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荷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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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荷姬-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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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奕握住他的手肘,轻轻一提,可却在中途颤了一下。清彦失衡,不偏不倚地跌趴在他的怀里。
  清奕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故意的。

  念

  藏豫醒来以后,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把他救起的是一对憨厚老实的夫妇。老头子一生心醉医学,为了研究一种只在梨眼山东面的山脚下生长的草药,携夫人隐居在山下的一片小树林里。藏豫的命,便是那种开着紫蓝色小花的草药救的。
  老头子说是在小溪边被发现他的。本来那条小溪离夫妇俩的小木屋较远,他平日是不去的。可那天不知为何,马很是不安分,执意要往那边去。老头子没办法,岂知到了溪边,便看到了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藏豫。
  他醒来几天后,老头子拿着那个染血的锦符在他眼前晃悠,笑眯眯地跟他说,多亏了这个锦符哦,不然你尸体臭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老头子。
  原来紫宸送他的那个锦符里面有少量碾碎了的青藤花,就是老头子研究那种草药。这种植物染了血之后会散发出类似于母马发情的气味,会引来公马。只要能引来马匹,人就应该会跟着过来。
  藏豫盯着锦符上那个因为染上血而变成褐色的‘安’字,心想,原来‘逢凶化吉’是这个意思。
  他刚刚醒来的时候,思绪混沌,身体没有一丝力气。老头子说他身体不久前受过重创,尚未痊愈。如今旧伤加新伤,如果不小心医治的话,很容易呜呼哀哉。后来病情终于好一点了,就跟在老婆婆身边帮着晒晒药什么的,虽然有点迷茫,倒也清闲。
  记起身份之后,一系列问题也随之而来。
  从他恢复记忆算起,他离开军队少说也有三个月了。都城那边大概已经接到他的死讯,藏殷该急死了。清彦呢?那孩子连他出征的事情都不知道啊。藏殷会对他隐瞒实情吗?因该会的。只是紫宸……
  紫宸。
  他不敢想,接到他的死讯,紫宸会作何反应。
  不。紫宸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的,就算只是为了他替他挨的那一剑。
  日子以一种伊竹即害怕又贪恋的平静进行着。
  天气悄悄地步入盛夏。随着越来越温暖的气候,紫宸的身体似乎也好了许多。虽然时不时地还会发烧,气色却一直不错。
  伊竹端着刚刚蒸出来的糕点,朝侧房的方向走。经过回廊,远远看见紫宸一手支着头坐在窗前,似是陷入沉思。
  她微微叹了口气。
  接到藏豫去世的消息已经三个多月了,那场让伊竹忌惮得睡不着觉的崩溃却一点要发生的迹象都没有。紫宸依然教清彦抚琴,依然每天与清彦一起用膳,依然以那种匪夷所思却又让人不得不胆战心惊的平静继续着他的生活、他的等待。
  伊竹私下问过莲太医,他是不是伤心欲绝神志不清了?
  莲太医却说,无论如何,有个信念支撑着他总是好的。若是连这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也许会活不下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惋惜的。
  “公子,奴婢做了枣泥方糕。刚蒸出来的,还热着呢。”
  紫宸老远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知道进屋的是她,所以连头都没抬。
  “放着吧,我呆会儿吃。”
  这些日子他好像总是坐在窗边,失明的眼睛半垂着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他说话,语气依旧是往日的随和儒雅,伴着淡淡的微笑。可伊竹觉得,他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殿下传话来,说今晚在四殿下的寝宫用晚膳,让公子不用等了。”
  紫宸莞尔一笑。“果然是小别胜新婚。”
  “小别?四殿下出宫疗养回来都多久了!”伊竹摇摇头。“这都是这个月第六次了!而且还有半个月没过呢!”
  “只要殿下开心就好。”
  “听说四殿下陪殿下用膳都不许子夜伺候的。每次从四殿下的寝宫回来,子夜的脸都黑得像锅底。”
  紫宸依旧笑着。“既然殿下不回来用,那就不用准备晚膳了。早些就寝吧,我有些倦了。”
  “不准备晚膳了?”伊竹诧异。“殿下不回来吃,公子您还是要吃的啊!”
  “你不是做了枣泥方糕么?我吃那个就够了。”
  这天晚上,紫宸梦到了藏豫。
  梦里,藏豫拥着他,像那个大年三十的早晨,嬉戏地吻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紫宸……”
  紫宸醒来时,脸上满是泪水。
  他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紫宸了。
  别人都‘公子、公子’地叫他。‘紫宸’这个名字,这个他当初为了气藏豫而编出来的名字,好像只有藏豫才会叫。仿佛冥冥中这个名字是属于藏豫的,就像他只属于藏豫一样。
  次日傍晚,藏殷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守在门外的御公公却突然禀报:
  “皇上,清淑斋的紫宸公子求见。”
  藏殷的笔顿下片刻,有些诧异。“传。”
  紫宸由御公公引领着踏入养心殿。藏殷放下毛笔,深邃犀利的目光有些好奇,有些审视,还有些说不清的、淡淡的敌意。
  “草民拜见皇上。皇上万福。”紫宸盈盈跪倒,纤细的身形优雅大方,没有面对皇帝该有的惶恐与不安。
  藏殷以一个眼神屏退了御公公。待房门再度合上后,才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心思倒是周密,很会挑时间。”
  清淑斋离养心殿距离甚远,白天来,路上必定会遇见不少大臣妃子。他是静辕王的男宠,不管私下藏豫待他如何,在外他是没有身份的。况且,他还是个瞎子,肆无忌惮地在宫里走动更是引人耳目。他自己倒也罢了,但是他必须顾及藏豫的脸面和声望。
  “草民惶恐。亲王的男宠入住皇宫本不成体统。这点礼数草民还是懂的。”
  藏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能让自己的宝贝弟弟用生命去保护的男宠。看他一副纤弱的样子,态度倒是不卑不亢的,没有任何男宠该有的唯唯诺诺。
  而且还是个瞎子。藏殷在心里加了一句。一个眼盲之人,在君王面前却还能泰然自若,可见是让藏豫给惯的。
  “平身吧。”藏殷习惯性地抬了抬手指,尽管紫宸根本看不见。
  “谢皇上。”他款款起身,脸微微仰着,虽然已经努力想要对准藏殷的方向,无焦的目光还是落在藏殷的右侧某处。
  “前来晋见所为何事?”
  “草民想去祥云寺斋住,为王爷祈福。望皇上恩准。”
  藏殷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想出宫?”
  这个时候要求出宫。难道是觉得藏豫不会再回来,所以要出宫另谋出路?
  思及藏豫遇刺后苍白的面容,以及出征前怎么也放不下心的百般交待,藏殷十指紧攥。若这个男宠真是想出宫另寻主人的话,藏殷会毫不犹豫地赐死他。
  “草民已在清淑斋打扰许久,清彦殿下不嫌弃,草民却是不能厚颜一直住下去。清彦殿下有清彦殿下的生活。草民的身子又是好是坏,留在清淑斋,对于清彦殿下来说,只是个拖累。草民只想去个安静的地方,平平静静地等待王爷回来。”
  藏殷眼中戾气翻腾,声音低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就这么确定,藏豫会回来?”
  “皇上不是也同样确定么?”紫宸对他威胁性的语气不为所动。“所以才不允许宫里操办任何追悼仪式。”
  藏殷沉默地盯着他,心情复杂。
  “你这么说,不怕朕下令将你处死么?”藏殷一顿。“还是你以为,因为静辕王宠信于你,你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本以为紫宸会马上跪下请罪,却不想他回的是一句完全不搭边的话:
  “其实皇上对王爷的情感,和草民是一样的吧。”紫宸顿了下,浅浅地微笑。“皇上每次与王爷说话时,声音总是会不经意地柔和下来。旁人听不出,但草民可以。因为草民和皇上一样,爱着王爷。”
  藏殷心中狠狠一颤,不可思议地瞪着紫宸微仰的面容。
  多少年来压抑心底的爱慕,自以为做得一丝不漏,连藏豫那种心思极其细密的人都无法觉察,却不想唯独让这个盲眼男宠看穿了心思。
  作为君王,藏殷第一次体会到,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是什么意思。
  “你胆子不小。”良久,他从震惊中回过神,轻声道。
  “草民惶恐。”紫宸欠身作揖,却没有跪下。
  藏殷垂目,内心挣扎了片刻,才哑着嗓子说:“是。我喜欢藏豫,我的亲生弟弟。我,爱慕他,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以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一辈子。”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一阵风就会将其吹散,却透露着压抑了一生的眷恋和痛苦,让人喘不过气来。
  紫宸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的请求,朕准了。月底便会安排你出宫。”再开口时,藏殷的声音里已经没了任何情感起伏,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君王。
  “谢皇上恩典。”
  目送御公公引着紫宸离开养心殿,藏殷疲惫地靠进椅子里,一只手覆在脸上,沉叹。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压抑了那么久的爱慕,唯一的一次表达,对象却是藏豫的情人。真是,最糟糕的倾诉人选。
  可是,即便只是一次也好,也想要把那在心底隐藏得几乎溃烂的情愫说出口。

  念(2)

  去祥云寺的前一晚,清彦缠着紫宸要听他抚琴。
  月色如水的夜,偶尔吹过栩栩清风,抚得盛夏的枝叶沙沙作响。紫宸的琴悠远惆怅,渲染着淡淡的郁意,又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就像他这个人一般。
  “是不是彦儿整天和皇兄在一起,没陪公子,所以公子才要走?”一曲终了,清彦突然问,语气有点委屈。
  “当然不是。”紫宸莞尔,起身摸索着走到清彦身边坐下,探到他的小手安抚地拍了拍。“殿下找到了喜欢的玩伴是好事,我怎么会介意?”
  “那公子为什么执意要走呢?”这已经是清彦第七次问他这个问题。“留下来不好吗?公子离开了,彦儿会寂寞的。”
  “不会的,殿下还有子夜,还有四殿下。何况,等王爷回来了,殿下还是可以经常见到我。”紫宸说得平静,对于已经被认定战死的藏豫会回来这一点没有丝毫质疑。但是清彦却不敢再往下说了。每次说到藏豫,他就不敢再接话了。
  清奕很少在清彦面前提起藏豫,怕他伤心。但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清彦听得出他相信藏豫已经战死,迟迟没有举行丧事只是因为皇上念弟心切,不肯面对事实。
  清彦不知道该相信哪一方,但他内心一直希望,藏豫还活着。
  本想和紫宸多待些时间的,但子夜一到巳时便催促着他回房就寝
  一到戌时三刻,子夜便开始催促着清彦回房就寝,任清彦怎么软言撒娇小声嘟囔都不松懈。
  他的理由是,清彦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晚睡对身体不好。
  清彦拗不过他,而且考虑到紫宸明日便要出宫,也不宜晚睡,只好作罢,乖乖地由子夜推回寝室。
  听着轮椅渐渐消失的‘咕噜’声,紫宸微笑着由伊竹搀扶回房。
  “殿下都会朝子夜撒娇了,可见他俩的关系日渐融洽。”紫宸的淡粉色的唇弯着一个小小的弧度,话语中满是欣慰。“王爷以前还担心殿下怕生、和子夜处不好呢。”
  伊竹将他扶到床边,开始为他宽衣,准备就寝。
  “公子,”她开口,语气中透着哀求。“您就让奴婢跟着您去吧!您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奴婢不放心。”
  “伊竹……”紫宸颇为头痛。这个话题他已经和伊竹讨论过数遍了。
  “那寺中全是男子,伺候起来哪有奴婢细心?何况,奴婢跟随公子身边多日,也了解公子的习惯,可不得比那些个僧人伺候得舒服?”
  “可我去并不是为了让人伺候着。”紫宸拉下伊竹正在为他系衣带的手,温和地说:“我只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入寺,虔心向佛。若佛祖见我心诚,或许能保佑王爷,让他回来得快些。”
  “可是公子……”伊竹反扣住他的手。“您眼睛不方便,就这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没人在左右陪伴,奴婢不放心。”
  “怎么是无人呢?寺里还有僧人,还有意空大师。我若有难处,他们会帮我。”紫宸耐着心解释,心里却不住地叹了口气。
  都是平时藏豫让伊竹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在她心中他才如此无助。
  “相信我,即使我看不见,也能把自己照顾好。何况,王爷不是也教过我如何使用竹杖么?我不会有事的。”
  他虽然笑得温和儒雅,但伊竹看得出他心意已决,只好放弃,默默替他穿好亵衣。
  唉,这也许是很长一段日子里她最后一次侍候他就寝了……
  伊竹如此想着,心里更沉了。
  藏豫身着一套粗布暗灰色衣裤走在一条土道上,手里拎着一只装着他战甲的包袱。前面是昭黎城的城门。
  他本来一个半月前就该进城的。可当他提出要离开的时候,老头子笑得令人发指地给他来了一句:
  “不要这么急着去横尸街头嘛。你要真这么想死,给我试药用也行嘛,我保准你十天之内如愿以偿。”
  气得藏豫当场七窍生烟。要不是念着那点子救命之恩,差点没一刀挥过去把他给解决了。
  此时刚过辰时,但因为北边天亮得晚些,现在仍有大批拖着板车的小贩带着形形色。色的作物蔬菜进城赶集。
  藏豫稍有兴趣地望着有些拥挤的城门。他鲜少见得到如此景象。通常他进一座城,不是有大批兵马侍卫震慑着百姓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就是有令牌随身,由子墨在被高大的马匹以及华丽昂贵的衣袍吓得诚惶诚恐的城门守卫的眼前晃一晃,他自己是几乎连马都不用停的。
  不过,偶尔体验一下平民生活也不错。藏豫笑得有些坯。
  虽然昭黎城是梨眼山附近最大的城镇,却远不比都城的繁华。从城门走到衙门,不过一刻的路程。
  清晨的衙门还不热闹。今天要犯事的还没来得及,昨夜犯事的还没开始审。两个门前守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前天开审的一启通奸案,便看见藏豫悠悠哉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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