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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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桐-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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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驿馆而住客栈?”
沈红叶没料到西桐第一句会问这个,但还是沉吟道:“公主如今身份未露,又有病在身,去驿馆多有不便。”
“那为何沈相不住驿馆?”
怔了下,沈红叶才道:“公主身份尊贵,独自一人住客栈,臣觉不妥。”
“我父皇赠我暗卫相护,沈相岂会不知。”西桐又道。
沈红叶被她清亮的目光和咄咄的言语逼得有丝狼狈,静了半晌终是道:“既是公主如此想法,臣明日便去驿馆……”
“明日?明日钦差大人的行锱应该可以到文乐了吧。”西桐忽的扬了扬眉,淡淡道,“沈相一向自诩以家国天下为重,又为何违背圣旨,舍了赈灾一行官员,过东洲而不入,先行抵达文乐?”
沈红叶目光倏地一紧:“公主殿下这是要治臣的抗旨之罪么?”
西桐见他目光中的防备,心中却没由来的微微酸涩了几分,上前半步轻声叹息:“昔日欇君曾答应西桐,以不假不谎,不欺不瞒的君子之心待我,不知……沈相当时承诺,可还作数?”


作者有话要说:




、相惜


“昔日欇君曾答应西桐,以不假不谎,不欺不瞒的君子之心待我,不知……沈相当时承诺,可还作数?”
她的声音因为大病初愈而略带了沙哑,因而多了几分柔弱,似廊檐下的雨滴,清凉冰润的敲在沈红叶的心头,却让他瞬间面色微白了几分。
见西桐殷殷的目光,沈红叶沉吟了片刻,道:“我后悔了。”
西桐微怔,抬眸看向他,神色间且惊且痛。沈红叶却缓缓开口:“我多希望你真的只是后宫一名普通的公主,而你若真只甘心当个锦衣玉食,尊贵单纯的公主,一定比现在……幸福得多!”
不知为什么,这话让西桐眼眶一热,泪水瞬间就润进了眼底。可她……不想在他面前哭,用力眨了眨眼,刚要开口,沈红叶又道:“我后悔,我不想让你和我比肩而立,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让你无病无灾。”
刚逼回去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她狼狈地转过身子,只是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泪。他在责怪自己,还是心疼自己?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耳畔是他低低的叹息:“我更后悔,为什么要和你做伙伴,做朋友,做知己,而不是……”
最后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从口中直直滑进了心底,深深埋了进去再不肯表露,但纵是没说出口,却也在西桐心中如惊天巨石,荡起无数连漪。
他温文谦雅,风流温柔,他博学多才,正直坚忍,他心系家国,气度非凡……他很好很好,可为什么,她不能爱他?!
她的心,果然很小很小,装了燕颖,装了父母,再余下的地方,竟只有那妖娆惊艳的影子。
西桐只觉得心中忽然无比酸涩,却无比后悔——莫不是风寒还没好,神智还没有恢复,否则她又何苦跑来见他,逼他至此?知道他为自己抛舍了责任,她究竟是愤怒,自责,还是欢喜?
果然,人要糊涂一点比较好,如今沈红叶将自己的心事说破,他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是我先表明了立场,说与你只做共同奋斗的同伴,如今却是我出尔反尔,其实……我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身后的沈红叶忽然淡淡笑了笑,语气间似乎恢复了从容,手自她纤弱的肩头轻轻滑过,声音也远了几分,“对不起!”
“沈红叶。”西桐猛地转身,这是她第一次直唤他的名,然而开口之后,却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要他走,要他留,要他多情,要他无情,要他以己为重,要他以天下为重?!
“我……”
“别说,西桐,什么都别说。”沈红叶却上前,一根手指竖在她的唇边,封住她想说的话。他不想听她说下去,他怕她拒绝,却更怕她因感动而允诺。无论是哪种,他都承受不起。
于是,她唯有苦笑。
时间在二人的对视间缓缓趟过,或许是良久,或许只是片刻。一眼万年间,她仿佛看到他眼底深深压抑的什么,那藏在平静深寂中的无奈与苦涩只让她的心跟着痛楚了几分。
她知道,他若开口,她会试着去接纳。或许此时不全然是真心,或许里面总有权衡和计较,然,如此风姿卓越又忧国忧民,如此细心体贴又胸怀天下,如何能够不让她动心?
她果然是最现实的,江灿于她只是镜花水月,是惺惺相惜,她终还是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么?
桌前的灯火“哔”的爆了个烛花,方才打破眼前的沉寂。沈红叶眼中的种种情绪终是因着这些渐渐沉浸入了眼底,只余西桐熟悉的温和宽厚从容。
“明日,我便回驿馆了。”他望着她,“你说得没错,最迟明日晌午,所有随行人员车马货物都会抵及驿馆。钦差不能消失得太久……”
西桐面色微红,思及刚刚误会他的种种,却终只能轻声道:“对不起。”
她又何尝不明白,那些随行而来的官老爷们,又会有多少人挖好了陷阱等着他跳,而回朝他又要面临多少弹赅发难。
“公主身份尊贵,‘对不起’听太多了,红叶会折寿的。”沈红叶浅笑,见西桐唇动了动,却不待她开口,又道,“你若真觉得抱歉,那就把身体养好,赈灾之事……就放心交给我,好么?”
西桐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柔软了几分,垂了眸细细笑了,然后她缓缓摇头:“不好,我若真是你期望的那样,只做一名后宫中锦衣玉食的娇贵公主,那你不如去求娶四姐。”
沈红叶微怔——也许她说得对,便是这份非寻常女子可比的坚韧执着让他为之沉沦,做了许多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静了下他却只是柔声道:“那至少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其他的事。”
见他眼中的关切,西桐只是轻轻点头。
“还有,”他忽然又笑了笑,“不许随便拿公主的身份压我。”
这……似乎是一句很无礼的话,不应该从那么老成执重的沈红叶的口中说出。西桐一怔,思及雨中二人的争执以及刚刚她对他误会,她却只觉得心头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说的并不是为了这些,于是敛了神色认真地道:“说好比肩而立、共担风雨,你不能把我推开。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我会与你站在一起!”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若是木西桐这个身份不够,那么不妨是燕颖七公主的身份!”
望着眼前女子黑白分明的眼,沈红叶的心竟然悸动了几分——原来,她果然明白他的心思,这样的女子不但值得与他同迎风雨,更值得他倾心为报啊!
可是……唇边隐隐浮现着几分苦涩,他只能低头掩去眼中的种种心思。静了片刻沈红叶忽然开口:“那如今便有一事,请公主为臣解惑。”
西桐一怔,抬头见他的目光,抿了抿唇:“欇君知道了?”
沈红叶与她对视,却只觉得那目光中丝毫没有杂质,竟是全然的清透明澈,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引她至书桌前。
“这是出京的赈灾物品清单,与实际颇有出入,而便是在这几辆坏在半路的马车上,竟然有……”
“此次前往东洲,我替父皇去东篱益州买粮。”西桐缓缓开口,“并非有意瞒你,此事只有我与父皇知道,而且事关父皇在东篱国的暗线,需由对方代为牵头方能成行。”
西桐坦言直视于他,相信沈红叶应该能够体谅。
时值五国并存,各国之间有利益纠缠亦有明谋暗动,各国在其它几国均派有暗线,以各种身份面目潜伏于别国之中,为己方收集消息,提供信息,这些人身份隐秘,几乎都位居别国高位,或高处庙堂,或富甲一方,而身份一旦被泄露出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沈红叶没料到西桐竟如此坦白,微微一怔。
“欇君应该知道,燕颖粮库及国库都并不富裕,却偏偏又赶上东洲之灾。所以不得不借助外力而想办法。”西桐微微苦笑,他身为国之右相,自然应该知道如今燕颖面临的局面。
“陛下近日从国库中支取十八万银,我知道。”沉吟了下,沈红叶缓缓开口,“我亦听说上个月,有人在长诏抛售了上百件玉器,均为手工细致的举世无双之物。”
西桐倏然抬眸,沈红叶轻叹:“能坐在右相之位上,非我一人之力可为,许任相在朝中一手遮天,为何不许我有耳目相通?”
早知道沈红叶绝非看上去的温良简单,必也有自己的势力。但他肯将此事说与她听,算是他们彼此信任与坦白的开端么?或许彼时曾言的“不欺不瞒,不假不谎”,到今日才真正兑现。
静了片刻,西桐道:“父皇想派人去东篱购粮,只怕欇君也早就知道了吧。”
见她神色平静,沈红叶不知为何竟从心底微松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西桐不语。
“这种事,不应该由你一介女子来承担。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朝堂之下,亦是血雨腥风、风烟迷漫,纵是你有鸿鹄之志、聪睿之心,只怕也不可能随心而为,更何况……”
“西桐没有鸿鹄之志,亦无绝世之才、天下奇谋,唯想替燕颖及父皇分忧,还天下以太平安乐。更何况,”她望向沈红叶,静静微笑,“更何况,欇君与我比肩而立,同心同忧,共担风雨,西桐何惧之有?”
沈红叶望着她清亮如水的眼,一只手忽然轻轻抬起,细细替她拢了额前细碎的发,柔声道:“纵是粉身碎骨,红叶必如你所愿。”
他的眼神似春风拂过的碧潭,清幽而细腻,他的声音似浸在春水里的落花,醇然而温柔,竟让西桐一时间忘记了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如此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只觉得心间微震!

作者有话要说:




、知心

早知东洲一带水患严重,原来竟比想像中更甚。
幸好这几日雨基本上已经停了,但入目处处皆是洪水肆虐后的痕迹。洪水冲毁大片农田,冲倒大半农舍,仅东洲郊野便有数万人无家可归,只能迁移到地势较高的山坡上暂居。而更有无数人涌向东洲的临近的郡府文乐,谁知文乐知府竟不肯开城门放灾民进入。
西桐总算见识到了“山高皇帝远”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面对钦差一行的质问斥责,那位知府大人竟然只淡淡回了句:“下官正是因为爱民如子才不舍城中居民遭殃。万一灾民抢粮抢钱成为暴民,下官苦苦经营了几年的心血,岂非付之东流。”
原来在此郡干满四年若无大过,这位知府大人便可以回京城,去六部供职,颐养天年。果然,踩着百姓肩膀向上爬的官员,唯恐开了城门,灾民大量涌入,会将这些年他的政绩毁于一旦。
此话讲时,正是在知府府邸,文乐知府谢思远带了手下众位官员及众位娇妻美妾替钦差大人一行接风洗尘。席间不但文乐大小官员一应俱全,就连临郡数位官员也全都在坐——谢思远好大的面子!
美酒美食无不映衬着一座城墙之外的民不聊生,哀蕻遍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戏竟活生生地上演在西桐面前。
西桐气得直发抖,只觉得这满桌的珍馐美味仿佛都带了血腥之气,让人不能触碰。而这官场之事果然远比她想像中更加黑暗。
然而看着谢思远眉宇间的得意,她却无能为力。
这里是他的天下,休说她人微言轻,势单力薄,纵是父皇只怕也鞭长莫及啊。可是眼见城外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若不采取措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而更让她担忧的是,天气越来越热,很多灾民因病而故,都说大灾之的必有大疫,若真因此而引发瘟疫之灾,会更加可怕。
来此三天,沈红叶先是带人去了河岸堤防,又去了几处灾情点,直到今日才风尘仆仆赴谢知府的洗尘之宴。
原本她要跟他一道查看,偏他执意不准,只令她跟了户部侍郎一起查点了临近几个县的存粮情况。这个事职不重亦不轻,西桐想了想,倒也没再坚持,各县郡的粮食事关她下一步的购粮计划,她需以实际数据来考量户部上报给朝廷的数据是否真实。
抬头见沈红叶此时明显黯然憔悴的神色,不过三日时间,却仿佛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西桐知道这几日他定然是累坏了。他一介书生,又是文官,哪经过过这般的辛苦。
偏偏像谢知府这样的地方官员处处掣肘,更令他举步维艰。
“谢知府之意,便是只扫门前雪了?”闻及刚刚谢知府的推委,沈红叶却全然没有焦急和怒意,神色依旧如常。
“沈相言重了。”谢思远示意仆从替沈红叶倒满了酒,却笑得漫不经心,“救济灾民,那是东洲知府的事,文乐本身就不富裕,下官有心无力,还望钦差大人见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谢大人身为朝廷官员,食燕颖俸禄,又如何分得是东洲还是文乐?”沈红叶的语气忽然略扬了几分,虽然声音不大,却极是威仪。
西桐不由抬眸望向他。纵是他面色不佳,但此时眼中的坚定明亮,却让西桐心头一动。她从未见过沈红叶这样锐意的眼神。
而此时,满堂的丝竹喧哗忽然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怪异起来。
谢思远的面色阴沉了几分,闻言重重放下杯子:“下官敬你是一品命官,陛下御封的钦差,沈相不要太仗势欺人。”
“真正仗势欺人的,怎么是本官?”沈红叶眉宇微动,却无惧色,“城外灾民食不裹腹,谢大人却在此夜夜笙歌;文乐城外河堤因缺钱停工,谢大人府中却余着二十七万两雪花银;东洲百姓无赈灾之粮,谢大人却将城西粮库当中五万石存米高价出售与东洲奸商;上月谢大人刚向朝廷上表哭诉衙内数十官员薪俸发不出,月末送给任相的三十六颗南海东珠就已经进了任府库房……本官倒想问问谢知府,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八个字您还记不记得怎么写!”
谢思远的面色越来越白,被沈红叶语言间的咄咄,眉目间的凌厉所逼,不知为何他竟第一次生出了胆寒之感,传闻都道这位年轻的燕颖右相一向秉君子之风,性温淡如水,怎的会有这般逼人气质,而他想开口分辨什么,但唇间嚅嚅,竟一字都说不出口。
沈红叶缓缓起身:“离京之前,陛下曾给本官御旨,此行之中所有事件,事关国计民利,由本官全权责任,若有人趁机相阻推托,发国难之财,无论何品级官员,均可先斩后奏。虽然本官不愿如此,那么不妨就拿谢大人开个刀,以儆效尤!”
说罢不由分说,冷冷道:“文乐郡知府谢思远,勾结奸商发灾患之财,私吞公粮中饱私囊,虚报灾情枉顾民生,种种劣行国法难容。来人,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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