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世界- 第13部分

第五章

「沫沫是要去冰帝么……？」
「很怀念跟着沫沫去上学的日子，哈哈……」
床边，两个半透明的灵魂颇为兴奋地漂浮在半空中，饶有兴趣地讨论着这个话题。
相传在那个联赛上那到冠军的队伍，全员都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这是从凤长太郎那听说的事，听了这个说法后，白沫沫首先的想法就是混进冰帝网球部门，因为据说，网球部都有经理这一说法，如果能成功混进去，若冰帝拿到了冠军，她便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
「沫沫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呢……？」
“找回曾经的记忆吧……我想知道，自己忘记到底是什么……”
女孩维持着环起双臂按在自己眼睛上的动作，半个身子躺在床上，梳理着自己的心事。
……
过去，现在，与未来。
混乱成一片，错乱纷繁，无从理清。
她好像忘记的事情，不止一件……那么简单。
最初的世界里，存在的不仅仅是次元魔女。
她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有着诱人灵魂的少年，名为四月一日君寻，还有那个有着干净清新的气息，具有驱散恶灵能力的少年，名为百目鬼静。
……
但那只是她在那个世界里遇到的，一部分而已。
在那个世界里有一个让她心痛过的人，而后，应是受了刺激的自己将记忆作为代价，让侑子小姐将自己送来了这个世界。
……
但是，还有什么才对。
……
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
「沫沫！！沫沫！！！」
「沫沫快起来——快跑——」
——？！
喀喀喀……
喀喀喀——
「沫沫！！！沫沫————」
沉浸在思考中终于被惊动的女孩恍然从床上坐起身，当看到迎向自己窜来的东西时，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凌乱的黑发，惨白的脸孔，流满鲜血的面容，扭曲的四肢，仰着身子爬行，速度却是惊人的快——
眼珠充着血，鲜红地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
瞪大的瞳孔乍一看去是黑洞洞的两个口子，细小的牙齿，呈现出深黑的色泽。
它向着女孩冲上来，向后仰着弯曲的身子，四肢并用地窜上女孩的床，疯狂地攥住女孩的手脚。
太快了——
喀喀喀——
骨头和牙齿碰撞摩挲的声响，伴随着逐渐充盈了整个房间的鬼嚎。
「沫沫！！！沫沫————」
他们触碰不到那东西。他们无法触碰到那东西。
……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被肢解。
当那只流淌着粘稠的鲜血，皮肤和肌肉腐烂得几乎所剩无几的手抓住她的小腿脚踝时，女孩才从彻骨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没有下意识去尖叫，她奋力用脚瞪那四肢都折断的人形物体，反抗中对方尖锐的指甲在女孩光洁的小腿上留下好几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睁不开。
疼得几乎没有知觉。
「沫沫……」
“你们俩先跑，别管我——！！”
女孩的头发被扯乱，脸上以及手臂上在挣扎中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
「你说什么傻话——」
——“就当是命令！！跑啊——”
……
是那个傀儡师派来的么……？
这个是制作傀儡时的失败品么……？
……
第一日来到那个世界的时候，看到了大批的傀儡，却感知不到灵魂的存在……不让他们快走的话……引和飒也会有危险的吧……
——“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被做成傀儡的惨象……”
女孩抓过床头柜上的美工刀，狠狠地扎眼前摇晃着的那张染满鲜血的脸孔。
那苍白的脸孔异常地柔软，不像是人的肌肉组织。刀子在塔脸上扎出一个深深的黑色洞眼后，又有一股鲜红的血冒出来，顺着它扭曲的身子落下，浸透床单和被褥。
喀喀喀——
女孩拼命地挥着刀子——
“跑啊——即使是出去搬救兵，用这种理由也好，离开这里——”
「可是沫沫……」
「走吧……飒……」
「引——」
半透明的躯体穿过墙壁，落下窗外安静的世界。
女孩依旧与那东西打成一团，它的力气很大，掐着女孩的四肢，嘴裂得很大，一张一合的牙齿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它很兴奋。
月光下窗外的世界静谧得不可思议。
两个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月光皎洁的夜晚，小区狭长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请冷冷的。
「引——？！」
月光下那个半透明的身影跪倒在地上，他一袭与现代的服饰格格不入的长衣长褂，以及一头及腰束起的长发。
……
「引……？」
他身侧一个面容年轻些的少年，欲言又止，同样脸色黯淡地沉默了下去。
……
引在哭。
「那……我们要快去找能救沫沫的人……所以……」
少年的身子，同样是半透明的。
说着说着，少年不禁也哽咽了。乌云遮挡下，隐隐露出衣角的月亮投落了冷光，那带着些微凉意的光线穿过他的身子，却照亮了他满脸泪痕的脸庞。
他们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也并不算短的。
……
这个连渡魂师都凤毛麟角的世界，能够允许他们……奢望除灵师的存在么……
……
“你这张脸……我又不是没见过更恐怖的……”
“喀喀喀……喀喀喀喀……”
——？！
女孩的脚踝被攥住，随即，是骇人的嘎吱声。
传入引和飒耳中的，是女孩刺耳的惨叫声，然后一点点安静下去，最后仿佛连声音也已经发不出。
那勉强能称得上，算是人形的东西，双手双脚在关节处反向折断，它就前胸向上地用折断的手脚撑着“站”在女孩的床上，颠倒着的脸孔朝向白沫沫。
惨白而柔软的脸上那个美工刀留下的洞眼还在冒血。
它拽着女孩残废的一只脚将不断退缩的女孩拖下来，乌溜溜的眼睛好像在笑，从它烧成一团黑糊状的喉咙里传出“啊——”“啊——”的叫声。
“喀喀喀……喀喀喀……”它本应折断毫无知觉的手拧着女孩另一只腿的膝关节，不断发出兴奋的“喀喀喀”声。
即使已经吓得全身发抖，精神上接近崩溃的白沫沫不死心地用美工刀反击，那东西的血滴在她脸上，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她不想被做成傀儡……
不想被掏干净内脏，不想被抽出骨头洗干净再再装回去……
不想……不想啊！！……
不想那样……
“唔……唔哇啊啊啊——”
咔嚓一声，另一条腿，从膝盖那里，被拧断。
……
好疼……
……
好疼啊……
疼……
……
唔……
唔哇……
“喀喀喀……”
乌溜溜的眼珠在没有眼皮的眼眶里转着圈，像是因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心奋不已。
泛着铁青色的手指，指甲足有两厘米长。
死灰色的指甲摸索到了女孩肩膀上已经愈合的伤口。
——“你要做什么……”女孩的声音在发抖。
……
“你想做什么……”
“喀……喀喀……”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死灰色是指甲在伤口上划拉着，而后，毫无预兆地，扎了下去。
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
半截手指，而后是这个手指，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硬生生地撕扯开，搅动着。
……
女孩无助地睁大眼睛，撕心裂肺的疼让她整个胳膊失去知觉，原本攥在手里的美工刀掉落在床上。
……
……求求你……停手啊……
在最绝望的时候，脑海里依旧是那抹挥之不去的身影。
……
但是关于他的一切，即使想得头疼想都脑袋难受……都无法回忆起来。
……
让她想起来吧……在死之前……
他的名字……他的样貌……关于他的一切……
……
“Re……”
“Reborn……”
因为无法忍受的切肤之痛，女孩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滚落，没有戴隐形眼镜而呈现出纯白色的瞳孔，因为恐惧和痛苦而微微收缩，就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耳畔依旧回荡着梦魇般“喀喀喀……”的声音时，她下意识地蠕动着着双唇，将这个名字，呼唤出口。
……
Reborn……
Reborn……那个人……叫Reborn……
突然传来的枪声，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
……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小小的念头，让心头升起一颗颗晶莹的，透明的气泡。
……
他来了。

第六章

白沫沫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当然还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随后轻轻一扭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斜靠在窗棱边，静静向这边望过来的黑衣男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黑色礼帽扣在他头上是说不出的妥帖，鬓角的发丝微微向上卷着，特别而有魅力。
……
就像是慢镜头回放。
……
一点一点……
这个男人的身影和记忆里的那抹影子，重合。
……
完美地，天衣无缝地，重合在一起。
……
或许对于白沫沫而言，这个画面太刺眼了。刺眼到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所以她闭上了双眼。
……
却有一滴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坠落在枕头上随后化开，形成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在梦里，最想念最想念的，便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从未想过，竟然能就这样轻易地，见到了。
……
然而关于他的一切，他们在一起的回忆。
……
依旧，无从念起。
他的名字……似乎是……Reborn。
斜靠在窗边的男人注意到床上女孩的苏醒，随即几步走上来，他没有像其他探病的人那样坐在女孩床边，而只是站在一旁，居高临下般，低头凝视着她。
皮鞋踏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低沉悦耳，听闻声响的白沫沫睁开眼，一双迷茫的白色眸子望向那男人。
……
黑礼帽下的阴影中，男人有一双狭长甚至妖冶的黑眸子，眸光犀利，漂亮的眼形让人无法移开钦羡的视线。
他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嘴角没有勾起上扬的弧度，鼻梁很高，下巴尖削，侧颜精致地让她的心跳也情不自禁地加快。
原来自己爱着的，是这样精致的男人。
……
……
“你确定自己要去么？”装帧古典的日式房间里，低矮的方桌上用小瓷杯斟了精致的茶水，方桌边两个人席地而坐，方桌一方为主，另一方则是客人。
绣着繁花的大红缎子和服在垫着竹凉席的木地板上铺展开来，牡丹花样下一双纤长白皙的腿若隐若现，顺着和服缠绕着金丝的下摆将视线向上游走，映入眼帘的是夸张的大红蝴蝶束腰以及丰满白皙的胸脯。
这家店的主人，壹原侑子，此刻正慵懒地坐在方桌的一边，纤细白皙的手撑着尖削的下巴，血红的狭长眸子覆盖着一层蝶翼样黑而密的睫毛。
侑子不温不火地问出这样一句，只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摇晃着放桌上的白瓷酒瓶，已经空了。
屋外，凉风拨拉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而这间屋子则是烟雾缭绕，方桌中央的蝶形烟灰缸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烟灰，蝶翼两侧，临时摆放着的是一只烟斗，和一只雪茄。
清秀的少年敲响了隐瞒黑蝶和星空的木制推拉门，在得到屋主人的许可后，一身黑色学生制服的少年进屋放下托盘，将托盘上新准备的点心、茶和酒摆上方桌。
推了推椭圆形的无框眼镜，少年并未多话，收起托盘离开了房间，走时，将推拉门重又合上。
一片寂静。
方桌对面的男人一身潇洒的黑西服，进屋后也没有摘去他头上那顶压着头发的高顶礼帽，这个身材修长健硕的男人听后侑子的话后便一直沉默着，没有接话。
……
“她将关于你所有的记忆作为代价，打开次元通道，去了另一个世界。”
“即使如此，你也确定自己要去么？”
……
病床上，只有左边的手臂能够自如运动的女孩用一双迷茫的白色眸子盯着他。
……
“……那个……”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
“但是……”
“我想不起来了……”
“关于你的一切……”
“……我们曾经——”
“认识……么？”
女孩问得很迟疑，小心翼翼，像是怕伤害到眼前这个高傲的男人。
白沫沫几乎在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同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
万一，对方说“不认识”，该怎么办……？
……可是，怎么会呢……
不认识的话，怎么会在那种节骨眼上出现救了自己……怎么可能，在她失去了记忆的时候，依旧顽固不化地在她脑海里留下名字……
才不是不认识的呢。
……
因为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了，即刻又松开。
所谓喜欢，甚至是爱一个人。
就是对方一个细微到常人很难也无心去发现的动作，都能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在心海，久久不散。
所以只是那一个动作，便能让白沫沫莫名地感到心安。
才不是不认识的。
依旧维持着站直的动作，男人伸手压低帽檐，没有正面回答白沫沫的问题。
“认识壹原侑子么？”他的声音带些沙哑，很低沉，意外的悦耳，充满磁性。
白沫沫望着他，点头。
“……你是曾经那个世界里的人么？……你能进侑子的店？……为了什么过来……”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回答她。
Reborn像是不耐烦了，没有搭理女孩，转身拿带上门便出去了。
……
白沫沫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心里很乱很乱，也很烦很烦。
……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自己。
像个废物，没有丁点自保的能力，看着那个人像是反感自己了，转身走掉了，却连拉住他的衣袖的力气都没有。
右胳膊的伤口再次被挖开，两条腿也像全然废了似的，整个人便平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
白沫沫想到很多很多事。
白沫沫想不起来很多很多事。
就这样一直使劲地想，用力地想，想到最后，只能因为绝望无助地哭起来。
……
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做错了。
……
一定是哪一步走错了，然后她的人生偏离向了另一个轨迹，然后怎么也转不过来，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怎么走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
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哪里走错了，拖着踉跄的步伐迷茫地在黑暗中打着转。
……
就像坐在一片叶子上，一个人在湖面上漂流。
唯一能动的左手，伸出被子迎向天花板，分开五指，让白炽灯清冷的光线从指缝间落下来钻入眼中。
眼前一片一片星亮的白。
她是个没用的纸渡师。
自救能力为零。
或者说，有些时候甚至是负值。
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却总是被怪东西找上门。
……
以前的自己，也一直在……拖累Reborn先生的吧……
——？！
Reborn……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