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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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旅-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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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中国派不上我们,放心。要是真派了我们,也没办法,雇佣军人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真打中国,一是争取不去,二是躲不了去了只好朝天上开枪。〃
  〃就为了钱,当兵?〃
  〃不光为了钱,更主要是为了前途。退役后属于对国家有贡献,享受许多好的待遇。将来想做买卖,国家可以贷你一部分款,但不太多,限制在二十万美元以下,我嘛,才二十二岁,两年以后争取上大学,当过兵的学费免去不少。美国大学很贵的,我又拿不到奖学金,当兵就为了图这点优惠政策。……
  〃也不错,能在当兵时存些钱,上大学时省得拼命打工。〃
  〃存不住的。美国人没存钱的,当兵存钱就更让人看不起。大家都吃喝玩乐,战士们开了饷,没几天就赤字。就借,在美国谁有债说明谁会生活。〃
  〃咱可别学他们。〃
  〃我也就保证每月能存一点,剩下的钱周末时花光。不赌博没事干,真闷得慌。没地方去,呆在兵营里魂都丢掉,要是早遇到你就好了呗。〃
  〃得,以后周末就找我来玩。〃
  〃行啦。〃
  〃睡吧。明天再聊,我也不去打工,陪你玩。〃
  〃星期日你们有活儿?〃
  〃去兵营收拾残局。明天不去挣那两个小时的钱。〃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十一点钟。刘毅说了句,军人服务社十二点钟关门。他赶紧爬起来,脸都没洗,穿上西装,骑了彭勃自行车就往服务社跑。一个小时以后,刘毅大包小包拎回来一大堆食品,可乐、香肠、黄油、面包,还有龙虾、水果、香烟之类。
  〃彭哥,够你一星期吃的。〃刘毅一边往冰箱里塞一边说。
  〃多少钱?〃彭勃要掏腰包。
  〃不能再便宜了,我们全免税,比美国都便宜。就拿这万宝路来说,一条才九美元。今年加利福尼亚烟草大丰收,烟一律降价,军人又免税,白给的一样。〃
  〃那你帮我买几条。〃
  〃没问题,我们每人定量四条,购货本上限制,不过我可以在兵营小卖部一盒一盒零买,不记本。我也可以找不抽烟的人借本,保证敞开供应。〃
  中国人真会广开财路。美国人根本不屑于干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没听说哪位美国兵倒腾烟酒什么的。跳蚤市场上倒是见过美国兵穿便服藏着掖着卖手枪的,一百五十美元一支漂亮的类似六四之类的手枪,全银色的,跟施瓦辛格用过的那支一样。子弹另算,没有持枪证。烟的问题是个财路,等于十五马克一条,卖给张波他们四十马克,抢着买。一条挣二十五,一个月倒腾十条,就是二百多马克。另外,彭勃取出出国时带来的珍珠项链,问刘毅能不能卖给美国女兵,六美金一串,保证敞开供应。刘说不贵,六美元简直不是钱,保证问题不大。
  聊到中午,刘毅建议出去吃中餐馆。彭勃说干脆楼下厨房做点饭算了。刘毅不干,非要请他吃中餐,说自己半年多没吃炒的东西。拗不过他,彭勃陪着去了竹园餐楼,要了两份大虾炒面、两瓶破,一边吃一边和老板聊天。老板是北京去的,从作派和长相上看,不用猜就知道是那种成熟的科长级干部,他是继承遗产有了身份,开了一座餐楼,谈来谈去,和彭勃认识的好多人都熟。又多聊了一会儿,老板免费提供饮料,难得找到共同语言的人。彭勃不想谈及政治,只是拉拉家常,老板就很满意。还说让他每星期过来坐坐。
  出了餐楼,才下午两点多钟,刘毅非要去法兰克福,让彭勃陪着。
  〃干什么?〃彭勃不想去。
  〃听说法兰克福红灯区世界有名,我们战友全去过,你得带我见识见识。〃
  〃我对妓女没兴趣。〃
  〃不是逛鸡笼,主要想转转,看看德国红灯区和美国的有什么不同。你就陪我散散心,一切我请客。〃
  刘毅硬把他拖上出租车,到了火车站,刘毅买了两张来回票,抓贼一样把彭勃拖到月台上。半个小时的路程,火车就到了法兰克福中心车站。车站对面就是红灯区,彭勃早就知道,但从来没去过。俩人摸索前进,像是化了装的侦察员,朝着最危险的堡垒摸去。过了地下通道,上了电梯,气氛就不一样,几步就是一家酒吧和性商店,先转商店,录像带、黄色杂志应有尽有,各种性工具就更加繁琐,头一次开了眼的彭勃心嘣嘣跳个不停。瞥一眼刘毅,他居然旁若无人地翻翻这个,摸摸那个,像挑玩具一样。看累了,刘毅建议喝杯咖啡,就拉彭勃进了一家酒吧。刚一进去,就被穿着三点式的应召女郎包围住。
  〃不想请我们喝点什么?〃两个女郎摸着刘毅的大腿,浪声浪气地勒索着。
  刘毅指了指破,人家说他小气,并点名要香槟,在刘毅犹豫的当口,酒台的人就倒了两杯香槟,二位女招待一扬脖,没了,比喝一片药还快。人家又指一瓶更贵的酒,要他们请客,刘毅气得大声直喊〃NO〃!阵势不对,赶紧撤,否则还没进入真正的阵地,弹药就没啦。他俩也一扬脖,把咖啡喝下。
  〃结帐!〃
  〃五十二马克。〃
  他妈的,这不是蒙大头吗?彭勃刚想理论,刘毅却满不在乎地扔给人家六十马克,连零钱也不要,带着彭勃扬长而去。
  〃咱们随便转转。〃出了酒吧大门,彭勃有些胆怯,怕自己和刘毅不是这些女人的对手。
  〃别,逛逛鸡笼,据说这里的鸡是全世界最全的。〃
  彭勃嘴上说不逛,心想来了小一年,还不知资本主义是什么样,今天刚好有人做伴,壮胆往里闯吧。否则到了红灯区门口,不进去将来怕人家说没出息。脑子里这种意念活动,脚下鬼使神差地跟着刘毅往前走。妓院真大,好几座楼唱对台戏,顺手选了一家就往里闯。好热,大冬天的比室内游泳池还暖和,湿度也显大。开始了,他们终于见到了除了三角裤以外一丝不挂的各种肤色的妓女,站在各自的门前推销着自己。彭勃的心跳个不停,斜眼看看刘毅,很有些坦然,像是在农贸市场对比着各种商品。
  〃先上五楼,那儿便宜。〃二十二岁的刘毅很有些经验地念叨。
  他俩直奔五楼,果然让他说中,上面几层差不多都是黑人妓女,一个个颤动着自己的乳房,尽其所能地挑动着顾客。彭勃目不斜视,偶尔向房间里瞟一眼,洞开的门里,在暗红色灯光下,摆设着床、沙发、电视机,每间房里都有洗手池。偶尔也有关门的,可以断定里面正在进行着她们的业务。各色人等,穿流不息地在楼道里竞走,似乎谁也不敢稍加逗留,机警的妓女,哪怕在你略一犹豫的空当,就会把你生拉硬拽进去。一个巴西人样子的妓女,坐在门里,并不急于兜售自己,而且在看电视。从侧看,有些模样,胸脯挺大挺丰满,体型也不错,给人以安静的感觉。
  〃多少钱?〃刘毅过去问对方。
  巴西人似乎不太懂英语,刘毅让彭勃用德语问。彭勃问了,五十个马克十一分钟。
  〃太贵。你问她三十马克干不干。〃
  彭勃又问,对方同意。
  〃再问问三十马克二十分钟干不干。〃
  彭勃又问,对方说该自己倒霉,谁让自己新来的,只能住顶层。彭勃趁机和她聊了两句,才知新来的妓女,不管多好,也只能安排在次地方,以后慢慢熬,熬到底下有人走了才能搬下去。当然,拉不淄的丑八怪,就是底下空出来也不敢去,底下房租贵。再聊她的房费一千五百马克一个月,税也在里面。那巴西人很不满意地噘噘嘴,发着牢骚,说她们国家地皮费也就相当于二百马克。一千五百马克,相当于每天要白接待三个客人以上,之后才是利润。
  〃下面的房租是多少?〃彭勃问。
  〃二千多马克一个月。〃巴西妓女对法兰克福妓院房价表示着强烈不满。
  彭勃也跟着啧啧慨叹着,附和着对方情绪,对其施以极大同情。
  〃还是能赚一些吧?〃彭勃见聊上了劲,不停地问。
  〃谈不上,对付着过。〃
  〃将来打算怎么办?〃彭勃别看自己生活还没着落,倒是关心起妓女的前途。
  〃挣点钱,回国开个餐馆什么的。〃
  〃好,好。〃彭勃十分赞同地点着头,很满意对方有远大的奋斗目标。
  〃你是头一次来这吧?〃
  〃头一次,我是干记者的,对什么都新鲜。〃
  〃能向报纸反映一下这里老板专门欺负我们南美来的人吗?要是能,我今天不要你钱。〃妓女郑重地期盼着。
  彭勃很有些赧然地红了脸。暴露了自己身分,让对方怀有太大希望,可自己这个记者如今在德国也是朝不保夕的,实在惭愧。他怕对方失望,便点头含糊地表示试试看,谁知那妓女热情地拉他进去,一个劲说免费。彭勃吓得推辞着,连忙拉着刘毅跑向别处,连头也不敢回。
  〃彭哥,咱们分头转转吧。半小时后在大门外集合。〃
  〃行。〃
  彭勃独自地朝楼下跑去。出了大门,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觉得楼里面龌龊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爱滋产。他取出一支烟,有板有眼地吸着,并在街上来回踱步。无所事事地来到旁边变戏法的人丛中,三张纸牌,倒来倒去,请大家猜,猜对了一百马克。明显地有几个〃托〃,赢了庄家几次。一位观众瞅明白,甚至彭勃也瞅明白,刚想压上一百马克,自己又缩了回去。果然那位观众翻了船,一百马克眨眼间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这时,彭勃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正在庆幸之际,这伙人忽地作鸟兽散,原来不远处来了警察。大街上不能赌或娼,属于偷漏税行为。约摸半个小时,刘毅过来拍了他肩膀,一脸的踌躇状。
  〃过把瘾就死,值得。〃彭勃挪揄着。
  〃没……有。〃刘毅把没字拉得很长,跟着又玩世不恭地说,〃货色不好,好的话,多少钱都干,法兰克福红灯区有名无实,哪都比不了美国。〃
  〃货色不好赚钱就行。〃
  〃他妈的。〃刘毅又气忿了,〃这世道真不公平,人家躺着就挣钱,我们得扛枪。〃
  彭勃嘿嘿一笑,没说什么。心想,老子当牛当马,还不如扛枪的。老子要有枪,先在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大街上扫射个够。他妈的。
  俩人一边生着气,一边向车站走去。有气容易饿,肚子同时咕咕叫起来,看来大虾炒面也抗不了多长时间。俩人在车站麦当劳吃了巨无霸、土豆条和可乐。
  〃听说国内也有发这财的,长得漂亮一点的每个月也不少挣?〃刘毅没话搭话。
  〃比这惨,中国劳务不值钱。〃
  〃难说,老子将来有钱,就开这行当。〃
  〃你还是竞选总统吧。〃
  〃外行了吧,在美国干什么也别干总统,限制太多。〃
  两人一边讨论着当总统就不能再逛妓院的问题,一边上了火车。彭勃对这类玩笑毫无兴趣,只想着明天一早还要到超级市场干活,明天下午要开学上补习班,很快就忙起来。


二十八、为了工钱跟头儿玩命 

  彭勃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生活。
  早上到超级市场打工,下午上课,晚上做功课,星期五、六晚上去美国兵营捡瓶子。只有中午到大学食堂吃饭时,才能和张波他们说上几句汉语,然而却充满了利益,他已经卖给不少中国学生万宝路。再有就是周末和刘毅聚上两天。日子过得稍稍稳定。
  最难打发的是平时的晚上,功课很快做完,就空虚。烦时到楼下地球厅看人打球,看腻了就不知干什么。过去在弗莱堡,不是和王燕厮混,就是和英特在一起,没有孤寂感。突然一下要了单,还挺要命的。这天晚上,他实在憋着难受,就给英特打了个电话。
  〃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电话?〃英特有些愠怒,但听得出她一直期盼着他的音讯。
  〃我才刚刚稳定下来。〃
  〃你住在什么地方?〃
  彭勃告诉了英特。谁知转天英特就出现在地球厅,并在厨房里为他做了晚餐。
  〃孩子呢?〃彭勃问。
  〃放在我母亲家。〃
  〃说真的,我很想你。〃吃了她做的饭,彭勃心头一热,实话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
  〃别说了,快吃吧。〃
  晚饭后,俩人分别洗了澡,然后回到彭勃房间就扎扎实实地抱在一起。离开女人时间一长,男人就成了狼,不仅扑向猎物,而且要吃个干净。英特幸福地呻吟着,十分满意他的吞噬,她几乎是用双手把自己的灵魂奉送。有了这一刻,她驾车开上四五个小时就不屈。也许是分离的时间太长,也许是相距太远,两人都很珍重这次机会。他们不停地运动着,充分利用宝贵的时间和空间。一直折腾到早上彭勃不得不去打工,两人才很不情愿地罢了手。彭勃希望她常来,英特说至少每星期来一次。九点钟彭勃打工回来,体力上差不多耗得油尽灯灭,他一下子瘫在床上,连中午饭都没去吃,一直睡到闹钟响起。他并不后悔,他需要女人,在这孤独的世界,他必须把自己和英特的情感与肉体紧紧地拧在一起,否则,长此以往,自己迟早会变疯的。
  女人仿佛是鸦片,彭勃过去没觉得,自从他和英特在吉森约会头一次起,彭勃便上了瘾。一个星期都躁动不安,就如鸦片瘾上来,非得有那样的东西来解。他盼望着英特来,如大旱之季望云霓。这天一下课,就看见英特那绰约的身影在厨房里为自己做饭,他连书包都没撂下,便从身后将她抱住。英特浑身一阵颤抖,木铲掉在不沾锅里,彭勃关上电炉,俩人相拥相抱地遗弃了夹生的肉饼。在彭勃的房内,他贪婪地汲取着每口鸦片,萎靡了一个星期的他,精神终于为之大振。英特何尝不是,她温柔地配合彭勃,像最传统的东方女人,迅速地将自己溶化,于是彭勃便将这化成糖一样的日耳曼女人,一口一口舔个干净。
  夜里,在彭勃狭窄的单人床上,英特检阅他的功课。第二格语法,还有从句都是彭勃的弱项,英特一一为他纠正。这般耐心的语言辅导,在学校里用金钱换不来的。彭勃每做对一次,英特都会以亲吻给他做满意的评判。直到彭勃彻底弄明白,他便用自己的双手在她全身进行又一次精心的耕耘作为回报。这个时刻,英特便安静地躺在那里,享受着自己应该得到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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