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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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鲤-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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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冷不防门口响起这么一个尖细的声音,蜜九手一抖,那屏风上的小洞被一下子扯成长长的一道口子,美人手中的酒杯断为两截。
他有些恼火地从屏风后边伸出头,打量了一下来人。
来人是位姑娘,水蛇腰芙蓉面,扶着门框正对他笑。
蜜九认人的本事好得很,一眼就认出她是之前在人堆儿里嗑瓜子儿的其中一个。他本就对这些凡人女子没甚好感,更何况刚才这女子一惊一乍的,害他连屏风都搞坏了。他皱皱眉,不想理会她。
那姑娘却紧追不舍,腰肢一扭,两步走近前来,扶住屏风胃痛似的叫:“哎呦呦……”
她嗓子比红苏鲤园的阿梨婶可亮多了,蜜九听得头皮直发麻。
那姑娘却只顾着自己搔首弄姿媚眼如丝:“小郎君,快来替人家提这酒坛子嘛,这坛子重死了,人家手腕子酸疼酸疼的。”
蜜九一脸严肃地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喂,你,我们这儿不是医馆,你胃疼手疼的,走错地儿了。”
“哈哈,小郎君你真好玩。”那姑娘笑道,忽然凑近了蜜九,飞快地用手指戳了他脸颊一下。
蜜九大惊,向后一退,差点撞翻鱼盆。
这,这疯女人在做什么!
他完全傻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却在此时,门口闪进来一个人影,冷冷地道:“呵,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在人家铺子里就揽上生意了?”
来人是位女子,身材高挑,眉眼精致,神色却是极凌厉的,给人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姑娘,咱们这是正经店铺,不是你们宜兰馆,你要撒娇要嗔闹要孟浪要勾引人,出了这门儿,自便。”
“怎……怎么?你是谁?”这姑娘本就是被宜兰馆的一众姐妹们推出来做探子的,趁打酒的机会调戏一把这粉嫩嫩的少年。本以为这店家不过是两位俊俏公子,谁料想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倒要叫姑娘失望了,咱是这酒庄的老板娘。”女子微微一笑,答道。
那宜兰馆的姑娘面上顿时有了些懊恼之色,将手里的酒坛子往大柜上一丢,甩出两个字:“打酒!”

送走那怒气冲冲的姑娘,此女便靠着大柜,舐犊情深般拍了拍蜜九的脑瓜子,笑道:“时间过得还真是快,一眨眼,连你都能化出人形了。”
蜜九疑惑。她认得自己?
“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的,总围着我跟倚微打转,都忘记了?”
蜜九醍醐灌顶,飞扑过去:“合欢!”
“也怨不得你,那时候我最懒于化成人形,你还真没见过我的样子。”合欢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捏过来捏过去。
蜜九全然不在意,当合欢是自家姐姐一般,小狗似的蹭她:“合欢合欢,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
“我一直在瑞兴呢,跟着公子。”
蜜九一下站直了身子:“公子?夕颜山的那位公子?”
合欢点头。
“嘘,可不敢让倚微听见,他一定会气得跳脚的。”
“我知道。早上见他们吵架来着,脸都拉得面条一样长。我才不要再往刀刃儿上撞呢。”合欢摆摆手,示意他淡定,“我是想来问问,倚微的伤是怎么回事。”
“倚微啊……就是前几日,被那个易溪推了一掌。”
“这我倒知道,可有更仔细的经过?或者那时你有没有发觉什么奇怪的地方?倚微的伤口什么样?”
“没看,他也不给看。”蜜九摇头,“就是总不见好,青根土几乎用掉半麻袋了。”
“早上我见他那样,疼得脸都发白了还硬说没事,总觉的不大对劲。然后我跟锅精想了一下,都觉得如果是易溪的话,那极可能是毒。”
“毒?”
“易溪虽不擅用毒,却是个最会搞各种邪门毒药的,她配的毒一般不是剧毒,却最刁钻,最折磨人,下毒时不易察觉,发现后亦不易解毒。”合欢拧眉,“若真是这样,可就棘手了。”
蜜九有点急了:“那怎么办?”
“我认得许多草木精怪,都是会制药解毒的,若确定那是毒,我便找机会回去问一问。另外我手上有以前公子给的一颗归灵丹,你哄着他吃下去,看看有没有用。”合欢压低声音,“也别跟他说是我给的,要不他肯定猜得到。”
“可,可我怎么说?”
“笨蛋,谎话都不会扯?亏得你跟着倚微这么久!”合欢点他脑门,“你就说是从前你下山时,铁线那老药农给你的。反正那老头子早就闭关了,倚微追究也追究不着。”
蜜九点头如捣蒜。
“还有,你得空去找找原和,那只大猫虽瞧着最冷酷,可心肠却最好,能帮上忙的话肯定是不会推辞的。”合欢想了想,忽然又加一句,“只是最好别让青瓦那丫头跟着,我最烦她。”
“青瓦?”蜜九一愣,惊讶道,“青瓦是女的?”
“不然咧?”
蜜九忽然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后来她每次都对我凶巴巴的……”
“怎么?你们两个有过节?”合欢眼睛一亮。
蜜九涨红了脸,赶紧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怎么敢让这号称夕颜山八面玲珑耳的合欢知道自己以前一直把青瓦当做男的,还摸人家胸部的事情……





40

40、犟脾气 。。。 
 
 
合欢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威逼利诱,把他的脸当面团捏啊揉啊,奈何他铁了心的,死不肯说,合欢无法,最后只得悻悻地放弃。
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讯息,合欢便又叮嘱了几句别的,把归灵丹交到他手上,而后便离开了。
蜜九一直绷着的脸这才垮了下来,嘴角因为用力过度还有些抽搐。
手里那个细瓷小瓶暖暖的有些温度,他打开瓶塞,顿时嗅到一股香气,有些像夜来香,沁人心脾。他眯着眼往瓶子里瞄了瞄,看到一点橘色的光泽,那丹药应该很小一颗,可是即便小得像芝麻一样,要说服倚微吃下去也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情。
倚微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脾气又犟得要命。蜜九又看了看那丹药,心里十分忐忑。
不知道这丹药能不能化在水里呢?
蜜九想到这个,立刻蹦去又烧了一壶热水。
无奈他的这个想法没能用上,那一颗橘色的小药丸倒进水里去滚了两滚,便停住不动了,他等了好久也不见半分要融化的迹象。
他只得放弃,将一碗水倒掉,丹药擦擦干净,又收进细瓷小瓶里去,揣在腰间。
唉,不晓得合欢教的那个借口能不能蒙混过关。
他有些忐忑,一边往倚微房间走去,一边在心里默念合欢教的那些话,并努力使那个借口更加圆满一些。
走至那扇门前,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尽量看起来轻松一些,然后,他轻轻地叩了叩门。
倚微没有应声。
难道是睡了么?那更好,说不定自己能有机会呢!
想到这个可能,蜜九有些激动,一把推开房门。
然后,他便傻住了。
这,这这……
只见倚微半躺在床上,被褥卷成一团缩在床铺一角,而他本人则衣衫凌乱,面红耳赤,身上压着一个人,正是原和。
原和的一只手还按在倚微胸口上,好像试图要扯开他衣领。倚微死死地攥住领口,一手托住他的脖颈,用力向后抵住。
看着他二人扭成一团的样子,蜜九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而后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飞扑过去,一下扑在原和背上,勒着他脖子使劲往后扯,一边扯一边口中大叫:“嗷!不许打架!”
原和被他勒的失去重心,向后仰了过去,踉跄两步,幸好站稳了。
蜜九还挂在他身后荡啊荡的,却不忘充满义气地对倚微道:“倚微,我来救你了!这家伙有没有对你怎样?”
倚微呛咳两声,也不知是被原和按的还是被蜜九的话噎住了。咳了一会儿,才终于能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原和则一把将蜜九从自己背后扯了下来,墩布一般弃在一旁的椅子上。蜜九却不肯罢休,从椅子上蹦下来,闪身挡在倚微跟前,冲着原和呲牙咧嘴:“你要干嘛?不许欺负倚微!”
倚微十分利索地抬脚,将他踹到一旁去了,而后坐直了身子,拉了拉凌乱的衣衫,冲原和恼怒道:“你竟然敢跟我动手?
原和却不以为意:“你又不是女的,看一下又不会怎样!”
“不行!”倚微暴跳如雷。
“笨蛋。”原和面上也有了恼意,“好,你哪天毒发身亡了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啊!”
毒?
被倚微一脚踹到桌底的蜜九听见这个字眼,立刻爬出来,抬头问原和:“毒?什么毒?”
“你听他胡说什么!”倚微转而瞪蜜九。
蜜九居然有胆回瞪过去:“你怎么知道他是胡说?老实听着!”
“你——”倚微又欲发怒,却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原和的脸色缓和不少,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叹一口气,说道:“你也别怪我冒犯,谁让你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犯拧巴?”
倚微咳得说不出话,却仍不肯罢休地向他丢白眼。
原和将之完全无视掉,继续道:“我跟青瓦研究过了,你身上的伤总是不好,极有可能是因为中了什么毒。”
居然和合欢说的一样!
蜜九心里有了回数。看来倚微的伤和易溪的毒脱不了干系了。只是不知原和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呢?
他赶紧向原和投以十分殷切的目光。
“只是我还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毒。”原和盯住倚微,“所以才要让你把胸口的伤给我看一眼啊,你怎么就这么犟!”
倚微不语。
蜜九小心翼翼地插一句:“那会不会是易溪的毒?”
没想到原和否定道:“不是。”
蜜九讶然。那怎么会不是易溪的毒?当晚明明除了他们几个,就只剩下了易溪啊。
啊!难不成……难不成……
“难不成是公子?”蜜九叫道,“亏我一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来着!”
这个推断立刻惹来倚微与原和的双重鄙视。
门口忽然传来笑声:“你还真是一根筋。真笨!公子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他好歹是夕颜山的仙人,素来性子又高傲,你要他做这样的事,还不如先自己自尽了干净。”
蜜九转过脸去看门口,只见一个翠绿衣衫的娃娃站在那儿,娇娇俏俏的。
他有点纳闷,为什么自己之前并不知道青瓦性别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她像男的,而现在知道她是女孩子之后,却又越看越觉得她像女的了。
真是奇怪。
青瓦没好气地吼他一句:“看什么看!瞎眼蜜蜂!”
呃,仍是这么凶。好像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她总是这么凶巴巴的,才一直觉得她像男的……对对对,这样看来,认错她性别这件事,并不能怨他。一想到这一层,蜜九心里顿时宽慰不少。
其他三人并不知他心里那笨笨的心思,也懒得理他那些笨笨的心思,他自己暗自乐了好久,才终于想起之前的话题来,赶紧回神,只听得原和道:“我对毒物认知并不多,但是有一点却是能笃定的。那肯定不是易溪的毒。易溪的毒是无色无味的粘液,而我们后来在那小院子里发现的毒,却是像鳞粉一样的东西。”
“所以,你最好给我们瞧一眼你的伤口,我们也好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毒。”青瓦附和道。
倚微一言不发,手却明确地攥住领口,又拉得紧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蜜九看着他这个动作,忽然觉得他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一样,可怜巴巴的。没想到在自己面前素来跋扈的倚微也有这么狼狈的今天,蜜九有点想笑了。
“你怎么这样固执啊!好话歹话都不肯听,好像我们巴着你要帮你似的。”青瓦有些气了。
倚微也恼:“我已经讲明了是淤青啊,你们还要看什么!”
青瓦气结:“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原和,走吧走吧,不要管他!他死了这世上还正好落个清净!”
倚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吐出半个音来,反而忽然一头栽下床来,缩成一团。
蜜九心下暗道不好,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从腰间掏出那细瓷小瓶,取出归灵丹,塞进已经不省人事的倚微口中。
原和动作一滞,低声问:“公子给的?”
蜜九摇了摇头。
原和没有再追问下去。
倒是青瓦反应快,手脚利索地开始扒倚微的衣裳,脸不红心不跳,镇定得好像自己不是女的。蜜九忽然对她的性别又了些许怀疑……会不会合欢也看走眼了呢?
他又乱七八糟地开起小差,直至青瓦将最里层的深衣解开。
三个人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倚微胸口上有一大滩吓人的黑青,狰狞可怖,并且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原和,这是什么?”
顺着青瓦手指的方向看去,倚微胸口靠近心窝的地方,有个浅浅的半圆形的印记。
蜜九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倚微不肯给别人看自己的伤势。
那个浅浅的印记,是小俏儿临走时一脚踢在他胸口上的脚印。
而如今在大家的注视下,那个印记,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是夜,寒意化作雾气,沉沉落在院中。
合欢坐在鱼池边上,托着腮想心事。今日与倚微的相遇仿佛是一把钥匙,一直被锁住的记忆被打开,各种各样的回忆倾巢而出。
是什么时候认识倚微的呢?
好像最初的那段时光已经远到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他那时候的枝桠细细的,显得弱不禁风。还记得他幼时不懂自己何时开花,看着夏日里漫山遍野的繁花还气馁地哭鼻子,后来被公子一通臭骂,又自己赌气了三四日,才总算好了。
对呵,最初,公子也不是那么严肃的。只是他笑容早被遗落在记忆最远的地方,遗落到大家都想不起来、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地方去了。
公子就像是夕颜山,仿佛夕颜山在的时候他便在了。
好像山间万物生灵都把他的存在以及他给予的庇护当做理所当然的赠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走过了多少年岁,也没人想过他究竟是怎样度过那些寂寥的年岁的。
反正他的衣袂总是纤尘不染,反正他走在夕颜山的小径上时总是目不斜视,反正他看起来总是高高在上的。
这样的理所当然,也许正是使得他变得愈发孤单的原因吧?
他被所有人需要着,却不在所有人的眼中。

“合欢。”忽然有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听出是公子的声音,顿时一震,不敢怠慢分毫地站起身来,向后院的水塘走去。
后院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门进去,远远地便看到公子在栈桥上立着。
黑黢黢的夜将他青色的衣衫染成墨色,使他的背影看上去愈发孤单。再走近些,才看得到他披散着黑发,面容疲惫。
合欢单膝跪地:“公子唤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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