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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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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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撵上,薄皇后的目光默默扫过后宫鳞次栉比的楼阁殿宇——那里,居住着天子夫君数目众多的宠妾和爱子。
想到不久前那场无妄风波,皇后暗暗揪心:皇子公主们各有亲母,对他们太好竟然也会引起猜忌,徒增是非……那么,对自己大姑的女儿好,总没什么闲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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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午时,当好眠!
长信宫东殿内室,窗户紧闭幔帐重重,将夏日的暑热灼阳尽挡于户外,只留几盏烛火照明。墙角,几个不知什么年代传下来的青铜鼎塞满了大块冰,不断散出丝丝寒意。
内室中央的榻上,陈娇和窦绾并肩躺着。
卧榻左右后,三名小内官各据一方,手执长柄大宫扇次第扇风,为两位小贵女消暑。
窦绾睡觉和醒着时一样老实,缩在薄丝被里一动不动。倒是陈娇,身上的绡纱被歪向一边,人还时不时往榻中间挪动一下,眼看着过了中线,步步蚕食窦绾的地盘。
目光滑向睡榻边,薄皇后微笑:地板上,胖胖兔以对兔子来说十分奇怪的姿势倒头大睡,外翻的大白肚皮上盖了块小……被子?
相陪的长公主触目所及,也情不自禁地乐了:不知哪个无聊多事的宫女,专门给大胖兔制备了好几件垫子和盖被。今天的这条,绣满红萝卜白萝卜大萝卜小萝卜——这兔子凭副好相貌,在长乐宫如今是混得风生水起,越过越滋润,比刚来时足足肥了两圈不止^_^。
薄后压低声音向大姑子恭喜——梁王翁主和堂邑侯世子的婚事已传开了,后者回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姑嫂两个正说着,忽然听得从外间传来高声话语。
“母后,吾欲以德侯子续吴,以元王子续楚。”天子象谈论今天菜色是否可口一样,向母亲提出今晨中朝上君臣讨论的结果——德侯是刘濞的弟弟,也是老人了。
“欲以德侯子续吴?续吴?!”窦太后的语音比平日陡然拔高好多,充斥着震惊和愤怒,听上去有些刺耳。
薄皇后诧异地看向刘嫖,长公主同样面露惊色——皇太后窦氏崇尚道家,爱清净无为,极少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候。
“母后……”天子凝视母亲,也感觉颇意外。
对贵族而言,‘后继无人,宗庙社稷香火断绝’是最可怕的惩罚。自上古到战国,凡吞并列邦,第一要务就是把敌人的社稷家庙毁掉,由此可见其在传统中占据的重要性。
汉皇室为表同宗之情和追思先贤,通常不会对犯事的刘姓宗王和功勋贵族逼迫至此。惯例上的做法是,废弃获罪者的直系后代,再从旁系或庶支里挑选一个另封爵位——这样,此家族就可以继续祭祀其家庙。
上一代,淮南厉王刘长勾结匈奴和闽越,谋反失败而死;汉文帝对这个弟弟不计前嫌,依然将刘长的三个儿子都封了王。
而周胜之犯罪使‘绛侯’爵位被废黜,皇室就将周勃的庶子周亚夫封为‘条侯’,以继续周勃家族的荣光。
有这些前例在,天子和朝臣要从刘濞刘戊家族中挑人来继续王位,是完全符合大汉政治传统的;然而,皇帝和大臣们明显都低估了窦太后对吴王族的痛恨程度。
长公主向皇后告了个罪,出内室过两个隔间,在外间一道珠帘前停住,隔着珠串默默注视母亲和弟弟的动静。
内间更安静了,只有摇动的宫扇带出几丝微乎其微的声响。
‘如果能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儿,该多好。’薄皇后对婆婆丈夫之间的对话不感兴趣,只静静倚在榻边,留连地看着两个女孩的睡颜,不自觉地慢慢痴了:时至今日,她早已不祈求皇子,更不敢奢望太子。
如果可以,只要有个小小的女儿,她就心满意足了!即使女儿,如南宫般鲁莽多事,象内史一样任性跋扈,和淋滤似的懦弱无用……也好啊!
“彘彘,彘彘……”小女孩不知想到什么,娇笑着在睡梦中低低唤。
“彘——彘彘?”薄皇后吃惊得瞪圆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吴女——要解释。
“禀皇后,翁主赐名幸兔为‘彘彘’。”吴女官很头痛向床榻边一努嘴。见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赶紧又补充:“今上与太后皆准矣!”
“哦……”薄舅母立刻放松下来:原来是母兔的名字啊!既然丈夫婆婆都同意了,当然不要紧。自己也真真好笑过虑,怎么就联想到十皇子头上去了?
“吴王,老人也,宜为宗室顺善。”帝国母后握拳击案,铿锵有力,话里话外怒气充盈:“今乃首率七国,纷乱天下,柰何续其后!?”
天子沉吟片刻:“如此,吴王不许?楚王亦不许?”
“不许吴!”老太后长舒了一口气,稍微恢复了些平静:“许立楚后。”
没一会儿,窦太后眨了眨无神的眼睛,又补了一句:“平陆侯刘礼,楚元王子,谦逊有礼,堪为楚王。”
天子眼中闪过笑意,同意了。就知道母亲会对楚王室网开一面。
刘礼是个有学问又特别会来事的人,当宗正之时就圆滑娴熟八面玲珑,对窦太后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极尽恭维和孝敬——母后对其回护偏袒再自然不过。
卧榻上的陈娇一个翻身,纱被踢开,露出两只光光的小脚。薄皇后一愣,怀疑的目光望向吴女官。
吴女也吃惊不已——袜子哪去了?明明穿上的啊。
一旁的粱宫女放下针线活,低咳了一声,微指榻旁地下:不知何时,胖胖兔已改躺为趴。一只后爪从‘萝卜被’下伸出,赫然穿着只雪白的罗袜O(∩_∩)O~
“哧……”从来端庄过头的薄皇后难得地失笑了。
吴女脸红得象煮熟的虾子,不知所措:翁主什么时候把袜子脱了?又怎么到了大灰兔爪上?这……粱氏要起身去拿新袜,被皇后制止了。
薄后向自己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宁女立刻从左手的垂胡袖中掏出一封锦包递上;打开,是两双绣满芙蓉和蜻蜓的崭新罗袜——今天来长乐宫的备礼里,本就带有给陈娇的衣物。
轻轻拿住陈娇的小脚,薄舅妈亲手给侄女穿袜;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唯恐惊了小阿娇的好梦。女娃的脚白嫩嫩胖嘟嘟,脚趾头短短圆圆,煞是喜人;薄皇后越看越觉得可爱,一时忍不住,低头亲了两下^_^。
外间气氛,至此缓和很多。
其实,天子对撤销还是保留某些王位并不看重。经此一乱,裁夺封王们的权利和财力已是大势所趋;若事成,所有的刘姓亲王就成了富贵家翁,再无关大局。
“既如此,乃拜礼为楚王,奉元王宗庙。至于吴国,”天子顿了顿,稍一沉思则做出决定:“吴地当分,以王皇子。”吴越民风彪悍,现在的吴国太大太富,还是分割成几小块封给儿子们的好。
这回母子意见一致,窦太后连连颔首。
‘到底说不说呢?’皇帝合拢折扇,抵住额头,犯难。天子本是打算和母亲讨论‘立太子’的,没想到被太后对刘濞的怒火搅了局。
细细观察母亲的面色,考量许久,天子最终改了主意:‘立皇太子’一事本就敏感!大热天太后又刚动了气,还是稳妥些免生波折的好。另找机会吧!
于此,帘后的长公主彻底放心了,轻嘘口气转头回内室。不成想,刚进去正撞上‘皇后啄脚’这一幕^_^。
薄皇后‘噌’地一下红透了双颊,心急慌忙给阿娇套上新袜盖好纱被;神态之忸怩不安,活像一个‘偷用姐姐胭脂,又要命地被当场抓包的小女孩’,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呢。
刘嫖殿下迈步到弟妹身边坐下,开始东拉西扯些京城趣闻、豪门传言,似乎对适才所见恍然不觉。如果薄皇后敢在此时抬头的话,一定能看到长公主嘴角满满的‘笑’和眼中隐隐的‘怜’。
等薄后好歹神色如常了,刘公主发出一个出人意外的邀请。长公主以事务繁忙身体疲惫为由,请皇后弟妹在陈须的婚事上多加襄助。
闻琴弦知雅意,皇后满口答应,喜形于色。

802 ‘细’水‘长’流

大朝会,是大汉朝最高治政场所;次数少,隆而重之,理所当然的静肃。
今日大朝,前半都是大事:
首先,天子宣布‘天下大赦’,表示皇室和朝廷‘不再追究诸反王亲族及属官兵将’的态度——某些命大的漏网鱼可以安心了。
其次,皇帝命令前宗正刘礼出任‘楚王’,原齐王太子接任‘齐王’。
可朝会进行过半的大殿内,却开始透出一股……别、样、意、味!
冕服俨然的帝王高高居上,衮衮诸公们排列两侧,一个个高冠褒衣正襟危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正发言的那个人身上,一道道目光有探究、有不屑,还有玩味……
“……长公主……臣言尽于此。”一番娓娓,‘河间王太傅’卫绾结束了启奏,举手过额一礼到地,随之改跪为坐,把整个身体重心落实在两只后脚跟上,就此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了。
大汉最新列侯窦婴厌恶地将脸别向一边,以低不可闻的音量哼了一声:“戏车郎!”
这个卫绾,文武稀疏平庸无彩,于国无功,成日就知道搞些小道媚上取宠——偏偏,他的名声还好得很!
扭头正撞见旁边南皮侯窦彭祖的侧面,看这位堂兄一脸‘我怎么没想到呢’的懊恼神情,魏其侯更有气,索性将头又转了回来。
“敦!谨!长!者!”刘礼使劲从眼角瞥出去,转瞬就把颔首低眉的卫绾滴溜溜地扫了两个来回,暗暗赞叹不已:人前人后,能至始至终保持谨慎的作风和敦厚的口碑,数十载如一日半点差错都没有,这要何等坚忍何等毅力?自叹不如( ⊙ o ⊙)啊!
‘想自己也算是通达之人了,但与那位前秦车夫相比,境界上还是差了好多。’伸手探入怀,前宗正现楚王轻轻摩挲胸口的王印,动作温柔小心得有如抚摸独生孙子的小脸,一时百感交集:没想到啊!一个庶子竟能凭空得到楚王王位;从今往后,要多向卫绾学,更小心更周到地让这‘楚王’宝座稳稳当当传给儿传于孙!
‘嗡……嗡……嗡!’大殿内,一阵阵被刻意压低的声波漫过。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趣的是,大臣们谈论的不是刚才奏陈的内容,而是卫绾本人。
‘河间王太傅’是大汉的高官,所以严格说来卫太傅完全有资格列席大朝。但问题是,他现在毕竟在封国任职,属于地方官,而不是朝廷大员。如此,在这样重要的大朝,一个地方官上奏就显得十分不合宜——这简直和卫绾长久以来刻意营造的个人形象背道而驰嘛!
他为什么这么做?要知道这位从秦朝熬到汉朝,经历八位天子一位执政太后的‘不倒翁长者’,是以‘谨小慎微’是闻名诸公的。
“众卿何议?”天子打断了臣子的谈性,惯例地询问。珠帘掩映下,帝王的表情绰绰。
殿中众人彼此看看,悠悠然——话说老卫绾今日的做法虽不搭调,但提议的内容倒是很符合其一贯风格!以‘劳苦功高,亲贵非凡’为由,请天子封赏皇姊刘嫖?!这是多么伟大、光明、正确,兼无任何政治风险的请奏啊!!
皇帝找理由给自己姐姐加年金,有何不可?
万户之数虽多,却并不突兀;大汉侯爵里封户过万的有好几家呢!
好在天子就这么一个亲姐姐,不用担心这类大手大脚的现象重复出现。
皇太后看到儿子这么有人情味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样,还需要讨论什么?不会有任何反面意见的——能熬到进大朝的官员,没此类傻瓜劣种。
刚当上楚王一个时辰不到、连王袍都没上过身的刘礼这回是一马当先了,只见他急急忙忙起身到御座前回奏:“陛下,长公主者,天家帝胄,亲贵至极。且主事母至孝,事君尽忠,温惠淑美,实为帝室楷模。理应嘉奖,虽万户不为多也!”
“臣附议!”丞相出列了。丞相是百官之首,一旦表态官员们通常自会跟进。
“臣附议!”果然,又一个大臣出来符合。
“臣附议!”
……
朝臣们逐个出列行礼,大殿霎时成就一边倒的态势。
宝座上的天子旒珠轻动,话音祥和:“诸位爱卿,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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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上的顺风顺水的事态,出人意料地反而在受益人处发生了波折:馆陶长公主刘嫖,以‘尽忠尽孝乃本分’的堂皇理由,婉拒了天子弟弟的好意。
好吧,‘谦逊’从来是华夏族最推崇的美德之一。因此,君臣们接受了长公主的推辞,并将其看做一名真正高贵皇族的正确姿态。并在转过头来的隔日,同样内容的第二份诏书发出。
然而,没想到的是,刘嫖殿下竟又一次拒绝了朝廷封赏。
这下,宫里宫外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反对这项皆大欢喜的好事?难道这一万户人家每年的税入会烧手?
面对善意或者恶意的疑问和试探,长公主刘嫖一概不答,从从容容打发着自己的日子——照顾母亲,料理儿女,准备婚事……每天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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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的沉默之后,天子向姐姐发出了第三份诏书,内容与前两封……区别很大:原来一万的食户减少到了六千,而且这六千还要平分给刘嫖的三个子女。就是说,陈须、陈硕和陈娇每人封户两千。
至此,馆陶长公主接下了圣旨,神情万分愉悦。
传旨的大臣前脚刚走,少府后脚就进了长乐宫。‘少府’是掌皇室私库的官员,九卿之一信重非常——管天子钱包的人嘛,绝对是亲信。
“少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都是老熟人了,长公主半开着玩笑。
“姑母,吾奉今上之命来交割田庄。”这位大人非但熟,曲里拐弯地也能和天家扯上亲戚关系,因此自然和刘公主也算得上亲戚——四十出头了,叫姑母有些勉强,但不算错。
“田庄?今上?于吾?”长公主莫名其妙,大弟要送自己田庄吗?
“否,”少府晃了晃脑袋,从怀里掏出帛书简册等物,递出:“今上仁慈,以城东田庄一所赐予陈翁主。”
“阿娇?陛下赏赐田亩于吾女?”长公主乐了。城东那处田庄她知道,刘启陛下还是太子时置办下的,是一块水源丰沛、地力富庶的土地,二百多顷吧。一贯节俭的大弟好大方!
“否,”少府君又晃脑袋了,让长公主很有抽他一下的冲动:好好的事老摇头做什么?搞得人七上八下不踏实。
总算少府主官还有眼力,急忙直捣中心:“非天子赏馆陶翁主,乃今上以仲父赐女侄陈娇!”
长公主眼睛一亮,惊喜交加:“既如此,吾当亲往兄弟居处称谢!”
少府微微一笑,躬身向皇姐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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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背影远去,陈须吞吞吐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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