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澜后来又陆陆续续换了几家医院。可是结果都一样。治疗过程也大同小异。
她这样折腾自己折腾了好几个月。心中的绝望被无限扩大。有次甚至刚出了医院就难受地坐在医院大门的阶梯上打着自己的肚子，那疯狂的模样让路过的人频频侧目，几个护士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安慰着。她却难受地掉了眼泪，蓬乱了一头秀发。发泄过后，她一言不发地走去了酒吧。火辣辣的液体滑入喉咙，烧地她身体发热。有人上前调戏，她冷冷一笑。酒杯一砸。玻璃残碎。来人见她气质冷艳，眼神狠绝，便施施然离去。这年头，不怕疯女人，就怕不怕死的女人。
也许是冤家路窄。在这S市，在S市这间小酒吧里居然遇到了“故人”——靳岩。
靳岩到S市是为了帮一个大明星打官司。他刚从那个明星的公寓里出来，累了一天了，有些精疲力尽。本想回酒店好好洗澡睡觉，却路过这个雅致的小酒吧。心中一动。转了念头。就懒懒地进来了。谁知进来还没坐下就听到有人在砸杯子。靳岩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那不是叶赫的前妻嘛…
靳岩犹豫了几秒。本想视而不见，继续自己的小资情调。但是那位大小姐却晃晃悠悠地踩着几寸高的高跟鞋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想要离开。
这么晚了…
靳岩劝谏自己，他和卓澜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虽然不是敌人但也做不来朋友，千万不要理她的闲事。他是拿钱给别人打官司的律师不是家住海边的人民公仆。
卓澜走出了门口。醉醺醺的样子很招人疼。但是她的脸红的过分。最后就是抓住路边的树干拼命地呕吐。泪水也顺势而下。
靳岩透过窗户看了眼茫茫夜色。然后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扶了扶自己的金丝框眼镜。他又犹豫了许久。最后却还是走了出去。他走到卓澜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卓澜冷冷地瞟他一眼像不认识他似的。扶着树干站起来继续走。
靳岩拉住她的手。惹来卓澜的狠狠一瞪。
“别这么凶。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卓澜不说话。不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突然想去找狄擎野。可狄擎野这个时候在加班。她也不能贸贸然地喝的烂醉去找他。她又不想回家。她不想面对空空的房子陌生的保姆更不想在井然有序的家里找到一点点她的婚姻风雨飘摇的痕迹。
是的。井然有序。
没有肮脏没有混乱没有人气的房子里除了井然有序她看不出一点家的味道。
除了和狄擎野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间她大多数都会在“家”里感到有一股绝望的寂寞和失落。
她要的是什么？
是孩子。
是一个能够稳固她家庭的孩子。
可是这个希望都破灭了。
她突然间像没了人生目标没了生存价值。
她想找点事情来做。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日子波澜不惊了无生趣。爱人心中的疏离又是这一切痛苦之源。她当初以为和狄擎野结婚后她会幸福的…却不想，只是从对叶赫的恨转变成对狄擎野的怨。
或许她真的该理智一点抛开这男女之情的朝朝暮暮痴痴怨怨。
…
“喂。你家到底在哪里？喂——”
靳岩的声音轻飘飘地掠过她的耳际像一阵微风。
她却直接昏睡了过去。
太疲倦了…
身体的折磨。还有精神的折磨。
那天晚上。很奇怪。狄擎野觉得很奇怪。他回到家后进了房间居然没看见卓澜。他打电话给回了家的保姆，保姆说她离开的时候卓澜还没回去。狄擎野打电话给卓澜。卓澜却没有接。他在客厅坐了很久。看了看时钟。凌晨一点了。他怕妻子出事，赶紧穿上鞋就跑到外面去找。
夜风太冷。他衣衫太薄。却又因为奔跑的缘故而蒸出了一身汗。
“卓澜。卓澜。”
他喊着叫着。全然不顾别人眼光。但也好在更深露重。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他所受到的瞩目没有白天多。
“卓澜。”
他一边打手机一边着急地看着四周。
他接着又打电话给助理，麻烦对方查一下卓澜车在哪里。
很快地优秀的助理就给了他答案。是在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狄擎野身上的热汗霎时变冷。
他叫来计程车赶去医院。脑子里乱的很。心跳也快的让他觉得难以控制。他去问护士卓澜有没有来这医院，是不是受伤了。
护士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明，狄擎野就飞速上去找一直给卓澜治疗的妇科医生。
医生基于职业道德不便透露。狄擎野却心急如焚地说明妻子至今尚未回家最近也是脸色极差。
医生低低一叹。说明原委。最后对狄擎野来了句：“有些话我不该多嘴。但你太太为了孩子的事受了不少苦，哪怕将来真的生不出，我想于情于理你也不应该嫌弃她。”
狄擎野的心情倏忽间像回到了几年前那个雾霭沉沉的晚上。
她怀孕了。
她打掉了。
现在。却是生不出了。
狄擎野心里溢出一丝凉意。汗液蒸发搞的他身子越发地觉得寒冷。他坐在医生的对面。双手交叉。低着头。沉郁悲凉的双眸升起一股雾气。柔软的黑发都像凝上了冷冷的霜。
他不怪她。
虽然渴望孩子但知道不能强求他也无谓做什么挣扎。
他只是气她不告诉他。这几个月来自己凭白地受罪。他只是疼惜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摊上他这么一个不会知暖知热的丈夫。
“先生…”
医生眼神复杂地看着狄擎野。
“现在科技日新月异。也许假以时日就能找到治疗你太太的方法。孩子…”
“谢谢你医生。”
狄擎野站起来。客气一笑。说：“我并不是那种非要子孙满堂的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以后不会让我太太再来这了。已经很晚了。我还要去找她，先告辞了。再见。”
狄擎野微鞠了一个躬。便转身告辞。
看透世态炎凉的医生突然莞尔一笑。衷心祝愿这对夫妻能有个美满的未来…
*
翌日。卓澜醒来。四周布置却是陌生。她立即坐起身子。查看自己的衣物是否整齐，查看自己挎包中的钱包手机是否安在。
奇怪。
是谁？
卓澜只依约记得自己心情不爽跑去喝酒。喝的醉醺醺地然后就睡着了。
她看了一下手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全是“老公”发的。
她暗骂一句不好。赶紧下床。瞧见房间附带着一个洗浴间便走了进去。可里面除了浴缸马桶盥洗台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牙刷牙膏男人的刮胡刀都没拆封。
她突然松了一口气。清洗好便走了出去。
可怎么也想不到好心收留她一晚的人居然是叶赫那个律师。
卓澜站在原地。心里有些震惊有些愤怒
靳岩是律师。察言观色的本领想是不错的。只见他扶了扶眼镜，斯文地对卓澜说：“卓小姐。要坐下来吃早餐吗？”
“我为什么在这？”
“我昨晚刚好看到烂醉的你，问你家在哪里却不答。乱翻女士的包也不是君子所为。所以我就把你送到这里来。”
“乱翻女士的包固然不耻，但是你带一个喝醉的女人回家难道就不无耻吗？”
“卓小姐。首先，这是酒店。不是我家。其次。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最后，不管翻不翻你的包你现在都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宿，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靳岩是故意的。昨晚狄擎野打电话过来。他拿出她的手机看到了“老公”二字，心中便明了她肯定是和那个情夫在一起了。约摸是有替自己兄弟出气的意思，他故意对她响动的手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卓澜听了他这一番话对他更是不满。
心下不悦也不愿与他多说。只管提着包赶回家和丈夫解释就是。
靳岩见她要走也并未阻拦。只瞅着她匆匆离去的纤细背影有一霎那的旖旎情思。
如果昨晚真对她怎么样了…
靳岩惊觉自己有这样的念头立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没有如果！
卓澜去医院提回了车。便赶紧驱车回家。一打开门。就看见丈夫一脸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双眼通红。
狄擎野听到她的脚步声连忙跑去门口抓住妻子。又是担忧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地看着她。
卓澜被他这幅百感交集的样子给吓到了。良久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昨天不小心喝醉了。没力气回来就在外面的酒店里睡了一晚，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吧。”
狄擎野紧紧地抱住她。恨不得将她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肉中有我，我肉中有你，那才好，那才是夫妻。
“以后不准在外面喝酒。不准外宿。手机不准放包里。”
他难得暴戾地在她耳边命令。
“那放哪里？”
虽然被凶她却心里高兴地紧。
“口袋。”
“没口袋怎么办？”
“去买有口袋的衣服。”
“不喜欢怎么办？”
“把手机音量调最大。”
“还是听不见怎么办？”
“在包里放多个喇叭。”
卓澜没辙了。也紧紧地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双脚垫地有些吃力。但没关系。他高兴就好。
“还有…”
“什么？”
“不准再去医院了。”
卓澜一愣。高兴的神情还来不及褪下，悲伤就已经涌上眉头。
“你知道了？”
“嗯。”狄擎野松开她。双手却又抚上她的双颊。他低着头。对她说：“卓澜。我知道你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但是强求不来就算了。有没有子嗣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如果要你受苦来换些讨债的儿息我宁愿不要。卓澜。你听我说，你认认真真地听我说，没有孩子我们也能白头到老，没有孩子我们也是不可分割的爱人亲人。如果你非要一家三口那么我们可以把怀幸接回来。我喜欢他。我想让他当我的儿子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你要不喜欢，我们可以领养孩子。一个不热闹我们就领养两个，两个不热闹我们就养三个。多到你满意为止，行吗？”
卓澜抱着他。泄洪一样地大声哭泣。
狄擎野也抱着她。像得到救赎一样在她发间闭眼呼吸。
与此同时。
这公寓楼下。一个体格高大的男子捏着一个文件袋走到一辆奥迪前。
奥迪的车窗被摇下来。
气质温婉的女人微微一笑。问：“有情况吗？”
男子把文件袋递给女人，说：“夫人。这是最近刚查到的。请夫人过目。”
那女人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有几张照片。皆是靳岩和卓澜拥抱着走入酒店的模样。还有几张A4纸，满满的都记载着卓澜近日的所作所为和身体情况…
“不孕啊。”
女人眯起眼睛。诡异一笑。
、060
狄擎野知道卓澜无法生育后就萌生了接叶怀幸回来的想法。他找了个机会跟卓澜说了。卓澜窝在沙发里，一听。就直觉地摇头。
狄擎野知道她心里还有些芥蒂。就坐下来好言好语地分析：“卓澜。你想要个孩子，可我们生不出。领养是好。但是比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我更愿意接纳怀幸。怀幸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叶先生放假在家你没办法出门，然后你以带孩子散步为理由带着他开车到云岩来见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他还很小。你把他放在地上然后去洗澡，我偷偷地抱过他。他身体很软很香，我那时候就很喜欢他。你一直把他当一只小狗一样扔来扔去让我看着真的很生气。但是当时我没有立场没有资格说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是你丈夫。他是你儿子。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有什么错？卓澜。我知道你也是疼爱他的。要不然他和尹文走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难过。我们还是把他接回来吧…”
卓澜还是只看着电视。不语。
她心里也曾犹犹豫豫过要不要把叶怀幸接过来同住共组一个全新的家庭。可她没有把握。她既没有把握她能对叶怀幸好，也不能保证叶怀幸能对她…还存有一点点的母子之情。
她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狄擎野见她显然动摇了。心下拿出了一家之主的风范。拍案决议：“我现在就去给尹文打电话。叫他把孩子送回来。”
说罢。他站起身子。进了书房打电话。
而卓澜坐在沙发上。双脚屡屡想移动。却又像被什么东西给克制住了。
电视看不下去了。她双眼一直盯着书房。狄擎野果真在里面打电话。声音传出来零零碎碎。听得不太真切。
“对。没错…我们希望你带孩子回来…她愿意…这是我们的事…尹文。拜托了…”
这通电话打了很长的时间。卓澜在客厅僵着脖子，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想开口说：“他们不愿意就算了。”
可是嘴巴张开。偏偏话又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不会…不会的…因为不孕…是我…是我要求的…我是自私…拜托…好…考虑一下吧…”
这通电话打了好几个钟头。后来两人又用网络联系…
一直到下午。落霞漫天。狄擎野才从书房出去，他发现客厅没人，于是他去玄关门口拉开了鞋柜。卓澜的鞋还在。他上了楼。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她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他走过去。也躺进被窝里。从她身后抱着她。只说：“他答应明天就带怀幸回来。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卓澜闭上眼睛。竟稳稳入睡。
翌日。同样是傍晚时分。
机场里迎接家庭新成员的年轻夫妇显得有些紧张。
尹文带着叶怀幸回来了。尹文穿着干净的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裤。他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一个打扮可爱的男孩。两人容貌相似，状若父子。夕阳穿过飞机场的巨大玻璃挥舞下令人沉醉的流光溢彩。尹文微笑注视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女人，眼神中的幽暗在温情的夕阳下被默默沉淀。
叶怀幸似乎也看到了卓澜。立马停住了脚步。眼神从快乐变成厌恶。笑容也刹那沉落。
孩子的感情表达过于直白。这让卓澜的眼神不知所措地撇开。而狄擎野却牵着她的手执意走过去。
距离更近了。
叶怀幸却抓着尹文的手想拉开他。
尹文岿然不动。静候那对新婚夫妇朝他们走来。
“叔叔。”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不大不小地响起，恰好让人心痛。
卓澜站在叶怀幸的面前。相较于孩子过于纤长的身体遮住了夕阳而变成一道阴影覆盖在他身上。叶怀幸眼睛发红。小小的身子也不住地颤抖。可爱的脸上却浮现着一丝恨意。他抬起脚。狠狠地踢卓澜的腿。卓澜吃痛却咬唇不语。
尹文皱眉。低声呵斥叶怀幸：“你怎么可以踢你妈妈？”
“她不是我妈。”叶怀幸大喊。
狄擎野安抚性地拍了拍卓澜的肩。然后弯下身子对叶怀幸说：“宝宝。还记不记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