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还请公子随我来，候爷在书房内，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萧逸凡上前掀起幕帘，李景起身下马，站定后，转身将手递给车里的人。杜威这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位女子，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杜威了迎了三人后，带着他们朝书房走去。轻叩书房的门，行礼道：“主上，你有长安的访客。”
“长安？有说所为何事而来吗？”慕容洵寒如冰刃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
李景注意到，他身旁的人儿，一阵微颤，回头对她浅浅一笑，用唇形告诉她，别紧张。
杜威不敢回话，只是在门外站着，萧逸凡见状，二话不说上前推开房门。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里面的人看着外面，外面的人看着里面。
空气一下变得静谧，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箬汐望着屋内的人，心头一软，多年没见，他的面容似乎没有变化。仍旧丰神如玉，清俊冷然。
隔了岁月，隔了年华，她居然还是掩不住心底的一丝希冀。泪水灌满了双眼，良久，终成一句，“洵哥哥，我回来了。”
慕容洵的眼里，一片平静，不见丝毫波澜。没人知道他此刻想着什么，既而淡淡说道：“箬汐，好久不见。”
第七十三章 妾心如茶
这样的一句问候，填满了箬汐整个的思念岁月。然而，除了这句问候，慕容洵并未再说任何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还在期待些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希望他欣喜若狂，还是喜极而泣……这些都不会发生，只因为他是慕容洵。
他目光凛冽，不复年少时的温暖；他嘴唇削薄，不复年少时的柔和；他声音冷肃，不复年少时的甘甜；他甚至都没冲她微微一笑，只是无雨无晴地两两相望，不，他在笑，只是扬起的笑纹间，那么多，都是凉薄的神色。
箬汐极缓慢地，轻轻的点了点头，朱唇微启：“嗯，好久不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此情此景，心里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千言万语，只能无语。过了这些年，一切或许真的改变了吧。
慕容洵端坐在书房内，纵使隔了许多岁月，他亦在这一刻想起了什么。不管如何，他总要去面对。他的眸子从箬汐的身上慢慢移开，目光停留在书房外的园子里。屋外，明媚不张扬的春光，和煦轻柔的春风，开到荼毒蘼的春色，都映入眼帘。染尽桃色妖娆的缠绵春色，慢慢地消失殆尽，城隐隐的有着初夏的气息，还有着熟悉的淡淡香弥。
昔日烂漫的花朵正随风凋落，花瓣飘落下来，落在箬汐的肩头，既而又掉在地上。被清风吹得无处可寻，本着只残余零星的未菜花了，慕容洵包围的眉间蹙起，眉目间隐有难色。这阵风是那么熟悉，这香弥一直萦绕着鼻头，一如当年长安的初见。那也是这样一个人间芳菲已尽的时节，在李景的寝宫外，他初识了箬汐，李景柔柔一唤，箬汐循声回眸，那唇边的浅笑，让长安所有的景致，都黯然失色。
“箬汐……”慕容洵忘情地低吟出她的名字。
这声呼唤，终于打断了二人间的隔膜，箬汐不顾一切的冲进了书房，轻轻握住慕容洵的手，将额头抵上去，“洵哥哥，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眼泪落了下来，那泪像大大小小的珍珠，直直的砸在慕容洵的头发上。慕容洵方才初醒，觉察二人这般有些于理不合，想要抽出手来，无奈箬汐抓得紧。
李景见状，示意萧逸凡将门带上，让他们二人单独谈谈。看着渐渐掩上的门内，二人双手交握，李景会心一笑，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门被轻轻带上，屋子里一下安静了。没人出声说话，箬汐不敢出声，她怕打扰这难得的平和。慕容洵也不曾出声，他怕伤了身旁的人儿，
许久，箬汐似乎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她慢慢抽出自己的双手，红着脸轻轻唤道：“洵哥哥……”
“嘘……”慕容洵以指点唇，示意她噤声。
箬汐不明所以，转头四顾。
慕容洵望着她，眉头若有若无地一蹙，箬汐与他相视一眼，立刻赧然低首不敢看他。
“坐吧。”慕容洵轻轻说道。
“好的。”箬汐亦是轻轻应道。
“这些年你还好吗？”
“挺好的。”
“同皇上是来邺城游玩吗？”
“嗯，算是吧。”
“那你……夫君没来吗？”
“他死了。”
慕容洵心思一动，慢慢起身，走到箬汐身边，指腹轻轻抹去她的泪痕，“箬汐，这些年苦了你了。”
“洵哥哥没事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箬汐摇着头，她怕慕容洵误会自己。睫毛上剔透的泪珠，滴落在慕容洵的大手上。
“没什么，洵哥哥都明白的。”慕容洵心里明白，眼前的女子，在他心里一直存在，不曾忘却，彼此如藤蔓，互相纠结，谁也离不开谁。慢慢握紧箬汐的手，静静拥她入怀，“箬汐，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慕容洵微微的叹息，心里徒然一惊，很多人和事都已经刻在了他的生命里，是他无法逃避、也无法挣脱的枷锁。太多的偏执，究竟是好是坏？
“洵哥哥，箬汐配不上你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看你过的好不好，现在看到了，我也放心了。”箬汐起身想走，不疑难问题衣袖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茶杯应声落地，一地的碎片，还有杯里的残渣。
箬汐心里一惊，默默说道：“君心似水，妾心如茶，此刻只剩那一地的残渣了。”
慕容洵闭上双眸，微微心疼，他不忍箬汐的自怜，不忍看她心痛的模样。俯身将地上的残渣收拾干净，走出了书房，不多时，又出现在箬汐面前，将新沏好的茶水递上，轻轻说道：“箬汐你看，残渣依旧可以泡茶，还多了丝更香醇的味道。”
案头那盏茶香，轻轻的萦绕。谁的泪水？溅起一朵花来，惊扰了一壁清香，那泪滴落的瞬间，极美的。箬汐转身背对着慕名容洵，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如茶香一缕，纤纤地滑过心间，惹起了几多涟漪……
“对不起，箬汐。”慕容洵睇着她说道。
“为何说对不起？”箬汐不解。
“如果我当初勇敢一些，如果我能阻止那场婚事，如果……”慕容洵没说完的话，已经被箬汐的小手掩下。
“洵哥哥，不怪你，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没怨恨过谁，即使今天，你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洵哥哥同箬汐了，我依旧感谢老天让我们相遇，也许，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要咫尺天涯。”箬汐淡淡说道，唇边一抹柔情。
她起身走到窗边，回首往事，心里还有余温。那四月的微风，拨动了彼此的心弥，让他们一见钟情。相知相许的日子，如同一场缤纷的花事。所谓缘分，总有起灭，如今时过境迁，遍地落英尽付狼藉。
“那时我们真的好幸福，好开心，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箬汐轻轻呢喃。
慕容洵走到她身后，伸手抱住了她，长发只用一根青色的丝带高高束起，门口有风灌进来，吹得满屋的书籍字画，哗哗作响。他心里一直记得，箬汐在桃树下，挽着他的手，说道：“洵哥哥，箬汐将来一定要嫁给你。”她的眉目是那样的清晰，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媚。
现在她回来了，心底的人回来了，冥冥之中，心里几许感慨，前缘得以重续，自己亦该如何取舍？他想到了苏蒙尘，那个淡如清水，却不舍放开的女子。拥住箬汐的手，不禁松开。倒退几步，坐在木椅上，垂着头，低下眼睑，一脸的茫然，一心的愁苦……
“洵哥哥，你怎么了？”箬汐回头望去，她感觉到慕容洵有些异样。
“没什么，你先同皇上在府里住下吧，别的事……以后再说。”慕容洵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的神色有些仓惶，墨绿的眼眸倏地黯淡下去。
箬汐知道他心里的顾忌，他是自己的洵哥哥，同时亦是别人的丈夫。她想起了苏贵妃的妹妹，那个被景哥哥赐婚的女子。缄默地站在一旁，她的肩慢慢塌下，从木窗吹进的风，将她的衣衫吹得饱满起来，衬着纤细的身子，像一只孤零零的船帆。箬汐抬头看了看慕容洵，平静而淡然地问道：“你妻子好吗？洵哥哥的妻子应该也是淑良恭俭，温婉可人吧。”
“她……挺好的。”慕容洵只是简单的回了几个字，但箬汐发现，当提到他妻子的时候，洵哥哥的嘴角有着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容，虽然淡淡隐去，但自己仍在那里看到了幸福的甜蜜。
或许，他们还是错过了？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来。能逃脱升天，早该庆幸知足，又何必来打扰别人的生活，来勉强那早就不属于她的幸福呢？
天，渐渐地变阴了，快要落雨了吧。箬汐心想。四目相对，又蓦然移开。慕容洵朝外走去，刚走了几步，箬汐忽然叫住他，欲言又止，他在等待着她说下去，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怎么了？”慕容洵背身问着。
“没什么，我看似乎要下雨了，怕你出去淋着。”箬汐轻轻回着。
“嗯，是要变天了，我想着关上窗户而已。”慕容洵看着窗外，手迟迟没有合上窗户，园子里的花开得孤寂，一如他现在彷徨无助的心。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一眼便够了罢。有时候，情丝早已无声无息地种在心里，自己却没有发现，当他发现时，已经蔓延，不可收拾。
此刻的慕容洵，忽然明了，他的心里，全然还有着苏蒙尘的位置……即使箬汐出现在他的面前，苏蒙尘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念，却清楚地出现在眼前。让他的心，变得极柔极软……
“洵哥哥，我先回房了。估计景哥哥一人待着，也觉得无聊。”箬汐不愿再同慕容洵单独相处，她怕接下去，慕容洵会说出自己不愿听到的话，她想逃，逃得远远的，可是又不舍心中的情意，只能静伫一旁，远远睇着。
“大哥，我是泱泱，你在吗？”慕容泱的声音刚在屋外响起，门就被她推开了。门内门外，此时却站着四人。慕容泱心里一惊，大哥的书房里竟然有个女子，好一位绝代佳人啊。慕容泱暗暗叹道。明眸皓齿，眼波盈盈，清丽秀雅，美貌绝伦。一身淡粉色的贴身长裙，更显得纤腰一束，楚楚动人。只是这位女子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慕容洵注意到，慕容洵身边还有一人，他就是柳霁风。剑眉不禁拧紧，他怎么会来府里，还同泱泱在一起。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脸色有些愠怒，刚想出声询问。柳霁风却先行开口，“在下见过候爷。既然候爷有客，柳某改日再来拜访。”
只见他拱手行礼，眼角含笑，表情一派云淡风轻，却让人不会忽视他的存在。箬汐望着门外的两人，女子是慕容洵的妹妹，幼时便曾见过。这些年不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却也越发的标志。男子是初次相见。一身长衫锦袍，容貌儒雅俊美，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朝着箬汐淡淡一笑，眉目里有些妖娆媚惑。箬汐心里一凛，这男子，回眸间，又是平淡无波，难道，刚才是自己看错了。
“风……柳先生。”慕容泱接到柳霁风暗示的眼神，立刻改换了称呼。本来她是想陪着柳霁风前来求新的。可是眼下大哥有着访客，自己也只能听着柳霁风的安排，今日作罢，改日再议。
柳霁风朝房内的二人点头行礼，转身离去。慕容泱一见，自是跟着他一起离去。
慕容洵看着离去的二人，脸上有着抹不开的疑惑和愁绪。箬汐则是一脸的茫然，没有出声。
“风，你等等我啊。”慕容泱在后面一直急跑，想要追上柳霁风的步伐。
柳霁风停住了脚步，但并未回头看她，只是心里在想着什么。那女子是谁？如烟说过书房是慕容洵的禁地。竟然有陌生女子在他书房内，是不是意味着这人在慕容洵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呢。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泱泱，刚才你大哥房里的女子是谁啊？”还是从慕容泱这里比较好下手。
慕容泱闻言一脸的不知，皱着眉头，“不认识，可是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怎么了？难道……”
“傻泱泱……你想什么呢？”柳霁风将慕容泱揽到身旁的树后，低头啃咬着她的双唇，“傻瓜，吃醋了？我心里只有你，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大哥房里有了别人，难道你不担心你苏姐姐吗？”
柳霁风想用苏蒙尘做幌子，让慕容泱帮自己打听消息，“为了你苏姐姐，是不是也该查清那女子的身份，现在你苏姐姐有了孩子，我们要好好保护她，对不？”
“嗯，风，你说的对。”慕容泱重重地点点头，一脸的雄心壮志。
此时，柳霁风心里想到，待慕容泱查明那女子的身份，如果同自己猜的没错。那他将有一出好戏让慕容洵“大饱眼福”。
第七十四章 尘汐初会
屋外的二人走后，箬汐本也想着起身告辞。侧身望着身边的慕容洵，他乌黑的眉毛，一直紧蹙着，好像有着什么心事。只好轻踱莲步，走到他身边轻轻问道：“方才那女孩是泱泱吗？我估摸着是她，变成大姑娘了，甚是甜美可人。”
“嗯，是泱泱。”慕容洵含糊的应了一声。他的心思还在刚才那二人身上。柳霁风同泱泱一起来找他。是为了何事呢？他们二人何时走的这么近了？这个柳霁风，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箬汐望着慕容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未再出声。只是在身后静静的望着他。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秋波潋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红着脸垂下头去。
“洵哥哥……”箬汐轻轻唤着。
“嗯？”慕容洵微微侧首，略勾唇角，但神态却异常冷凝，“怎么了？”
箬汐见他这般模样，也没继续出声，只是颔首道：“没什么，箬汐坐了好一会了，不打扰洵哥哥了。”
“嗯，也好，一路颠簸到邺城，你那身子估计也乏了。我让人带你下去休息，晚上我在府里摆个简单的宴席，给皇上和你接风。”慕容洵召唤在屋外候着的杜威，嘱咐他带箬汐下去好生休息。
箬汐冲着进来人的点头问好，回身想同慕容洵行礼道别时，才发现，他已经闭上了双目，躺坐在了书桌后，对于二人行礼道别的声音，只是懒懒地抬手拂了拂衣袖。慕容洵漫不经心的姿态，让生性敏感的箬汐心里突生委屈，仿佛觉得两人间顿隔了几重山、几重水。再不是当年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二人了。
箬汐怔怔望着他，心里不断涌出酸意，心一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