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苍穹- 第74部分

沉吟了一下，道：“风兄弟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陪着我游游那边那座山？”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叶笑看到哪里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大抵也就是百丈来高的一座小土山，距离这儿，至多也就十几里地的样子。

基本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山上的情况，从这里几乎就能一目了然。那山头上最显眼的莫过于一棵大树，在那里直直矗立，树冠之庞大，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头。

在此看过去，与其说看到那座山，倒不如说看到了那棵树。

“那座小山包？去那里干嘛，那里就一棵大树，有什么好看的！”叶笑愕然。

与周围群山比起来，这一座小山，的确可以算是小山包。

“呵呵，风兄弟大抵自小便在此地长大，自然不觉得有甚了不得之处。”古今龙怅然说道：“却不知，我之所以这些年里不断的来到寒阳大陆，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小山包。”

叶笑愣了愣，道：“啊？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古大哥如此眷顾？哪里可是荒凉得很呢，我就陪着古大哥走走，顺便开开眼界，看看什么东西竟能得古大哥如此青睐。”

古今龙貌似不以为忤的呵呵笑了笑，转头走去。

以两人的脚程，纵然没有发力赶路，只不过这十几里路，自然片刻光景也就到了。

古今龙站在山脚下，注目着这座毫不起眼的土山，眼中神色连连变幻，一丝感伤的神色，也终于出现，默默地说道：“上去吧。”

这一路上山，走的格外缓慢。

山上的羊肠小路，早已经被杂草荒芜，再也看不出来。

但，古今龙一路走上去，所经过的地方，杂草灌木一概的灰飞烟灭。

他不疾不徐的往上走，始终一言不发。

叶笑也只好跟在身后，心中想道：“这货的脸色如此沉重，难道说，这山上其实埋着他的至亲？难道有什么故事？”

走到半山腰，古今龙很是轻车熟路地转了一个方向，横着走过去；在这里的，正是那棵大树，枝叶如伞，几乎覆盖了整座山一般。

在大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坟包略略突起，静静的，凄凉的座落在这里。

没有墓碑。

有的，就只是一个小土包而已。

此刻的古今龙一反常态，开始很细心地清除掉周围的杂草，更用强大灵力吸引山体之中的暗泉，通过这里，还用灵力帮这棵树梳理了一下，将树身上所有的虫子，尽都用灵力杀死。

然后，望着这个不知道多少年的坟头，古今龙怔怔的站着，出神的看着，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

随即，他就坐了下来。

低下头，静静不语。

又过了良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喃喃道：“风兄弟，劳你陪我久候了，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段故事？”

叶笑道：“古大哥请说，小弟洗耳恭听。”

古今龙惨然地笑了起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就在这座山下，有两个村庄……一个叫做李家庄，一个叫做古家村。古家村，有一个少年，叫古大龙；而李家庄，有一位姑娘，叫李明寒。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了，也就理所当然的定下了婚事，顺利地成亲。”

“这个叫李明寒的女子，乃是这方圆百里地界出名的美人，古大龙娶到这样的媳妇，自然是爱若珍宝。”

叶笑听到这里就隐隐明白了几分，看来这古大龙，多半就是眼前的古今龙了。没有想到，寒阳大陆，居然就是古今龙的故乡。

“婚后一年，古大龙遇到了人生之中的最大机遇，遇到了他的师父，一个重伤之后落下尘俗的世外之人，亦由此踏上了修行之途径……而他竟然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练武奇才……他的师父伤愈之后，表明要带他回到宗门修炼……”

“……当时，寒儿抱着我的腿，坚持不让我去……”古今龙的声音有些嘶哑，神智也似是有些迷乱，讲述故事之中的‘古大龙’也一下子变成了‘我’。

但他却恍如未觉，轻声说道：“但当时，我为了修炼，为了能有更大的成就，不顾寒儿的不舍，毅然离家。临走时候，寒儿哭着说，我等你……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啊。”

“可是我到了青云天域之后，全身心沉浸于修炼之中，那里对于我这样的土鳖，当真就是一个多彩多姿、无限美好的世界……让人沉迷……等到我再度想起来，家乡还有人在等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走过了五十年！”

叶笑心中叹息一声。

虽然叶笑的本心恨极了古今龙，但在这一刻却也忍不住为之叹息。

为那个女子而叹息。

五十年！

竟痴痴的等待五十年！

从刚刚成亲，就开始等待。

一等十年又十年，再多苦候三十年！

普通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年？

尤其是，这等红尘俗世中的平常女子……

那位痴情的女子，一生的等候，将自身美好年华尽数耗尽……

“于是我立即回来故乡。”古今龙怅然说道：“当我再一次见到寒儿的时候，她仍旧遵守着当初的诺言，在苦苦的等着我，只是……我依然是青春壮年的外貌，但是，当时站在我前面那明眸皓齿的少女，却已经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妇人……”

“当时，我伤心欲绝，痛苦不已。”

古今龙说到这里，脸色悲戚，但，在悲戚之外，叶笑却看出来，他的脸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狰狞……

“五十年的期盼，她终于等到了你，终于盼得了郎归。”叶笑轻声说道：“也算是苦心不负……哎。”

“是的，她终于等到了我……”古今龙咬着牙，道：“但……她却是一副又老又丑的样子……”

叶笑霍然转头望向他。

此刻眼中神色却是真正的错愕起来，难以置信，不可置信！！

一个将一辈子的时光，都用来等你，遵守和你之间的那一句承诺，痴心不改的深情女人，你居然忍心说她又老又丑？

又老又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等你？

“面对着那个老妇人的时候，我想要叫她‘寒儿……’的，真的……但，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古今龙闭上眼睛，喃喃道：“当时……寒儿看到我，激动至极，痛哭失声，那声音，竟是那样的刺耳，哪里像我寒儿银铃一般的清脆……”

叶笑一声长叹，心底感慨莫名。

五十年的漫长等待，终于等回了当初的丈夫。

但却等没了自己的青春，等没了自己的花容月貌！

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该是何等残忍的现实……

然而更残忍的却是，用一生守候的良人，根本就不是良人！

“后来呢？”叶笑见古今龙不再说话，不由追问道。

“后来……”古今龙的脸上肌肉在抽搐，如同发疯的野兽一般。

叶笑心中蓦然一沉，不祥之兆油然而生。

不会吧……

叶笑实在不想自己的预想成真，人真的可以无良到这个地步么？！

可是——

“……后来……我把她杀了……”古今龙脸上肌肉颤动着，似乎是痛彻心扉，无边痛楚时刻折磨。

“杀了？！”

叶笑不禁一声惊呼！

杀了？

第117章　狼心狗肺！

将一个等待了自己一辈子的人，把一个为了自己蹉跎了一生的女人，就这么一刀杀掉？

叶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如何忍心？

“为什么？”叶笑不由感觉到极致的愤怒，心中的情绪，在这一刻竟然有些压抑不住，下意识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她？她等了你一辈子……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一个等待，在活着。这是她毕生唯一的希望……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好不容易将你盼了回来，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守候了你一生的爱人！？你不好好安慰她，不体贴，不心痛……也就罢了，就算你不相认，已经是天理难容；但你为何要将她杀了？！”

虽然早有预想，但叶笑此刻听到真相，仍旧感觉这件事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荒谬！

这种事，但凡还是个‘人’，但凡还有一点点人性！

就绝对做不出来！

那个痴心的女子，终于盼得郎归，却何曾想到，盼回来的不是郎，而是狼！

盼来的，不是梦想中那个自己可以依靠一辈子的怀抱，而是一把锋利的刀！

世间之残忍，莫过于此！

古今龙闭着眼睛，眸子中的泪水渗了出来，突然暴吼一声：“我为什么不能杀？我心中的，只有那青春美貌的寒儿，拥有银铃般嗓音的寒儿！那是我心中念念不忘的最美好事物！可是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个这么丑……这么老的女人！”

“脸上满是皱纹，浑身脏兮兮的！连双峰都是下垂到了干瘪的样子！还要用那难听至极的声音，一直叫我的名字！那是我的寒儿吗？那是我的寒儿吗？那还是我的寒儿吗？不是，她不是……”

古今龙近乎疯狂的嘶吼着。

叶笑以一种极尽漠视的目光望着他。

老了丑了，就不是你的寒儿了？就不是等你等了一辈子的爱人了么？

这样的人，叶笑感觉到，就算是对他产生一种愤怒的情绪，都是对情绪的一种亵渎！

“那不是我的寒儿，不是，绝对不是！我的寒儿，最美丽的寒儿，永远在我心里。那个丑陋的老妇，不是我的寒儿！”古今龙狠狠地说道：“她的存在，只是在亵渎我的寒儿，毁掉我心中寒儿的美好形象！所以我把她杀了，毫不犹豫的杀了，将她埋在了这里。这里埋着的，是我的寒儿！不是那老妇！绝不是！”

叶笑转头，呆呆地看着这座孤坟。

数千年孤坟，今朝话凄凉！

只感觉一阵莫名寒意从心底油然升起。

叶笑两度负荷源自天外幽冥的极寒之气，自信世间再无任何寒气能给自己带来阴冷的感觉，可是这一刻，这股自心底升起的莫名寒意，瞬间冻彻了叶笑的整副身心！

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古今龙，而是为了这坟墓之中……那可怜的寒儿！

一生的等待，刻骨铭心的爱情，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最后却等来了什么？

只等来了一把刀！

还有，一匹结束自己生命的狼！

叶笑突然感觉天地辽阔，那是种无限渺小的辽阔……

若是这个寒儿死后仍然有知，不知道会有何想法？

叶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想一想，就会觉得心痛，心寒。

叶笑两世为人，素来敢想敢拼，敢作敢当，罕有他不敢的事情，可是此刻，他竟不敢臆测一个已死之人的想法，真的不敢！

也是在这一刻，叶笑心中想要杀死古今龙的念头，激增了数倍！

甚至，比自己身上的仇恨还要来得更强烈的，更猛烈地，想要杀死古今龙！

这个人，就不能算是个人！

这直接就是一匹狼，一头畜生！

灭绝人性，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一头畜生！

何等的狼心狗肺！

古今龙站了起来，极尽哀怨地注视着那坟墓，喃喃道：“寒儿……你还好么？我回来看你了，你的大龙哥来看你了……”说着，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叶笑瞠目结舌，半晌无语的看着古今龙；真心的不明白，这眼泪，到底是怎么能从这张厚脸皮里流出来的！

真的不明白，需要多么无耻，才能够还经常回到这里来悼念，还能好意思叫一声‘寒儿’、好意思自称自己是‘大龙哥’……

难道，良心上，就没有受到半点谴责么？

难道都不明白，在他选择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日，古大龙就已经死了！

古今龙喃喃的，无意识地说道：“风兄弟，我一直就是一个多情的人……我一直念念不忘，那一年，哪一天，寒儿满脸泪水，看着我的哀怨眼神……她的秀发青丝，在风中飞舞，她穿着紫色的裙子，是我给她买的，在风中摇曳生姿……她的眼睛，在流泪，在看着我……是那样的哀怨，又是那样的美丽，那时候的画面，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突然嚎啕一声，伤心欲绝地说道：“每次想起那时候的那一幕，我的心都碎了……”

我的心也碎了，好不好！

不是为了你的所谓‘多情’感动；而是为了那个可怜的痴情女子。她的心……恐怕早已经碎成渣了吧？

想到倚门相望的无奈，看着爱人远去自己却留不住的绝望……

叶笑长长叹息。

古今龙悼念了良久良久，这才终于站起身，痴痴地看着这一座孤坟，深情地说道：“寒儿，我走了，我下次再来见你……你在九泉之下，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莫要让我牵挂……”

叶笑看着他拿出一堆纸钱，拿出香烛，虔诚上香，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这个人，恐怕早就已经疯了！丧心病狂的疯了！

也许，最初踏上修行之途的古大龙还没死那么早，再见寒儿那时候的仍是古大龙，可是，杀死寒儿的却已是古今龙，直到现如今，仍旧是古今龙，古大龙，已经随着寒儿一道消逝了！

叶笑从古今龙那边，取过来一束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插在了坟前，向这个沉眠在孤坟之中数千年孤寂的女子，弯腰行礼。

心中静静地说道：“你叫寒儿，李明寒是么……我在此承诺，我会为你报仇的。就算是不为了我自己，为了你，为了你的那五十年等待，一生的承诺，我也要杀了古今龙这只畜生！”

“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古今龙！”

叶笑在心中，坚定地立下了誓言！

两世为人，从来就没有任何一刻，想要杀死一个人的心思，如此的坚决、如此迫切！

如此的强烈！

强烈到了近乎难以抑制的程度！

寂寂无声的空中，在叶笑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突然间呼呼的刮起了风！风声凄厉，一片片的枯草，落叶，竟然尽都被刮了起来，在空中飞舞。

坟前，似乎也骤然的起了一阵旋风，无数的落叶枯草飞速的旋转着，在叶笑面前，旋转不休……

似是在回应，似是在倾诉，又似是……

一切终于再度归于平静的时候，叶笑的面前，赫然多出来一小堆圆圆的，宝塔一般的小小土堆。

古今龙看着叶笑上香，很是欣慰很是感激地说道：“风兄弟，多谢你，肯为我的寒儿上香，证明我没白认你这个兄弟……”

叶笑勉强笑了笑：“大哥不必客气。”

古今龙仰起头，感受着风声刮过脸庞，微笑道：“看，寒儿也在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