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叶坐在床头，把他哥哥的脑袋垫高，枕在她的大腿上，小手里拿着一块湿热的毛巾替他擦干剧痛引发的汗水。
“你保证能救活我哥哥？”她望着夏洛克说，“你要切开他不是吗？”
夏洛克一直低垂着视线看着约翰华生，听到这话时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哈莉叶。
“我对他的关心不会输给你，”他说道，“哈莉叶华生，这世上，我是最希望约翰活下去的那个人，他若是死了，我会让你陪葬。”
夏洛克说完，重新低下了头，在微弱的烛光里他的视力仍然非常的好，他将那刀子放得更低了些，戳在约翰华生的弹孔上。
约翰华生顿时抓紧床单，一度从喉咙里沉闷的尖叫起来，咬着纱布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夏洛克竟然颤抖了，他努力的克制住内心里激烈翻腾的感情，如果可以他会立即丢掉手里正在切开他皮肉的刀子，抱紧他的约翰用尽所有的温柔去安抚他，让他忘却一切烦忧和痛苦，但夏洛克不能这样干，他听着约翰华生的呜咽，目光坚定的依附在他伤口上，漆黑的卷发下，那嘴角紧紧的拉直成一条严肃的线。
他将刀口彻底的没入了约翰华生的肉里，约翰华生突然笔直地绷紧身体，额头和脖子上都在青筋暴起，夏洛克呆住了，他的刀口插在那肉里时竟然呆呆的停住了。
“我哥哥要疼死了！”哈莉叶哭叫着，她紧紧的抱着约翰华生痛苦的脑袋不知所措。
他一闪而过想要给约翰华生施加仪式的冲动，只需要给他血族的转换仪式就能立即终结他的痛苦，让他的肉体恢复健康，他驱赶掉这种可怕的念头。
“平静些，”夏洛克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说，“平静些，我的约翰，用力只会让你更虚弱，放松，我会很快，”他转而轻柔的低声道，“我一直在这里，你要坚信，有我在你不会死。你知道我是一位王，你要相信我，”他说道，“你改变了我的命运，过去，在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之前，我从不敢梦想有一天，我会遇上一个特别的人类，并且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与他产生密切的牵连，我和你并不是以血族和仆人之间的方式相处，我和你没有任何血欲的羁绊，纯粹是一种感情，” 刀子掀开了一层皮肉，约翰华生竭尽全力的忍耐凄厉真实的痛楚，他在床里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
夏洛克痛苦地说出这一个个字，他在试图用语言转移约翰华生对痛觉的注意力，“这不是我想要给你的旅程，我把你从你的温馨小家园里带出来，我想要给你的是欢乐和冒险，但不是这个。”自责让他的嘴角扭曲起来，“你如此的信任我，我绝不能害死你。”
刀子割出的角度更深更大了，夏洛克停下了切割的动作，用刀尖在他皮肉的脂肪里探索，那是一粒小拇指大小的金属弹头，顶端光滑，就是为了奔出枪膛时能够尽量的减少空气摩擦，给敌人带去更致命的损害，一只由火药和灼热推动的子弹，在伤口的最深处，夏洛克找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他轻轻一旋，将刀尖挑起那弹头，约翰华生的身体剧烈的战栗起来，喉咙里满满是凄楚的低吟，瘫倒在床榻里头，那双青筋暴涨，痛苦万分的手在床单里不住地抓挠，夏洛克的灰色眼睛忽然间泛起一阵水汽，像钻石蒙了一层白雾，变得更加迷蒙。
约翰华生的全身上下看上去剧痛无比，他疯狂地战栗着，友善又可爱的面孔变得异常可怕，夏洛克甚至不敢去碰一下，唯恐自己的手挪开之后，那张脸会变得失去生命，死寂一片，夏洛克的手在颤抖，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第一粒重见天日的子弹哐当掉进玻璃水杯里。
还有第二颗。
“约翰，听听我说话，别去想那些痛苦，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个城市，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对我讲过那个城市，它就在这片土地上，约翰，那泱泱大城叫做黑暗之城，”夏洛克温柔的说道，声音非常平静，他一直专注的低下头，盯着约翰华生紧握的拳头，转而深深的凝望他腹部上不停渗出血浆的伤口。
他的话并未因此停止。
“每一个血族都知道那座城市的存在，它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国度，是的它应该是个国家，是我们血族的先人所建立起来的国家，那是一个属于夜晚的城市，以钢铁和大理石筑成，座落在这片大地某处的大石窟中，它是一颗被遗忘的心脏，等待着鲜血的注入，等待着流亡的族人回归，将它复苏，黑暗之城从未受过日光照射，它与地底河流还有地底海洋相邻，远在罗马兴起之前，我们的城市已经十分的庞大。我们血族的祖先，在月下苦寒森林中赤身奔跑时遇见了那个石窟，从此就在那儿扎根，但有一部分的血族，因为某种罪行而被逐出了城市，正是我们这一群无家可归的族类，在人类的领土上漂泊，迷途忘返，流离失所，时间长达数千年之久，但城市依旧耸立在那里。总有一天，我的族人之中将诞生一位王者，—位前所未有的伟大血族主宰。他会将四分五裂的族人凝聚起来，带领我们回到没有阳光的海岸边，那个属于夜晚的城市。我的约翰，我的梦想，就是带着我的族人回归那座属于我们的城市，从此不再和人类为敌，哪怕只能回去一个小时，哪怕只能让我看一眼那个黑暗之城，让我们这个种族的双脚亲自踩在那片属于我们的土地上，享受片刻的安宁，我就足矣了。”
第二粒子弹带着鲜红的血丝沉入了玻璃杯的杯底。
哈莉叶仍然紧张的望着她似乎失去了知觉的哥哥。
夏洛克放下那把刀，他俯下身体，抬起一只手抚摸着约翰华生紧闭着双眼的脸颊，他取出他嘴里的绷带，约翰华生慢慢的合拢双唇，夏洛克在哈莉叶面前低下他的嘴唇，用指头托起约翰华生的下巴，轻轻地吻着他那潮湿的双唇，他爱惜的允吸着他惹人怜爱的唇瓣，抚平上面颤动的痕迹，约翰华生拧紧眉头，眯起眼睛，虚弱的睁开，望向他。
夏洛克抚摸着他的脸蛋，“我的约翰，夜晚充满了血腥和恐怖，而白天又是如此残酷无情，鲜血与疯狂纠缠在我和你之间，你渴望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生活，而我刚好能够给你的这个，下回我会谨慎一点，不再让你遭受这种劫难，我的梦想已经变成了你的梦想，是不是？这梦想现在是我们彼此共有的。”
夏洛克将雪一样洁白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巴上，抚摸着他，让他平静下来，他再次闭上眼睛，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夏洛克抬起他的脉搏用指腹倾听了一会儿他的心跳，约翰华生的血压正常了。
他开始着手用绷带和勉强能够镇痛的药草混合在一起，压紧他的血管替他包扎。
哈莉叶傻傻的待在他面前瞪着他。
夏洛克放下手里的绷带，对她皱起了眉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问道。
“你刚才……亲了我哥哥……就在我眼前……”哈莉叶的眼睛瞪的简直能拿去天上和月亮比较一番。
夏洛克从桌上倒了一杯水，望着她，“你还想看更多的？”他仰头喝掉一口水，再次俯下身，将嘴里的清水喂入到约翰华生虚弱的唇间，透明的液体顺著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夏洛克用这种方法灌了几口水到他嘴里，看来这一点水起了作用，约翰华生大口大口的深呼吸，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别急。”夏洛克说，“水会影响你的凝血功能，你是医生，你明白的，这一点让你解解渴，我晚一些时候才能再给你喝上几杯水。”
约翰华生点点头，现在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很多了。
夏洛克把水杯放回了桌面上，他替约翰华生盖上薄薄的棉被，接着找了张椅子坐了进去，一动不动的看着哈莉叶华生稚嫩的脸蛋。
她从床头上爬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柜旁边，像个等待挨训的孩子，站在那儿，双手不知道该摆哪里。
外面听见了公鸡的啼叫，但整座房子寂静无声。约翰华生会活下去，并且活的和以前一样好，这让夏洛克感到松了一口气。
夏洛克的脸上布满了疲惫，他的白色衬衫鲜红一片，脏得一塌糊涂，上面污渍斑斑，全是皱褶，值得他开心的事还有一件，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夏洛克的身上仍然满是弹孔，颧骨上全是劳累的神态，但他已经恢复了许多，两个小时前，他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现在，我有空收拾你了，哈莉叶华生。”夏洛克将胳膊置于扶手上，两根指头搭在他优美的鬓角边，他冷冰冰的用他那对高傲不可忤逆的雾色双眸盯着哈莉叶华生不放。
小女孩的太阳穴滑落一滴恐惧的汗水。
第三十二章 回归火龙
哈莉叶紧绷着脸。
“猎人们把你们吸血鬼的历史和习惯全都告诉了我，你……你在白昼世界里很难生存，你们吸血鬼会去主动接近人类，你们利用存在于你们的声音和双眼之中的惊人力量，来达到你们的目的，你们这些卑鄙的吸血鬼利用谎言，恐吓和承诺，为自己制造人类奴仆，这样一个奴仆很有用处，多诺万告诉过我，这些血族的仆人可以在白天保护你们，到你们不能去的地方，在人群中活动，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甚至替你们寻找新的狩猎对象，协助你们杀人，我哥哥……你把他变成了奴隶，变成了你的宠物，我哥哥还很年轻，正是你们所喜爱吸食的类型，你们只爱吸取年轻和貌美的人类鲜血，我知道这个事实，我虽然才15岁，可你也别想着要骗我。”
夏洛克端详着她，沉重的沉默充斥着这个房间，他保持着这种沉思的坐姿久久不见移动，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道：“你不能这么说，哈莉叶华生，”夏洛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嗓音天生具有引诱人的气质，他说，“没人逼迫你哥哥跟我一起出来，是他自己要来的，每个人都要作出抉择，我想，他作出了他想要的抉择，他的确如你所说，是个非常年轻，鲜美的生命，我也不瞒你说，我的确尝过了他的鲜血，那是我喝过的最好的。”
“你会让我哥哥的内在变得腐败！你会让他变得污浊不堪！堕落到极点！”哈莉叶捡起之前那一把替他哥哥疗伤的小折刀，挥着这把沾满血的精致小刀扑向了夏洛克。
夏洛克动的比她还快，基本看不清他是怎么离开椅子的，烟雾般的移动到了小姑娘眼前，他一把勒紧哈莉叶的下巴，强健的手指掐住她的脸颊，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稀里哗啦的打烂一堆东西，玻璃水杯碎落一地，哈莉叶被他按倒在圆桌上，夏洛克凝视着她，给她展示他眼瞳里的力量，“是的，哈莉叶，我的眼睛非常的可怕，你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可你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你觉得我是个人类口中所描述的寻常妖怪？我告诉你我不是，我比起你们那些笑掉牙的神话传说更加恐怖，如果我想，我会让你跪下来，对着我哭喊啜泣，对我膜拜，像狗一样的在我脚下卑躬屈膝，哀求我。”
“不！怪物！”哈莉叶叫道，她的双手用力的抵抗，在夏洛克身上乱抓，她张开狂怒的小嘴，将她的牙齿咬在夏洛克的手指头上，夏洛克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一瞬间，哈莉叶被他丢到了衣橱上，再砸落下来，脆弱的身体狠狠的撞在地面。
“这世上每—件事，每一个人都有善与恶的区别，和种族无关，重点不是你如何区分，重要的是你会如何选择，看样子，这会儿必须作出选择的人是我。我要选择让你活下来，还是让你死去，我每天都要作出选择，每天都要。而且我并不在意你的死活，哈莉叶华生，你身上有一半的名字，一半的血和约翰相同，可不代表我对你将会和对待他一样，你和他天差地别，我看重生命，我视性命为珍宝，无论是人的生命，还是血族的生命，可我并非完人，我同样也会怨恨别人，能够在我手里活下来的仅仅局限于那些有生存价值的生命。”
“夏洛克……”虚弱的声音在烛光里传递过来。
夏洛克回过头，望向床榻，约翰华生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了，他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夏洛克……你很激动，你该不会是感到饥渴了吧？不要和我妹妹生气，她还那么的小。”
“我并没有饥渴，我仍然很理智。”
夏洛克过去，伸出双臂将他揽在怀里，约翰华生靠在他胸口，声音里充满了困倦，“哈莉叶，”他微弱的说，“我现在好多了，你误会他了，他永远不会让我变成那种仆人，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从来没有用永生来诱惑过我，我需要休息，我又渴，而且困极了，夏洛克，如果你能够不和我妹妹计较，我会很感激你的。”
“约翰，”低语声帮助他进入梦境，低沉的声音在在他耳边唤他，“你睡一会儿吧，我不和你妹妹起争执了，我答应你不伤害她，等你醒来，她还是会活泼乱跳的。”夏洛克在烛光里看着他陷入睡眠的模样，他是个纯种的英国人，那金色的发旋可爱迷人，他的眼睛沉沉的闭上，睫毛也是金色的，非常的长，在脸上打落了一大片的阴影，他的睡相很沉着，能让人着实看上很久。
夏洛克慢慢的将视线挪回了哈莉叶的身上，叹了口气，他原本可以催眠哈莉叶，早在约翰华生家里的那个餐厅里时，他就可以篡改掉哈莉叶的记忆，让她彻底的遗忘掉她哥哥。可她那双深蓝色的大眼睛让夏洛克无从下手。
那眼睛和约翰华生一模一样，夏洛克产生了恻隐之心，被剥夺真实的记忆对人类而言等于变相的人身伤害，等于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意志，让他们无法做出内心里的抉择，催眠一个活人，等于半奴役了他。
他把约翰华生放回床里，给他垫高了枕头，时间至此，夏洛克注意到外面的天色恐怕已经大亮了，他到了白天将会和负伤的人一样的倦怠，他会四肢发软，无法施展强大的能力，他需要睡眠，像木头一样的沉睡。
毛毯挂在窗户上密不透光，夏洛克喜欢待在这个暗不见日的房间。
他决定换一种控制手段，他将哈莉叶蛮横的推出卧室门外，吩咐外面的庄园主人，给她的脖子铐上一条带锁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