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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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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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紫阙宫后,茉芽果然借口去准备午后的茶点离开,碧城坐在窗前静静看她匆匆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那一天黄昏,谢则容来到紫阙宫的时候笑容要比平日还要明媚许多。他照旧端来了那个叫花鸠的毒药,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带着蜜饯,反而是带了一些她真正爱吃的糕点。

碧城默默盯着那碗药,犹犹豫豫接过了,在谢则容柔和的目光下一点一点把它咽了下去,等她再抬起头时,对上的已经是谢则容微笑的眉眼。她没有片刻犹豫,手忙脚乱地抓了一块盘中的糕点塞到口中,狼狈下咽——这药,好像一次比一次苦了……

“别急。”谢则容低笑,“忍一忍,等最苦的时候过去就好了。”

碧城口中含着糕点含糊道:“不……可能!”

“真的。”谢则容的声音越发轻柔,他伸手轻轻拍打碧城的脊背,道:“孤试过了。”

“……”

碧城小心地藏起脸上的神情,低着头啃糕点。其实关于这花鸠,她早就问过沈御医这究竟是什么药,沈御医言辞隐晦,只说此药若是常年喝则可延年益寿,可如果喝惯了断了此药,神智便会一日比一日模糊,倒后来渐渐变得如同孩童一样。听闻此药虽称不上是剧毒之药,却别有其阴险地方,故而叫做花鸠。而如今,谢则容每隔三日便端来一碗,想来大约是做了双手准备。

假如她不能按时服药,则渐渐神智模糊,任他摆布。

假如她按时服药,则必定是她与他还没有撕破这最后一层脸面……

“好些了没?”谢则容轻声问。

碧城咽下口中最后一口糕点,点点头。

谢则容朝她伸出了手,道:“孤带你去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碧城想了想,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片刻之后,她被谢则容牵着手带出了紫阙宫。一路行走,宫中许多宫婢三五成群掩口微笑,谢则容却仿佛浑然不知,拽着她的手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处寂静的院落。

这地方碧城再熟悉不过,在上一世她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是她未出嫁之前的住处。她在门口稍作停顿,却见着谢则容眉目间噙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光华,顿时悄悄提起了戒备心。

入宫门,过回廊,上一世的房间越来越近,碧城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这宫中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的,亭台楼阁每一样都与当年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落灰。她被谢则容牵着手来到来到房门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来这里做什么?”

谢则容低笑:“一偿孤小小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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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偿孤小小私心。

谢则容实在太观察入微;碧城并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她抢在他前面推开了房门,却被里面一片火红的颜色刺得愣在了当场: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当年;只不过轻纱垂幔都换成了艳红的颜色,床上是喜庆的珠花;菱花镜旁放着无数珠玉凤钗,在最深处的床上静静躺着的是一袭红衣,红衣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一些花纹,是这世上最巧夺天工的绣娘用最轻软的线绣出的燕晗河山图。那是朝凤嫁衣。

碧城在房门口僵直了身子。虽然她早有准备她对茉芽所说之话会传到谢则容的耳中,也大概能猜想出谢则容会如何应对,可是当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坦然处之。那是铭刻在骨髓深处的印记;它曾经是那么深的梦魇,无法轻易磨灭。

而如今,谢则容居然把它重现了出来。

手被谢则容轻轻握在了手心,碧城任由谢则容牵引着来到房中。她扭头看了一眼菱花镜,发现镜子里的谢则容居然在她身后绽放开了明媚的笑容。事态是如何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呢?碧城在谢则容的怀抱中有些难耐的郁结。她如今是个“没有记忆”的公主碧城,所以,她只能忍着,被谢则容牵着来到床边,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取了朝凤嫁衣,然后在他面前褪下了外衣,换上这一袭当年的衣裳。

谢则容眼里却绽放出奇异的光芒,他低声道:“我一直真正地娶你一次,你披上朝凤嫁衣,我穿上驸马朝服,我们在天下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共享燕晗万年江山。”

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像是没有觉察似的自顾自笑了:“孤……很高兴,听说你有这样的意愿,我很高兴。”

碧城悄悄在袖中捏紧了拳头。

谢则容却按着她的肩膀,强坳出一个别扭的拥抱来,他说:“碧城,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孤有多高兴。”

*

婚期就这样定下,下月初一。消息一出,举国震惊。这是一个笑话,燕晗的碧城公主与驸马谢则容明明已经成婚四年,而驸马更是登基为帝已经四年,却要重办一场婚礼,群臣反对,说是有悖大国颜面,就连神官府中新任的神官也送来书柬,劝诫谢则容莫要行此等动摇民心之举……可是,谢则容却置若罔闻,他为婚礼的每一处细节在忙碌着,眼里的笑意越盛越满。

婚期定下第五日,尹陵就以故国召回为由请辞,离开了宫闱。彼时碧城受了新任神官之邀,去往神官府为新任神官正式接任仪式行册封之礼。

日出时分,宫中车马停步在神官府的上门前,碧城从马车上下来,在十数禁卫的保护之下缓缓穿越山下竹林,终于到了神殿之前。神官府已经没有任何厮杀的痕迹,只是神官府弟子明显人数要比之前少上一些,即便如此,他们的眼里也没有怨恨,只是木然而温驯。

整个仪式很简约,碧城只是坐在殿上,从神像上取下了权杖,交到了新任的大神官手中。新任大神官姜泱跪伏在神像前双手接过权杖,却忽的手一翻,扣住了碧城的手腕:

“你中毒?”

碧城低垂下眼睑,并不作答。

姜泱皱起了眉头,他站起身来道:“你,跟我来。”

“好。”

仪式就此结束,碧城跟着姜泱来到姜梵之前的房中,等着他开口问,却不想这只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却一言不发,只是在房中翻翻找找,最后取出了一副针灸用的针来。

“躺下。”

“……嗯。”

碧城狐疑地在姜梵的床上倚靠了下来。只见姜泱取了一枚针,抬起她的手腕刺了好几针,每一针落下,他的眉头就锁上一分,等到五针落,他的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懊恼的神情。碧城悄悄咧嘴笑了,这姜泱,虽然长得和姜梵很像,终究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养成姜梵那样的处事不惊的出尘感觉。

“是花鸠。”她轻声告诉他,“没有关系的,我每三日都在服用药。”

“是谢则容?”

碧城微微点头,却发现姜泱神色越发诡异,他似乎有话想说,却最终只是道:“我并不希望与姜梵一样,为你楚家鞠躬尽瘁,最后年纪轻轻就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啊?”

“姜氏一族受祖先托付,要尽心辅佐你燕晗江山,每一任祭祀都占卜天命,这世上轮回往复,知天命必损其寿。”姜泱一根一根收起了针,迷蒙的眼中精光一闪,“我不想和姜梵一样,不想和历任先人一样活不过而立。所以,这一次,是我为你做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助。你燕晗如何,我不管,我祖先要是降下诅咒责罚,我也不会劳烦你来替我求饶。”

碧城愣愣看着渐渐褪下了淡然模样的姜泱,忽然发现其实姜梵的早故还是对燕晗的国运产生了一些影响的,因为他不过二六就亡故,燕晗迎来的是一位和历任祭祀都有些不一样的新祭祀。也许如果他二十岁再接任祭祀会是像姜梵那样的人,只是现在他还没有真正变成祭祀该有的模样,鲜明的棱角还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

她眼睁睁看着姜泱的银针在她身体上飞快地行走着,最后又一根根拔除。之前有些疲软的身体居然真的恢复了力气。一刻钟后,她被送出了姜梵的房间。

关门之前,姜泱清脆的少年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你身体里不止一种毒,往后,找个擅医的人治治罢。”

碧城一愣,却只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

居然,就这么被赶出来了?这……

碧城思绪纷乱间,忽然见着不远处一袭白色的身影正在倚在不远处的回廊上,也不知道已经静静站立了多久。见她发现了他,那身影才慢慢摘下脸上的神官府弟子面甲,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至此,碧城终于恍然大悟,姜泱所说的“帮最后一次帮忙”到底指的是什么——那竟然是尹陵。

近日,谢则容对她的监控已经少了许多,可并不代表没有。好在,她是被姜泱召唤出神殿的,没有禁卫敢跟随。她在姜泱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走到了尹陵身前。

尹陵并不说话,他非黑即红,罕少一身白衣,乍一看居然带着几分……纯良的感觉。

碧城站在他身前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只好干脆放弃了解释的举动看着他。然后,她忽然被他扯到了怀中,狠狠箍紧了——

“听说你婚期定了,我喝酒了。”尹陵说。

“嗯。”

“可是喝不醉。”他咬牙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不能打断,可我就是喝不醉,就算姜泱已经下了八百遍逐客令了,我还是想留下。所以,我只能喝酒。可谁知道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想进宫去当面问一问你,你如果再装,我就绑了你拿刀逼你说一句,你骗我的。”

“尹陵,你喝醉了。”

“叫先生!”尹陵冷声道。

碧城不想与醉鬼计较,顺着他叫了一声:“先生。”

尹陵却忽然在她耳畔长叹一口气道:“可是真的喝不醉啊……”

碧城默默翻了个白眼道:“……你明明醉了。”

“叫先生。”

“……先生。”

“乖。”尹陵满意点头,身体的重量却有大半已经落在了碧城身上。

碧城原本是被他按着脑袋埋头在他胸口,渐渐地却变成了支撑着他的一根拐杖,到后来,她本来就算不上强壮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尹陵身体的重量,一不小心两个人都惨兮兮跌倒在了回廊上。

碧城揉着被磕到的脑袋坐起身来,却发现本来应该云里雾里的尹陵却背靠在回廊的雕花栏杆上瘫坐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居然像是当年她第一次跟先皇去猎场的时举箭想射的那一只鹿。也是那样的眼神,纯良得像是这世间的所有肮脏都与它没有关系。后来,那鹿她没射得下手,放了。尹陵她却舍不得放。即使明知道危险,她也想拉着他一起。

又或许,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平日里恶劣之极致,真喝醉了却……这样?

碧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握紧了拳头悄悄靠近他,轻声道:“尹陵。”

“先生。”尹陵更正。

“尹陵。”

“……先生!”

“先生。”

“尹陵……不对……乖。”尹陵眯眼笑起来,眼睫都弯了。

喝醉了的尹陵,让人有一种……很想占便宜的感觉。

于是,她占了。

碧城笨拙地俯身在他面前,看着他一副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的模样,鼓起了勇气闭上了眼睛靠近他——温热的气息一瞬间在唇上笼盖,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尹陵在唇齿相接的一瞬间的惊异的吸气声。这一切,她统统都不想管。她只想靠近这世上所留不多的美好,来给与她面对未来的勇气。

“小歆……”尹陵稍稍推开她。

碧城只觉得脸上快要充血了,他这样推开了,她可是没有勇气再……第二次了!她眨眨眼,尴尬地想要后退,结果却被尹陵结结实实地环住了脖颈,再然后,缱绻的吻便在她唇上绽放,凌乱的呼吸与心跳也不知道是谁的,到最后都成了无措与纷乱的心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你其实,没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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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实;没醉吧?

碧城渐渐冷静了下来;终于发现了从一开始就存在的破绽:尹陵醉了哪里是这种任人宰割的模样?她并非没有见过他喝醉的模样;在祭它上他喝醉了,举止得体言行正经;若要仔细看还真看得出几分姜梵旁系族人的模样来;可是那种得体不是一副纯良脸上写着“快来占我便宜”……的模样。

果然;方才还雾蒙蒙的尹陵渐渐红了脸;低垂下的眼睫翻了翻,最终露出一抹笑来。

果然!

“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欺负我。”尹陵低笑,顺势搂过了碧城的肩,“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想染指我。”

“……”

“不过;感觉还不差。”尹陵低笑,“要不,再欺负一次吧。”

“……”

尹陵的确是一个非常好养活的生物,他又一次彻底活了过来。碧城忍无可忍推开了腻呼呼的尹陵,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这个西昭太子一眼。这算什么?撒娇吗?这何止是恬不知耻,简直是丧权辱国!不知道他那和燕晗征战了大半辈子的皇帝爹要是知道他的独子现下正在燕晗所作之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废太子?

“小歆……”

碧城皱眉扛了一会儿骚扰,最终却没忍住,被他一脸花魁怨妇模样逗得笑出声来,搂住了他的脖颈:“先生,如果这次我能安然处理好朝中事物,要不,你嫁过来吧?”

尹陵一愣,笑弯了眼睛。他道:“好。”

碧城愣愣看着干脆利索的尹陵,忽然无比同情西昭那老皇帝。

*

午后,大雨倾盆。没有人预料到那一场雨是如何来到的,明明早已不是雷雨夏日,那雨却像是老天爷打翻了碗盆似的瓢泼而下,巨大的水珠砸在竹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起初是地上淌水,神官府内开始有小溪潺潺流过。两个时辰之后,神官府所在的山丘之上忽然响起隆隆的声响,无数岩石混杂着泥土倾盆而下,把下山道路堵塞的严严实实。

大雨还在下,碧城撑着伞站在神殿门口,呆愣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无措。神殿位置较高幸免于难,神殿下的竹林却已经有一半被淹没在了土里,抢险的神官府子弟有几个被不幸掩埋,剩下的人拿着器具在泥泞中扒挖着沙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灾,比起**要让人猝不及防,而又让人无能为力。

“你回不去了。”姜泱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碧城低眉,看着干洁的衣摆思量,倘若不计颜面,等这一场大雨停了其实要爬出去也并不难吧?

“夜色将晚,山高路遥,马车难以通行,你不会武,等你步行到宫闱恐怕也是明日了。”

的确,从宫闱到神官府这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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