年钱三两人,叫他们来得,回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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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景二年,冬,帝后大婚。
帝大赦天下,举国同庆,彻夜灯火。
韶华公主大越送嫁队伍浩浩荡荡行来一路,自广陵门而入,驶入宫中,直达太和殿,身着鲜红嫁衣垂穗金钗的韶华公主在宫人搀扶下缓缓步入殿中,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魂牵梦绕的冰霜之影。
明黄九龙纹绣,金冠发上,长身玉立于大殿尽头御座之上,百官俯首跪拜,万众拥呼帝后之声里,他自上方摇摇看来,韶华浅浅晕红双颊,低下头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水路折中转道,行陆路,朝关川岭方向走。”
船上走下一队人马,人群簇拥之下,白裘少年立于青衣男子侧畔:“甫入关镇,越莫交界处,大家谨言慎行,小心行事。”
队伍直入关镇,处处积厚雪,他们选择人迹罕至的山路,不宜骑马,皆是步行,爬了多时,从早到晚,竟也不见有人喊累。
又行了片刻,逐渐入目大片起伏不定一色白的山岭,白裘少年眼中终于浮现点点疲惫,回头道:“大家寻处地,休息一晚再上路。”
又自包袱里摸出一串串大红色绸缎,分发给这十几个扈从:“待进入雪山,人人在最显眼的位置绑上红绸,大雪乱眼,以免走失,或用作记号。”
“钱三公子似极擅野外生存之法,果真家学渊博,在下自愧不如。”似是无意提及于此,他笑意温和,三千将红绸递到毋经年手上,勾唇笑笑:“七公子谬赞。”
她脱下白裘,随即在大树下满满积雪的地上随地一摊,将白裘抱在怀里,闭目睡下。
毋经年没有再说话,心知这人已是倦极,取来一副皮毯铺在树下,在她身边坐下,一眼扫见被抱在怀里的雪白狐裘。
当初被越晋一剑劈开的口子,已经被霓裳羽衣阁修补的不见痕迹。
一堆毛茸茸软软堆在腹上,似要和她化在一起。
腰间丝帛革带上有一个空荡荡的环扣,本该挂着什么东西,毋经年眉头微撇,想起前阵子得来那根查不着来路的玉笛,倒是很适合被她佩戴。
再向上,衣料遮罩下是一片平坦的胸。
平坦?
那日密室机关启发,三千直直扑在他身上坠下,那一扑……
毋经年眼中浮现点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清远面容越发飘渺。
自帝京出发行至大越,交涉兵权交接一事,至今上路已十来天。
喀索木诡阵分袭莫越,两国边关重伤,终是联手备战犬戎。
这几日连连行路千里,尚未好好睡过一觉,是以三千睡得极熟。
她整个身子窝在树下一片积雪的凹地里,这里距离那十几扈从尚远,偏僻的位置。
她身下是厚厚一层雪,随意一震便会塌陷,上方是大片干树枝,枝上也是积雪。
此刻,只消有人轻轻一掌朝地面拍出,不出三分功力,地面塌陷树枝坠厚雪,熟睡中的人便就此消失,悄无声息。
眼神依旧出尘雅逸,似是脑中从未有杀意盎然的心思走过,毋经年伸出手,缓缓按向雪地。
这个人心思狡诈,知道太多机密,留下会招祸,死了便干净许多,该杀的……
内劲飞转,瞬间抵达掌中,只一瞬,她便会永远消失。
……钱三路中遇难未归,尸骨不存……很好很妥善的理由。
一片枯叶悠悠落下,骤行掌风忽止,收回手,毋经年起身,青衫飘然被风拂起几寸,拂过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身后,“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深入雪岭,关川一脉地势诡谲,高低起伏不平,甚难行路,易守难攻。
带着身负高绝功力的一队护卫,小心走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旷野高山,两侧山峦远远起伏,他们走在沟谷般的大道下。
现下都很安静,只有大风呼呼刮过的声音,护从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这种地方,极易有埋伏。
三千和毋经年照例走在中间,看似随意朝前走,实际每一步都极为谨慎。
四周很安静,安静的叫人心发慌,护从不觉有他。已将精神提至极限,毋经年眯起眼睛,越是平静的表象之下,汹涌波涛越甚。
抬眸正要说话,却见白茫茫一片雪地上正有一线从远处飞速接近。转头跟三千瞬间对视一眼,二人身形霍然暴退。
地面上随即炸开华光如练,数条雪白人影自地下窜起,飞渡间毋经年施力飞快跃近三千,喝道:“不好!大越出了内奸!”

弃不弃

垂穗于烛火下显得分外鲜明,衬白玉娇容于珠帘后嫣然摇曳。
凤栖宫,花烛夜。
一身明黄华服未变,叶从自门口走进,端坐床边的韶华蓦地红了脸。
“皇上、娘娘,大越使者奉礼殿外求见。”
叶从身形未止,步进内殿:“宣。”
尖锐宣召声一阵阵传开,不一会,身着重装的使节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朗声道:“越使恭祝皇上娘娘新婚,特奉大越并蒂多子莲于圣上。”
打开的大红宝盒里,一对并蒂双生的纯白莲花静静盛放,如雪洁白,叫人一见便喜。
白生生的模样,像极了那喜着白裘的清皎少年。
眸光无端暗了暗,心下忽起一阵烦躁,叶从敷衍道:“奉来。”
使者磕了头,行上前来,两手端着宝盒走近。
边上奴才正要去接,还来不及眨眼,一阵明晃晃的华光爆射,刀光闪跃,映着明黄身影冰霜之色当头劈下!
礼盒飞劈四裂,一柄锋利匕首从中射出,隐隐黑光闪烁。
冷冷一笑,叶从身形侧退,忽自暗处蹦出几个劲装黑影,并成一列,严严护在他身前,黑影扬手一击,手掌与利器相撞,竟将匕首一击挥开。
又一掌直拍“使者”腹脏。
“噗!”
一口血喷出,万没想到大婚内殿竟也暗卫密布,“使者”被打得滚落阶下,吐血不止。
“说出何人指使,朕,饶你一命。”刺客阶下被压跪地上,韶华愕然看着这一切,叶从脸色很是冰寒。
那刺客冷笑两声,齿关微动,蓦地喷出一口黑血。
边上侍卫探手查看,立即跪地:“皇上,此人服毒了。”
叶从看着阶下面色泛黑的尸体,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一闪:“不好!”
眸中暗光大盛,沉喝道:“曲靖,立刻点兵整装,传令下去,朕欲亲征关川岭,即刻剿伐犬戎!”
“皇上!”一声呼唤有些哽咽,韶华急忙唤住快要走出大殿的身影,“皇上要留臣妾一人于此境地吗?这是皇上与臣妾的新婚之夜啊!”
叶从身形微顿:“去替皇后备装,与朕同行。”随即疾步走出,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一路急掠翻飞,身后此起彼伏的惨叫贯耳,那是随扈亲卫发出的。
毋经年的脸色一样不好看,彼此都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运功飞走,万不能送命在这里。
“跳崖!”
面前无路,悬崖积雪横断,三千和他对视一眼,取出一截红绸系起来,暗自苦笑,大难临头竟与死敌同命,现在却由不得她犹豫。
“拦住他们!”
身后暴怒的吼声霹雳般炸起。
毋经年和她两手相握,随即一跃而下。
大雪依然悠悠的下,旁观这一地鲜血一地残尸。
崖下,一众白衣人马四散,时不时有人拿剑戳进雪地里,似在找什么。
“死要见尸,搜!给我一寸一寸的搜!主上下了死命令,不见他二人尸骨,你我都得掉脑袋。”
“队长,这有个山洞,洞口似被东西所阻,进不去。”
山洞入口几块大石几根乱枝横截,似乎完全藏不了人,那队长走到跟前,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来人,拿火药来。”
“你确定你那阵法可阻挡他们进来?”
“钱三公子看着就是。”山洞里光线昏暗,毋经年很好脾气的对待某人的不信任,“我们在此等他们走后出去便可。”
但他没料到,异变来得更快。
“轰!”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时隔多年未曾听过的声音如今再次造访,以至于三千愣了愣,边上毋经年已然反应过来,惊讶道:“火药!”
两百年前群雄逐鹿,大莫建国后,此物因威力太过极难控制而被禁用,如今这批人竟能弄到这东西,当真是下了本钱要他们的命。
现况却来不及三千多想,洞外阵法骤破山石飞溅,无数碎石从头顶呼啦啦一气砸下。
“此人看出洞外阵法,想将你我堵死在这里。”毋经年一把拽住三千胳膊飞身疾闪。出去是重兵围剿,也比被困等死的好。
可饶是他们轻功高深,也架不住洞口坍塌的速度。
三千想都没想抬手全力掷出一物,飞快的只剩一线红影,几乎瞬间巨石轰然而下,严严实实阻住唯一的出路!
霎时黑暗!
满意笑笑,石堆之外,队长慢条斯理的道:“砸不死,困死。”摆摆手,“撤。”
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马蹄溅起积雪,万军铁骑奔腾于原野之上,“叶”字大旗当空招展。
不同于毋经年他们故意周折的路程,叶从下了死命三日急行军,几乎一路未停歇。
“报——”一声高呼,前方一骑策马奔驰而来,骑士下马一个扑跪哧出好远,声音凄越,“报——”
两声连呼惨痛,引得全军侧目,叶从立于马上,捏着缰绳的指一僵,隐隐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报!”头重重磕地,骑士指尖深深抠进雪里,似有无尽愤恨。“前方数里关川岭一带发现数具亲卫队残尸,所有痕迹消失在崖边,毋钱二人应是已经……坠崖了!”
所有人震惊的失去声音,叶从的脸白的没有一点颜色,深冬里飞雪铺面而来,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裂,冰凉的生痛。
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那样冰冷无波动:“传朕旨意,立刻转道,抄近路速至大越与友军汇合剿杀犬戎。”
“是!”
“皇上!”骑士讶异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七公子或许还活着,您不能这样就放弃了啊!”
“放肆!圣上之令尔等岂可质疑!”
叶从没说话也没阻拦,韶华一声斥责抢出,那骑士立即转头看向她,“皇后娘娘,您求求皇上,救救他们吧!”
叶从看一眼这骑士,才想起此人早前是毋家出来的,也难怪如此激动。
“扰乱军心胡言乱语,拖下去!”叶从冷冷挥手,立刻上来两个人将他捂住嘴拽走。底下所有士兵立时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齐刷刷低着头,肃穆成一片。
乾景二年的冬天,莫越交界的关川岭依旧深雪飞扬,棉絮似的鹅毛大雪扑面而来,直入心间,带来最狠戾的一击。
放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早已算不清……
叶从最后看一眼前方近在眼前的关川岭,随后一挥缰绳:“掉头!”
飞驰而来的数万大军再浩浩荡荡决绝离去,留下一串串雪中脚印,没有人回头再看一眼身后被丢弃的地方。
远方的小镇隐约已有大红灯笼被高高挂起,热闹喜庆的气氛传了好远,连此刻行军万里的铁甲黑骑都清楚感觉的到。
队伍里有几个人恍惚想起来。
明日,除夕。

腥风血雨

皇朝大军弃子转道的时候,毋经年其实平安无事。
山石坍塌的瞬间,他当即掉头旋身转向洞内结构坚固处一闪,石头七七八八的在飞砸,黑暗里他只觉身下压着了什么软软绵绵起伏温热的东西,随即巨力一冲撞,脑子又是一晕,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短短一梦,醒来时日月已有几个轮回,毋经年睁开浓墨氤氲的狭长双眸,飘渺间方有初醒时的雾气,他武功本就极高,暗处依然可视物,睁眼便瞧见身下一双同样雾气却阴蛰四散的眼。
“七公子一觉睡得可好?”三千一脸要笑不笑。
“有钱三公子做垫子自然是极好的。”他看了看四周,当下了然。
八成那一闪之间撞着了三千,直接撞晕了自己也撞晕了她,于是就这样被压了这么久,也难怪这副表情。
思及此,七公子便顿觉很快意啊~
温温一笑,他撑起手臂,慢条斯理的支起身子。
“七公子。”三千面无表情看着毋经年面无表情皱眉接着面无表情道:“你的手压到我的胸了。”
“哦?”毋经年讶异道,他移开手,瞥了眼那所谓的胸意有所指的笑笑,“抱歉,一时没看见。”
“……”
欲盖弥彰
山洞寂静,隐约有沉重的呼吸声。
毋经年忍不住一笑。
这笑意不似往日飘渺尘世之外不染世俗的不尽虚无,仿似沾惹些许红尘之埃,竟连眉眼都瑰丽起来。
不过很快他便不笑了。
“哼——”
一声痛哼,来自毋经年;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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