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荷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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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荷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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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

  藏豫走出寝室便见到子墨靠在走廊的一根柱子上,双目微闭、双臂环胸,样子有些慵懒,少了一份平常的严肃与拘谨。听到藏豫出来,他抬眼,站直,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等久了?”藏豫漫不经心地问。
  “还好。”
  藏豫走过去,与他肩并肩地靠在柱子上,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花园。子墨重新靠回柱子,身形已不见刚才出于礼节的拘谨。两人静静地挨着对方,似是朋友而非主仆。
  过了一会儿,藏豫轻声问:“今早那么难看的表情,你是否觉得我对他过好了呢?”
  子墨闻言,却答非所问:“主上是亲王。”
  他是亲王。意下,是说以他的身份,对紫宸怎样,子墨都不会、也没权力说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不满。
  “子墨不敢。”
  “我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为何对他那么好了呢……”藏豫喃喃道。沉默片刻,他稍微调整了飘散的思绪,问:“特地在这等我,有事?”
  “御公公刚才来传话,说皇上要主上马上进宫。”子墨不紧不慢地说着,好像被当今圣上紧急召见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还真沉得住气,现在才说。”藏豫低笑。“皇兄急召我入宫,可有说所谓何事?”
  “好像是韩将军那儿出了变故。具体的御公公没说。”
  藏豫皱眉。也许是巧合,子墨的话不由地让藏豫想起早晨南宫秋的那封秘折。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
  “知道了。立刻准备进宫。”
  “已经准备就绪。待主上更衣之后便可出发。”
  当藏豫和子墨跨进外庭的檀木门时已过申时,从大老远便看到御公公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奴才拜见静辕王爷!”和年龄不符的尖细的声音恭敬地向藏豫请安。
  他点点头,道:“免礼。皇上在养心殿么?”
  “谢王爷!”御公公直起身,接着说:“回王爷,圣上的确在养心殿。”
  “知道了。你赶快去通报一声。”
  不久后,藏豫站在养心殿的中央,毫无畏惧地平视着坐在紫檀案桌后的兄长。后者也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肆无忌惮的神情,只是浅浅地笑着回视。稍过片刻,藏豫似乎有些无趣地低下头,单膝跪地,恭敬地道:“臣,参见皇上。”
  藏殷浅浅一笑,道:“为何你每次行礼时我都觉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不以 '朕' 自称,而还是登基为帝之前的 '我',能这样和当今圣上交谈的,现下除了藏豫也别无他人了。
  “你这句话要被听到我可是要人头落地的。”藏豫答非所问,优雅地直起身。
  “现在朝中敢得罪你的恐怕没几个了吧?”藏殷完全不顾帝王之尊,用手撑着下颚,有些打趣地说。
  “如你所说,没几个了,但不是完全没有。”藏豫坐下,随手拿起一杯泡得刚好的初春茶。“再说了,尚书省的死老头子们只要抓到把柄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置我于死地的,他们可是恨我恨得牙痒。”
  “你把他们打压的最近都必须扎紧了脖子过日子。”藏殷轻笑。
  “能养得起五个小妾好像称不上是‘扎紧了脖子’度日吧?”
  “呵呵,说得也是。”
  藏豫调整了一下姿势,坐正了,道:“好了,你急着找我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韩玉来信,城郊的第五军营里发现了个内奸。此事非同小可,我想让你去一趟,把事情查清楚。”
  他心一沉,隐隐觉得事态严重,但为了不让兄长担心,表面上平静无波。“知道了。何时起程?”
  藏殷抬了抬眉。“你可以么?我听说你刚才招莲太医入府了。病了?”
  藏豫垂目饮茶,漫不经心地道:“没有。好得很。”
  “不打算说么?你那位眼盲的男宠。”藏殷含笑说。
  突然觉得一股心烦在脑中炸开,藏豫有些急躁地放下茶杯,几滴水花溅出杯沿。他起身向门踱去。
  “不打算。还有,把你的眼线从我俯里收回去。我不喜欢被监视!”
  命令的口气,对于君王来说是莫大的侮辱。可是藏殷却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关心你。”
  藏豫在门口的身形一顿,头也没回地丢了一句:“我去看看清彦,明日一早动身。一个月之内回来。”
  他轻轻合上养心殿的门,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屋外明媚的阳光。
  本来他对紫宸陌生的眷恋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懂的柔情已让藏豫心烦意乱。现在加上第五军营的事,他更是觉得心浮气躁。直觉告诉他南宫秋的秘折和这个奸细有着某种关联,可是何关联,他却想不透。他隐隐觉得他正面临着一个危机,似是自己走在一个浓雾蔓延的五行阵里。
  这次出城未必不是一个良机。本来他也有意调韩玉回朝,可如果他本人不到,多少封书信都请不动韩玉。但以他的身份贸然出城又太引人耳目。这下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城,而且也可以让他离开王府一段日子,冷静一下。
  藏豫自嘲地一笑。从何时起,堂堂的护国大将军也会逃避了呢?又从何时起,威震四方的静辕王爷也会因为无法理清对一个男宠的思绪而要打着公事的幌子脱逃?
  “主上。”子墨走上来,恭敬地鞠了一躬。
  藏豫一边向七皇子的清淑斋走去,一边吩咐子墨:“我要去城郊查一些事,明日起程,今晚留宿宫中,正好可以陪陪彦儿。你回府里准备一下,明早卯时从青龙门出发。”
  子墨一愕,随即颔首:“子墨遵命。”

  逃 (2)

  清淑斋,七皇子清彦的寝宫,是个僻静冷清的地方。一路走来,一开始还有些侍卫巡逻把守,可越近清淑斋,巡逻的人便越少了。到了门口只有两个奴才看守,景象与冷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很明显的,七皇子并不得宠。
  那两个看门的奴才看到藏豫,连忙下跪,慌慌张张地说:“奴才拜见静辕王爷!王爷亲临,奴才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藏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七殿下近来可好?”
  两个奴才一步不敢怠慢地紧随藏豫身后,战战兢兢地道:“回禀王爷,七殿下前两日有些发烧,似是染上了风寒。经过莲太医调理,已康复了不少,就是还时不时地咳嗽。”
  话完,藏豫已踏进清淑斋略显暗淡的前厅。屋子有些小,家具、摆设都不如其他皇子的寝宫那么豪华,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有股淡淡的百合香绕于鼻尖,给人一种异常清新的感觉。
  一名宫女正在扫地,看到藏豫进来,连忙作了个揖。
  “奴婢拜见静辕王。”
  “起来吧。”
  “是皇叔么?是皇叔来了么?”清彦有些柔弱的语音自内室传来。藏豫不自觉地一笑,大步向内室走去。
  “彦儿的听力可真是灵敏呢!”
  一个孩子靠在床头,身上盖着繁重的被子。虽然已是初夏,可他薄弱的身子还是受不得一丝寒气。一只苍白的手伸来,藏豫握住它,抬眼看向清彦那消瘦的脸颊。
  “皇叔!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看着清彦空洞的双眼,藏豫不禁联想起那个令他失神的男宠。
  真的是迷陷了呢……
  “皇叔?”清彦小心翼翼地叫道。
  “嗯,好久没来看你了。听说你近日染上风寒,可有好些?”
  “小武又多嘴了。彦儿已无大碍,让皇叔费心了。”可清彦话刚说完,便咳嗽起来。
  藏豫连忙替他揉背顺气,嘴上轻声责备:“还说无大碍!赶快躺好!”说着,他扶清彦躺下,帮他掖好被子。
  顺过气来,清彦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让、让皇叔见笑了。”
  “来人!”
  刚才扫地的宫女慌忙地跑进来,拜倒在地,问:“王爷有何吩咐?”
  “去泡杯参茶来!清彦殿下有病在身,你们如此怠慢,该当何罪?”藏豫扬声质问。
  那宫女侍候清彦多年,知道这个天生残废、体弱多病的七殿下虽然不讨皇上喜欢,而且没有什么势力的母妃也在生他时难产归天,在后宫里毫无后盾可论,却唯独一直被可以说是掌控了一半国权的静辕王爷荣宠。偏偏这静辕王爷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恨角色,文武百官没一个他不敢动的。要是得罪了他,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想到这,她不禁全身颠抖,连话都说不连贯:“王、王爷恕罪!奴婢、奴婢该死!”
  藏豫皱眉:“还跪着做什么?赶快去!”
  “是、是!奴婢马上去办!”
  听着宫女急忙离去的脚步声,清彦轻声道:“皇叔请息怒,不关熙儿的事,清彦的这副身子再怎么调理都是这样子的。”
  “不准这么说!”藏豫轻声斥道。“你这样说皇叔会心疼的,知道么?”
  清彦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藏豫怜爱地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心里流过一丝哀伤。这孩子,出生时母亲就死了,又天生残疾,不但眼盲,而且双腿瘫痪,长年卧床不起。藏殷不喜欢他,这藏豫能理解。身为皇子,却体弱多病、先天重残,不可持政不可从军。这样的一个人对藏殷来说毫无可用之地,藏殷也因此对他几乎遗忘,可是藏豫就是喜欢这个温顺、凄苦的孩子。
  “彦儿有好些时候没出去过了吧?皇叔带你出去透透气,可好?”
  “嗯,有劳皇叔了。”
  藏豫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来人!”
  刚才接待藏豫的其中一个侍卫,小武,匆匆跑进来,对藏豫恭敬地一跪:“王爷有何吩咐?”
  “把七殿下的轮椅拿过来,再拿一件厚实一些的披衣来,本王要带七殿下到花园小坐一会儿。”
  “是!奴马上去准备。”
  “还有,去通知御膳房,本王今晚在清淑斋用膳。”
  清彦脸上马上浮上一丝原先没有的朝气,急着抓住藏豫的袖角,道:“皇叔可是当真?可是真的可以陪彦儿?”
  藏豫的大手抚上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轻轻拍了一拍,安抚道:“皇叔有食言于你过么?你要是不怕打扰,皇叔今晚就留宿在清淑斋,反正皇叔今晚也打算留在宫里。”
  “皇叔此话可是哄彦儿的?”清彦激动地问。
  “当然是认真的。近来陪你少了,明日又要远出一个月,正好趁这时候多陪陪你。”
  清彦点头如捣蒜,但随即又好像想起什么,低下了头,细声说:“还是不了,皇叔政务繁忙,彦儿还是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被藏豫打住。
  “皇叔说有时间陪你,便有时间。”严声说完,又转向跪在地上的小武,吩咐道:“把偏房打扫一下,本王今晚要留宿清淑斋。”
  “是!奴才马上去办。”
  等小武消失于门外后,藏豫又转向清彦,语气宠溺之间不失威严:“彦儿,你要明白,皇叔很疼你,而你也值得皇叔疼。既然值得,就该安然接受。”
  清彦还是低着头,小声嘟囔:“可彦儿无任何可取之处。父皇不喜欢彦儿情有可原。彦儿天生就是个废人,皇叔眷顾彦儿是彦儿三世修来的福分。”
  藏豫深深叹了口气,再说话时,显得有些疲惫:“退一万步讲,你是皇叔在众多皇子中最喜欢的一个。就算你对自己没有信心,难道你对皇叔还没有信心么?”
  “不……彦儿只是—”
  藏豫没让他说下去。“那就应该相信我的眼光。皇叔是不会看错人的。”
  “是。”
  “启禀王爷,王爷要的东西奴才拿来了。”说话间,小武已经回到房间,身后是一张精致的木制轮椅。
  “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藏豫转向清彦,柔声道:“来,皇叔抱你过去。”
  他从厚实的被褥里抱起清彦瘦弱的身子,小心地将他放入轮椅中,然后马上帮他披上披衣。
  “可以么?”他问,俯身摆好清彦软弱无力的双腿。
  “嗯。谢皇叔。”
  随手从床上抽了一床毛巾被盖在清彦细瘦的腿上,藏豫缓慢地推着轮椅走出了寝室。这张轮椅是藏豫两年前送给清彦的生辰礼,而为了方便这张轮椅进出,屋里所有的门槛都让工匠卸掉了。他将轮椅推至院子里的石桌旁,自己坐在石凳上,描述着眼前的景色给清彦听。

  逃(3)

  紫宸醒来时,耳边传来的是伊竹清脆但温柔的叫声:“公子!公子!起来用晚膳吧!”
  他起身,缓缓地摸索着盖在身上的被。他还在藏豫的寝室。已经到晚膳的时间了么?那个人……他不是说晚膳时会来叫自己的么?
  “王爷呢?”他不禁问。
  “回公子,王爷说明日要外出办事,今晚要留宿宫中。”
  紫宸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似的,一股麻痹的冷从头顶散发至全身。
  “王爷可有交待何时回来?”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颠。
  “听子墨说好像是一个月内回来。”
  那个人……终究……终究还是……
  “公子?公子?”伊竹间紫宸出神,伸手轻轻的摇了摇他。“公子?可要现在用膳?”
  紫宸一震,随后喃喃道:“不了。我想再躺会儿。今晚就不用膳了。你先下去吧。”
  伊竹不放心地看了紫宸一眼。不就是出城一个月么?又不是生离死别,公子为何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夜深了,紫宸却全然不知地呆躺在床上。晚膳粒米未进,可他不觉得饿。甚至,他觉得全身都没什么感觉,除了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丝丝凉意与恐惧。
  那个人……明明说晚膳时会来叫自己的,可又为何要突然外出办事?而且还需整整一个月才回来?他肯定是在躲着自己。紫宸不知第几次地下了同样的结论。但他突然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可笑至极!堂堂静辕王爷,怎会躲区区一个男宠?他突然离开必定是因为他已厌倦了,他已经玩够了自己。也许对那个人来说自己只是一件新鲜的玩物,一旦发现玩物有了不可修复的缺陷,毫无兴趣了。
  没错,是这样的!那个人一定是像他娘一样,嫌他是个瞎子,所以不要他了!
  把一切都想通了,紫宸却没有一丝解脱。相反地,他的心在隐隐作痛。虽然相处了没几天,可藏豫那不经意的体贴触动了紫宸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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