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猫也能得意洋洋的话——骄傲的表情，“对于这些书本上的知识，有任何不明白的你都可以问我。我几乎无所不知。”
那么当初你也是这么教爱莲的吗？
“当然。”黑猫眯起了它金色的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爱莲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因为她帮了我，所以我就帮她，这很简单。”它突然又笑了起来：“那个时候她连字都不会写呢，也是我慢慢教她的。她真的很聪明，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着魔法的。”
真的喜欢着魔法吗？薇奥拉不说话了。她很怕如果让黑猫知道她从心底里厌恶着那些恶魔只是为了换回她的身体才同意成为魔女的话，那些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吃掉。而且——
薇奥拉看了一眼趴在窗台上的黑猫，它正像一只真的猫一样扑打着蝴蝶玩。那只黑猫一直对她很和善，她差点就要忘掉它是个恶魔这个事实了。一个温柔的恶魔？薇奥拉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了。
黑猫很快就厌倦了那只蝴蝶，躺下来开始舔自己的爪子。它似乎也发觉了薇奥拉的心不在焉。“怎么，觉得无聊吗？”
薇奥拉点了点头。
黑猫想了想说：“那样的话，你想要恢复声音吗？”
什么，你能够做到吗？
“我不能，但是有人可以。”黑猫说，“虽然声音对魔女来说可以算是多余的东西，魔女不用念出咒语也能使用魔法。但是人类的话……”
它站起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这样吧，你暂且呆在这里，我会去帮你想办法的。”
黑猫没有食言，仅仅过了两天，它就回来了。除了又换了一只黑猫的身体外，它还带来了一只黑色的乌鸦。
“别那样看着我，小魔女。”那只乌鸦停在了窗台上，脚上还绑着一个可爱的小药瓶。它像是抱怨一样对黑猫说，“你这次找的魔女怎么傻呆呆的，还不如上次那个呢。至少上次那个还挺机灵的。”乌鸦是冷冰冰的少年的声音，好像跟上次还未拆下绷带时薇奥拉所听到的房间里的另一个声音是一样的。
黑猫跳到了薇奥拉的腿上，向那只乌鸦龇了龇牙。“那就是黑鸦。”黑猫对薇奥拉解释道，“我不会治愈魔法，但是黑鸦是非常擅长这一类魔法的。之前治好你的药，全都是他给我的。”
“那可不是免费赠送。”黑鸦说。
“……至于黑鸦的其他废话，你听过忘掉就行了。”
薇奥拉笑了起来，无声的。
她喝下了黑鸦带过来的药，再次感受了一遍药在喉咙里燃烧的感觉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回来了。虽然是爱莲的声音。
“谢谢。”她说，既是对黑鸦，也是对黑猫。
黑鸦不耐烦地拍了拍翅膀，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那么再见了，小魔女。我们以后应该不怎么会再见面了。”
“等等。”在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出声喊住了已经想要腾空而起的黑鸦了。黑鸦转过了身，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地说：“你……你能治好我的腿吗？我真的一点也不想一直躺在床上了。”
因为只有从这里走出去，她才能找到爱莲不是吗？还有她的爸爸，她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他。那双粗糙的沾满了猎物味道的手，还有满脸的胡子茬，但那是她的爸爸。
黑鸦像是看穿了她心里想的，但它只是说：“黑猫没有跟你说过吗？你现在的腿没有知觉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没有治愈，而是因为我用了麻痹神经的止痛药。黑猫担心你会受不了这个身体原来的病痛，所以特意拜托我的。”
黑猫愣了一下，面对着薇奥拉投去的询问的目光，它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如果这造成你的困扰的话，我很抱歉，薇奥拉。”
薇奥拉摇了摇头。“那没有什么，我想如果是为了能够走路的话，我是能忍受的。所以请把药给我吧，我再也不想躺在床上了。”
“非得要这样做吗？”黑猫不解地问。
薇奥拉迟疑了一会儿，那种疼痛在刚和爱莲交换身体的一刻她感受到过，的确是无法想象的剧痛。但是……
那也并不是无法忍受不是吗？
“我想是的。”
黑鸦只是注视了她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冷淡地说：“人类还真是麻烦，那么随你便吧。”
黑鸦飞走了，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在天空中远去了。
黑猫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薇奥拉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想到了重要事一样问：“那也是一个恶魔吗？”
黑猫点了点头。
“那么，也会有另一个魔女？”
“当然，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魔女。怎么，这很重要吗？”
薇奥拉没有回答。另一个魔女……那么，她们又是因为什么才和恶魔订下契约的？爱莲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病，那其他人呢，她们也有这种不惜和恶魔交易也要实现的愿望吗？
薇奥拉拼命地想为自己辩解。但是我不是，我只是被魔法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我只是想要回我原本的一切。
真的吗？那个声音不依不挠地追问，就像是冷冷的嘲笑。
……当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黑猫教爱莲写字这一段好萌>_<
黑猫一定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怜悯
I。少女
薇奥拉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就连刚才杀死那个男人的时候她都没有像这样害怕过，仿佛生怕着世界转瞬间在眼前崩塌，她辛苦构建出来的、那么美好的世界……
她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根本就难以分辨：“……是你吗？”
黑色的猫、金色的眼睛，还有那种漠然旁观的无动于衷。那是恶魔，那是和魔女订下契约的恶魔，只有它们才会用这种看似怜悯实则毫无情感的娃娃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人类。但她已经不是魔女了，为什么它还要纠缠着她不放？她的心提了起来，只能紧紧地盯着黑猫的脸，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那黑猫用那双慑人的眼睛盯着她，仿佛就要以一个少年戏谑的声音这样开口回答。“又见面了呢，魔女爱莲。”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想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喵。”但那只黑猫冲口而出的却还是一声软软的猫叫，然后它转身跳下了窗台。
“等等！”薇奥拉立刻扑了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猫黑色柔软的尾巴在她掌心划过然后轻而易举地松脱，她俯身往下看，只看到那只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轻松得地降落到草坪上，站在她下方看着她，它金色的眼睛就像黑暗里的两点灯光。
薇奥拉犹豫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窗台，最后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沿着排水管往下爬。荆棘刺痛了她的手，把她的裙子割破。而那只黑猫一直蹲坐在那里看着她，直到她来到它面前也没有动过分毫。
薇奥拉开始觉得疑惑，她现在又觉得有些不确定了。她蹲下来向黑猫伸出了手，黑猫任凭她在自己身上抚摸不但没有抗拒还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像一只真的猫一样。
但这也有可能是恶魔的伪装。薇奥拉冷冷地看了一眼蹭着自己的手的黑猫，那也有可能是恶魔故意来装作善意的、美好的东西，用微笑和甜言蜜语来掩盖它们的企图。它们从来不会说谎，这让它们的所作所为变得更加可信，也更加能够迷惑他人。
薇奥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最后望了一眼躺着那个男人的尸体的房间窗户——那里已经黑洞洞一片漆黑，抱起了黑猫离开了酒馆的后院。她很快就走到了小镇的边缘，猎人的小屋已经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剪影。
猫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臂弯之中一动也不动，薇奥拉甚至能感觉到它温热的身体还有藏在柔软的皮毛下那若有若无的心跳，和她的心跳契合在一起成为这黑暗里唯一的声音。那是一条活着的生命。
活着的猫吗？那就不会是恶魔了。但是——
她看了一眼那只黑猫，无比冷静的想：如果有万一……
“你真的不是恶魔吧？”薇奥拉用非常温柔地声音问怀里的猫，黑猫的耳朵直棱了起来，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她。它的胡须软软地颤抖着，这让它显得非常可爱。“你不是那种东西对吧？那种把人类看作猎物的东西……”
黑猫没有回答，薇奥拉也从来没有期待它回答。“那么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了？只不过偶然跑到了窗台上，看到了你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她露出了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轻柔地用手梳理着猫脖子上的毛。她摸到了黑猫的脖子，那是多么细小和脆弱的东西，仿佛轻轻一捏就可以把它折断。
“真是可爱，我可是一直很想要一只宠物猫呢。”她叹息着说，眼神滑过黑猫黑得发亮的皮毛，同时却兀自收紧了手指。
黑猫开始挣扎，开始用爪子抓她的手，两条后腿在空中徒劳地踢蹬发出微弱的哀鸣。薇奥拉没有松手，她冷静地看着手背上被抓出的血痕，手更加用力地掐紧了猫的脖子。
黑暗里一片寂静，她面对着的森林就像地狱的入口，黑暗而晦涩。夜晚的寒风在树枝间呼啸，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没有过多久，那只黑猫不动了。柔软的身体在那一刻终于停止了挣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变成了一具小小的没有温度的尸体。
原来，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黑猫而已。
薇奥拉转而变成了一种嫌恶的表情，手一松，黑猫的尸体扑通一声掉在了铺着落叶的地上，一动不动可怜兮兮地用失神的金色眼睛看着她。
“别那样看着我。”她不耐烦地对地上的黑猫尸体说，“要怪就怪你出现在那里好了。有那么多窗台，谁让你偏要跑到那一个窗台上。”
黑猫依旧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薇奥拉突然觉得有些冷了，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却因为上面冲鼻的血腥味皱起了眉。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要烧掉这件斗篷回到家里去。就算站在这里她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但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那么再见了。”薇奥拉对黑猫的尸体说。
有片枯黄的叶子飘落到了尸体上，微微地在它尾巴上颤动。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烦躁的心情在薇奥拉心里衍生出来，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早就应该被遗忘或者交给恶魔的东西……
那是怜悯吗？
薇奥拉没有想明白，她早就忘掉这种感觉了。因为从来就只有别人怜悯她，用那种饱含着眼泪和虚伪的目光高高在上看着她，嘴上说着无关紧要无济于事的话。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是一个丑陋的肮脏的生病的女孩，她一直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加不幸的人了。
她站在原地呆呆地凝视着那具尸体蠕动着嘴唇，半天才终于吐出了零碎的几个单词。“……我很抱歉。”
薇奥拉最终还是决定把黑猫埋起来。她找不到铲子，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蹲下来把树叶移走清理出一片裸露的泥土。她开始用手挖，用那双指甲剪得非常整齐漂亮的手挖开手指下坚硬的泥土。她看到自己的指甲缝里很快就沾满了泥巴显得肮脏不堪，很快就感受到了从指尖传来的疼痛。
但她没有停下来。一个黑猫大小的坑很快在她手底下成形，她捧起了那具已经冷却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坑里。接下来就是埋土了，把黑猫埋在里面，让它得到像人一样应有的待遇。
——淡紫色长发系着一个红色蝴蝶结的女孩伸出了每一根手指都缠满绷带的手，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从绷带下面渗出来，她甚至能从绷带的缝隙里看到下面红色的、破碎得像是碾碎的蚯蚓一样开始慢慢腐烂的皮肤。那个女孩也在和她做着一样的事，把一具冰冷的黑猫的尸体埋进土里。
薇奥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凝视着掌心的泥土，那些泥土正从她指缝间漏出来不均匀地洒在黑猫身上，把它黑色的毛发染成了棕灰色。
那个灾难开始的黄昏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复苏了，没有任何征兆的。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的这个事实让她开始浑身发抖。那个时候正是因为她不顾母亲的嘱托跑出了门埋葬了那只黑猫的尸体，才斩断了维系她们母女间的最后一根丝线。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她所做的一切，终于让那个可恶的女人下定了抛弃她的决心。
黑猫，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不祥。
她想起了那个被她杀掉的男人，他的尸体还在床上冷冰冰地躺着不会再呼吸。而她的爸爸，还在小屋里鼾声大作。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爱破坏，就算是恶魔也不行。
薇奥拉站了起来，没有再看那一半埋在土里一半在寒风里黑猫尸体一眼，转身跑进了森林。她点起火烧掉了那件斗篷，在溪水里洗掉了沾在刀上的血。她凝视着倒映在水面上那个金色头发女孩的脸，绿色的眼睛里是坚硬的冷酷和决绝。
II。魔女
黑鸦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医生——如果忽略它的本质是恶魔的话。
在喝下了黑鸦带来的、尝起来是甜蜜的橘子味的药之后，薇奥拉很快就感觉到了从腿上传来的麻酥酥的痛感，灼热得像是刀割一样。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的腿第一次有了知觉，再也不像两块僵硬的木头只是个摆设。
连薇奥拉都对自己对一个恶魔产生了感激之情感到诧异，但她的感谢依旧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口：“谢谢你的药，黑鸦先生。它的效果很好。”
“那是当然。”黑鸦一点也不谦虚地接受了。它目不转睛地看着薇奥拉兴奋地掀开了被子把脚塞进了自动飘过来的红皮鞋里，转而又变成了一脸困惑，疑惑地问：“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保持原样不是很好吗？为了不被病痛折磨，付出一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我……”薇奥拉刚想开口辩解，从体内传来的剧痛就让她重重摔在了地上，缀满了蔷薇的床单被她连带着扯到了地上。她把舌头咬破了，血从嘴角渗出来尝起来竟然是苦涩的味道。但这和从关节传来的痛相比都算不了什么，那种从骨头里滋生出来的持续的痛，让她尖叫出声来。
她的头像是被人敲打一样，她的手指像被人拔掉了指甲一样，她的腿像是被人砍伤一样，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她耳朵里传来的耳鸣让她几乎听不清黑鸦接下来的话。
“而现在这一切是你自己的选择。”黑鸦只是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她，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我知道。”薇奥拉扶着小床的栏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努力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喊出来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