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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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雀群-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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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而且动用了火器,逼得军区警卫连个别战士只能“违令”开枪自卫,造成了十四死五伤的全国特大惨案。初步查实,这次突袭事件是在军区内部一些支持这个造反派的人“默认”下发生的。这些人已经被摘掉领章帽徽,集中到学习班去,进一步接受隔离审查。(同时被隔离的还有那些“违令”开枪的战士。上头要查,是否有人在现场下令指挥了开枪。)而他们这个大班,大约有三分之一孩子的家长,卷入了这个事件,并都被隔离了。其中就有那个男孩的父亲和母亲。消息传来,班里一片沉默。而后是偷偷的饮泣。而后是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而后又是一片沉默。当天晚上,那些父母被隔离的孩子得到通知,他们将要被转移到离这儿更远的一个劳动班里,集中“学习”。而且连夜转移。那个男孩在转移的路上跳车“逃跑”了。他偷偷跑回塔克勒河谷,找到“薛姐”,向她“借”了些粮票和钱。他说他要到北京去,为自己冤屈的父母申诉,并为省里的这个“造反派”寻找北京方面真正的支持。“薛姐”把身上所有能找到的钱和粮票都给了他,并叮嘱他,不管申诉是否成功,一定要给她写信,告诉他的下落。为了防止泄密,他们约定了暗语。
  她提议,如果他在北京寻求支持成功,就写上当年意大利爱国斗士们见面时使用的那句口号:“为了自由!”他想了想,说,这个不好,资产阶级的色彩太浓,“咱们说‘为了人民’吧。这个比较符合伟大领袖的思想。如果不成功呢?”他问。她想了想,提议道:“那就说,亚瑟牺牲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好,亚瑟总有一天是要牺牲的。她赶紧说,不管亚瑟会不会牺牲,琼玛永远想念亚瑟。他感动地看了看她,突然眼含热泪地对她说:“能……能让亚瑟亲琼玛一下吗?”她迟疑了一小会儿,立即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并马上在地铺上躺了下去。那次手忙脚乱的“亲吻”整整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书里的亚瑟和琼玛至死也没实现的肉体结合,他俩在那个晚上却在完全的恍惚中艰难地实现了。事后,他一边慌慌地替她扣上衣扣,一边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她却一直没说话。只是在他起身走出那个只有他俩的地窝子时,哽咽着说了一句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对第二个男子说过的话:“能再亲我一下吗?”
  ……以后,那个男孩再没回这个省。听说,不久就跟着被迫脱军装转业的父母,回了老家。
  一九七七年后他上了大学,出国,拿绿卡,入美国籍。再后来做进出口代理商。在美国人那儿,代表中国。在中国人这儿,代表美国。一直到几年前,又一次聚会,才回当年的省军区大院。当时的政策,还允许军队经商,由一位早就从省军区调到省政府去任职、而且也退休多年的老领导出面,宴请他,想为省军区名下的三产企业在美国市场上谋一些出路。宴请的当天还找了一些当年同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作陪。她也在被邀之列。在一轮又一轮反复推杯换盏的同时,他跟在座的各位非常动情地描述了自己在国外的爱国思乡之情,讲了许多既慷慨激昂又悔不该当年的话。她却一直没说什么。最后,他来给她敬酒,微笑着问:“怎么一声不响啊?是把老朋友忘了吧?我还欠着你一笔债哩。”然后他大声地绘形绘色地跟在座的各位把那天晚上“逃跑”出来,向她借钱借粮票的事讲了一遍。(当然,他只讲到此为止。)并声称,这次回省里来,就是要归还这笔“债”的。“包括利息。”他故意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强调了最后这四个字,引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然后,他还用更夸张的语调大声说,今天晚上,不管“薛小妹女士”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满足她。于是,在座的各位就大笑着起哄,建议她,“跟他要十万美元!”“让这小子给你在开发区买一幢小楼。”“买一辆车吧。别的太不现实了。”她淡淡地笑了笑,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你能满足我,就请你干了这杯酒。”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她略略地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只请求你,以后再回到这个大院里来的时候,怎么夸你自己都行,就是别夸自己爱国,更别夸自己还爱着这个大院。如果你这样的人都算爱国爱我们这个大院,那我们这些人又算怎么一回子事呢?能做得到吗?”此言一出,举座皆静。举座皆惊。见他一下子愣怔住了,她更是微微一笑道:“看样子这个要求对你来说还有点难度。你还得考虑考虑。那行,我先把这杯酒干了。你接着考虑。”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抽身退回到原座位上,再不吱声了,而且没等上完最后一道甜点和果盘,她就先撤了。
  按住那只“罪恶的”手
  所以当韩起科那天晚间在激烈的颤栗中,把手用力插进她内衣衣扣的缝隙间,去使劲揉搓她的乳房的时候,她本能地一把按住那只“罪恶的”手,并本能地用额头向韩起科的下巴颏用力撞去。韩起科闷闷地呻吟了一下,踉跄着,上身向后一仰,嘴里即刻便有血水鲜红地淌出。但他没有松开那只插进衣缝去的手,并很快重新站稳了身子,重新去搂住了她的后腰。那股血的腥味,加上她发间的清香和颈窝里那股带着汗气的浓重的体息味儿,更是煽起他无名的激愤和冲动。哦,黑杨林外的旷野……旷野中的黑杨林……黑杨林,还有那盘旋在金黄一片的深秋芦苇荡上空的黑雀群……你倒下吧……倒下吧……黑杨林……黑雀群……他用力撕开她的外衣,一把抱起她,进了房间。后来发生的事,他怎么也记不太清楚了。但她却始终记得清清楚楚。在后来多次单独在一块儿时,她总是要“逼”他回忆那天的细节。要他复述自己当时做过的每一个动作。他们总在争论,争论的焦点是,他把她抱进房间,一下把她扔到床上以后,她的衣服是怎么脱掉的。是她自己脱的,还是他“强行”脱下的。她说他疯了一般扑过来就撕扯她的衣服。他说,把她扔到床上以后,自己就喘着粗气,在床沿上坐着了。他说他自己当时完全不知所措,浑身发烫,谴责和侥幸,惧怕和冲动,像地狱里的烈火,轮番地煎熬着他。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可以怎么办。他抱住自己的脑袋,惴惴地坐着,既不肯就此罢休,但又害怕自己心里那一股沸腾的岩浆般的冲动,会完全失控。后来,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一只鞋掉在了床前,另一只鞋却还挂在胖胖的脚背上。
  他说就是这一只挂在脚上的鞋和那只穿着丝袜的胖脚背,让他发了狠劲儿。他吼了声:“脱!”他承认是他下令让她脱的。但执行命令的却是她自己。他一连吼了三声。她逐一地脱去了衬衣和外裤等。她说,即便是这样,也是因为他当时太凶狠了,那神情那语气,完全跟个恶狼似的,完全容不得别人反对。他承认,自己当时就是一条恶狼,一条完完全全的恶狼……他问她,你听说过有关我的传说吗?在冈古拉,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喝狼奶长大的。我有一群始终关心着我的狼妈妈。我经常想着要像狼一样吼叫,像狼一样奔跑,你已经看到了,我冬天是不用穿棉袄的。我这一生都会像狼一样去守护我那片荒原……“你会为我生个小狼崽吗?”后来他常常这样问她。甚至在呼哧呼哧地刚刚插入的时候,他也问。但她从来都不跟他好好回答,有时就哼哼唧唧地说些胡话来瞎打岔,回避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后来他发现她在吃避孕药(因为他从来不肯使用那种塑料套套子),就感得特别泄气。有一天,他把她请到市内最阔气的一家韩国烧烤店,告诉她,他今天正式升任公司营销部的副主管了,而且公司把他的住房也换到了市内老城区的繁华地段来了。“啥繁华地段嘛,不就是省新华书店库房后头小楼里那间小屋吗?还不到二十平方米,卫生间里也没浴缸。
  我还嫌它窗户子太小,屋子也太矮咧。“她撇撇嘴说道。他一下瞪大了眼,惊诧道:”哎,你这人。我的事,你怎么全都知道,而且还知道得那么细啊?“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的事,我能不关心吗?再说了,公司安置你,事先总会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跟我商量一下。我知道你的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嘛。“听她这么解释,他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只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哪儿不舒服;只是问:”我的事,他们干吗都要跟你商量?“她油腔滑调地一笑道:”因为他们都知道你是我老公么。“他一愣,挺直了上身,忙问:”真……真的?
  他们真是这么认为的?“她哈哈大笑道:”瞧把你吓得!咋的了,不想做我老公?光想占便宜,不想承担责任?“他忙说:”不是不是不是……我还想你替我生个娃娃哩……我……我……“她把壮实的身子往靠背椅上一靠,微笑着问:”‘我’个啥呢?“”我……“他越发地结巴起来。”我啥嘛?快说嘛。“她娇嗔道。”我……我真的想娶你。想……想做你真正意义上的老公。“他努了把劲儿,把这段时间来一直在心里翻滚的那念头终于说了出来。
  “你开玩笑哩。”她笑笑,瞥了他一眼,端起那杯果汁,刚要喝,就看到韩起科一下把脸探了过来,非常严肃地说道:“谁开玩笑,谁就是小狗。”同时,好像怕她跑了似的,把自己那只大手从桌子底下照直地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大腿。她忙惊叫了声:“哎哟,你这家伙!你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重吗?哎哟……”把烧烤店里几张餐桌上的顾客都惊愣了。他忙收回手,重新坐直身子。她假装果汁洒了,赶紧拈起几张餐巾纸去擦拭裤腿和桌椅,把周围那些疑询的目光一一打发了。“我是认真的,薛姐。”在接下来烤肉灶里发出的滋滋声中,他压低了嗓门,不断地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我是认真的,薛姐。”“快别胡说了。
  圣洁的肉体和最珍贵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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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紧吃你的吧。“她也压低了嗓门,一直重复着这么句话,像是在糊弄着一个不听话的娃娃。这让他心里越发感到不是滋味儿。那天回到省新华书店库房后头那个小楼里,他就像个任性的孩子,由于自己的要求没得到满足,一直堵着气,不跟她说话。这样别别扭扭地僵持了一个来小时,她多次暗示他,该上床了,甚至脱了鞋,先上床去等着了,他也没答理她。自己无趣地在床上待了一会儿,她便苦笑笑自嘲道:”好吧,没人理睬,那咱就走。“说着,趿拉上鞋,拿起外衣和手包,还真往外走了。一直快要走到房门口了,他才呼地一下蹿起,冲到她跟前,截住了她,大声说道:”你别不说话呀。“她说道:”我没不说话呀。“他说:”那你说个痛快话,到底跟不跟我结婚?“她说:”你个傻二球蛋,干吗非得结婚?“他急了:”什么叫干吗非得结婚?不跟我结婚,你干吗要跟我上床?干吗……干吗还要跟我那样?“她却赖兮兮地逗着他笑道:”什么这样那样的,我跟你哪样了?啊?“”人家跟你说正事哩。别跟我嬉皮笑脸的。难道……难道……难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一个性伙伴而已?“她却立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嘛,还真能耐了,真有长进了,满口臭词乱蹦了,还‘性伙伴’哩……谁教你的?跟哪个大学教授学的?哈,你真闹明白了没有?跟我解释解释,啥叫‘性伙伴’呢?“见他只是傻愣在那儿,直瞠瞠地看着她,看样子是动真格儿的了,真不能再胡球日鬼地跟他打哈哈下去了,她便收敛了唇边那嘲讽似的笑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她那只圆鼓鼓的小手,拍了拍他,说道:”好啦好啦,别啥事儿都那么当真。这是你最大的毛病。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这人一生吃亏,就在这一点上。大男子汉一个,干啥事,都得既拿得起,也撂得下。站着是座山,躺着就是条河。怎么着都行。许多事,要慢慢再说。有句话咋说的,叫‘从长计议’。对不?你要不想睡觉,那我可就真走了。今天晚上,我还真有个安排。区扶贫办老主任的老伴昨晚上我家来叨叨半天,说区里那些管事的真不是个东西。她们家老头退休才几年,最近找他们要几辆车临时用一下,给他们家老闺女办喜事儿,打了几回电话,只答应,不派车。这找到我头上来。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嘛!“说着,还真走了。过了十来天,见他一直不给她回电话,约他,也不出来,有一天晚上,她又去找他了。他还是闷闷地坐着,只管翻他那几张满是花花绿绿广告页的烂报纸,不愿答理她。”嗨,跟我装啥蒜呢?“她笑着上前,一把把他跟前的报纸全胡撸到地上去了。他这才急了,”嗵“地站起,怔怔地瞪着她,呼呼直喘,半天说不出什么话,而后嚷出一声:”你!“而后却又坐了下来,自嘲地苦笑笑,摇了摇头,冲她说了声:”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明白啥呀?二球蛋!“她一边啐嗔着,一边抡起皮包带,调侃似的甩打了他一下。却不料他受不了了,一下又站了起来,冲到她面前,怔怔地逼问道:”够了够了。别再跟我玩这套真真假假的了!我全明白了!“她也来气儿了,双手叉在腰间,略略地歪起上身,斜眄着眼光,哼了一声说道:”你明白个啥嘛?!屁大点事儿,就跟我闹这别扭?!你还像个男人吗?!“这句话说重了。韩起科一下跳了起来,吼道:”我不像个男人。你去找像男人的玩儿去。你不就是要个男人跟你上床吗?去啊。上东门外美容一条街去找那些‘鸭’去呀。“”韩起科,你狗日的,说啥呢?啊?你说啥呢?“”薛姐“真上火了,气恼万丈地冲过来,抡起手包,没头没脑地向韩起科身上砸去。一边砸,一边骂道:”你让谁去找‘鸭’呢?啊?你让谁去找‘鸭’呢?你这没头脑、没心肝的劳改员,杀人抢劫强奸纵火犯!“足足砸了好几分钟。韩起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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