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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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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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不杀你,我也不该这时候走。”尹陵的眼里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他道,“他是什么人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是必须确定你能毫发无损的离开这里。”

“先生!”

“我不答应。”

“先生……”碧城咬牙,“你说的未来和日后呢?你难道都不想要了,只求这一时意气?”

尹陵沉默。

好久,他才道:“好。”

尹陵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神官府茂密的竹林之中,碧城回头看了一眼身穿铠甲的老臣,低垂下了目光。

*

夜色悄悄降临,晚风吧破碎的竹叶卷地飞上了天。碧城是最后一个离开神官府的人。她收拾好了行装缓步来到神官府门口,却忽然见着门口无数宫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光芒下,谢则容寂静的身影站在月下,仿佛要与他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在他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禁卫手执刀枪剑戟齐整列于山下。

碧城冷冷看着那些禁卫,从容走到谢则容身旁,道:“回宫吧。”

谢则容微笑:“好。”

马车上一路的宁静,诡异的氛围一直笼罩着这小小的一方地方。碧城没有缘由地心慌,却不知道这慌乱究竟是从哪里来。从神官府到宫中的那一个时辰大部分是山路,马车外头浑浑噩噩一片黑影,她在车上心虚纷乱,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下了都不知晓。

周遭的景致不动了。

碧城防备地看着谢则容,却见到他微笑着掀开了车帘,轻声道:“月色很美,皇后不如下车与孤共赏明月?”

谢则容下了马车,留下了碧城一个人在马车上,碧城心中的不详感觉积聚到了极限。如果可能,她宁可在马车上度过这一个夜晚,只是谢则容在外……她迟疑片刻,下了马车。

马车外,暗红的宫灯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环,把这荒郊野外的夜晚森林照得诡异而阴森。在宫灯的光晕中,一个宫人端着一碗药跪在中间,在他身旁的谢则容目光温柔,脸上的神色波澜不惊。

“碧城。”他轻道,“孤为你从远洋之外寻来了一份礼物,作为孤与你白首之见证。”

碧城沉默。

谢则容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在他身后的禁卫抬出了一个笨重的箱子,另一个禁卫取了一把匕首把包裹在箱子上的封印撕裂,掀开了箱子盖儿,露出了里头奇形怪状的东西。又片刻,一个宫人递上来一支火折子,交给了谢则容。谢则容随意划开了它,靠近了那奇形怪状的东西。、

“呲——”那东西忽然响了起来,燃起了火苗。

紧接着,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串火苗竟然从那上头脱离直冲天际,仅仅是一瞬间,天空炸开了缤纷的火光!

绚烂的光芒照亮了暗沉的森林,各色的火焰在天空中绽放开一朵璀璨的花。

这是……碧城迟疑地看着,却发现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并没有就此熄灭火苗,虽然外头已经看不见火苗,但是寂静的山野中还是依稀可以听见“呲呲”的声响。莫非,里头还有?

“这东西,叫焰火。”谢则容低笑,“喜欢么?”

碧城沉默。

谢则容扔了火折子,端起了宫人手里的药碗来到她身前,低声道:“早年我行军之时,也曾经用过类似的东西用以交兵信号之用,不过没有这样好看。”

碧城防备看着他,正迟疑他究竟在做什么,忽然脑海中陡然炸开思绪!

“你对神官府做了什么?!”

谢则容淡淡一笑,道:“诚如你所见,焰火为信,一发,百人。”

“谢则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神官府!”那是燕晗民心所向,燕晗国运所系的神官府。自古以来,神官府甚至不用对楚家行跪拜之礼!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嘘……”谢则容轻声道,“听,焰火第二发快要到了。”

寂静的空气中,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呲呲声仿佛是从炼狱传来的。碧城惊骇无以附加——那是姜梵用生命换来的子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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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中;靠人力根本不可能去宫中求援;或者是赶回神官府去阻止那可能已经发生的屠戮。碧城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是否像一个瞎子,她只是……只是在焰火的光芒下不太看得清眼前的东西,看不清谢则容;看不清宫灯;看不清绚烂璀璨的光华;连呼啸的山风带来一丝青草的味道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这是久违的,刻骨铭心的恐惧。

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这炼狱之中走出来很久;可是谢则容就如同十殿阎王,一夜之间把她打回了原型。她愣愣看着谢则容手中的药碗;心中有千万个声音在呼喊不要答应;可是;她开不了口。

谢则容并不催促;他仿佛是要给她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却并不知每一瞬间皆是对她的酷刑。

人,难免自私。

碧城缓缓缩起了身子后退了几步。她想要远离谢则容,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有着比寻常人还要深刻的印象。几年之前她并不惧怕死亡,可是如今……如今她已经塌方的世界已经被人悄然收拾了山河,只要她能熬过这一次,未来的日子可以比之前梦中的所有记忆都要美好和完满。她……想要好好活一次的,而喝了这一碗药,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还没有告诉尹陵许多事,还没有告诉他她的感激,没有与他去实践他的承诺……

寂静的夜色,呲呲声不断传来。

碧城犹豫的这短暂时光中,忽然焰火“砰”地一声,又一枚火焰自奇怪的盒子中窜出,明亮的光芒划破了天际!

碧城脑海中不知怎的响起了白日里宫人的回话:神官府一共三百二十一人。三百二十一,一发焰火百人身亡,也就是说只要三发焰火,神官府弟子就……她混乱的思绪中是姜梵最后的眼神,神官府中那一片的白,还有尹陵……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撑破她的身躯。

第二发,两百人。永不重来的生命就此消散。

呲呲声又响起。

碧城并不想哭,可眼睛却疼得厉害。伴随着那仿佛刀割一样的呲呲声,她终于忍不住发起抖来,眼神却渐渐收敛了脆弱,仿佛颤抖着的并不是属于她的身躯一样。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接过了谢则容手中的那个药碗,闭上了眼睛一饮而尽。

“停。”谢则容淡道。

“……是!”宫人慌乱地扑灭了焰火的火焰。

那药太苦,碧城的手抖了抖,药碗就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宫人踉踉跄跄送上来一小碟蜜饯,颤颤巍巍送到了她的面前。

“蜜饯。”谢则容轻声道,“孤记得你从前最怕苦,每次喝药皆是随侍宫人的一场磨难,可偏偏你却常常得病。后来,是孤寻来这一种蜜饯,孤记得,那时候你很开心。”

碧城却茫然看着那一盘蜜饯,摇了摇头。

“不苦么?”

“我不爱吃甜的。”碧城淡道。那时候她生了病,不得不日日以中药进补,谢则容寻来这一口味独特的蜜饯,她欢欢喜喜接下了,却并不是因为爱吃,只不过是爱他这份心意。没想到如此一桩小事,放到今日却成了□裸的嘲讽。

谢则容神色一变,挥手遣了宫人,微笑道:“区区小事,无伤大雅。”

是啊,无伤大雅。碧城沉默地回味着口中的苦涩,不再理会谢则容,自顾自回到了马车之上。片刻之后,马车又再一次启动起来,碧城在马蹄声中疲乏至极,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月下,谢则容看着渐渐地瘫软在车座上的碧城,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微微笑了。

“碧城。”他低声道,“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孤,不后悔。”

*

一路的颠簸,碧城并没有苏醒,她静静躺在谢则容的怀中安睡,被谢则容抱着去了紫阙宫。一路之上有不少宫婢远远看着,小声地调笑“陛下当真是把皇后搁在心尖尖上了”。半个时辰后,谢则容把她放置到了她寝宫的床榻上,轻轻替她盖好被褥,才在月色陪伴下离开紫阙宫。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三个时辰,她就会转醒。

可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三个时辰后,碧城仍然在床上安睡,微锁的眉头似乎彰显着身体的主人并不十分舒服,额上有一丝汗,却始终都没有醒来。宫中御医来了又走,最终却相顾无言,小心盯着冷脸在床边的谢则容欲言又止,最后留了沈御医一人在紫阙宫独面谢则容。沈御医在房中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把所有能用之方法都试了个遍,终究没能唤醒沉睡的当今皇后。最终,他低沉地去开了房门,把谢则容迎到了房间里。

这一回,谢则容松了口。他道:“她之前,服用了花鸠。”

沈御医拿着针的手一颤,叹息:“花鸠虽然初用时并不太伤身,只是……皇后身体比寻常人要脆弱……”

谢则容皱眉道:“她的身体应该很好。”这并不是之前伤痕累累的楚碧城,而是朝凤乐府自幼练舞的司舞身体,更是属于十四岁少女的,岂有虚弱之理?”

沈御医神色复杂,最终道:“微臣也奇怪,看模样可能之前有过一次大创,微臣医术不精,只能大概推测在半年之前。她迟迟未能清醒,想必是和这次大创有关。又或许,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如今微臣担忧之事,是皇后在发烧……”

“发烧,会怎样?”

“花鸠乃是剧毒,原本就能乱人心智,若是三个时辰苏醒倒还好,如果时间太久恐伤及心神。微臣不敢说皇后会如何,只是多年之前微臣曾经见过一个后妃不幸中此毒,四日沉睡,醒来时已经……”

“已经怎样?”

沈御医沉道:“失心之症,行事疯癫……”

“滚。”

“是。”

沈御医颤颤巍巍离开,留下谢则容一人在寝宫中沉思。他盯着碧城的睡颜,良久才伸手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他的确疏忽了,如果沈御医说的是半年之前,那正好是她与“碧城”换魂的仪式失败的时候。她的身体其实也受过创的。

这一个发现让他心慌。

第一日,碧城没有睁眼。沈御医彻夜照料无果。

第二日,碧城依旧没有睁眼,沈御医黑了眼圈。

第三日,碧城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漆黑的眼眸中并没有光亮。她与之前昏睡的时候没有一点区别,只是睁开了眼,相隔许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碧城?”谢则容轻声叫她的名字,从桌上取了药又回到床边。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却更加迷惘,她迟疑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似乎刚刚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一样惊讶地瞪圆了眼,迟疑开口:“谢则容?”

“嗯。”谢则容低道。

床上的碧城用力晃了晃脑袋:“你不是要去西北吗?”

谢则容一愣,眼神陡然变深邃:“什么西北?”

碧城干瞪眼:“我父皇不是下旨让你去带兵打西北吗?你为什么还在宫里?”

“你……”

砰。药碗落地,支离破碎。

日中,紫阙宫中又来了沈御医,他细细诊脉后,笑着对正在床上暴躁的碧城道:“公主有所不知,四年之前,公主去探望谢将军,不巧从马上摔下撞着了脑袋,自此便昏睡不醒。公主想不起来的事情应该是与公主沉睡太久有关系,时间久了,兴许就好了。”

“我父皇,他真的……”

谢则容低道:“他在天之灵,必不希望你如此伤神。”

碧城火气未消,坐在床上抹眼泪,哭得眼睛鼻子红成了一团才委委屈屈道:“你出去。”

“好。”谢则容轻声道。

他遣退了寝宫中所有的宫婢,然后踏着一地阳光除了紫阙宫。外头风和日丽,一如他的心。这是一个意外,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出征西北是在她十五岁那一年的事情,那一年先帝未亡,这一切还都没有发生。她如果真的是忘记了这数年之间的变故,那他就有办法能让她一辈子记不起来。

“陛下……陛下!”在他身后,最后一个宫人急急忙忙上前,“陛下,皇后娘娘她又把药碗给砸了……”

谢则容眯眼遥看紫阙宫,轻道:“送蜜饯过去。”

“陛下……”

“选一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宫婢,撤掉所有之前的紫阙宫宫人。”

“是!”

“还有。”他轻轻掸落身上的一片落叶,“派人日夜监视,看一看她,当真是不记得了,还是别的什么。”

“……是。”

宫中又迎来了宁静。

碧城在房间里足足睡了三天,终于把肿胀的眼睛睡平整了。可惜,紫阙宫却被人重重把守了起来,她在院中生着气儿,临近的宫婢却轻笑:“公主可是在生气谢将军不来?”

碧城火气未消,闷闷道:“也不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什么都想要发火,总有一口气堵着。”

宫婢低头闷笑:“公主这是寂寞了。”

“……啊?”

“公主快看谁来了。”

碧城不满地扭过头去,看到紫阙宫漫长的回廊上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来,等到靠近了,她才终于别别扭扭露出了个笑:“谢则容!你来做什么?”

谢则容低笑:“送吃的。”

“什么吃的?”

谢则容身后的宫人笑眯眯冒出头来,端来上来一碗……药。

浓郁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药味儿,熏得碧城眉头紧锁,目光中□裸噙着厌恶。

谢则容却笑着来到了她身旁,温和道:“你久病初醒,身子还弱,这一碗药是祝你提神醒脑的。”

“喝了我就能记起来之前的事吗?”

“不信,你问沈御医。”

碧城疑惑地探脑,果然看见谢则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御医。他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眉目间倒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生嫩。他道:“公主的病须得长久调养,微臣这药虽不可一碗见效,却能让公主每日清晨昏沉的时间渐渐减少,终有一日公主可以记起往事的。”

“真的?”

谢则容低笑:“自然是真的。”

“那……好吧。”碧城嫌弃地接过了药碗,捏住了自个儿的鼻子鼓足勇气一饮而尽,瞅着谢则容眼圈通红,“喝、喝完了!”

“听话。”谢则容眉眼温和,取了一粒蜜饯塞到了她口中,问,“甜吗?”

碧城一时不备被塞了甜腻腻的东西,不由皱起了眉头。可看到谢则容满脸的希翼,还是坚强地点了点头,道:“甜……”腻死人了!

“碧城。”

谢则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还想说写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乱。远处,一个宫人匆匆忙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西昭太子他似乎想要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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