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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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梦人-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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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是太好。”那种干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突然很思念冰雅。
当夜袁骁与如梦一处安歇,缠绵云雨之后也不睡去。这昔日帝京多情公子,捏了如梦的右手放在胸口,突然问道:“给你的镯子呢?”
“据说是您母亲的遗物,我不敢戴,就收在一边。”如梦只觉得浑身发软,连说话都要费力气,好不难受。
袁骁也不笨,怎能不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如梦话中有话,怕是吃了小口醋。
“可是贵妃与你说的?”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矢口否认,说是假的?”如梦只觉得痰气上涌,举起袁骁搁在一旁的手臂就作势欲咬。他原以为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自没有抽出手去。不曾想如梦竟是来真的,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到底留了一圈清晰可辨的印子。
“怎地忍着不出声?”她却心痛,手指来回拂拭,可偏偏就是口不对心。
“你怎知我忍着?”袁骁侧身,一手支着头,一手拥紧了如梦,笑道,“其实欢喜得不得了。”
她却突然之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是身子被箍了翻转不过,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钻在袁骁怀中。这让她感觉好像人还在西荒大漠,等睡足了睁开眼,撩起帘子还能看见淡紫色的天空高处,那颗熠熠的启明星。
这锦帐中沉默下来,能够听到的只是呼吸之声,还有便是袁骁那极贴近的心跳声音。如梦忍不住,将手掌贴在那处温热,却听他低沉呻吟,“做什么?”
“没做什么。”
“是不是还在想贵妃的事?”
“是,不过也就一点而已。”她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看到那夜两人神泉苑相会之事说出,但若真的这么做却觉得无甚底气也没法交代。
原本是心照不宣,须得信任对方的。那次虽是阴差阳错,可仔细想来也不知是谁背叛了谁。
虽一直都不肯回顾与承认,但名为“嫉妒”与“困惑”的情绪总小心翼翼地蛰伏在如梦心中的某些地方。她抑制,害怕却又渴望,如期冀春日的来临,却畏惧可能遇上的苏醒的蛇。
“如今我所钟爱的人是你。”袁骁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将千钧之诺付诸于口。
“我与贵妃的过去,只能是过去,当然你若不问我自不会告诉你知道。当时我们彼此都无法去国离家地成全自己,现在更是不能够。只是你要知道,帝京都说我极于欲,而且对权势情有独钟。如梦,这意思你可懂?”
“贵妃她说我是蛮女,所以我不懂。”如梦眼中倏然划过一丝诡光,嘴角也愉悦地翘起,可她借助拥抱的姿势掩饰得很好,没叫袁骁看出来。
“既不懂什么成不成全,也不懂什么掌上珊瑚的,可我知道自己会陪着你,如此而已。”她滑出袁骁的怀抱,支起身子打量他。瀑布般微微卷起的长发披散流泻,调皮地在袁骁身上圈点出簇簇火苗。
“如梦……”他突然觉得喉头发热。
“你能和我这么说,我觉得很舒服。”她拿手指戳了戳自己咬下的牙痕,仿佛骄傲地宣布所有权。
“只是下次不带这么绕口的,听不明白呢。”
“你以为还有下次?”袁骁一个翻身,将其压在身下。而她仰头,星眸若含春水一般,只能无助而坦率地接受他爱恋的欺凌同灼热的吻。
或说气数未尽,列祖列宗保佑也好,总而言之接下去的半个月内,泰定帝日子过得极为舒心惬意。
西荒奏报虽说零星还有些传来,但再无大规模的战斗,只不过是小小冲突,损伤也微小得不值一提。至于朝堂上,以方家为首的新崛起力量对兰成王与端王一党造成重创,那两人似秋日倒伏的芒草,应接不暇疲于奔命,被困扰得不胜其烦,到头只能闭门称病谢客。
至于颇有些根基的方家与后宫之中的昭阳妃子馥馨,泰定帝很明白自己对其是宠非爱,如今能够给予的已是全部,再往上去或有功高无赏之惧。
“朕还年轻,并不会只有流淌着方家血脉的孩子。”心中存有这般念想,便在后宫放浪起来,不仅那就久无雨露的妃嫔,便是女官女侍,也多有获得恩宠赏赐。虽一时半刻还未传来受孕消息,但也足够令方馥馨感到烦乱,且无法管束。
不日,兰成王邀请袁骁狩猎阪泉之野,挑了好些不错的日子,都因阴雨霏霏,淅沥不止作罢。兰成王武将性格,最是郁闷不过的,干脆携着醇酒佳肴,连舞姬一起登门,足足畅饮了一日,待四处张罗灯火竟上,却还是一派主人不赶客不走的架势。
小酌设于王府水榭上。此日中粉荷已经开遍,若有清风荡涤,挨挨挤挤的娉婷姿态最是曼妙动人不过。而那些穿着一色荷粉交领衫的歌舞伎,此刻正抱膝坐在仅能容一人的小舟上,隐去楚楚妖娆身段,捻吴侬软语吟唱《采莲曲》,沁入心脾,格外动人。
“此情此景,甚好。只叫人流连忘返。”兰成王豪迈一笑,举起酒瓮仰头灌下。而袁骁只是举起杯子就唇,勉强奉陪。
“要说风景如画,怎比得上兰成王府。皇叔可是忘记了,今上为哄你回来,恨不得掏空帑币,将半个帝京双手奉上。”
“那又如何?如今这黄口小儿的屁股还不是牢牢黏在大殿上,当真以为那东西是自己的了,这天下也是自己的了。”兰成王混不介意自己这与身份不吻合的粗鲁,肆意嗤笑道,“半个帝京是本王的,可那大内不是;兰成王府壮丽巍峨得能把伽罗山装进去又如何,不过一个装饰得漂亮些的牢笼罢了,本王只要一想到西荒黄沙迷眼,就立刻热血沸腾,绝不稀罕眼前这些了。”
“哦,那侄儿还真不知道,您所求为何?”
“不知道不要紧,配合好便行了。”兰成王挥了挥手,站起身来,显是已经无法在按捺心中渴望,“还得知道,这天下总有一天,必须是我的。”
原来如此,袁骁在心中苦涩道,这天下是泰定皇帝的,这天下也是兰成王的,却不曾有一日是属于自己。很多机会只会以漫不经心的姿态出现一次,而绝大部分人都会错过,而自己正是被排除在幸运的少部分之外。
因为缺乏坚韧的心性与高贵品格,袁骁向来认为自己适合在人世浮沉多于被束缚□纵。只是回顾漫长岁月的大部分,他都将那虚无缥缈的梦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从而感受绝少的爱与多重的背叛与伤害,即使走到今日这步,偶尔回想依旧会觉得刺骨锥心之痛。
事后虽得享安谧,袁骁依旧会遥想千里迢迢的那座俨然换了主人的皇城,是否因想让那泰定帝尝遍地狱滋味,饱受百般折磨,自己才会站在兰成王这边?
“这天下自然会被皇叔捏在手中。”袁骁又替自己斟酒,自顾自说道,“只不过皇叔忍耐至今,不就是没个天时地利的机会吗?不过侄儿最近听闻一桩趣事,想来您应当是有兴趣的。”

第廿九章

那日夜宴中泰定帝命人将献上的西荒战俘点成“人蜡”而百般折羞蹂躏,众人大多敢怒而不敢言。先前只以为这九五之尊不过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不至于昏庸无道,可如今看来暴虐嗜杀的个性比较前朝武定皇帝不逞多让,虽不至于表达失望,但也心寒。
这本是乱世。蝴蝶的翅膀细微地扇动,卷起风暴所需的时间只能更为短暂。
至于那些“人蜡”,并没有传下旨意贯彻,便由金执卫负责收容。大部分,尤其是嘴中灌油,拔舌为芯的早已受不了折磨死去。被刺穿双手的那些倒是有顽强挣扎地活了下来。
金执卫中多是兰成王带回的西荒铁骑旧部,战场上故而各个英勇出色,信马挥刀浑不眨眼,可一旦放马南山刀枪入库,心底倒比一般人更柔软许多。或是战场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渴饮的敌酋之血比清水喷薄,才会恻隐地想要忏悔与赎罪。
怜悯是一种天性的冲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估计对方所为何人。
“我们的陛下可了得不是,当年老子左不过将那群蛮子托在马后跑两圈,可想不出这种死不掉又活不了的折腾办法。”金执卫将气息奄奄的那几个人蜡安置在马房,想起便去照顾一番,拆洗伤口后再熬煮伤药清粥。也不指望他们都活下来,只求自己良心能少许得安。
半个月之内陆陆续续地又死了几个,但到底还留下不多几个。眼见身子是好起来,可眼睛既已瞎了,也不能说话做活儿,十足十地成了废人。如此这般的,金执卫一班手足,便将无能为力的困顿之感发泄在泰定皇帝身上。
也不知是谁先说起的,不知不觉中,“若兰成王为君上,必不至于国事节节衰退至犹今”的说法,旋风般地传开。找不到始作俑者,也就无法堵截。
而这些都是兰成王所不知道的。他曾经与这些人胼手砥足不假,但如今已成困兽危局,自顾不暇,也许久不曾来过金执卫。
像豢养家畜牧马一样地留了那群人蜡又过一阵,也没听闻有任何旨意传下,或是惩处又或褒奖。耐心也就渐渐地消磨殆尽,态度也从视而不见转为暴戾相待。不仅是在食物上有所亏缺,一旦那些普通兵卒被长官训斥后心中不如意,也常来马房中痛打发泄。倒还是负责刷马的老郭头心软,真看不下去,也会劝两句。
“大人何苦同这些个人过不去,您瞧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成人形。”说着,居然大了胆子扯过其中一个,拖到郎官面前。
而谁都不曾想,便是这一无心之举,让人瞧出不寻常的端倪。
“那人蜡虽说早已被折磨得脱了形,可自家兄弟骨肉血缘牵绊,哪里有认不出的道理。”叙述至此,袁骁流露出一抹嘲讽无奈的笑容,继而具备一仰而尽。
自世宗皇帝那一朝定下“屯戍募”之长策,天朝边防主要靠迁移人口屯田与当地募兵来解决。初期因办了一系列牵扯甚光的大案子,屯田之人较多。而后盛世消退,动荡又起,自从白川北斗接掌边地事务以后,也就逐渐放弃,专心以雇佣募集为主。因粮饷丰厚,绝不拖欠,兼带不论出身只种军功,倒是一条有奔头的明路。加之边地男儿血性十足,一时间但凡年纪符合的男子都舍了妻子母亲投效麾下。至于之后兰成王所行,不过也是效仿这段故事。
“这点皇叔定比侄儿了解得更清楚。当年您点了铁骑精锐入京,只问功勋不问家族。余下那些找不到出路,到头来还是给齐春明当兵。可因在您帐下做事,故而处处受到排挤。而世间之事竟有如此巧合,这人蜡与那金执卫本来就是一母所出的兄弟。听说虽然分别多年,但也牵挂,西荒战事起后也曾修书问安,左右等不来回应,只当是战死了。可不曾想怎么地摇身一变成了敌酋,又使齐春明千里迢迢送来帝京。”
“此人如今在何处?”兰成王沉吟片刻,问道。
“还请皇叔放心。侄儿无意之中得知此事,便要那郎官不得声张。先下那人蜡被安置在龙庆寺中,由药僧照顾加持,情况还算不错。”
兰成王赞许地点了点头,“只是这样定然不够。”
“自然,只不过侄儿不敢揣测皇叔心意,也不好轻举妄动。”
“如今可放心托付之人并不多,但此举若是付诸行动,必须一击得手。”兰成王心念飞转,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紫檀桌板,发出“笃笃”之声。
“其实皇叔心中早有人选,何须如此烦恼?”袁骁站起身来绕过一边,将封泥还未拍开的一瓮新酒送上。
“哦,不知端王高见,愿闻其详。”兰成王神色肃穆地接过。他总是称呼袁骁为吾侄,一旦以封号相称,潜意识中便将他拔高而后以盟友相待。
“金执卫骁提官穆柯。且不提这人蜡一事便是由他挑的头,侄儿稍稍查探了这位提官身世,便觉得除此之外再无王爷再无可心人了。”
须知当年泰定帝接连下旨宣召兰成王回京,他都能负隅顽抗罔顾逆行。甚至当着敕使的面咋咋呼呼:“不过一介黄口小儿如何能够逞凶?爷这一去帝京怕是同那白川北斗一般模样,捧不回一撮骨灰。这天下终归是姓袁的,就依我分疆裂国做个土皇帝又能如何?”
却还是这位顶着一个“谋士”头衔的食客,冒死拂逆参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调唆得兰成王心意回转,憋着一股气挥师回帝京。只是这些年来穆柯被安排在金执卫中做个不大不小的官,无功无过,很容易就漏了过去。
“侄儿目光雪锐,本王亦是不敢相瞒。”说着,兰成王轻而易举地拍碎酒瓮上封泥,手腕一翻,缓而漠然地倾入荷池内。
他微微眯起眼,仿佛那一日身在西荒,穆柯谨小慎微地弓身如虾子,不知不觉脾气也暴烈起来。
“你也是来劝本王回京,从此之后只能拜在那皇帝小人的裤裆下么?”
“属下不过一介布衣,德蒙王爷优容对待,却不敢以大事相奏扰。只不过属下愚钝,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为之分辨。”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两块玉料。一块虽是手掌大小,却通体墨绿近黑,暗淡无光;另一块拇指大小,却羊脂颜色酥润无比。咋一见,高低立判。
“前些日子属下偶得两玉,却苦恼不知如何抉择,不知应要这块大的,还是这块小的。”
“这墨玉虽大,料子却非上乘。”兰成王长长地吐露一口气息,发热的脑子逐渐冷静,“而这块小的却不一样。它虽不能成为传国玉玺,但却质地坚密,有朝一日琢磨成帝王私印,又有何不可呢?”言罢,便伸出手来把玩。
“王爷英明,也知这西荒虽大,但久居此处绝非惯长之计。如今那位新登基的,据说是武帝遗留血脉,很是雄心勃勃。他诏王爷入京乃是大好的事。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地以一兵撼动天下,不出十年,定然功成。”穆柯一稽首,恭祝道。
“而属下寓居西荒多年,毫无建树,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王爷筹谋天下。”
当时的还不是兰成王的,成王殿下早已生出隐隐不臣之心。他并非阴郁之人,故而就算心思被点破,也觉得倏然之间眼前的阴霾消散,开阔无比。当即将穆柯扶起身来,长笑道:“如此甚好,你我就去那什子的帝京,也要如在此处十年,闯荡出一番大事业。”
“本王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如荒野之旅人行走黑暗之中,到如今才发觉天边或有一丝微光。
“我曾去过西荒,知那齐春明本是懦弱之辈,为虎作伥欺上瞒下,此番作为除了打击王爷的旧部,另外还有一层意思。”袁骁以自己的经验提点道,“想来那齐春明与萨利赫搅在一块儿,也不是现如今才开始的了。”
“我懂你意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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