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说的很真诚，到让于阳不好意思，正说着，高氏来了，她笑着同俞氏跟于阳打招呼，也是赞了句：“表妹今日真好看。”
同样的话，高氏口中便没有俞氏的那样由衷，于阳不觉得高氏说话假，但是她淡淡语气中带着一种距离，让于阳觉得很疏远。
高氏走到自己的位置垂手站立，低着头，好像那地上有值得她关注的东西。这时候俞氏也放开了于阳，来到高氏身后，隔了两人的距离站好。
外头屋檐下立着数名端水执帕的丫头，也都是躬身站立，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但见帘子挑了起来，一个丫头招了招手，那几名丫头便躬身进去，不一会儿又退了出来。
这个时候，万氏张氏一起过来了，张氏今日的打扮除去大红大紫的艳色，一席雨过天晴牡丹亮缎对襟褙子显得华丽而稳重，一副当家奶奶的模样油然而生。
领头的万氏手搭在丫头的肩膀上，步伐缓慢地走来，她今日穿了一身五彩遍地百子石榴的锦衣，还是那样的华贵，还是那样的雍容。
张氏见于阳她们都到了，笑道：“今日可晚了。还请妹妹们担待些，大嫂子有了身子。”
大家都只朝她笑了笑，却没做声。万氏先进了屋子，张氏虽说是管家奶奶了，但是仍不敢乱了秩序，退了半个身子，请高氏先进去，放才进入。
洛氏正坐在那梳头，看见她们来了，对她们道：“你们都有正经事，还过来做什么？”又对万氏道，“你有身子，以后就不用过来了。”
万氏微微的福了身子，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于阳觉得万氏好像肚子变大了许多，虽然她那肚子还跟昨日一样，没什么变化，但是行礼的样子，却大为改观。
“还没到那个时候。太太体恤我，让几位弟妹接了担子，眼看着弟妹们都忙，太太跟前没人伺候，我怎么坐的住。”
洛氏听了万氏的说辞，没有点头，也没有丫头，而是对张氏道：“你去忙你的，今日来的人多，你可要把东西给我置办齐全了。”
张氏虽说不是头次接受管家，只是这次的意味毕竟不同，上一会儿，是因为高氏生病，落在她头上，这次是越过高氏，这里头的意思……看如今这种样子，即使婆婆有心把管家大权交到于家表妹的手上，可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只求太太跟大嫂子见我有什么不是，指点我一二。”
洛氏也不多说，只闭上眼，由着丫头梳头，四个儿媳妇却一动也不动得立在那，只有于阳，由丫头带到一边坐在那，她本还想站起来，却被紫芝压了下来：“姑娘且坐着。”
等洛氏梳妆完，又是四个媳妇服侍洛氏吃饭，好一通忙活，四个人才退了去。洛氏也没拉着于阳说话，而是自己出去散步，只留了丫头在这伺候于阳。
紫芝取了大枕头让于阳歪在榻上，小声道：“姑娘，在咱们家里，姑娘是尊贵人。太太自有奶奶们服侍，不用姑娘的。姑娘只管大胆的坐着。”
于阳瞧了眼屋子，这才道：“这……大嫂她们……”
紫芝道：“就是别家也是这样的。姑娘在家能待多少日子，自然是捧在手里的。”紫芝重新捧了茶给于阳，“我们老爷太太有这么多的儿子，却没有个女儿，心里最是难受，好容易有了姑娘这样宝贝的女儿，哪里还有姑娘立着的份！说起来真是气人！那帮子丫头都瞎了眼，让姑娘在外头站着。”
于阳愕然地看着紫芝，高氏她们都先在外头站着，怎么到了她哪里就成了丫头的不是了：“嫂嫂们都在外头等姨妈起身，我怎么好特殊。”
“这就是姑娘跟奶奶们的区别。”紫芝同于阳说了些这家里女儿跟儿媳妇的区别，又道，“姑娘且躺躺，我去去就来。”
紫芝抽身离去，于阳躺在榻上，想着英国公府里的规矩。张瑛的大女儿才几岁，天天便被一群教养嬷嬷跟着，教这个，教那个的，就是到了蒋氏的跟前，还是要守规矩。据说是要从小练起，省得到了婆家叫人看轻。这曹家的规矩还真是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两家的背景不一样？一家缺儿子，一个是儿子太多，想要个女儿？
等于阳再次起身的时候，她明显的发现跟着的丫头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还有些后怕，甚至是她洗脸的时候，小丫头举着盆跪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奇怪的瞧了紫芝一眼。
紫芝却是理所当然地将帕子放入盆中，气定神闲的拧了帕子，服侍于阳净面。端水的丫头退下，捧镜的，拿首饰的，捧香粉盒的丫头依次走了跟前，按着各自的位置站好，由紫芝指派。
一时丫头退去，于阳饶有兴致的看着紫芝，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芝替于阳整理了衣裳，抿口道：“奴婢只是教教她们规矩罢了。”
紫芝说的轻巧，可那些人面上的表情却远远不止这些，于阳也没兴趣知道紫芝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只是觉得这样小心翼翼的气氛有些不好受。
“也不要太拘谨她们了。”于阳只能这么说，她不可不想周围的人都这般的小心，这样也太压抑了。她现在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紫芝笑着为于阳簪了一朵粉色的绢花：“我晓得了。姑娘快去准备吧，只怕就缺您一个了。”她笑着将于阳推了出去，临门又取了披风为她披上。
于阳确实已经迟到了，可是没有人怪罪她，她是今日宴席的主角。看着于阳穿戴一新的进来，众人纷纷收了口，注视着，这个洛氏突然找回的外甥女。瞧着这走路还像个事，不晓得过会子怎么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要不怎么会费了那么老大的心事找宫里出来的人教礼仪。
洛氏指着于阳：“这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又叫于阳给各房的太太行礼，指点她们认识。
众人得了自家女儿都可以上黔国公跟着宫里出来的人学礼仪的厚礼，怎么可能让洛氏的外甥女没了脸面？一个个都拉着于阳亲切地说着话，这个夸她知礼节，那个夸她大方，到了最后一位十九太太，停住了。
十九太太想说于阳长得端庄，可想了想，前头的五太太说过了的；想说于阳手长得纤细灵巧，望见三太太似笑非笑地样子，她恍然道，原来她也提过了……十九太太想了想，还有什么没说过的，发现好像能说的吉祥话都说完了。再看着于阳还立在跟前，忙命丫头将小东西取来，有些亏欠，又多加了一倍，只是笑着道：“我素来不会说话，只想着外甥女日后顺顺当当。”
哪里想到洛氏听了这话更是高兴，忙命于阳谢了十九太太，又道：“十九太太还说不会说话，阳丫头有你这话，日后定能顺顺当当的。”
十九太太不过是没了话，找了一番话出来，却不想这投了洛氏的缘，比那些个送了好东西，说于阳长得好的，更让洛氏满意。那几位太太立即懊恼起来，只想着这样的话她们也会说，说的比十九太太还要好。
三太太笑了：“外甥女，跟你姐妹们去玩吧。我们这要开戏了。”
洛氏点了头，让于阳跟着姑娘们去后园玩，只有五太太道：“外甥女，你姐姐妹妹都是顽皮的，你且让着她们一些，若是她们欺负了你，你回头悄悄的同我说，我替你打她们。”
五太太也是个矮胖矮胖的人，嘴巴薄薄的，习惯性的抿着，她自以为是说笑话了，却没一个人赔笑，五太太瞧着自己说的不对，讪讪的收了笑容，只是道：“我家的女孩都皮的很……”
洛氏道：“我就喜欢她们姐妹，说话爽爽利利的，听得高兴。你以后让她们姐妹多跟阳丫头走动走动。”
五太太没想到洛氏会这么说，今日实在是有太多的惊喜了，她更是想交待女儿要好好的跟于阳来往。
很快，不用自家大人的交待，就有少女过来同于阳说话，拉着于阳亲热地说话，便这个时候一个穿着果绿色衣裳的少女，冷冷的道：“不是说要去园子的么？在这做什么？这里难道有花不成？”
第四卷 子嗣 第十七章 曹府的小姐
少女不耐烦的声音惹得众人纷纷望去。她身形丰腴，面容观之甚亲，只是那嘴角微微的牵扯，看上去像是所有的东西都让她心烦不已。众人已经被她的唐突惹得有些不快，只是碍于长辈们在跟前不能失了礼仪，丢了个不快地眼神与她，可她却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是一般，只是催着人快些去园子里。
二房的六太太站起身歉意地道：“九丫头在家总说大嫂子这的花园好看，早就想过来瞧瞧，这就等不及了。”
曹溪似乎根本就不同这位母亲对盘，六太太为她找的说辞被她一口否决：“太太，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大伯母这看园子了？明明是十五妹想看。”
六太太叫曹溪这样揭破，顿时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于阳不禁觉得这个九姑娘是太单纯了呢，还是太自傲了，六太太这样为她辩白，她还不领情，还戳穿六太太的话，这……只是这女儿对待母亲的态度也太恶劣了，那个曹溪显然就没把刘太太放在眼里。
在座的都是亲戚都晓得二房的事情，也就笑笑，有的直接捂了耳朵，撵了女孩子们快些离去：“你们都快些走吧。拥在这里闹的我耳朵都嗡嗡的，快些走吧，也让我得一日的安宁！”
有长辈发话了，女孩子们便携朋伴友的离开，这时候，谁与谁交好便一并瞧清，于阳以为像曹溪那样的女孩子一定会落单，可她却注意到，曹溪独自一身立在一边，踮起双脚伸长脖子在那里张望着，显然她也是有朋友的，只是……这朋友今日没来。
“九妹，你的脖子就是伸到墙那边也是没人来的。”一个穿了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讥笑地看着张望的曹溪。于阳认出这个穿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这是三房二太太的嫡女排行老八的叫曹滟。
因这里离大人有些距离，少女们也放开了，不再像方才那样拘束，一个个也敢说话了。
“九姐，十六妹不过是看在你有钱的份上才跟你来往，你还真以为她同你好？谁不知道十六妹是掉到钱眼里的。”
曹溪顿时沉了脸：“我爱跟谁玩就谁玩，要你们管？！”
曹滟捂嘴笑了笑：“也是，九姐要跟谁玩我们是管不了。五婶子都管不了九姐姐，更何况我们这些做妹妹的！”
曹滟话引得一群少女轻笑，有人便道：“八姐，咱们走吧。九姐谁都瞧不上的。”
曹溪冷哼一声：“你们这样的我还真瞧不上，假惺惺地，看多了真要长针眼。”
曹溪的话无疑像炮竹一般点炸了一群少女，纷纷张口询问她什么意思，可曹溪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这群质问她的少女都是一群的苍蝇。
于阳看着不好，走了上去：“各位姐姐妹妹，花园那边已经准备妥了，这就过去吧。”
有几个还和悦的应了，想同于阳说些什么，曹滟冷笑道：“哪个要你提醒，还真把自己当成我们曹家的小姐了！”
“八姐姐……她是大伯母的外甥女。”一个少女轻轻地拉扯着曹滟的衣袖，想要提醒她，别让于阳一状告到洛氏那里。那是曹滟的庶妹，排行十二的那个。
曹滟瞪了她一眼，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扯出：“哪个许你扯我的？”
少女忙松手垂了脑袋，不再做声。
“她是大伯母的外甥女，我还是大伯母的亲侄女呢。到叫外人成了自己人，我们到成了外人了。”曹滟的说辞倒是说进了许多少女的心底。她们多多少少的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为了这个外甥女，洛氏才想着请宫里出来的人教导她们的礼仪，拉上她们不过是为了好听。
“八姐姐这是在吃醋呢！”一个穿紫衣的少女如花蝴蝶一般挤入了人群，拉过曹滟的手，“快跟我去，我那有醋，保管让姐姐吃个够。”
少女笑着将曹滟拉走，又招呼着众人：“还站着做什么？我方才看人那开了好多的花，咱们快去看看。”
灵巧的少女带着一群人走了，于阳这半个主人到是落单了，她看了一眼同样落单的曹溪，方要开口邀请她，却被曹溪抢先开了口：“你以为你做好人就有人感激你了？这地方最不需要的就是好人。”说了，她也甩手走人。
于阳只觉得好笑。这么说来到是她的错，算起来便是她本就不应该让洛氏找着。这样的说辞还真是令人没有花说。
紫芝走上前，轻声道：“姑娘，九姑娘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同她置气。”
于阳摇摇头，却是问道：“这位九姑娘……同五太太……”她想问曹溪为何对五太太那么的不恭，但是这么问实在不好，只得半吐。希望紫芝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紫芝脑子微微一转便晓得于阳的意思，拉了于阳故意与旁人落了一段距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五太太是续弦。九姑娘的脾气又大，说了两句，脾气就上来了，其实旁人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她觉得大家是瞧着她自小没有娘，欺负她，便要强的很。只有十六姑娘同她交好。”
“十六姑娘今日没来。”若是这位十六姑娘来了，曹溪也不会伸个脖子在那张望了。
紫芝想了想，却是没注意到这位十六姑娘的身影，又回头问了人，得到确定的回答才道：“十六姑娘是没来。“想了想，又对人道，“派人去十五老爷那问问十六姑娘怎么了，若是十六姑娘病了，就去请位郎中。若是有旁的事不能来……”
于阳接口道：“到厨房端几盘上好的点心果子一起送过去。就说，若是下回有空，再请十六……”
“十六姑娘比您小。”紫芝忙接了话。
“就请十六妹妹过来玩。”
于阳说了话，那仆妇立即上前重复了一遍，然后才退了去。
花园里，姑娘们早就玩上了，你一堆，我一伙的，有的拥在水亭里下棋，有的又站在花下细细的品赏，有的却命人拿了纸笔要联句……
于阳瞧了一圈，发现没有一样自己能融入进去的。她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打量着黔国公府的花园，与英国公府修葺一新的花园不一样，这里显得很简单，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让那些个少女高兴的很。
“姑娘，我去叫人来陪你。”没有一个人来陪于阳，紫芝觉得很不好，毕竟今日的主角是于阳，她们都是客，哪里丢了于阳自己去玩的。
于阳摇摇头：“让她们自己玩吧，我在这看看就好了。”
紫芝想了想，觉得是不是方才八姑娘曹滟的话刺激了于阳，便道：“姑娘，您不用介意八姑娘的话，您若是外人，她还不晓得外到哪里去了。”
于阳听了紫芝的话，不由地笑了，她这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