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改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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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改嫁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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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辈子,恐怕都听不到昏礼青庐中的却扇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

窦湄曾经做过绮丽的梦,梦见那个秀气的少年长成高大俊朗的青年,带着十多个汉子来她楼下催新妇,然后她下楼来,让他吟却扇诗。但是现在只能是梦了。
屋里灯油点着,窦湄低下头,一针一线缝着手里的一只小鞋。那是给窦涴穿的,芸娘坐在她身前,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她劝说道,“二娘,歇了吧。芸娘给二娘做,再做可是会坏眼睛的。”
“要是坏了眼睛能不进宫,儿情愿!”窦湄的声音里都带了哭音,双眼红红的。芸娘吓了一跳,看了看周旁并没有隔墙的耳朵,小心的拍了拍女孩因为哭泣颤抖的肩膀。
这圣人也太准了!芸娘辛酸的想着。都说进宫是攀了富贵梯,可是能熬出头能有多容易!那么多貌美小娘子,多得是一辈子老死在宫里的呢。还要眼巴巴的等着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大赦放宫人出宫,可真出来的都是一些头发都白了的老宫人了。
“芸娘……”窦湄丢下手里做着的针线扑到芸娘怀里,哭了起来。窦湄哭起来没有多少声响,只是肩膀一个劲儿的颤抖。芸娘手扶在她的肩上,心里抽痛的无以言加。
这一进宫就真的生死两茫茫了!
“囡囡……”芸娘不自觉的叫起家乡叫小孩儿的话来,抱住窦湄也低声哭了起来。黄氏自从知晓窦湄被挑选入宫,专门挑选了一批伶俐的侍儿来伺候。可是窦湄根本就不耐烦叫那些侍儿侍候,脸色冷冷看着那些侍儿心里都怕。
芸娘哭的双眼模糊,身边都是窦湄这几日没休止做好的足袜等物,有些是给母亲李慕娘的,小巧的是给窦涴窦湛做的。都做了好几双了。甚至还有冬天穿的夹带丝麻的厚袜。
“囡囡乖,囡囡听话。”芸娘在她的背上拍了又拍,她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的往下掉。“夜里做针线坏目呢!二娘听芸娘的话去睡啊,芸娘陪你。”
“芸娘……”窦湄哭的一张脸上都花了,芸娘扶着她起来,叫侍儿端来洁面的白玉膏还有热水来给窦湄洗面。
白玉膏乃是前魏的时候专用来洁面的,传说魏朝有一名美男子专门用这种白玉膏洗面,最后肤白如雪,如同傅粉何郎。这个还是黄氏知晓窦湄入选,专门找人高价买回来的。
窦湄看着那只小白瓷瓶摇了摇头,十三岁的少女正是肌肤水嫩的时候,只要饮食好,起居规律,怎么看都是好看的。脂粉都不用上半点。她本来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精心呵护长大,虽然后来寄居在舅家,阿舅也没有亏待过她。
少女绯红水润的肌肤比什么都好。
“就这么洗吧。”窦湄径自走到侍儿放下那只木盆前,清洗着脸。
洗脸按照养生要诀泡脚之后,窦湄才在塌上躺下。芸娘今夜说好要陪她,芸娘坐上榻将纱帐放下和她一起躺下。
“记得才到郎主家的时候,二娘还在娘子腹中。二娘出生的时候,我还在想着该是个小郎君罢?”
听到这里窦湄笑了。
“那么听到是小娘子,芸娘不高兴了?”大户人家多生儿子还是欢喜的。
“怎么会!”芸娘说道,“小娘子很好的,”前头娘子生的大娘早夭,窦约那会得了一女不知道多欢喜呢,“郎主很是欢喜呢。”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芸娘都忍不住笑了。
“二娘还记得那位云游道人说二娘当大贵的事么?”
窦湄眨了眨眼,屋子内的灯火已经灭了,“云游道人的话,不过是为了水米罢了。听听就算了吧。”
芸娘伸出手将窦湄身上的被子盖好。
小姑娘哭了那么一场,本来就累,现在已经睡着了。听着女孩子平稳的呼吸声,芸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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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涴知道姊姊在家中呆不久了,要到太极宫里,又听到侍儿们私下议论说这窦家二娘怕是一辈子要在太极宫里出不来了。窦涴年幼听了怕的直哭,一路奔到姊姊那里。
姊姊那里基本上都是女子了,就是帮着做粗活的奴仆,都是由粗使婆子。男人都不准进那个小院子。
窦涴只是个幼女,见见姊姊还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见了面可不能见面就嚎哭,这个在这几日里被乳娘来来回回的提醒过。小女孩到了熟悉的姐姐面前,红着一双眼睛,手里巴巴的拉着姊姊的石榴裙不撒手。
“阿姊真的不回来了吗?”七八岁的女童双眼通红,拉着姊姊的手问道。
窦湄柔声问,“怎了啊?”
“她们都说姊姊你不会回来了……会老……”女娃娃的话刚出个了头,就被窦湄给一把按了下来。她把妹妹按在怀里,“姊姊会回来的,就是嫁人。”
“嫁人?”小女孩眨眨眼,不太明白这里面是什么意思。但是听着姐姐说会回来,又破涕为笑。
她的院子里不适合闹哄哄的,因此她也不就陪着妹妹一起玩滚球了。她喂窦涴吃了些点心喝了几口甘浆,教她手谈打双陆。
孩子是没有那个坐下来的定性,过了一会儿就眯着眼要睡了。窦湄让芸娘把窦涴带去内室里小睡一会。
窦涴见是芸娘,就顺从起身跟着去内室睡觉了。
昼寝并不是光彩的事情,但是在自家姊姊这里,窦涴少了母亲的拘束也自在多了。窦湄在案前将一卷麻纸摊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千多年前秦国的歌谣在她笔下如同蜿蜒小溪一点点的流出来。
她和妹妹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首秦风。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也不知道征战建立从龙之功的耶耶怎么会想到这种婉转相思的歌谣。
她看着麻纸上写的那首秦风,呆呆的看了一会,外面传来一首萧曲。曲子柔软多情,不似秦曲的粗犷,反而有着江南的氤氲水汽。
她不禁抬头,夏末的风的从垂下的竹帘吹进。那首萧曲随风而入,她慢慢俯下身趴在案上。
今日不用去文馆,李孝谨也不想去。他这段日子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人都整整瘦了一大圈。黄氏担心的要命,也叫他去说他和窦湄那是天注定的成不了夫妻,既然如此何必强求?窦湄一进太极宫恐怕后这一辈子都要出不来了。再伤心又有个什么用?
李孝谨听了母亲那些话只有苦笑,青梅竹马的情分要是能说丢就丢,说忘就忘那就真的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奇人了。
一曲子夜歌,是他以前听来的南朝曲。他记性极好,听过一次能将曲子给记下来。他吹奏完那曲南朝女子思念情郎的曲子,放下手里的萧,无声苦笑。
定下入宫的时候是初秋,被选入宫对于功勋人家来说不是掉下来的好事,反而是个祸事。入宫,圣人的那些老人牢牢掌握着贵淑德贤四夫人的位置,虽然皇后已经崩逝,但是圣人已经明确说了自己不会再封皇后。那些新人说白了,和那些贵人家里养的姬妾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说句不恭敬的,圣人那年纪,就让许多小娘子的父母不愿意。平常人家里的女儿做了别人家小妾,一族人还会打上门来,质问为什么叫一族的人丢脸,顺便开祀堂请族长主持公道,将那家人开除族籍的。没有人觉得做妾是光荣的事情,就算父母答应族人也不答应。
如今这进了宫和做妾有区别吗?
李澄是真的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妹妹了,好好的一个官家娘子眼看着大好年华都要葬在里头了。还是自家的外甥,那心都是止不住的痛。
因此更是放开了可了劲的给外甥女做衣裳首饰。
不过那些首饰衣裳,窦湄也没留下多少。反正大多数也带不走,留下一些好的,然后留给了窦涴,还有一些衣裳挑出一些花色素净一点的,改小了给窦涴穿。
窦涴也常常黏在她身边,姐妹两个就在李慕娘的房里一呆就是好久。李慕娘也不会像往常那些拘束着小女儿,就连去读书的窦湛,每次下学也是要黏在母亲和姊姊们一起的。
“姊姊,先生说毛诗言志思无邪。是真的吗?”窦湛抬起圆滚滚的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
“噗嗤!”窦湄就笑了,想必那位先生不知如何解释“有女怀春,吉士诱之。”那一篇的男欢女爱了。
“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听听就行了。”窦湄对弟弟说道,“完全信先生信书的是傻子。”
“啊?”窦湛听着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窦湄笑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这话你记着就是。”
那边李慕娘手里拉着线抬头看着窦湄逗儿子,她也不出声制止。女儿在自己身边呆的一日比一日少,她恨不得女儿在身边多留一段时间,也一日里她希望能长些再长些。
不过再长,窦湄进宫的日子也在眼前。
做母亲的李慕娘心如刀绞,痛的死去活来却没有半分办法。做阿舅的李澄更是自觉没脸,要是外甥女刚刚及笄就给定下一门亲事也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李慕娘撑着亲自给大女儿做了一碗汤饼,窦湄知道自己要走,强撑着笑着吃完那一碗汤饼。吃完之后她拉着母亲的手说道,“阿娘,没事呢。圣人是圣明天子,儿去宫中服侍说不定还是好事。”
窦湄说这些话,李慕娘心里都在滴血。窦涴和窦湛都忍着不敢哭泣,芸娘和采娘也是红着眼圈。
窦湄的那句话是想要安慰母亲,结果她自己就先忍不住要哭了。平常人家小娘子出嫁,都要舍不得阿娘弟妹呢,她这还是进宫。完全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姊姊不走!”窦涴是女孩,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扑上来就抓住窦湄的裙子不放。窦湛虽然不像是窦涴那样抓住窦湄不放,但也是红了眼睛强忍着泪不哭。
窦湄抱着妹妹,拍了拍,“阿姊以后不在家了,三娘记得好好侍奉阿娘啊。”
一句话说得采娘回过身去不停的擦脸。
进宫的那日终于来了,选定窦湄是没有给什么品级的,进去了就是普通的掖庭待诏。会有怎么样的前途,完全看自个的运气了。
来了一辆犊车停在李家的庭内,窦湄换上素净的襦裙,戴上幕篱就上了犊车。李慕娘一路跟着女儿到了庭内,见着大女儿上了车。车前的御人手持竹策在牛背上打了一下,老牛慢吞吞的迈步子。
“娘子!”采娘看着李慕娘要跑下去,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她拉住。
李慕娘靠着柱子,看着女儿坐的犊车从门里驶出去,门缓缓合上,最终半点都看不到了。她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一家没几个愿意把女主送出去给个老头儿做妾╮(╯▽)╭

、掖庭待诏

平常人家纳妾是给了妾家里买妾之资后,从后门里领进来就算完了。天子极其重礼,也不可能顶着几位相公劝谏的风险,大张旗鼓的叫那些少女大大咧咧的进来。这些新进宫的掖庭待坐在犊车里从一个不起眼的门里拉进去就算了。
这些新进的掖庭待诏入了选侍宫,先是之前好好教导过宫廷礼仪之后才看天子有没有兴趣临幸。窦湄分得了一间耳室,待诏们虽然大多数是从条件不错的人家里选出来的,但是到了掖庭里就变得只比宫人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窦湄看着另外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比她大上那么一点十四五岁的样子,说是姓张。那个女孩子怯怯的看她一眼,对她笑了一笑。
窦湄刚刚入宫,每日就是跟着那些老宫人学习礼仪。一天下来挺累的,她躺在那里对着那个女孩也笑了笑。女孩子似乎有些腼腆,而窦湄也没那个精力和她去套什么近乎,宫人送来膳食之后,吃完之后就躺下睡了。
每日被压着学礼面对不同的人行礼如何,甚至是侍寝的时候要如何都说的一清二楚的。
那些女孩子都是年少,而且也没亲近过男人。上面那位老宫人带这样一脸皱纹还在说要怎么在榻上让天子惊醒。
“就算疼也得忍住,可没那个男子喜欢听女子惨叫的。”
下面一群年少的掖庭待诏都红了脸,窦湄听着脸上也不禁起了两团红晕。这些听起来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哎,阿窦,你、你听得明白吗……”旁边一个女孩子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
“阿王……”窦湄雪白的脸上已经红的有些不能看了。她的手指扯着裙子上的布料,几乎都不太敢抬头,她低着头。眼为难的瞅着那个妍丽的少女。
“嗯……”半会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声响。
上面老宫人继续在教,“你们啊,得把腿儿给翘起来,知道吗?可不能将腿压在圣人身上。”
宫人说起来口上没个遮挡,说的这些没经历过人事的少女红着脸,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看起来似乎是无所谓的,但是耳朵已经红透了。
这些都是好人家选出的少女,家教严谨,听宫人这么没半点遮拦的,个个基本上都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了。
“圣人使劲的时候,你们得扭腰……”老宫人难听的声音还在继续。
窦湄脸上通红几乎要滴血,宫人说的那些实在是太不加修饰了,就这么直接的拖到她们眼前。
可是她又不能不听,这是掖庭可不是宫外。而且做妾,就是这样服侍人的。那些都是她们要学的。
窦湄垂下头,老宫人的话不断传入耳里。那些少女们垂着脸儿默不作声,室内只能听见老宫人的声音。
少年女们受了老宫人那么一些训导,回到室内,侍女已经将膳食给端上来。膳食也不是有多丰盛,碗里的馎饦伸手碰碰碗都已经只有一点的温度。
窦湄见到那名张姓少女没有半点不碍的坐下来,拿起双箸就开始进食。
窦湄昔日在家听母亲说起养生的要诀,凉物是不能多吃的,吃下去那是用五脏六腑来暖它,时日久了难免就会身体不佳。
宫里头的饮食其实倒也没有外面想的那么好。
窦湄有些纠结的拿起双箸,她偷眼看你了一眼那个女孩,倒是不见她有任何的不适应。吃完收拾完,窦湄想了想,“阿张,那个馎饦是冷的,食多了对胃不好。”
那个少女一愣,然后笑出来,“儿以前都吃不到,现在能吃到已经很不错了。”
“哎?”窦湄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馎饦之类在长安可是平常的吃食,连这个都吃不上,是要有多穷?
少女飞快的瞟她一眼,腼腆的笑了笑不说话了。
入选的那几个人大多数都是家境不错的,窦湄也不是那种嘴上不知道所谓的人,她也朝那个少女一笑。不再问下去。
“儿叫张孟。”少女突然道,然后一双眼睛看着窦湄。
“儿姓窦名湄。”窦湄答道。
“那儿就叫你湄娘了。”张孟笑道。
“儿叫你孟娘。”窦湄笑。
两个女孩子对望一眼都笑起来。
这话一说开,接下来两人自然就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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