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身孕,为何来此偏僻之地抚琴?”
“偏远之地心自静,难道小主非如此之想么?”我向她嫣然一笑。
“看看娘娘误会了,嫔妾身居冷宫多年,未曾出宫,心自早静。”
“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惯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小主可是如此?”我问道。
“亦尽非如此,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责;忏悔更不造,能拔根本业。”她的神情甚是平淡,坦然面对她昔日所犯之错。
“六宫之中,何人不曾有过重罪?小主事后能深刻自责、忏悔,亦说明小主绝非心狠之人。”我亦甚是好奇她昔日究竟做了何事。
“天气寒冷,若娘娘不嫌弃的话,可否愿意至嫔妾屋中小坐一下?”
“亦好。”于是我随她进入了室内。
令我惊讶之事乃是她室内的陈设,不似个冷宫妃子的居住之处,银碳、暖绒被,室内一尘不染,虽不及从五品嫔妃的待遇,却亦符合正六品贵人的待遇,可她乃一冷宫之人,为何会这般?
“小主这里好生暖和。”我坐下缓缓说道。
“亦多亏了环笙姑姑的多年照顾,才得如此。”她的纤手盈盈将茶怀放于我的面前,给我沏茶。
环笙?如非她提及,我差点忘了宫中亦还有一位昔日替我说话求情而被太后罚跪于柴房的环笙姑姑。环笙乃太后身边之人,她多年照顾罗贵人,太后不可不知,我的思绪流转,若未有太后之令,环笙是绝不可能善自暗助罗贵人数年。
太后知道罗贵人是顺庄皇后……此越加笃定了我内心的想法,既然太后知道,子轩呢,子轩知道么,眼前这位脱俗清丽之女子乃是他昔日之妻呢。
“环笙姑姑,想必小主与她交好至深吧。”我端起热茶,看着暖气自杯中冒出道。
她淡笑摇头看向窗外:“此雪连下数日,天下之民又受难了。”她的语气平静,却有浓浓的担心,颇具母仪天下之风,心系黎民百姓与子轩想到同处,我不禁心酸。
“小主可敬佛?本宫觉得小主与佛甚是有缘。”我不禁问道。
“娘娘如何得知?”
“方才谈话之中,你曾说‘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责;仟悔更不造,能拔根本业。’此乃佛经之内容,若非小主熟读,本宫亦未知小主有如此佛缘。”我凝视着她。
“娘娘观察细致,嫔妾的确有心向佛,有意常伴青灯。娘娘曾亦道‘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愤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可是娘娘亦曾读过佛经?”罗贵人的眼神纯净,虽比我大许多,但因长久未及尘世而要淡然许多。
“本宫幼时祖母尚健在之时,专于佛经,常于本宫耳边诵读,偶尔记得一两句罢了。本宫对佛崇敬,却未如小主一般与佛有缘。”
“嫔妾觉得娘娘性子沉静平淡,不知是否乃受幼时佛经的影响?”她端坐于前,依旧保持着淡笑。
“可能吧,本宫乃尘世之人,未及小主之悟性。”不知为何,与她交谈之间,我渐渐放下了戒备,心杂乱逐渐忘去,开始与她深谈了起来。
“嫔妾昔日亦是红尘之灰,后深受慧清师太之点化,开始向佛从善。”
“慧清师太?宫中有此人么?”我抿了一口清茶,虽微苦,却亦可口暖身。
她点了点头:“娘娘可曾知道观风寺?”
我点头,观风寺乃皇宫之内惟一一座寺庙,为皇家寺院,“难道慧清师太乃是观风寺之人?”
“是的。一日嫔妾深夜外出观景,误闯观风寺,幸遇慧清师太,与之相谈甚欢,她发掘嫔妾实有慧根,便点化了嫔妾。”
“敢问小主是因何事遭贬于冷宫?”我开始问及往事。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无非是作恶之事。上天有眼,此乃因果报应,嫔妾心亦甘愿如此,”好似一切从未发生一般,她竞将往事看得如此之淡,“嫔妾欲劝娘娘,宫中虽亦有迫不得已之时,可有因即有果,害人之时上天亦在看,此后必一一还之,若娘娘不喜嫔妾之话而心生怒气,皆当嫔妾未曾提过罢。”
“小主多心了,本宫今日偶遇小主,自认乃本宫之幸,能得如此可交心知已。不知小主可否愿意本宫常来登门打扰?”我问道。
“既然娘娘愿意临驾寒舍,又与嫔妾如此有缘,有何不可呢?只是嫔妾向来喜静,望娘娘勿与外人提及嫔妾才好。”
“小主放心,此事本宫亦不欲让别人知晓。若小主愿意,可唤我‘妹妹’。”
“不可,”她忙阻道,“上下尊卑,岂能有违?”
“姐姐一心向佛,何故在意此等凡尘礼数?”我改了称呼,即使她欲拒亦不能了。
“既然妹妹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亦不再拒绝了。”
第三十五章 星汉西流夜未央
更新时间201114 9:12:55 字数:2903
从风笙殿回到绣倚殿之后,心不免多了些许惆怅,其实我很羡慕罗贵人,可以远离尘世纷争,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用日日算计着别人,不用利用自己的感情来获得权势与地位。
昔日我亦尽力去避开那些是非,奈何我董家遭到奸臣陷害,身陷于泥沼,我不得不再次卷入。世人皆有无奈身不由己之时,我亦为凡人,亦不例外,只要七情六欲皆在,我便不能放下一切,例如我腹中的孩子、子轩,例如我的家人。
摩合达罗手中的那张药方虽能稍抑制住五花毒蛛之毒,却亦有副作用,服用之后会让人按时神志不清。摩合达罗军中大量士兵中毒,若神志不清必会使军中大乱,此必会让他费不少心神,林文博自此事之后于朝堂之上收敛了不少,林修容与元德仪亦很少于宫中张扬了。
新年渐近,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热闹不已,绣倚殿宫中之人开始了剪花。剪花乃起源于汉至南北朝时期,盛于民间,以剪刀铰为主,趣味浑朴天然,风格精巧细致,亦有宫人用刻刀雕刻出各种各样的图案,扇罗不输于众人,用皮革、燃帛、银箔刻剪图案,有戏曲人物、翎花花卉、草虫鱼兽,个个洋溢着欢快喜悦。
每逢有过大节日,宫中必摆家宴庆贺,过年亦不例外。
“小姐,明儿个举办家宴是要穿钻蓝碎花襦裙么?”花怜站于几位端着用盘子呈放宫服的宫女之前问道。
“不,”我摇了摇头,一一走过那几件呈上来的宫服面前,细细观看,“不如就这件红明花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吧,我瞧着喜欢。”
花怜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我:“小姐不是素来喜爱淡色么?”
“花怜你忘了,明日可是过年,比不得平日,穿得总归要喜气一些才好。”
“是,小姐,”花怜将我方才所选之衣物从宫女手中接过,唤她们下去之后便道,“今日皇上赏赐了一箱珠宝,请小姐过目。”于是她让扇罗将箱子打开。
满箱珠宝花耀人眼,一件件拿出来让人眼花缭乱。其中有一块玲珑剔透的玉引起了我的注意,“花怜,将那块玉拿来给我瞧瞧。”
花怜将那块玉呈上前,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来观看。
此玉上雕有三凤含珠,祥云吉物,有手掌那般大小,质地纯净、细腻,无一丝一毫之杂质,敲击之时玉体音质清脆,体若透明一般。
我甚是喜爱不已:“花怜,此玉叫什么名字来着?”
花怜自箱中取出一红纸字条,念到:“鸾凤共珠。”
是的,上面的三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共含一珠,晶莹剔透,活灵活现,“去唤石匠来绣倚殿。”我转向恩心,命她去寻石匠来。
“草民拜见娘娘。”一年过半百的石匠师傅跪于眼前。
“平身,”我看向扇罗,“赐坐。扇罗搬来一绣墩放于石匠身后。
“草民谢过娘娘。”他起身坐于绣墩上。
“师傅于宫中打磨玉石多久了?”我亦不看他,端坐于贵妃榻上。
“回娘娘,草民于宫中做事已数十载有余。”石匠恭敬地答道。
“想必老师傅已有多年经验了吧。花怜,将玉呈给老师傅,”我吩咐道,“老师傅看看此玉如何?”
石匠将玉对门外之光,侧看,正看,反观,之后一脸震惊的表情:“娘娘,此乃绝世好玉啊,为草民于宫中雕玉数十年之久,从未见过如此稀世珍玉!”
“请师傅细细道来与本宫听。”
“此乃月光石,产于神农架漳西西部沮水之源阴峪河一带,亦称为绿松石,娘娘定听过‘完璧归赵’之故事,此玉乃与和氏璧同为一产地,极有可能为同一玉石而出。”
和氏璧?和氏璧早已不知去向,“鸾凤共珠”与和氏璧乃同一玉石而出?我惊讶不已,喜出望外。唐代杜光庭曾在《录异记》中形容和氏璧道:“藏星之精,坠入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
若“鸾凤共珠”真与和氏璧于同一玉石所处,当真乃稀世珍宝。“师傅,本宫将此玉交给你,命你于三日之内将此玉割成三块,一凤一块,制成挂于颈间之饰品”我下此决心,不将此玉独自一人占有,必分与其他人。
“这······”石匠稍有一些迟疑。
“怎的师傅不愿?”不知他是否如此,我向花怜使了个眼色,花怜将一带银子放于他的眼前。
“娘娘误会草民了,”他起身拜道,“此玉甚美,整体通透,乃以稀世珍品,若分割了未免······未免有些可惜······”
“此乃本宫之命,你敢不从么?”我略带一丝心烦。
“既然娘娘执意欲做此事,草民岂敢不从?草民遵命便是。”
“领着银子下去罢,三日后,本宫遣人来取。”
翌日,绣倚殿内热闹无比,宫人进进出出,东西搬来搬去,气氛格外欢喜。
“小姐,戴此钗可好?”花怜换了数只钗,挽了数次发髻,仍然未得到我满意的回答,非庸即俗,我渐渐浮躁起来,索性自己开始动手敷铅粉,抹敷脂,画起了垂珠眉,后于眉间贴花钿,描斜红,点唇脂。上妆完毕之后,我转向花怜道:“今日便挽愁来髻罢。”
“小姐,奴婢瞧着银凤镂花长簪与此髻及衣裙极配,便插此簪可好?”花怜提议道。
我点头同意之时已将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戴上,未过多久,花怜已挽好发髻替我插了簪与步摇。今日镜中的自己容光焕发,喜气环身,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我抚上自己的小腹,心中甚暖,这个孩子已有六月了,我与子轩保了他如此之久,只盼他能顺利降世,早日与我及子轩共享天伦。
家宴上,盘中佳肴,三牲五鼎,八珍玉食。我用银箸夹了一块鱼肉放于口中,细细咀嚼,此乃上好之物,入口油而不腻,咸甜适中。有红蟹虾肉,质嫩爽口,麻辣鲜香:更有橙黄玉米清爽可口,香甜软糯。此等食物教人齿颊留香,舌底生津。
贤妃提议众人来猜字谜,子轩亦同意。
“猜字谜之规乃是一人出题请另一人回答,若另一人未答上来,便罚酒,”贤妃说道,“如今众妃在此,臣妾便于皇上面前献丑,先出一题给皇上。”
“爱妃请出。”子轩微微笑道。
贤妃微顿了一下,道:“一大而小。”
子轩眯着眼邪笑道:“此为‘奈’字。”
“皇上英明。”贤妃举酒敬道。
“一夜又一夜,温妃,你来回答。”子轩看向一直为说话的温妃。
温妃苦思冥想,未得答案,正巧遇上我的目光,我暗做一个嘴形提示她,她会意看向子轩:“臣妾猜是一‘多’字。”
子轩欣慰一笑:“看来朕难不到温妃了。”
温妃含笑:“皇上过奖了,恐是皇上故意出简单之题不欲让臣妾丢面于众人罢了。”
“温妃姐姐好生谦虚,将皇上说成老好人了。”我掩嘴一笑。
“如此说来,本宫便向你出一题罢。一家有七口,种田中一亩,自己吃不够,还养一条狗。”温妃看向我眨眨眼道。
我故作不解之状:“此题甚难,怕是萼儿答不上呢。”
“哈哈······居然也有你答不上的题,”子轩大笑,“既然答不上便罚酒!”
“若臣妾经过一番思索答上了呢?”我调皮地看着子轩。
他忍住笑意看向温妃:“若萼儿答上,温妃便被罚酒。”
我忙道:“唔,臣妾猜乃是‘兽’字,不知臣妾猜得对与否?”我看向温妃。
温妃既知上当,亦一脸无奈之笑,将酒一饮而尽。
“一箭穿心,惠妃姐姐来猜猜看把。”我看向惠妃向她笑道。
她喃喃许久“一箭穿心”亦未想出,惠妃求救似的眼神看向众妃及子轩,皆摇头不知,她叹了一口气:“萼儿,你说罢。”
“此乃‘必’字。”我答道。
“姣贵嫔姐姐好生厉害,不知妹妹可否出一题与姐姐呢?”元德仪开口说道。
我心生厌恶,却未显于脸上,依旧保持得体之笑:“元德仪请说。”
“九只鸟。”区区三字,她便将题说出。
“九只鸟?······”众人皆开始议论,我凝视她,见她与之旁边的林修容姐妹二人得意之笑,我便憎恨不已,转而看向众人,见未有人知晓,便道一字:“鸠。”
“姣贵嫔答对了,臣妾好生佩服,臣妾甘愿受罚。”她欲举杯喝酒。
不料林修容将元德仪拦住:“且慢。”
第三十六章 老兔寒蟾泣天色
更新时间201115 9:48:52 字数:2772
众人之视线皆向她看齐,元德仪疑惑地看向林修容:“表姐何事?”
林修容将元德仪牵至我的面前,一手拉着元德仪,一手拉着我,将我与元德仪及她的手三人放于一块儿,道:“昔日本宫甚是不对,因家父之故而教唆表妹一起针对姣贵嫔妹妹,本宫自上次家父差点儿误送董氏一门之性命而愧疚于心,故今日愿贵嫔妹妹及表妹与我三人化干戈为玉帛,我姐妹三人不再针锋相对。”
“唔,”子轩点头,“看来林修容的确增进不少,此时亦学会宽和待人了。”
林修容含笑低头,自桌上取来两杯酒,分别交予我和元德仪手上道:“此酒一喝便消昔日之怨。”
我晃了晃酒杯,看向元德仪,她的神情亦好不到哪里去,她指不定亦不知林修容在做什么。
“臣妾有一提议。”依兰道。
“和婕妤且说来听听。”子轩看向依兰。
“互敬一杯酒太过草率,不足以泯去恩仇,不如让萼儿与元德仪互喂自己手中之酒,此举更近姐妹之情。”依兰含笑看着我和元德仪,眼中却亦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如此甚好,萼儿与元德仪照做吧。”子轩一略带看好戏之眼神看向我与元德仪。
“臣妾遵命。”我与元德仪皆微微福身,互看对方。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缓缓靠至我的唇边,喂到我的口中,这一刻,我想到,若是此杯酒之中有毒,我与腹中之子皆活不成,我就算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