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爹，菱纱怎么没有回来呢？”
“菱纱丫头去转世投胎了。”
“转世？菱纱为什么要去转世呢？跟爹一起回来多好啊！”
转世了…白发青年闻言只是微怔，一世缘尽时唯是放手吧…不管今生有过再多痛苦，洒脱喝下孟婆汤，来世便是今生。忘记应该忘记的、想要忘记的，说一句——“何必为难自己？”
遗忘，是给予自己的恩赐？
慕容紫英皱了皱眉，他说不出此刻心头的滋味。别人不说，就论云天青与他，这样纠缠着过往不放，岂不就是自寻烦恼？可若是…他…为何不甘心…
“不，铭记并不意味着纠缠，遗忘也不等同潇洒。”
第12章 第 12 章
“紫英啊，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菱纱丫头虽入了轮回，但有老子向阎王讨的恩旨，这一世的她仍然记得你们，而且从推算来看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一边大口地喝着酒，云天青一边回想着当初向阎王讨旨时的一幕幕。阎王那副狼狈样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结果被蜜酒呛了，咳得满脸通红。
“云前辈…”
“爹，你没事吧？”
“云叔。”柳梦璃体贴地为他捶背，助他顺过气来。
“没事，没事。哎，就是那次帮菱纱丫头，让阎王整整三个月不敢见老子，一听‘云天青’三字就吓得往桌底下藏，哈哈…”
“哇，爹你好厉害！快教教孩儿吧。哎，我们再去把大哥和菱纱都找回来…”
紫衣少女在旁抿嘴一笑。
“云前辈，这么说…菱纱她…”
“嗯。”云天青若有所思的目光在青年身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目光时垂眸一笑，“至于师兄，是铭记还是忘记，那都是师兄的选择，我们大家都不能插手，只能尊重。”
“紫英…明白。”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师兄。你们还能想到其他师兄可能去的地方么？”
三人冥思苦想却只能摇头。
对于玄霄这些年的经历他们是一片空白。玄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这几日他们也没来得及详问。再说如今玄霄虽只是凡人，可天下之大，找人也绝非易事。
“我们现在只知道师叔已不记得过去的事，但仍身怀凝冰诀之力。而且师叔现在的名字是北陵，在江湖上有一个朋友。”
“朋友？你说师兄有朋友？”
“云叔也觉得很奇怪吧？玄霄前辈还说他的身手都是那位朋友教的呢。”
“哦？”云天青不经意地一皱眉，“那倒真想见识见识。嗯，而且依我看，师兄的这个朋友必然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可是爹，我们也不知道大哥的朋友是谁啊。”
“…不管这么多，就是把天下翻过来，我也一定要找到师兄。何况照你们所说师兄如今应当是所谓的江湖人，可是江湖中人心险恶，虽然师兄身手好，但我还是很担心他被人算计。”
“爹，还有大哥说不准又和妖动手呢。大哥也真是太奇怪了，明明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为什么还是要杀妖呢？他说是妖不对，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肯细说。”
“天河，其实这并不奇怪。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记忆能够影响许多事，但有时会是毫无作用。师叔失忆也还是师叔，行事作风是不会变的。”
“可是梦璃都说她不恨大哥了，大哥怎么就…”
“如果师兄真能看淡，当年就不会被囚东海了。不过我倒有一种直觉，这事不一定是师兄的错。”
“云叔说得有理。仅靠凝冰诀，玄霄前辈未必能辨认出那女子是妖。玄霄前辈出手应对另有原因。”感到略带惊讶的眼神，柳梦璃微微一笑，“怎么，在云叔，天河和紫英眼里我不分是非黑白吗？”
“璃儿，谢谢你。”
“云叔言重了。我看这样好了，反正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再一起下山吧。”
“好，就这样，璃儿，紫英，野小子，今晚储存好体力明天才好去找师兄啊。”云天青说着特意看了白发青年一眼，“紫英，不可单独行动。”
“…是，云前辈，紫英记下了。”慕容紫英一怔之下答应着回了房间，收拾好东西。
门外夜空中月色极好，繁星散发着点点寒光。
景色依旧。
只青山上一人独缺。
让多少人，一夜无眠。
第13章 第 13 章
“紫英，梦璃，这次我们找到大哥和菱纱后就一起去看烟花！哈哈，上次只有我们四人，这次可以加上爹和大哥，太好了，哈哈…”云天河说着就开始抓头发，附送一阵傻笑。也幸得韩菱纱不在，否则必然会说他是把大家都当作山猪而开心了。
“云叔在冥界可有找到菱纱转世何处的线索？要找玄霄前辈只怕需花些工夫，璃儿担心若是菱纱先找到青鸾峰…”
“那还不简单，我们给菱纱留张字条，告诉她我们去找大哥去了，让她等我们回来不就好了？”云天河大出人意料地给出了解决的法子。
“这…”
“梦璃不必担心，我们会尽快回来的，没准还会遇上菱纱。”白发青年浅浅地噙着笑，眉却在不经意间微蹙。他原本是想自己留在青鸾峰，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完全变了样。
“紫英…”少女的口吻中带了一分惊诧。
“璃儿放心吧，菱纱丫头鬼点子多得很，如今也不再是望舒宿主，不会有事的。”话是对着柳梦璃说，云天青的目光却不曾离开白发青年。
“…云前辈…”慕容紫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嗯，紫英，你小子长得不错嘛。可是…还是没老子帅！”
“……”慕容紫英可以对天起誓，他不予回答绝非不懂礼数，而是…第一分钟他被云天青的话惊得失了神，第二分钟…云天河的话让他“灵魂出窍”！
“爹，我觉得紫英比爹好看。嗯，当然了，大哥是最好看的，头发好，皮肤也好，摸着肯定舒服！大哥的眼睛也漂亮…反正我没发现比大哥的眼睛更漂亮的，所以大哥是大美人！紫英嘛，就是小美人，对了，紫英我跟你说，你笑的时候和大哥一样好看！”云天河说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发觉身畔的“火团”，“爹好凶，老是打我骂我，一点都不好看…”
慕容紫英不知该做何表情，只能低着头。
柳梦璃忍笑拉了拉云天河的袖子。
云天青第一次发现自己口才不好，因此只能拳脚交加。
“爹，我…我是说实话… 不…不是啦…”
“云叔，时候不早了，出发吧。璃儿同你们一道去。”紫衣少女善解人意地微笑着，结束了一场“闹剧”。
就这样几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路。不想忽然有十几匹快马从几人身边飞驰而过，险些撞到路边一个正在玩耍的小孩。
“太过分了！差点撞到人还不道歉！”云天河义愤填膺。
“小朋友，没事吧？”
“嗯，我没事，大姐姐。”
“唉，这也不知是第几次了…韩家的人，没办法呀…”一位老伯摇着头离去。
韩家？
几人一惊一喜又一怔。
“爹，菱纱会不会…”
“这是否太巧了？菱纱今世未必姓韩。”白发青年皱了皱眉。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说。”云天青果断决定。
“那我们快去吧…紫英，快啊！”
“嗯。”
第14章 第 14 章
“玄…玄霄前辈，您…您怎么不吃啊？”拿着筷子，一身红衣的少女盯着桌上的美食却迟迟不敢动手，犹豫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北陵，我的名字。”白衣人浅浅地抿了口茶。
“北…陵？那是前辈的俗名吗？”
“……”
“…前…辈？”
“我只有这个名字。”看着少女万分紧张的神情，白衣人眉头一皱，“你方才叫我玄霄…你认识他？”
？？？
“前辈，您…您没事吧？”韩菱纱下意识地要伸手试试他的体温看是否发热，又在刹那回过神，赶紧将手收回。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保留记忆转世，可不想那么快又去阎王那里报到。
“此言何意？”
“呃…这个…玄霄不就是前辈您吗？”话在嘴里绕了半日，红衣少女终于鼓足了勇气。偷偷瞟了一眼正一手优雅地捋着茶盏的男子，这容貌，气度…自己定没有认错人！
“有趣。”白衣人冷冷一笑，目光一扫，“你，很紧张。”
“没…没有啊…是…一点点…”在那摄人的目光下韩菱纱暗暗叹了口气。她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可前世在卷云台上的每一幕她都记得很清楚。她虽不恨玄霄，但心中的畏惧不曾改变。何况玄霄能够脱出东海…韩菱纱打了个寒颤，玄霄，羲和，望舒，神界…但愿…
白衣人漠然地看着少女眼中刹那的惊恐，话锋一转，“你认识慕容紫英，云天河与柳梦璃？”
“当然了，前辈您…”许是因提起往日挚友的缘故，红衣少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北陵。”
“哦，北…北陵公子，您见过紫英，天河和梦璃了？您…记得他们？”
“他们似乎认识我。”
什么似乎啊？红衣少女偷偷瞄了一眼，看这样子，难不成真是失忆了？倒也是，要不然又怎么会就已不是望舒宿主的自己呢？“北陵公子，紫英他们还好吗？您没有杀…”少女猛地清醒过来，赶紧将余下的字咽下。
“嗯？”
“没…没什么啦…北陵公子，这次多谢公子相救，菱纱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事…”
“你想去找他们？”
“公子…知道？”
“可以。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公子请讲。”
话音一落，这气氛就莫名其妙地凝重起来，让红衣少女不觉有些紧张。
“玄霄与慕容紫英、柳梦璃指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前辈…北陵公子，您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吗？”韩菱纱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曾一手执剑，狂妄地挑衅神界的男子…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自说便是了。”依旧优雅地品着香茗，白衣人只是微微垂着眼眸。
“公子既然已…不记得了，又为何要问呢？”
为何？北陵难得哑然。
究竟为什么…他不知，只是想问问罢了。也许是好奇，也许…只是不甘于毫无所获。
而这一时的默然也让红衣少女甚感为难。说怎么说呢？如实相告吗？可这会不会给紫英，天河与梦璃带来麻烦？若是不说…该如何搪塞过去？
瞥一眼一脸沉思的少女，北陵心下冷冷一笑。玄霄…看来真不是一个寻常人啊…会是自己么？想不出答案，他索性收回思绪，在桌上放了些碎银子后走下楼去。
“哎？北陵公子？”眼见对方快要走出自己的视线，韩菱纱连忙跟了上去，“公子？”
“你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去找慕容紫英他们？”
“是啊。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毕竟…可是他们居然把我软禁起来！”
“那么…应当错不了。”白衣人目光微微一斜，袍袖一拂，指间已多了隐隐泛着寒光的冰针。
“北陵公子？”
不予回答，他微微一弯嘴角，寒霜般的目光四下扫过，嘴边笑意更甚。而随着那纤细手腕一晃，那些冰针便沿着怪异的弧线射出，在客栈中人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之时就为此处添了数十抹血色。
“不必担心，没死。”冷漠地一笑，白衣人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
“北…北陵公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韩菱纱疾步跟上去。看着那如玉般的手，她的眉间忽然闪过一抹疑惑，“北陵公子是因为在人间所以不用羲和剑的么？”
“什么？”白衣人足下未停。
“呃，没…没什么…”红衣少女转而摇头，既然已忘了自己，想来也不会记得那入魔的剑了吧？“多谢公子方才手下留情。”
“不必，只是他们不配而已。”
“师叔！菱纱！”
这时传来一个暗含诧异的声音，少女顿时面上一喜，“紫英！梦璃！天河！还有云叔！”
“菱纱，太好了！我和爹，还有紫英，梦璃可是找你好久了。”云天河冲上去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也很想去青鸾峰找你们，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软禁我。我逃出来后还四处派人要抓我回去…”
“软禁？菱纱，出什么事了？”柳梦璃关切地问。
“云叔应该告诉你们了，我是带着记忆转世的，所以这几年都在设法去找你们。可是…唉，我这一世虽说是投在富贵人家，却总是…感觉冷冰冰的，家里人一点都不关心我。这次又被他们发现我要走，就把我软禁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的。嗯，对了，这次可真是多亏了玄…北陵公子，要不然我还真没辙了。”
“玄…玄霄师叔…帮了菱纱？”慕容紫英立时一愣。
是…玄霄师叔？
“大哥，谢谢你！”云天河心直口快，倒没想那么多，“对了，大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害得我们好找！”“野人”抓着头发，孩子气地抱怨着。
“……”
“不知师叔…”白发青年轻轻一咬唇。
柳梦璃与韩菱纱相视一眼，只能沉默。
“我记得你说你是琼华的代掌门。”
“是。”
“那么琼华的弟子名册中为何没有‘玄霄’二字？”
“师叔…师叔去了琼华？”
“怎么，不可以？”
“不，不是的…”青年莫名地失了方寸，不知应当如何眼前这正噙着一抹冷笑的男子解释琼华中还有另一份只有掌门方可看的真正名册。而且师叔去了琼华…这次会不会呢？
“想拦路？”不想再做纠缠，白衣人身形一晃，不想却被拦下。冷冷打量着一身青袍的人，他的眼中顿时闪过杀机。
“师兄，何必急着走呢？听听紫英解释嘛。”
“师兄？”北陵抬手就要招出冰剑，却被那两字弄得一头雾水。
“大哥，他是我爹，也是你的师弟啊。”
“胡言乱语。”
“我没有乱说，大哥你都不相信我…”
“真话？哼，是么？”盯着眼前的青衣人，不知为何北陵总觉得那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慕容紫英明白过来想要解释，却被白衣人一摆手制止了，“算算看，从遇见你们起奇怪的事就少不了。慕容紫英，你解释不了这一系列的事。”
白发青年闻言苦笑。
他对被成为“旷世之才”的玄霄师叔解释，眼前的人自称北陵；他对风华绝代，身怀寒冰之力的北陵公子解释，眼前的人眉心永远抹不去那一点朱砂。
他讲述过去，他不屑一顾。
他心痛欲裂，他轻描淡写。
他放不开最后一根线，他后退一步留下空白。
跨不过咫尺的鸿沟。
更何况有太多事，他也不清楚。
是的，他无法解释。
自己，也终究是不甘心而已。
第15章 第 15 章
“就此别过吧。”广袖拂出一片雪白，北陵足尖一点，已是如苍鸢展翅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