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云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劣云头- 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秦攸只觉身周戾气顿起,那群阴魂不散的暗卫又现,十二把剑齐齐指着他。他斜眼一瞥,重又盯着萧图,唇角一翘:“没关系,除掉了你,我痛快与他们打一架再死,也不冤枉。” 

    萧图摇了摇头,认真道:“你杀了我,他们杀了你,以后,你的雪臣哥哥可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秦攸冷笑一声:“我不杀你,他便要日日夜夜遭你欺凌。我死了,他自然会娶妻生子,怎么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嘿,这可不一定。他来京城才两年,连官家都招惹上了,简直就是棵桃花树。等你我都死了,难保不再有人打他主意,到那时候,还有谁护着他?” 
    见秦攸微微皱眉,又道,“你不信么?去年在兰提镇见辽使,有个耶律什么的,我看他那眼神就不对劲得很,偏你家阮大人毫无自觉……若是这些个狂蜂浪蝶又来,他可不是任人鱼肉?” 

    秦攸捏紧了剑,想了想,冷冷道:“少花言巧语。” 
    萧图只觉颈上一凉,又是一痛,口中忍不住嘶了一声。 
    秦攸却收了剑转过身去,以手帕擦着剑刃,也不回头,哼道:“你也算条好汉。没尿裤子,话还这么多。” 
    萧图苦笑着摸了摸颈上几滴血,道:“说到那时候,你们在山上,到底做了什么?” 
    “要你管。” 
    萧图让暗卫们散去,起身束了束衣袍,皱眉道:“他身上那些痕迹,该不是你这小鬼?” 
    秦攸又冷笑道:“就是我,怎样?” 
    萧图上下打量他几眼,也不由得冷笑了几声:“你小子今日有伤,我不同你计较。”眼睛一转,狐疑道,“你有这般本事,寻常小贼怎么伤得了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秦攸横眉斥道:“胡说!你才那么卑鄙。”他这些日子心绪不宁,躲那采花贼的暗器时候一时分神,这才漏了一颗。 
    萧图望着他青涩之气未脱的脸:“你真喜欢他?” 
    秦攸扭过头去,也不去擦唇边一道的细细血线。 
    “噢,这回不是胡说了?你果然喜欢他。” 
    秦攸冷冷瞥他道:“是又怎样?” 
    萧图摇着头轻笑了一会儿,转身道:“你们这父子俩,一个一个的……”却没了下文。 
    秦攸十分不快地瞪他一眼,道:“你今天衣服不利落,我不占你便宜。下回再见分晓。” 
    大步走出几丈远,侧过脸来,冷声道:“我若知道他有一点不愿意……剪水尝了你的血,下回便要你的人头。” 


    31。 
    秦攸一直没有逮到机会取萧图的头,那人不知被什么事绊住,再没来过;要直接问阮雪臣“你真喜欢和姓萧的上床?”秦攸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他暗地里瞧着,萧图虽然不见人影,阮雪臣仿佛也安然自若,心里略略舒服了一些。 

    雪臣并非草木,觉出他日常那份默不作声的讨好体贴,倒是颇感欣慰——他生起气来犟头倔脑的样子虽然也挺有趣,却总是不那么冷冰冰的时候更可爱。 


    端州王府中,张达立在萧图下手,小心斟酌着措辞。 
    萧图沉默半晌,忽然嘿了一声:“他倒出息了。”又抬眼道,“他弄人来我这里,藏了这么些天,却不杀我,是想做什么?” 
    “回王爷,属下看来,这二人恐怕正是要不施不为,不惊动人,专门潜藏在隐蔽之处偷窥。如此一月半月,府中人在哪里取用财物,在哪里存放文书,甚至私下谈了些什么秘辛,便知道得差不多了。官家这回的作为,实在教属下也不敢置信。” 

    萧图不禁轻叩着茶几,道:“难怪用一对孪生子来行事,府中以为只多了一个下人,却不道其实是两个。一个照常干活饮食歇息,一个便藏身柜中梁上。嘿,还可以一天一轮换,妙得很。” 

    “王爷明鉴,正是如此。” 
    “张达,干得不错。” 
    张达不好意思道:“这次却不是属下的功劳,是属下的几个手下眼尖瞧出了换人的蹊跷。” 
    萧图摇头道:“用间之计,我还自诩精通,却从未想到这种。你怎会知道这般诡谲的伎俩?” 
    张达忍笑:“这要多亏当日从兰提回京,一路上审了那几个山贼;若是放在寻常,那种小人也轮不到属下拷问。可是,审过才知道,小人自有小人的路数;王爷千金之子,所以不会知道这些。” 

    萧图大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是。那里头有一个喽罗,身形特别瘦小,他惯使的手法就跟这回的细作很是相似:潜进大户人家,什么也不翻动,就只躲在床下,或是当季不用的衣箱里,专听人家的枕头闲话,看他们怎么开箱笼拿金银细软,钥匙放在哪儿。过了十数日,这家小老婆的体已珠宝,老爷藏的私房,帐房克扣下的昧心钱,就都没了,而且,连个撬凿的痕迹都没有。这种事儿,往往过很久才发现,又不好声张。”张达低笑一声,道,“只好去猜疑打骂丫头婆子们。” 

    萧图听罢,大笑了数声,连道有趣。 
    好一会儿,才缓缓收起容色,似笑非笑地望着张达道:“只是,赵珋没有结交鸡鸣狗盗的本事。要在我的地方安插人,也没这么容易。” 
    张达顿了一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道:“王爷明察秋毫,属下确实是……不太敢说。明面上,的确是官家派来的人,不过私底下,属下疑心……” 
    “是我爹。” 
    “……王爷明鉴。” 
    萧图叹了口气,掸了掸衣袍。 
    张达想了想,忍不住道:“属下愚见,太师他老人家,应当只是想,呃,想……” 
    萧图喝了口茶道:“想控制我。” 
    张达垂头道:“嗯。可是官家如此贸然用人,只怕是真心想对您不利。” 
    萧图喉结动了动,道:“真想除掉我,骗我进宫,乱棍打死就是了。整这些幺蛾子,嘿。”出了一会儿神,道,“把人提过来,我亲自问两句。” 


    趁着这春夏之交白昼漫长,秦攸坐在院中,借着天光削一柄竹竿。因为晚饭时候,阮雪臣随口道:“秦攸你的剑虽好,可是难保什么时候没带在身上;若是随手拿个什么都能当剑使,就最好了。” 

    秦攸想了想,道:“有道理。不过,不是什么都能当剑使。”看了一眼雪臣,忽然伸手到他脑后一探。 
    阮雪臣还未醒过神来,眨了几下眼睛,就看见秦攸两指间拿着自己的发簪。他摸了摸头上的幞头,依旧好好的戴着,只是里头的头发松了下来,不禁啊了一声。 

    秦攸见他神情困惑,忍不住一笑,抬手就将那簪子往他身后的窗户一掷。雪臣急忙道“喂喂!” 
    那枚发簪飞过雪臣的头顶,嗖地穿破了一格窗纸。一半在里,一半在外,恰好平平地停在了窗棂里,一朵海棠纹的花心之处。 
    秦攸起身把它拿了下来,放回满面惊叹的阮雪臣面前,咳了一声道:“如果手边只有这个,那就只能当暗器罢了。” 
    “秦攸,你……比我想的厉害啊。” 
    秦攸有些羞涩,又微微得意,道:“没有剑,便使别的。没了右手,便用左手。你和我师父从前说的一样。” 
    雪臣点点头,忽然有些忧色,缓缓道:“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网罟。从前考过你这一篇,还记得吗?” 
    秦攸呛了一下:“呃……嗯。” 
    “除了那时候教你的,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善泅者溺,善骑者堕,精于机关者死于机关,精于权术者,死于权术。” 
    秦攸似懂非懂地听了一遍,道:“雪臣哥哥……你是说,我要死于兵器下?” 
    雪臣敲碗道:“胡说什么!我是叫你小心些,别什么都敢干,家里人会担心的知道么。”举箸划了一块鱼肚子肉给他,忽然反应过来,不乐意道:“你要显本领,用筷子就是了,拔我簪子做什么?” 

    秦攸只是忍着笑低头扒饭。 


    话虽如此,秦攸想着这两年确实疏忽了旁的本事,便打算饭后拿些竹子石子练练。 
    削了一会儿竹竿,天略微成了鸭蛋青的颜色,秦攸耳根一动,拈起手边的石子丢过去,就听见墙那边“呜”的一声。 
    他原还以为是萧图,听见这一声,才知道不是,心下一惊,立刻奔到墙下,翻身跃了出去。 
    果然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前头,秦攸随手将竹枝投了过去。 
    那人帽子落地,竟然露出一个光脑壳,只有鬓发梳成许多道弯弯曲曲的小辫子垂下来,慌忙掩住脑袋。 
    秦攸惊呼“辽人。”一个筋斗落到他面前逼停了他。 
    此人没了去路,反倒镇定下来,打量了秦攸几眼,笑道:“幸会幸会。” 
    秦攸听他汉话说得还行,瞪眼道:“偷窥侍郎府,想做什么?” 
    “嘿嘿,侍郎大人同我是酒友,酒友。我来瞧瞧他。” 
    秦攸冷冷道:“他没有什么酒友。说,你是谁?” 
    “哟,这小狼崽护食似的。你又是谁?” 
    “我不是谁。他是我哥哥。” 
    “啊,小阮的弟弟,那是小小阮。你们长得不像啊。” 
    秦攸眉毛一挑,将剑出鞘一半:“废话少说,你是谁?来做什么?” 
    辽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笑嘻嘻道:“在下耶律赤节。去年在边镇同你哥哥见过一面。他酒量不错。” 
    秦攸略一思量,道:“那么,你是辽使了。”骤然拍剑而起,喝道,“不召而入我京城,还想私会朝廷命官?” 
    耶律赤节道:“没有啊!”他虽然吱哇乱叫,身形却也十分矫健。只是秦攸到底轻捷得多,不出多远又撵上了他。 
    耶律甩着鞭子躲闪他的剑刃:“我说小阮弟弟,我如今不是使节啦。来看看朋友也没什么吧?” 
    秦攸道:“少装熟,他从没说过你这个人。再说了,朋友为什么不从正门递拜帖进来?” 
    “嘿嘿……花前月下,携酒逾墙,不是更风雅?我的汉文先生说,宋人就喜欢这一套。” 
    秦攸呸了一声,又缠斗了一盏茶工夫,稳稳占了上风,就想把他绑回府里去。耶律见他剑剑狠辣,急忙撮尖了嘴,发出怪声,立刻便有数个辽人大汉跳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秦攸冷笑道:“呵,一个一个都有暗卫。暗卫真不值钱。” 
    耶律在那些人护卫下躲出几丈远,用契丹话令他们停下来,向秦攸道:“见笑见笑。不过我真不是坏人,下回走正门请你家哥哥喝酒,总行了吧?” 
    秦攸知道已逮不住他,还剑入鞘,冷哼道:“你不是普通辽人吧?” 
    耶律赤节嘿嘿笑道:“在下大辽二皇子。” 


    秦攸回了府里,先去敲阮雪臣的门,却久无人应。庆儿正抱着两盆兰花过来,道:“大人出去啦。太师府刚来人请走了。” 
    “哪个太师?” 
    “呃,上次来吃饭的端州王的爹。” 
    秦攸道:“什么?那只老狐狸……” 
    “噗。” 
    “萧太师府在天波门外吧。天都要黑了,巴巴地叫他出城去,想做什么。” 
    秦攸原是自言自语,庆儿却以为是问他,接话道:“哦,他们派了轿子来接大人去的,累不着大人。” 
    秦攸看了一眼庆儿天真无知的面孔,咬了咬下唇。 



    32。 
    阮雪臣果然不在萧太师府里。 
    这是五月初一的夜,连个月牙儿也没有。然而暖醺醺的风如同淡酒,各种半开半落花朵的味道中人欲醉。秦攸在这样的夜气里,越发焦躁起来,贴紧了马背,加了一鞭。 

    他马不停蹄折回,找唐家兄弟打听了萧凤渡的别馆所在,又气急败坏地向城西奔去。 
    越靠近那处,越见紫竹森森,幽寂非常。秦攸见到这样偏僻的别馆,不免担忧起来,更怕的却是阮雪臣连这里也不在。 
    刚刚摸到门口,就看见外头停着一顶小轿。馆门开着,管事的正恭恭敬敬地送一个人出来,长身玉立,青衫风流,不是阮雪臣是谁。 
    阮雪臣正要上轿,只觉眼前一花,腰间一紧,脚下就空了。秦攸飞驰而来,弯身一把将他捞到马上,高声道:“多谢太师款待,不劳相送!”夹紧马肚绝尘而去。 

    一气飙出老远,秦攸松了缰绳,将阮雪臣上下摸了一遍,确认无事,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这马狂奔大半夜,口边清涎已累成白沫。秦攸也就由它慢慢踱步,自己将下巴软软搁在雪臣肩上,抱住他不吱声。 
    阮雪臣拍了拍他缠在自己腰间的手,好笑道:“哪里就至于这样了……嗯,秦攸?……” 
    身后的双臂愈收愈紧,埋在他肩上闷闷道:“姓萧的都不是好东西。” 
    雪臣想到萧凤渡那张同萧图极为相似的脸,一时怔忡,又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嗯,小秦攸是好东西。” 
    秦攸不太高兴地被他捏了一下,道:“那人没怎么样你?” 
    “哦,太师啊,他又不能打我,又不能杀我,怕他什么。不过是随便聊聊,他还挺和颜悦色的。” 
    秦攸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有个辽人来找你喝酒,翻墙进来的。” 
    “啊?” 
    “他说他叫耶律赤节,是你的朋友。” 
    阮雪臣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印象……耶律赤节,这名字倒很耳熟。” 
    秦攸低低嘀咕了一声:“雪臣哥哥,你还有什么人招惹不上的?” 
    “什么?” 
    秦攸摇头道:“没说什么。”又将他拥紧了些。 
    夜风是漆黑的,却是甜蜜的。马脊背轻轻地颠动着,擦过脸颊的不知道是谁的头发。 
    秦攸一时有些忘情,满腔的温柔兜兜转转,又莫名地有点难过。恰在这时,觉得双臂中的阮雪臣僵了一僵。 
    他松了手,自己也反应过来,慌忙往后坐开了一点。 
    阮雪臣简直不知道该作什么神情,也不知该生气还是尴尬,只好道:“你……” 
    秦攸羞窘无地道:“雪臣哥哥……” 
    “你……” 
    秦攸连连往后躲,几乎要坐到马屁‘股上去:“没,没有!” 
    雪臣给他这样窘迫的反应也弄得脸热起来,并不回头,只道:“……你乱吃什么了。” 
    “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