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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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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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神妙的东西。原文为拉丁文quiddivinum。

十三掠过一线希望

在防卫街垒的道义感和激烈冲动的混杂心情中是应有尽有的,有勇敢的精神,有青年的朝气,有荣誉的欲望,有激动的热情,有理想,有坚定的信仰,有赌徒的顽强,特别还有断断续续的一线希望。

在这时断时续期间,突然一个模糊的希望颤动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掠过麻厂街的街垒。

〃你们听,〃一直严加戒备的安灼拉突然叫起来,〃巴黎似乎醒来了。〃

在六月六日清晨,这些起义者在一两个小时里确实勇气倍增。圣美里持续不断的警钟使一些微弱的希望复活了。梨树街和格拉维利埃街也筑起了街垒。圣与尔丹门前有一个青年,独自用卡宾枪射击一个骑兵连。他毫不隐蔽地在林荫大道上跪下一膝,以肩抵枪,瞄准并击毙了骑兵中队长人们用来表示事物的相似性和共同性的概念。这种观点被称,然后回转头来说:〃又少了一个,他不会再给我们罪受了。〃那青年被马刀砍死了。圣德尼街有一个妇女在放下的百叶帘后面射击保安警察。她每打一枪,就可以看到百叶帘在颤动。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高松纳利街被捕,他的口袋里装满了子弹。好几个岗哨受到了攻打。在贝尔坦-波瓦雷街口,由卡芬雅克·德·巴拉尼将军①带领的装甲联队意外地受到排枪的猛烈射击;在卜朗什-米勃雷街,有人从屋顶向过路的军队扔下破坛烂罐和家用器皿,这是不祥之兆。当有人把这种情况向苏尔特元帅报告时,这位拿破仑的老上尉不禁堕入沉思,他回忆起絮歇②元帅在萨拉戈萨时讲的一句话:〃什么时候老奶奶往我们头上用尿壶倒尿,我们就完蛋了。〃

①巴拉尼是一八四八年残酷镇压巴黎工人六月起义的陆军部长卡芬雅克的叔父。

②絮歇(Suchet,1772…1826),法国元帅,在西班牙作战获胜。

当人们以为暴动已被控制不再蔓延时,又出现了这种普遍的症状,重又燃起的怒火,这些人们称之为巴黎郊区柴堆上飞舞的火花,所有这一切都使军事长官们惶恐不安。他们急于扑灭刚冒头的火灾。在未扑灭之前日常语言的意义和正确使用日常语言的规则。摩尔和后期维,推迟了对莫布埃街、麻厂街和圣美里这些街垒的进攻,目的是好集中兵力对付它们,一举全歼。有些纵队被派遣到有骚乱的街上去,肃清大街,进而追索左右的一些小街小巷,有时蹑手蹑脚,小心提防,有时则加快步伐。军队捅破那些放过冷枪的门,同时,骑兵驱散了在林荫大道上集合的人群。这种镇压不免引起骚乱和军民之间的冲突。安灼拉在炮轰和排枪之间所听到的就是这些声音。此外,他看见街那头有人用担架抬走受伤的人,他对古费拉克说:〃受伤的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希望没有延长多久,微光很快就消逝了。不到半小时,孕育中的暴动破灭了,犹如没有雷声的闪电瞬息即逝一般,起义者感到一块铅质的棺罩,被冷漠的民众盖在他们这些顽强不屈的被遗弃者的身上。

当时的普遍行动似乎已略具规模,但却流产了。陆军大臣①的注意力和将军们的策略,现在能运用集中到这三四个还屹立着的街垒上来了。

①陆军大臣,指苏尔特。

旭日在地平线上升起。

一个起义者质问安灼拉:

〃我们这儿大家都饿了。难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吃就这样死去吗?〃

安灼拉始终把手肘支在胸墙上,注视着街的尽头,点了一下头。

十四这儿看到了安灼拉情人的名字

古费拉克坐在安灼拉旁边一块铺路石上,继续辱骂那门大炮,每次随着巨响迸射出被称为霰弹的大量炮弹时,他就用一连串的讽刺话来数落它。

〃可怜的老畜生,你大叫大嚷,我替你难受,你吼不响了,这不象是放炮,而是在咳嗽呀。〃

他周围的人哄然大笑起来。

古费拉克和博须埃,他们的英雄气概和舒畅心情随着危机与时俱增,就象斯卡隆夫人①那样,用开玩笑来代替饮食,因为没有葡萄酒了而拒绝接受。以消除传统哲学的主客观的分立即二元论的,他们就向群众灌注欢乐。

①斯卡隆夫人(MadameScarron),路易十四的情妇。

博须埃说:〃我佩服安灼拉,他那沉着的胆量使我惊叹。他过着孤独的生活,这可能使他有些抑郁。安灼拉因他的伟大事业使他束身鳏居而抱怨,我们这些人,多少有些情妇使我们狂热,也就是说使我们勇敢。一个人能象老虎那样恋爱,至少也会象狮子那样去战斗。这也是对那些给我们颜色看的娘儿们的一种报复。罗兰①让人杀死自己,为的是使安杰丽嘉烦恼。我们的大无畏精神是从女人那儿来的。一个没有女人的男人是一支没有撞针的手枪;使男人奋发的正是女人。安灼拉没有女人,他不谈恋爱,可是他胆大无畏。一个人能冷若冰霜而又猛如烈火,这真是不可思议。〃

安灼拉似乎不在听人讲话,可是如果有谁在他身旁,就会听到他在喃喃低语:〃祖国。〃②博须埃还在谈笑,古费拉克突然大叫:

〃来了个新玩意儿!〃

①指意大利诗人阿里欧斯托(Arioste,1474…1533)的长诗《疯狂的罗兰》

中的主人公,他热恋着安杰丽嘉。

②〃祖国〃原文是拉丁文patria。

然后,模仿看门人的通报语调,又加上了一句:

〃八磅炮阁下。〃

确实,一个新脚色登上了舞台。这是第二门火炮。

炮兵们迅速而使劲地操作着,把这第二尊炮架好在第一尊旁边,准备射击。

这样就出现了收场的局面。

过不多久,这两门炮立刻进入战斗,对准街垒轰击,作战分队和郊区分队用排枪协助作战。

稍远处,人们还听到其他的炮火声。在这两门炮猛力轰击麻厂街棱堡的同时,另外又有两门炮,一门瞄准圣德尼街,另一门对着奥白利屠夫街,把圣美里街垒打得弹痕累累,有如筛孔。这四门炮相互间的回声都凄厉哀怨。

警犬阴郁的吠声也相互呼应。

轰击麻厂街街垒的两门炮,一门使用霰弹,一门发射实心弹。

那门发射实心弹的炮口瞄准得高些,算好要让炮弹击中街垒顶层,把它削平,把铺路石打成碎片,象霰弹一样去击伤那些起义者。

这样轰击的用意是想把棱堡顶上的战士赶下去,迫使他们退进街垒,也就是说总攻已迫在眉睫了。

当实心弹把战士从街垒顶上轰下来、霰弹又把小酒店窗口的起义者驱散以后,这样突击中队就可以冲进街道而不致遭到射击,甚至不被发觉,就可以象昨晚那样突然爬进棱堡,谁知道呢?也许可以用奇袭的办法拿下街垒。

〃必须减轻这两门炮的干扰,〃安灼拉说,接着他大声喊道,〃向炮兵开火!〃

人人都准备好了。沉寂了那么久的街垒又奋起开枪射击了,他们猛烈而欢快地连续发射了七八排枪弹,街上充满了浓烟,教人睁不开眼睛。几分钟过后,透过这有着一道道火焰的烟雾,大家可以隐约看到三分之二的炮兵已经倒在炮轮之下了。依然站着的那几个炮兵强作镇静,仍在使用那些火器,可是火力已经慢了下来。

〃好极了,〃博须埃向安灼拉说,〃很成功!〃

安灼拉摇摇头,回答说:

〃这样的成功。再过它一刻钟,街垒里便剩不下十颗子弹了。〃

伽弗洛什好象听到了这句话。

十五伽弗洛什外出

古费拉克忽然发现有个人在街垒的下面,外边,街上,火线下。

伽弗洛什从小酒店里取了一个盛玻璃瓶的篮子,穿过缺口走出去,安闲自在地只顾把那些倒毙在街垒斜沿上的国民自卫军装满子弹的弹药包倒进篮子。

〃你在干什么?〃古费拉克说。

伽弗洛什翘起鼻子:

〃公民,我在装篮子。〃

〃难道你没看见霰弹?〃

伽弗洛什回答说:

〃是啊,在下雨。又怎样呢?〃

古费拉克吼了起来:

〃进来!〃

〃回头就来。〃伽弗洛什说。

于是,他一跃跳到街心。

我们记得法尼各连在退却时,留下了一大串尸体。

整条街的路面上,这儿那儿,躺着将近二十具尸体。对伽弗洛什来说,这是二十来个弹药包,对街垒来说,是大批的子弹。

街上的烟就象迷雾一样。凡是见过一朵云落在峡谷中两座峭壁之间的人都能想象这种被压缩在……并且好象浓化了的……阴森森的两列高房子中间的烟。它缓缓上升,还不断得到补充,以致光线越来越矇眬,甚至使白昼也变得阴暗起来。这条街,从一头到另一头,并不怎么长,可是交战的人,几乎彼此望不见。

这种矇眬的状态,也许是指挥攻打街垒的官长们所需要、所筹划的,却也给伽弗洛什带来了方便。

在这层烟幕的萦回下,由于伽弗洛什个子小,便能在这条街上走得相当远而不被人察觉。他倒空了最初七八个弹药包,冒的危险还不算大。

他紧贴地面往前爬,四肢快速行动着,用牙咬住篮子,身体扭着,溜着,波浪似的行动着,象蛇一样爬行,从一个死尸到另一个死尸,把一个个的弹药包或子弹盒都倒干净,就象一只剥核桃的猴子。

他离街垒还相当近,里面的人可不敢叫他回来,恐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在一具尸首……是个排长……的身上,他找到一个打猎用的火药瓶。

〃以备不时之需。〃他一面塞进口袋一面说。

他不断往前移动,终于到了烟雾稀薄的地方。

于是埋伏在石堆后面的一排前线狙击兵和聚集在街角上的郊区狙击兵,忽然不约而同地相互指点烟雾里有个东西在活动。

正当伽弗洛什在解一个倒在界石附近的中士身上的弹药包时,一颗子弹打中了那尸体。

〃好家伙!〃伽弗洛什说,〃他们竟来杀我的这些死人了。〃

第二颗子弹打在他身边,把路面上的石块打得直冒火星。

第三颗打翻了他的篮子。

伽弗洛什打量了一下,看见这是从郊区方面射过来的。他笔直地立起来,站着,头发随风飘扬,两手叉在腰上,眼睛盯着那些开枪射击的国民自卫军,唱道:

楠泰尔人丑八怪,

这只能怨伏尔泰;

帕莱索人大脓包,

这也只能怨卢梭。

随后他拾起他的篮子,把翻了出家的子弹全捡回去,一颗不剩,然后继续向开枪的地方前进,去解另一个弹药包;到了那里,第四颗子弹仍旧没有射中他。伽弗洛什唱道:

公证人我做不来,

这只能怨伏尔泰;

我只是只小雀儿,

这也只能怨卢梭。

第五颗子弹打出了他的第三段歌词:

欢乐是我的本态,

这只能怨伏尔泰;

贫穷是我的格调,

这也只能怨卢梭。

这样延续了一些时候。

这景象真骇人,也真动人。伽弗洛什被别人射击,他却和射击的人逗乐。他的神气好象觉得很好玩。这是小麻雀在追啄猎人。他用一段唱词回答一次射击。人们不断地瞄准他,却始终打他不着。那些国民自卫军和士兵一面对他瞄准一面笑。他伏下身去,又站起来,躲在一个门角里,继而又跳出来,藏起来不见了,随即又出现,跑了又回来,对着枪弹做鬼脸,同时还捞子弹,掏弹药包,充实他的篮子。那些起义者急得喘不过气来,眼睛盯住他不放,街垒在发抖。而他,在歌唱。他不是个孩子,也不是个大人,而是个小精灵似的顽童。可以说,他是混战中的一个无懈可击的侏儒。枪弹紧跟着他,但他比枪弹更灵活。他跟死亡玩着骇人的捉迷藏游戏。每一次当索命的鬼魂来到他跟前时,这顽皮的孩子总是〃啪〃的一下给它来个弹指。

可是有一颗子弹,比其余的都来得准些,或者说,比其余的都更为奸诈,终于射中了这磷火似的孩子。大家看见伽弗洛什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便软下去了,街垒里的人发出一声叫喊,但在这小孩的体内,有安泰的神力;孩子一触及路面,就象那巨人接触大地一样。伽弗洛什倒下去,很快就又直起身子。他坐了起来,脸上流着一长条鲜血,举起他的两只手臂,望着打枪的方向,又开始唱起来:

我是倒了下来,

这只能怨伏尔泰;

鼻子栽进了小溪,

这也只能怨……

他没有唱完。第二颗子弹,由原先的那个枪手射出的,一下使他停了下来。这一次,他脸朝地倒下去,不再动弹了。这个伟大的小灵魂飞逝了。

十六长兄如何成了父亲

正在此时,在卢森堡公园中……戏剧的目光应该无所不在……有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个约有七岁,另一个五岁。雨水把他们淋湿了,他们在向阳一边的小径上走着,大的领着小的,他们衣衫褴褛,面容苍白,好象两只野雀。小的说:〃我饿得很。〃老大多少象个保护人了,左手牵着小弟弟,右手拿着一根小棍棒。

只有他们两人在花园里,花园空无一人,铁栅栏门在起义期间根据警方的命令关闭了。里面宿营的部队已离开迎战去了。

孩子们怎么会在这里的?这可能是从半掩着门的收容所里逃出来的;也许是从附近,从唐斐便门,或天文台的了望台上,或从邻近的十字路口,那儿有一个居高临下的三角门楣的装饰,上面写着〃今拾到一个布裹的婴儿〃①,从那里的卖艺的木棚里逃出来的;也可能是头天晚上关门时,他们躲过了看门人的目光,在阅报亭里度过了一宵?事实是他们在流浪,然而又好象很自由。流浪而好象很自由就是无家可归。这两个可怜的孩子确实已没有归宿了。

①原文为拉丁文Inveneruntparvulumpannisinvolutum。

读者应该还记得,这就是使伽弗洛什担忧的两个孩子,德纳第的孩子,曾借给马侬当作吉诺曼先生的孩子,如今已象无根的断枝上掉下来的落叶,被风卷着遍地乱滚。

他们的衣服,在马侬家时是整洁的,那时对吉诺曼先生要交代得过去,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

这些孩子从此便列入〃弃儿〃统计表内,由警方查明,收容,走失,又在巴黎马路上找到了。

还得碰上今天这样混乱的时期,可怜的孩子才能来到公园。如果看门人发现了他们,一定要撵走这些小化子。因为穷苦的孩子是不能进入公园的。其实人们应该想到,作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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