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济里奥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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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济里奥表兄-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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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是若热,她立即站了起来,红着脸低声说:
“请原京,我刚才一阵心慌……”
“你看起报纸来了,嗯?……”若热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手杖把柄,“夫人在哪儿?”
“大概在餐厅。”儒莉安娜赶紧开始扫地。
若热没有在餐厅找到露依莎,却看见她在浆衣服的房间,头发蓬乱,穿着室内长袍,正在吃力地熨衣服,脸上表情凄凉。
“你在熨衣服?”他惊叫一声。
露依莎的脸微微一红,放下烙铁:“儒莉安娜前几天病了,积下了一堆衣服……”
“你给我说说,这儿谁是女佣,谁是夫人?”
他的口气太严厉了,露依莎马上脸色苍白,喃喃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正在熨衣服,而她却坐在你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看报纸!”
露依莎不知所措,弯下身子,用颤抖的手在装衣服的筐子里翻着、抖落着。
“你想象不到家里有多少活要干……”她接着说,“打扫,浆衣服,活太多了。那可怜的女人有病……”
“生病就去医院嘛!”
“不,也没有那么严重!”
她如此执意为躺在沙发上的女佣辩解,若热火了:
“给我说说,莫非你要依靠她?一定是你怕她!”
“啊!你这样想!……”露依莎双唇哆嗦,泪珠在眼里滚动。
若热怒气未消:
“不,这种忍气吞声的事必须彻底结束!看看那蠢东西,半死不活,却在我们家发了财,躺在我的椅子上,逛街,而你却为她说话,帮她干家务!啊,不能这样!必须结束这一切!一再请求原谅!一再请求原谅!如果不行,就别干,就去医院,去见鬼!”
露依莎满脸泪水,弄弄鼻涕,抽泣起来。
“好啊!你倒哭开了。你怎么啦?为什么哭?”
她没有回答,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哭,亲爱的?”他走到她身边,既激动又有点儿不耐烦。
“为什么你这样对我说话?”她抽抽咽咽地擦着眼泪,“你知道我身体不好,容易激动,还向我发脾气!你只会对我说这些难听的话。”
“难听?亲爱的,这些话一点儿也不难听!”他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
可是,露依莎挣脱出来,抽泣着说:
“莫非熨衣服犯了什么罪?因为我干活,因为我做些我自己的事,你就生气?难道你希望我是个不会料理事的女人?那女人病了!在没有找到另一个女佣时,我必须做些家务事……可你说呀,没完没了地说呀,就是为了让我又难过!
“你在说傻话,亲爱的!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不想让你劳累。”
“那你为什么说我怕她?”说着眼泪又扑扑籁籁滚下来,“害怕什么?为什么我要怕她?荒唐!”
“行,当我没说。我再也不说她。你也别哭……算啦,算啦!”说着他吻了吻她,一手搂着她的腰,甜蜜地把她带出房间,“走吧,放下熨斗,走吧,你真是个孩子!”
由于心地善良,也考虑到不刺激露依莎的神经,一连几天若热没有再说起那个女人!然而心里却一直想着。她半死不活,呆在家里,不能不让他烦躁。尤其她懒惰。她昏倒时的那天晚上,他看到她的房间那么舒适,还有露依莎可笑的善心!在他看来,这一切既不正常,也让他生气!……他整天不在家,当着他的面,儒莉安娜对露依莎总是笑脸相待,百般殷勤。他以为这女人善于逢迎,有意表现出主人和女佣的一点亲近,使她显得在这个家里必不可少而且受到宠爱。对这一切他都反感,并且并不掩饰这种情绪。
看到他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儒莉安娜,露依莎不禁心惊肉跳!然而,更使她难受的是若热用揶揄的恭维谈论儒莉安娜:称她为“尊敬的儒莉安娜太太”,“我的女主人”,“夫人”。如果少了一块餐巾,缺一个杯子,他就故作吃惊地说:“怎么!儒莉安娜太太忘啦!这么无可挑剔的人怎么会忘!”这类诙谐的话让露依莎冷彻骨髓。
“她去买的那个咖啡过滤器怎么样?好吗?”
现在,当着若热的面,露依莎甚至不敢以平常的口气对儒莉安娜说话;她害怕他的讪笑,害怕他的旁敲侧击:“去呀,去吻吻她吧,看得出来,你想吻吻她!”由于担心若热生疑心,她故意表现得“独立自主”,当着他的面对儒莉安娜装腔作势,用生硬的语气发号施令。即使是让她取点水、拿把刀,也装模作样地提高嗓门。
儒莉安娜心里明白,默不作声,唯命是听。
现在,她只想避免出现任何可能影响她舒适生活的问题。其实,她现在也感到处境不妙。在那些因为哮喘而睡不着的夜晚,她担心地想:“要是被赶出去,去哪儿呢?只得去医院!”
因此,她害怕若热。
“他巴不得看到我偷懒,好把我一脚踢出去,”她对维托利娅大婶说,“我可不会让他这么顺心,休想!”
露依莎惊讶地看到,她又渐渐开始担当起所有的家务,显得非常尽心尽力。只是有时病得实在干不了,才稍稍停手;有时候一阵心慌,不得不坐到椅子上,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但是,只要一缓过来,就接着干活。有一次,看见露依莎用弹子掸客厅里的博物架,她生气了:
“夫人,请你别插手我的活!我还能干!还没有进坟墓!”
此时,她用膳食上的优越条件聊以自慰。每天能喝上可口的汤,吃上炸丸子,还有土豆布了。房间里有果酱和波尔图葡萄酒。有时候还能吃顿鸡汤夜宵。
“这可是我的力气挣来的呀。”她对若安娜说,“像黑女人一样干活!非把我累死不可!”
有一天,若热看见儒莉安娜那张黄脸,心里很是恼火,晚上又发现水罐空着,洗手间没有浴巾,立刻大发雷霆:
“这么懒,我受不了!岂有此理!”
露依莎马上心神不安地走过来为儒莉安娜开脱。
若热咬住嘴唇,弯下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忘掉儒莉安娜是神圣不可冒犯的,我自己去打水!”
露依莎也生气了:如果总是这样冷嘲热讽,那就干脆把她辞退算了。莫非他以为她那么宠爱儒莉安娜?之所以让她留在家里,那是因为她是个好女佣。可现在,既然她造成家里发脾气和争吵,既然他又这么恨她,那就让她走吧!总是这样讽刺挖苦,她受不了……
若热没有回答。
晚上,露依莎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这一切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也受够了!时时忍受着这个女人的横行霸道,听着含沙射影的旁敲侧击。啊,不能!这太过分了!够了!若热开始怀疑,炸弹总有一天要爆炸的!好,她自己点燃引信!把儒莉安娜撵走!她把信亮出来,完事了!如果若热把她打发到修道院,与她分开,也好!她去受罪,充其量一死了之!她可以忍受一切,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下贱的折磨!再也受不了这没完没了、无尽无休的刺激!太可怕了!
“你怎么啦?”若热发觉她安静不下来,半睡半醒地问道。
“失眠。”
“真可怜。从一百五十倒着数。”说着他翻个身,又睡着了。
又有一天,若热早早地起了床。他要与西班牙矿业商人阿隆索会面,并一起在直布罗陀酒店共进晚餐。他穿好衣服来到餐厅。已经10点了。然后又走回来,拉长语调客客气气地对露依莎说:“饭还没摆好,昨天的茶杯还没有洗。儒莉安娜太太、夫人,尊敬的儒莉安娜太太夫人出去了,出去游玩了。”
“昨晚我让她给我去修鞋……”露依莎说着,穿上室内便袍。
“噢,对不起,”若热彬彬有礼地打断她的话,“我又忘了儒莉安娜是你的女主人,请原谅!”
露依莎马上回答说:
“不!你说得对。你等着瞧!必须彻底改变……”
她气急败坏地来到厨房。
“若安娜,既然她出去了,你为什么不收拾桌子?”
但姑娘没有听到儒莉安娜出去,还以为她在餐厅呢!现在,一切活儿都让她一个人包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若安娜把午餐端上来,若热坐到了桌子旁边,气得不停地捻着胡子。他两次站起身,冷笑着取来匙子和糖罐。看到他紧绷着面孔,露依莎惊慌失措,一口饭也吃不下去;拿起咖啡杯的时候,手不停地颤抖;她垂下眼睛,偷偷看了若热一眼:
他的沉默也在折磨着她。
“你昨天说今天在外面吃晚饭……”
“对,”他干巴巴回答,又加重语气说:“上帝保佑!”
“你现在情绪好……?”她低声说。
“正如你看到的!”
露依莎脸色苍白,放下餐叉,拿起一张报纸,挡住正在眼里的两颗晶莹的泪珠,然而眼前字迹模糊,心嘣嘣跳个不停。突然,门铃响了,肯定是她!
若热正要站起来,说:
“肯定是那位女主人。噢,我去说她两句……”
他站在桌子旁边,慢慢地摆弄着牙签。
露依莎也颤抖着站起来:
“我去说她……”
若热拉住她的胳膊,心平气和地说:
“不!等她过来。让我来对付她!……”
露依莎重新坐到椅子上,脸色煞白。
走廊里传来儒莉安娜的脚步声。若热仍然若无其事地摆弄着牙签。
露依莎转过脸望着他,拍拍手,着急地说:
“千万别训斥她!……”
他吃惊地盯着她问:
“为什么?”
这时,儒莉安娜挑开了门帘。
“这叫什么事?什么都没收拾就走了?”露依莎马上站起来说。
儒莉安娜笑眯眯地走进来,看到这个阵式,惊呆了,像个石头人似地站在门口,那张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再也不能这么干了,听见了吗?你的义务是上午必须呆在家里……”然而,儒莉安娜在盯着她,那可怕的眼神使她不能再说下去。她用发抖的手拿起茶壶说:“去给茶壶里加上水,去吧!”
儒莉安娜却一动不动。
“没有听见吗?”若热猛地大吼一声,一拳头打在桌子上,震得餐具摇摇晃晃。
“若热!”露依莎叫着,抓住他的胳膊。
儒莉安娜逃离了餐厅。
“马上就给我滚出去!”若热大声喊,“给她结帐,让她滚!噢,我受够了!多一天也受不了!要是再让我看见,我一定打碎她的骨头!终于到头了!该我出这口气了!”
他极度气愤,拿出外衣,出门之前又回到餐厅:
“让她今天就走,听见了吗?多一个小时也不行!15天了,气死我了。让她滚出去!”
露依莎回到房间,几乎支撑不住。完了!她完了!各种极端的、冲动的想法像暴风中的一堆干树叶在头脑中旋转:晚上逃出去,投河自杀;后悔没有答应卡斯特罗……突然又想象着若热打开了儒莉安娜交给他的信,读起来:“我亲爱的巴济里奥!”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她的灵魂瘫软了。她赶紧来到儒莉安娜的房间,想请求她原谅,请她留下,继续任意折磨她!那么若热呢?就对他说儒莉安娜痛哭流涕,跪下求饶!骗他,一再吻他……他毕竟还年青、漂亮、热情——会说服他的!
儒莉安娜不在房间,到厨房去了,正坐在那儿,眼睛里闪着火花,双臂在胸前交叉,在默默地生气。一看见露依莎,她猛地站起来,举着拳头吼叫:
“你听着,这是你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对我说话,从今以后,这个家非毁了不可!”
“闭嘴,混帐东西!”露依莎喊道。
“你要让我闭嘴,你这个婊……!”儒莉安娜说出了这个词。
若安娜跑过来,狠狠地朝她下巴打了一巴掌,打得她哼哼着跪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露依莎叫着扑向著安娜,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儒莉安娜吓得魂不附体,逃了出去。
“若安娜!你这个女人!太倒霉,太出丑了!”露依莎双手抱着脑袋嚷着。
“我非揍死她不可!”姑娘牙关紧咬,瞪着眼睛,“我非揍死她不可!”
露依莎机械地围着桌子转着,脸色白得像石灰,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说:
“你这个女人干的这算什么事呀!这算什么事呀!”
若安娜怒火未消,满脸通红,激动地收拾着锅具。
“她要再给我说一句,我就接死她。这个醉鬼!非揍死她不可!”
露依莎回到房间,在走廊里碰上了儒莉安娜,只见她戴上了假发,脸上红红的指印很是吓人。
“要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不滚蛋,”她嚷道,“那么我就站在下面的台阶上。等你男人回来的时候,我就把一切都拿给他看!……”
“那你就拿出来吧,随你的便!”露依莎说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过去。
巨大的仇恨和绝望使她如此果断。还不如这样一劳永逸!……
她心头仿佛感觉到一阵痛苦的轻松,看到了长期以来所受苦难的尽头。已经持续几个月的时间。她回忆起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还有自己干的无耻勾当以及遭到的侮辱,突然产生一股对自己的仇恨和对生活的厌恶。仿佛是这一切拈污了她,把她踩在了脚下;她没有任何自尊,也没有纯洁的感情;她的一切,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仿佛已变得污秽不堪,像一块被众人在烂泥里踩过的破布。不值得再为这卑鄙生命挣扎。修道院可以洗涤罪恶,死亡更能净化灵魂……——他在哪里,那个使她遭到不幸的男人在哪里?在巴黎,又在捋着唇髭高谈阔论,或者骑着骏马玩乐,或者在跟别的女人厮混!而她却在愚蠢地等待着死亡!给他写了信,向他求救,而他居然只字不回,认为她不值区区一张邮票钱!在那特拉·波沃拉郊游时,他在车上说什么“把整个生命献给你,永远在她的裙影下生活”。无耻!或许那时口袋里已经装着船票了。而她却高高兴兴地去了,摘下胸罩,献出漂亮的胸脯——就这样,完了!当然也经过痛苦的时刻,她哭过,伤心过。啊,不!并不完全这样。他像一只漂亮的动物,给了她快感,是的,给了她所需要的一切。然而,当她变成了需要安慰的可怜虫,只是需要几百个米尔瑞斯的时候,于是,再见,我要上船走了!——啊,多么愚蠢的生活!幸亏他离开了她!
她走过去,靠在窗台上。天空蔚蓝,空气温馨。太阳把金灿灿的光芒撒在白色的墙壁和路面上。像往常一样,保罗穿着拖鞋在烟店门口晒太阳。面对冬天的美好的天气,她更加忧伤。在这风和日丽的上午,人人兴高采烈,只有她遭受煎熬,她太可怜了!她眼含着泪水,注视着远方,好像沉浸在某种思念中……突然,她看见儒莉安娜穿过街道,在拐弯处消失了,——过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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