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觞慢慢地转头，直视李秋吟。
“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该是我们最后的默契。”苏离觞面无表情地说道，面色苍白，声音沙哑。
“你说过……”李秋吟眼睛一酸，连忙闭眼，稳定一下情绪，“你为什么违背你的誓言，陷我于不义？”
“既然让我查到了，就不能不理。”苏离觞道，“我不会违背誓言。”
李秋吟慢慢走近苏离觞，蹲下身子，目光颤抖着望着他，“我最后求你一次，可以吗？”
苏离觞轻笑，摇头。
“仲安帝究竟是怎样一个皇帝你不会不清楚，为何偏要保他？！”李秋吟神色渐渐激动起来，语气不再平静。
“这是我的使命。”苏离觞道。
“深仇大恨你不雪，生养大恩你不报，保家卫国你不做，就偏要对这个昏君尽所谓的‘忠诚’，你迂腐！”李秋吟狠狠地咬牙，说着说着，泪水就流下来。
“我做事只求对得起自己的心。”苏离觞淡淡道。
“心……呵呵……”李秋吟冷笑，愤恨地丢出一句，“你有心么？”
苏离觞沉默半晌，缓缓闭眼，摇头，“或许没有……”
手指不自觉地掐在衣上的薄纱上，李秋吟觉得自己的心在冰冷地颤抖，眼前一片模糊。
孟卿因看着李秋吟的样子，实在心疼；况且苏离觞对他二人有大恩，她不知，他却不忍恩将仇报。
“苏大人，何必呢？不如和我们一起，另立贤主，恢复清明政事，不好么？”
苏离觞冷肃的目光淡淡飘来，“好好照顾她，不必在我身上下功夫。”
孟卿因一怔，无言以对，但那一瞬的眼神，让他一时恍惚。
那样冷然严肃的目光，竟像极了一个人……
“确实不必与他罗嗦。”李秋吟冷冷一笑，目光一凛，“且让他在这里呆几天，等我们杀了仲安帝，带他去祭拜他的皇上。”
孟卿因不语，心却似在被撕裂。
许久，李秋吟紧盯苏离觞的冰冷目光，终究柔和下来，“梦心。”
站在苏离觞身边焦急等待的梦心连忙抬头，目光颤抖，期待得近乎乞求的目光紧盯李秋吟。
李秋吟轻呼一口气，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丢给梦心，转过身去，要走。
梦心蹲下身，将药喂给苏离觞，紧张地望着他。
第50章 求你最后一次（下）
门口，李秋吟站住身，等着梦心。
突然，长廊那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秋吟慌忙回头，却见在秘室口放风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公子，郡主，不好了！一批宫廷禁卫把这一带包围了，正在细细搜查！”
李秋吟只觉眼前一黑，猛地回转身，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向苏离觞，咬紧牙关，尚未开口，泪水已经汹涌滑落。
“去看看那边情况。”孟卿因眉头一紧，沉声吩咐来人，神色镇静，不见惊慌。
梦心看看李秋吟，看看苏离觞，泪光晶莹，手足无措。
李秋吟几步来到苏离觞身边，努力保持正常的声音，“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烛光明暗恍惚，照得苏离觞俊朗的面容忽明忽暗。他缓缓摇头，目光里竟是一片柔情。
李秋吟周身一寒，心痛难耐。
“苏大人！你怎么能如此冥顽呢？”孟卿因急道。
这时，前去打探的人匆匆赶回，“这里四面八方都被围堵！恐难脱身！”
孟卿因握剑的手一紧，“门可关好了？”
那人郑重点头，心里清楚，此刻唯有期盼禁卫不会发现这里了……
突然，密室里静得吓人，李秋吟几人一动不动地听着头顶地面震动的声音，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
“咚咚咚……”一阵沉闷的敲击声音响起，虽因密室隔音效果良好而很轻，但仍仿佛要一声声击碎李秋吟心中最后的幻想。
孟卿因靠近李秋吟，握住她的手。
那几声仿佛是前奏，现在，“咚咚”声大面积地响起，让他们觉得似乎这地面会在下一刻被敲碎。
“秋吟！”孟卿因握住李秋吟的双臂，迟疑片刻，终于开口，“为了计划不泄漏，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李秋吟怔怔地抬头，目光空洞地看着他，突然挣开他的手，扑到苏离觞身边，竟朝他跪下。
“我求你，我求你好不好！答应我，不要把你知道的说出去，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李秋吟含泪而泣，声声断肠。
苏离觞笑容淡淡，摇头，“你知道这不可能，又何必呢？”
“秋吟……”孟卿因在李秋吟身后蹙眉而立，“来不及了！快决定吧！此刻对他一人心软，到时死的人只会更多啊！”
“不……不！”李秋吟凄然喊道，双手颤抖着拂过苏离觞的脸颊（娟然晴雪：这里略微表述不当……请意会｜｜），缓缓摇头，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
“杀了我吧！我不会恨你的……”苏离觞的笑容清冷而温柔，眼底尽是决然，“我们之间，只有这样作结。”
他顿了顿，声音飘渺，“我会记住那夜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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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卷三第51章：承诺死生无碍
第51章 承诺死生无碍（上）
李秋吟站起，抓紧孟卿因的衣袖，“我们……我们带他走好不好！也许……”
话未说完，她突然住口，凄然摇头，“不……行不通……”
孟卿因心疼地看着眼前人，目光同样朦胧，“秋吟……”
手颤抖着伸入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滚圆冰凉的药丸，李秋吟怔怔地看着它，双目通红。
两颗看似相同的药丸，却一个代表了她的内心，一个代表了她的身份。
李秋吟回过头，向苏离觞望了最后一眼。
她泪眼朦胧，神色凄伤，单薄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他的双手紧握腕边的锁链，面色惨白，嘴角却噙着半分笑意，眼底尽是不顾一切的温柔。
再转头时，她目光决然，猛一伸手。
梦心会意地站起，呆呆地看着那纤细修长的指尖捏着的药丸，颤抖着伸手，接过，泪水汹涌滑落。
李秋吟闭紧双眼，举步前行，泪水颗颗滑落，在地上铺开冰冷的一条印迹。
“吟儿！好好活着！”
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深沉而满含柔情，让李秋吟的脚步猛地一滞。
“承诺永恒，与生死无碍！我对你的诺言，来生定当履行！”
大门轰隆隆地移开，李秋吟的身影消失在苏离觞的视野里，只留下几滴清泪，在烛光中泛起淡淡的暖色。
恍若曾经相伴的黄昏。
李秋吟和孟卿因带领同来的几人，用布遮住面容，经过一场激斗，冲破禁卫的包围，甩开他们的追击，来到一面湖水边。
此刻天边已然泛白，蓝紫色的朝云丝丝缕缕地铺开，朝阳仿佛就在那黯淡中孕育。
突围中，李秋吟受了点伤，摆脱追兵后，她却不听孟卿因要停下来疗伤的话，硬是一直跑到了那湖边。
看到泛着微痕的湖水，李秋吟全身的力气仿佛已被抽光，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臂间，痛哭失声。
片刻，孟卿因便跟了上来，站在她的身后，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缓步上前，在她的身边慢慢蹲下，她的哭声便渐渐清晰起来。
“秋吟……”他的声音微微沙哑，“让我看看你的伤。”
“卿因！”李秋吟直起身子，扑进孟卿因怀中，紧紧搂住他，攥褶了他雪白的衣衫，“他死了！卿因！最终真的是我杀了他！”
“秋吟，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他毕竟是我们的敌人……”孟卿因缓声道。
“为什么……”鲜血顺着李秋吟的嘴角淌下，她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微弱，“为什么一定是敌人……”
一片温热在孟卿因肩头晕开，他突觉不对，分开李秋吟时，她已然昏迷过去，跌倒在他的怀里。
那天清晨阴天，太阳最终没能跳出那蓝紫色的云彩。
第51章 承诺死生无碍（下）
李秋吟清醒过来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猛地睁开眼，霎时泪流满面。
“秋吟！好些了么？”孟卿因柔声问道。
“这是哪儿？”李秋吟皱皱眉头，哑声问道。
“是你的房间啊。”孟卿因答道。
李秋吟的目光一片迷蒙，却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异样，她突然起身下床，不顾孟卿因的阻拦，向李英萧的院子里跑去。
李英萧的门被突然推开，让他正握剑的手忽地一滞，目光一寒，面容上突然笼上死一般的沉寂。
天色已晚，暮风阵阵，吹动李秋吟薄如蝉翼的裙，摇晃着易碎的美。
李秋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半晌，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他死了……他死了！”
李英萧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身，只在一个刹那，他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昔日的英武不再。
在李秋吟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李英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生吞下。
他突然侧身，目光有些混乱地在身边巡视，最终从地上抄起一条鞭子，一扬手便打在李秋吟肩头。
一鞭下去，李秋吟肩头的薄纱即被撕裂，鲜血从雪白的皮肤上渗出，格外刺眼。
可李秋吟却不闪不避，生生承下，只是低低地哭泣，目光也不见以往与肃王对峙时的犀利。
头顶几片乌云骤然聚集，天色忽地暗了下来，狂风大作。
肃王目光冰冷，扬手间，第二鞭眼看就要落下。
“王爷！”孟卿因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挥下的鞭子，手掌上立刻撕裂了一道伤，“请您镇定些！”
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这位冷面王爷的眼中，有泪光。
肃王冷冷地瞧着他，碍于孟苏不好和他动手，半晌将鞭子从他的掌中抽出，摔在地上，背过身子负手怒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孟卿因深吸一口气，转身时看到李秋吟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里一阵抽痛，手掌上灼烧着的痛感一时竟消失了似的。
“秋吟……起来吧……”他握住她的双臂。
他的手掌坚实而有力，李秋吟怔怔，直起身子，不自觉地攀着他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直至把整个身子的力量都放心地托给他。
她轻轻地抽泣着，望向飘渺的远方。
那乌云密布，黑暗遮住光明的地方，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当她用所有心力追逐着的事情达成之后，她的身边，还会有谁携手同行吗？
第二日，仲安帝降下旨意——
御前侍卫苏离觞于奉旨追查刺客下落期间为奸人所害，朕念其一片忠心，特追封护国公，以正一品之礼厚葬，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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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卷三第52章：这一生的游戏
第52章 这一生的游戏（上）
出殡的那一天，李秋吟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整整一天，任凭孟卿因如何敲门，她都不理不睬。
黄昏时，一天的喧嚣沉寂下来，倦鸟归巢处，立起一座新坟。
李秋吟一袭白纱，拎着一个竹篮，一步一步向他的坟墓走去。
她本以为这个时候凭吊的人应该都走了，却意外地在墓前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便躲在了一边。
青雪，在萧瑟的晚风中，着一身单衣独立。身姿袅娜，青衣荡漾，如凡尘仙子。
她静静地望着苏离觞墓碑上的文字，神色淡然，全然不见忧伤，却也不见了嘴角那淡淡的微笑。
晚霞在天边流动着散去，青雪的身影伫立在那里，仿佛将要和流霞一同散去，定睛看时，却是从未动过。
夜幕降下，青雪转身离去，青衣飘扬，去而不顾，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李秋吟缓缓走到墓前，点起两支蜡烛，渲开淡黄色的光，照亮墓碑上的字。
轻轻牵动雪白的裙摆，李秋吟坐在墓前，打开篮子，取出里边的酒具。
“我们可能都曾猜过，最后谁会坐在谁的墓前，今天，答案揭晓了。”李秋吟轻道，倒出清亮的酒水。
“这一生的游戏，你还是让了我这最后一次。”
李秋吟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牵出一丝苦笑，“对不起，连孝衣，我都不能为你穿。不过，我这个凶手，恐怕也没有资格穿。”
“你说你不会恨我……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血海深仇被你忘得一干二净，反过来还为仇人效命，你这个无心无情的人……
“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不如早些杀了我，换你坐在这儿跟我聊天，换我来撕裂你的心……”
李秋吟倒一杯酒，洒在地上；再倒一杯，一饮而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说，伴我把酒临风，直至朱颜老去……可是，时隔十载，你才肯再陪我喝一杯，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真是辜负了祖母给你起的名字。”
李秋吟一扬首，苦涩的酒水划过喉咙，火辣辣得疼。
身后响起浅浅的脚步声，荒草轻响，有人在她身后坐下。
“你还不肯告诉我他是谁么？”孟卿因淡淡开口。
“我哥哥，李临觞。”李秋吟缓缓道出，语气平静。
听了那个人的话，将这秘密隐瞒了十年，现在，她累了，不想再替他瞒下去……
孟卿因眉心一紧，“什么？他不是……”
“他一心认为，‘忠’与‘孝’相比，‘忠’更重百倍。于是，他放下了杀母之仇，与我和爹爹决裂，改了姓名，独走人生之路。”
李秋吟笑容清冷，“他发誓，将他已知的我们的大事‘忘’得一干二净，就当作他跟‘李临觞’此人，跟肃王府从未有过半点关系。但从那以后，他所看到、听到的事，便都会秉公处理。”
孟卿因默然不语，他所见的李秋吟和苏离觞之间发生的怪事似乎都可以用这句话解释得清清楚楚。
“我答应了爹，为他守住这个秘密——对所有人守住。并且，再也不叫他哥。”李秋吟拭去眼角那一滴晶莹的泪珠。
第52章 这一生的游戏（下）
“很小的时候，每次和他做游戏，总是我输，然后我就会抱住他，说，‘求求你，饶了我吧’。这句话很管用，我每次都能逃过惩罚。”李秋吟淡淡笑，目光温柔地荡漾。
“后来我大些了，就学会了如何赢我那笨哥哥，但我仍然每次都输。”她笑出三分隐隐的狡黠，七分凄伤，“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那只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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