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们自是一番争论,我却无心关注,因为于情于理,严俞橙都委实不占上风。
“太子殿下,千瞳有几句话想说。”正在即将尘埃落定时,詹台千瞳开口。
不由抬头,却见她也正看着我,双眼璀璨如霞光:“我之所以为夙嫣姑娘敕造新服,是怜她在这宫中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她伺候殿下多年,还望殿下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上,能够给她个名份,好让她今后不受人欺侮,也免得无端生出这些事来。”
眼中湿热一涌而上:“詹台小姐。”
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似乎明白了一般,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笑。
这样的笑容,这样纯净,就像仙子一般高贵无暇。
“千瞳说的是,是本宫疏忽了,等我上表了母后,便给夙嫣个名份吧!”
不敢看镜司羽此时是什么表情,就像我不敢想,镜司羽这样说,又有多少是出自真心。
“多谢殿下!今日之事,千瞳以为,还是就此作罢吧!”詹台千瞳又一次语出惊人。
所受的委屈,就这样算了吗?我至少还得到了个名分,可是詹台千瞳,你又得到了什么?
“太子妃,想来你也明白,今天这事若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你会是什么结果,如今我息事宁人,一是不想太子殿下因为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为难,二是希望经过此事,今后你能善待夙嫣,若是再被我知道夙嫣受了什么委屈,这件事,随时都有可能传到皇后娘娘耳中。”
我寻了个时机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因为我害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态。
刚刚站定,便感到两束锐利的目光袭来,顺势望去,却见詹台玦衡冷冷看着我,眼神似了然、更似警告。
饶是我训练有素,可以抵抗得了慑人目光的注视,但不得不说,面对詹台玦衡,我心虚了,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可怕,以至于给我一种感觉,与他对视越久,就会被他看到越多秘密一般。
所以,我匆匆低头,躲开他的逼视。
“我这样安排,殿下可满意?”詹台千瞳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我看着他们,目瞪口呆。
虽然我也很好奇詹台玦衡此时的表情,可是鉴于刚刚那番对视,我最终没有勇气回头。
一切似乎更加扑朔迷离。
正在此时,镜司羽突然双手撑在床上,以我的视角,只看得到他越来越靠近詹台千瞳,似乎还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然后,我就看到一向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詹台千瞳,双颊满是红霞。
睦宁公主不由打趣几句,气氛诡异地缓和了起来。
“千瞳要是无碍,还是回正坤宫吧,免得姨娘担心,睦宁公主,微臣送您回去。”詹台玦衡仍旧是冷言冷语,最后那一句却多少让我觉得有些赌气的意味在。
“叨扰这许久,千瞳也该回正坤宫了。”詹台千瞳撅了撅嘴,一把也掀开被子。
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詹台千瞳也有这么意气用事的时候。
可惜的是,冷酷的“离衡公子”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变,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镜司羽自然作势想要送詹台千瞳。
詹台千瞳看向我,眼中满是请求之色。
这个样子,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殿下,您忙了一天也累着了,不然就让我和筱筱送詹台小姐回去吧。”
镜司羽倒是出乎意料痛快地答应了。
感觉到詹台千瞳紧紧抓住我的手,似乎放开我就会逃跑一样。
“夙嫣,怎么这事会惊动了那么多人啊?”回去的路上,詹台千瞳问我。
我笑了笑:“多亏了筱筱。”
“筱筱,今天的事,真是多谢你了!”詹台千瞳看着筱筱,认真地说道。
我趁势跪下,筱筱也随我一起:“多谢詹台小姐!”
“你们这是做什么?”詹台千瞳先是后退两步,而后又赶紧上前想要扶我们起来。
我却推开她手:“詹台小姐对夙嫣恩重如山,还为了夙嫣的事受这么大的罪,夙嫣此生无以为报!”
“你们难道要让我这个手伤未愈的病人忍痛扶你们起来吗?”詹台千瞳本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我听她这么说,只得起来。
、(十五) (2042字)
想到刚刚东宫那一幕幕,虽说我不知道镜司羽对詹台千瞳打着什么算盘,但是詹台千瞳对我有恩,总觉得应该提醒她对镜司羽多做防范:“詹台小姐,你对夙嫣的恩情,夙嫣感激不尽,所以,夙嫣有句话,想提醒詹台小姐……”
“夙嫣姑娘有话直说便是。”
“无论如何,夙嫣请求詹台小姐,千万不要嫁给太子!”不知为何,说出口的却是这一句。
也许不嫁给镜司羽,就能避免一切吧。这么想到。
詹台千瞳点头:“我知道,你是怕到时候你、我跟严俞橙……”
“不是因为这个。”我该怎么解释给她听,太子可能对她心怀不轨?
“原因请恕夙嫣不能相告,但请小姐相信我,夙嫣决计不会害了小姐的!”
当晚,镜司羽意料之中地出现在我房中。
不知为何,今夜的他格外温柔,细碎的吻从我的额头一路蜿蜒而下,像是要将我溺毙一般,让我感觉到从来未曾有过的羞涩与幸福,透过他乌黑的发,我甚至看到,窗外悬在半空中的一轮明月,在这个夜里,无可比拟的明亮。
事后,我靠在他胸前,疲惫不堪。
“詹台千瞳为什么那样帮你?”语气猜疑,让我瞬间从将睡未睡中清醒。
我不敢抬头,怕让他看到我此时脸上的失落,却掩饰不了话里的生硬:“殿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哦,不过随便问问罢了。”他随意地说着。
我离开他的胸膛,转过身去,用被衾紧紧裹了身体,因为我突然觉得很冷。
“詹台小姐跟殿下不一样,不一定对别人好,都是怀有目的的。”放在往常,这样的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可是今天,想到关于我的一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就像你现在的温柔,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吗?
我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到现在,还对他抱有幻想?!
“你什么意思?”镜司羽似乎明白了我意有所指,有些不快。
“没什么,”我冷冷开口,“殿下如果没有别的话要问,奴婢想休息了。”
刻意放大的穿戴声,仿佛在发泄着不满的心情,我仍旧以背相对,装作睡着。
“我会去奏请母妃,给你个名分!”冷冷的一句扔下,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房中又重归于平静。
将头埋在枕上,再抬起时枕头已经一片湿润。
突然觉得,没有镜司羽的时候,更加寒冷。
镜司羽最终做到了,他给了我一个名分。
可是,对我来说,这除了能让严俞橙有所忌惮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好几日都未曾见过镜司羽,他不曾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他。
筱筱从异常的气氛中有所察觉:“夙嫣姐姐,你跟殿下之间怎么了?”
我正在泡茶的手一顿:“没什么。”
“太子殿下今天召我过去。”筱筱看着我,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知道她有话要说:“召你做什么?”
“殿下问我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手上一抖,热水洒在手上。
“夙嫣姐姐你没事吧?”筱筱急忙捉住我手查看一番。
“没事,”我收回手,“然后呢?”
“我就说你一直在泡茶看书,殿下又问我你情绪如何,我说与往日没什么区别,然后我就看到,殿下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心中因为筱筱这番话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他这么做,代表了什么?
“夙嫣姐姐,我觉得太子对你还是在意的。”筱筱说罢,便转身离开。
僵持了这么多天之后,我终于在今晚,见到了镜司羽。
只是,正如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夜晚,他依旧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可是这次,我没有顺从他,而是选择拼命地挣扎。
人,总是不满足的,每当得到一点,就会想要更多。
“你喝醉了,放手!”挣脱不过的我近乎愤怒。
镜司羽动作一顿,却报复一般将我箍得更紧。
一路撕扯,镜司羽一甩手,我跌倒在床上,他紧跟着覆了上来,粗暴地吻我,灼热气息带着清冽的酒气。
反抗不过,我索性停下,任由他肆意妄为。
“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替身,多这一次又何妨。”失神地望着账顶,我苦涩一笑,喃喃自语。
解我衣领的手蓦地停下。
“知道吗,你每一次喝醉,每一次睡梦中,都会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别说了!”镜司羽打断我,带着压抑。
我没有理会:“我也知道,你对我,从来都是逢场作戏……”
“我叫你别说了!”随着一声厉喝,脖子被狠狠掐住。
我看向镜司羽血红的双眼,此刻,就跟他的衣衫一样炫目。
也许,这样死在你手里,也不坏。
这样想着,我微微一笑,轻轻闭上眼睛,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可是等了许久,镜司羽也没有动手,在我疑惑睁开眼的同时,他的手倏然离开。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怀中。
他抱的那样紧,甚至让我觉得身体力的空气都要被他挤出。
、(十六) (2038字)
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却在触碰到他的瞬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虽然看不到此刻他的样子,但是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抽泣的声音。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他哭。
犹豫一下,还是将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拍着。
“对不起,对不起……怀若。”
手顿时僵住。
这个名字,不是第一次听到,无数个夜里,她都如影随形。
本该已经习惯,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的心,难道真的一点位置都不肯给我吗?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猛然反手抱住镜司羽。
“我不是怀若,”我靠近他耳边,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着,“我是夙嫣。”
即使你会放手,我也不愿意再做别人的影子,得到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镜司羽没有开口,而是蓦然放松一般,我只觉得他似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一时让我有些呼吸困难,想着他怕是睡去了,便要将他推开至一边。
“我知道。”他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还是被我听到。
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呆住。
他说他知道?!他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不是素怀若,他知道我是夙嫣,那他……这样紧紧抱着我,是什么意思?
像是千年不变的严冬,突然化作满园春色;像是奄奄一息的枯枝,突然迸发新芽;像是,像是原本已是一片死水的心,突然注入清澈的活泉……
这一刻,我紧紧抱着眼前的男子,感觉幸福离我如此之近。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恍惚间睡去,梦里的镜司羽温柔地在我的额上落下一吻,带着我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怜。
然而梦中就是梦。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进房中,我被它唤醒,才发现嘴角还带着幸福的笑意。
身边却是空空如也。
“你醒了。”冰冷的声音,与昨天判若两人。
我掀起被子坐起来,轻轻“恩”了一声。
“我昨天喝多了,说了什么话,你莫放在心上。”他仍旧面对着窗口那一束阳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切仿佛重演。
“那你昨天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深吸口气,执着地问道。
我只想要个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我垂下头去,以此掩藏心里的失望。
幸福,你为何如此短暂?!
“前几日的事,我没有别的意思,以后也不要再提了。”他这样说着,转身想要离去。
“不可以吗?”我突然站起来,在他身后开口,“就连一点点位置,都不可以给我吗?”
感觉到他肩膀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对不起,除了她,谁也不可以。”
出乎意料,他没有生气,可是我却宁愿他恼怒。
因为平静,恰恰说明不在乎。
我觉得我的世界,一下子一片漆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不知道筱筱什么时候进来,耳中反复的,只有那一句:“对不起,除了她,谁也不可以。”
狠狠抓住自己心脏的位置,艰难地呼吸着。
坐在梳妆镜前,手指抚上镜中人的面容。
即使再美又如何?他不在乎。
“筱筱,是不是只有死去,才会被铭记?”我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夙嫣姐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我淡淡一笑,“只是好奇罢了。”
筱筱思考了一下:“人一旦失去,记忆就会变得美好,自然就会怀念这些美好了。”
“是这样吗?”
那么,如果我死了,你会怀念我吗?像怀念素怀若那样?
与镜司羽又回复到以往,那晚的事,我们没有人再提。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不能被触及的禁区。
随着新年临近,镜司羽也越发忙碌起来,已经一个月未曾透露过有用的信息给七殿下,可是这次却并非我不愿,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镜司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做事也越发神秘起来,甚至让我觉得,他是在刻意回避我。
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身边最亲近的筱筱。
偶尔去詹台千瞳那里坐坐,与她闲聊打发时间,自从上次的事以后,詹台千瞳明显比以往沉默不少,像是心事重重。
除夕之夜,镜司羽早早从宫宴回来。
“今儿个的宴会上,却没见到詹台千瞳,听皇后娘娘说是近日太过劳累所致,大过年的,一个人在正坤宫岂不冷清?”镜司羽一面脱下披风,一面冲我开口,“你过去看看她,顺道代我向她问好吧!”
这是那次冷战之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詹台千瞳。
我投以疑惑的目光,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镜司羽看我这个样子,禁不住笑道:“怎么在你眼中,我就是那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吗?”
“奴婢不敢这么想。”我替他收好外衫,随口说道。
他上前两步,横卧在榻上,睨了眼,挥手道:“去吧。”
轻手轻脚退下,带了筱筱前去。
(十七)
今晚的正坤宫比以往冷清不少,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我二人一路长驱直入,远远便看到詹台千瞳在院中站着。
筱筱面露笑容,正准备上前,却被我拦住,眼神示意她仔细看去。
“梁公公!”筱筱一脸讶异,伸手紧紧捂住嘴巴,聚精会神地看着。
梁溢怎么会在这里?
不敢再向前走,怕发出声响惊扰他们之间的谈话。
两个人背对着我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周围的氛围很是压抑悲怆,与过年的喜气格格不入。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