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释往前一倾，很快拉回了衣衫！她拭过面上的泪痕，背对皇后道：“东陵久渊确认，东陵久涧也确认，如今……你也确认了！可见，我还真是你们皇室所生——那么，您是否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她说完，便慢慢回身，那样清冷的看着皇后！似乎情绪离她很远？可皇后却未开口，只是看着她，似要将她的容颜刻入心里……
“皇后娘娘，清释已经很脏了，再加一桩**……又能如何？”清释自嘲一笑，微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如翦影：“可您说的也没错！一切的错误和怨恨，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不……不是的！”
皇后矢口否认，或许是她太激动了！连守在外面的采莲，也急急闯了进来——
采莲忙奔到床榻旁，扶住差不多要颓倒下去的皇后——她一边扶着皇后，一边背对清释道：“娘娘若不要你，岂会为你离宫修行？若不要你，岂会为你祈福十六年？娘娘都这样了……你怎的如此不敬？有你这般冷静，冷情的么？”
看着皇后消瘦无力的颓靠在采莲怀中，清释心中一疼！她深吸一口气，才竭力轻道：“抱歉了！冷静和冷情，是馥洛族阴女十三岁相筮最大的考验！而清释，曾是馥洛族的少易师，甚至是所谓的君上——敢问娘娘，敢问采莲姑姑，清释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皇后一边喘息，一边颤抖——只见她又激动，又落泪！采莲沉声道：“娘娘的苦，你又何尝知晓？她为了太子和你，染上心疾，时时鬼门关走一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
“采莲……”皇后惊急之中，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娘娘！”采莲急喊一声，用绣帕拭去她嘴角的血：“……好！我不说了，您别急，别急好么？”
“采莲，”皇后无力的闭上眼帘，声音轻如丝：“答应我——”
采莲面色一重，倾耳在皇后嘴边侧听——清释不知皇后说了什么，只见采莲听后脸色一白：“皇后娘娘？”
“答应我，”皇后如丝的声音，有着决绝：“不然，我死不瞑目——也只有你能做到，你能帮我！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
“可是娘娘，此事……主子不允！”采莲神情满是犹豫。
皇后点头：“十六年，我守约十六年，找回来的……却是个受尽凌辱的女儿！采莲，我已经献出一个儿子了，难道我的女儿也要为这王朝背负一生么？”
“娘娘，事已至此，她不背负也要背负啊——既是东陵皇族的女儿，这便是她的命！何况，她还和六殿下有过……”采莲轻轻摇头。
“这不是清儿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皇后的声音如此悲苦：“采莲，从我入宫开始，你便跟着我……我可有求过你什么？”
采莲摇了摇头：“没有，娘娘从来不求。”
皇后泛起一丝苦笑：“当年，是你抱走我的儿子……我可有怨过你？”
采莲一僵，随即垂目：“没有，娘娘向来仁厚。”
“我的女儿，”皇后勉力睁眸，充满不舍的看清释：“也是从你手上失去的……我又可曾怨过你？”
采莲摇了摇头：“不曾，娘娘对奴婢极好。”
“那我可有逼问过你……他们的行踪？十几年来，可有半点为难？”皇后泪流满面。
清释呆怔的看着她们，听她们的对话——发现采莲除了对皇后的关切依旧，其余的话音太过平静，平静的有些压抑！
采莲沉凝道：“娘娘不问，是娘娘深知太子有着太子的责任——而公主她，是被人劫走的，不是主子刻意而为！娘娘，难道不是么？”
第一百章
“不是他刻意而为？采莲，这话原先我也信的！可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受辱……”皇后忽然悲笑出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在采莲出声之前，她喘息而用力道：“这些年，我不问你……不是因为我知道什么，而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知道！所以，我选择相信他……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我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只要他们活着！何况，就算我逼问你……我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你只听命于他！所以就当这些，都是我的报应吧……”
采莲一直垂目，神情有着反常的镇定——在皇后抓上她衣襟时，她终是叹息的挤出声音：“娘娘，您误会陛下了，当年陛下只是想看看公主……绝无将她送离宫廷之意！”
皇后闭上了眼眸，嘴角露出一丝哀伤的笑——清释方知，原来陛下，就是采莲口中的‘主子’！？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良久，皇后才气若游丝道：“不重要了……事到如今，你也不必维护他什么！我想，到了地府……陛下总会给我一个答案……”
“娘娘？”采莲叹息一声，握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忙紧紧抓住她，艰难道：“你答应我……好么？”
采莲面露难色，回眸看了一眼清释——却是轻叹一声：“娘娘，你为何要交托给奴婢？”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然后她轻轻笑了：“你虽是奉他之命……看守我，可你我终究相处了十余年……我一直，一直当你是姐姐……”
采莲神情一震，揽着着皇后身躯的手臂，慢慢垂落——
皇后强撑的躯体，终于无力的跌回软榻——她急促的呼吸，期翼的眼神，也终于慢慢散去！
然而皇后仰躺在榻，却不断嚅动的双唇——清释知晓，她在唤自己的名字！
清释觉得自己是想上前的，可浑身如僵立一般，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我答应你，皇后娘娘。”忽听，采莲极轻极轻的说了这八字。
清释一怔，莫名的感觉浮上心间——却见，皇后似明白采莲允诺般的笑了，她笑得那样凄婉……
皇后艰难的侧过脸庞，朝清释看来——可她早已无力说出一个字，眼眸也有些睁不开……
“还不叫声母后？”采莲厉声一唤，眸光凛冽的睨视清释！
清释抿唇，心间却是一阵憱痛——她也在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母亲，而且她好像真的不行了！她是自己的娘……
‘呃’的一声，皇后忽然心胸急剧起伏，眼瞳睁得很大很大！很快，便有血丝自她嘴角再度滑落——
“娘……娘！”清释犹如挣脱桎梏般的，颤抖的唤出声！眼泪，也瞬间滑下……
皇后的眼角滑下一行泪，仿佛一生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解脱——可她企图抬起一只手伸向清释，却终究未能如愿……
诸侯崛起的战国时期，作为天下共主的煜嬃王朝——在江南百姓刚经历蝗灾，东南又临海啸的时候：八月十五的子时，共主国煜嬃王朝当朝皇后，紧随陛下东陵傲薨世——那时间，世人对于帝后离世众说纷纭！
连着两日的举国带孝，似乎让老天也感应到了臣民的悲伤，细雨一日接着一日……
斜风细雨中的煜嬃王庭，白绫飞舞的煜嬃王庭，满地的臣子和宫人俯跪在地——
是夜，冰冷的后宫玄廊上，白色的烛光渗透在无影的黑色之中，那一盏盏白灯笼亮到有些发青，风拂过令人觉得晃眼——
“公主想去何处？”手持长剑的忠鹰，横挡在长廊，看着清释和采莲，万般精神道！
清释冷看忠鹰，这偌大的玄廊，再无其余的人——
忠鹰见她不吭声，又道：“公主若是觉着乏了，支撑不住了，该随卑职去永靖宫才是，而不该往这边走。”
“我为何要去永靖宫？又是东陵久涧交代你的？”清释冷哼一声，看向廊外细雨——
忠鹰容颜一凛：“公主怎可直呼殿下名讳——”
“她既是公主，便是你家主子的妹妹，直呼名讳又怎了？”一直没吭声的采莲打断忠鹰，她迈上一步，挡在清释身前：“倒是忠鹰大人，你在心急什么？”
忠鹰面色一惊，诧异的看采莲：“采莲姑姑何意？殿下如此安排，自然是为公主的安危着想！”
“是么？”采莲冷笑一声：“忠鹰大人，你我都是煜嬃王朝的奴仆！为主子奔走，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公主，也是你我的主子！”
“忠鹰多谢采莲姑姑提醒！可是采莲姑姑，为主子奔走，也需要搞清楚形势！”
采莲‘哦？’了一声，眸光一冷：“陛下和皇后娘娘，尸骨未寒——那忠鹰大人认为，如今是何形势？”
忠鹰面色一变，偏首道：“采莲姑姑，在下没记错的话，您是皇后娘娘的……不！说到底，您是先皇的忠仆！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二殿下，才是煜嬃王朝未来的陛下！”
采莲双目圆睁，怒斥一声：“你也知道，老身是陛下的奴仆！陛下驾崩，殿下尚未登基，忠鹰大人倒是挺心急！”
“采莲姑姑误会了！”忠鹰忙维护道：“二殿下仁孝之心，满朝皆知——六殿下在陛下临终前犯上谋逆，甚至是气煞陛下！这也是皇后娘娘也亲见的，采莲姑姑侍奉皇后左右……不会不知吧？卑职方才虽然失言，却也是实话！”
采莲眉目一沉：“忠鹰大人倒是所知不少啊？二殿下这些日子守在灵前——这些话，却不知殿下是如何传给你的？不过也可见得，你真正是二殿下的贴身之人了！”
“蒙二殿下差遣，是忠鹰的福分！”忠鹰缓了缓神，作了个揖道：“时至如今，公主便是殿下唯一的亲人，殿下关心公主，希望公主入住永靖宫——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采莲姑姑，为何阻拦？”
“你错了，我没有阻拦之意！只是希望，忠鹰大人行事客气些——毕竟，二殿下还没有荣登大宝呢！”采莲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忠鹰神色一凛：“采莲姑姑这话何意？你敢轻视殿下么？”
第一百章
“不敢！”采莲很快回他，脸上却是毫无惧意的仰首：“忠鹰大人既是二殿下的贴身之人，有功夫在这里和我斗嘴，还不如去替二殿下做些实事！”
“实事？”
“忠鹰大人，旁的先不说，就是那御贡特使屡遭劫杀，进贡之物屡次遭劫一事——难道不该查么？”
“没想到采莲姑姑，所知不少？”忠鹰冷道：“殿下英明，一切自有决断！”
“怎么？此事还不够大么？”采莲也冷声道：“你家主子一日不查明，那我煜嬃王朝国丧之际——便是那些诸侯大国借口出兵之日！”
忠鹰面色一变，幸得是在这阴雨的夜中，旁人也看不清他一直变化的脸色！只听他轻咳一声：“此乃国事，自有诸位首辅大臣以及枢密院的重臣们决议——岂是在下区区禁卫能管得的？采莲姑姑又何必提及？如今，只望公主能安守本分！”
“身为未来君主的心腹，说出这等‘自谦’话语——那老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采莲冷笑一声，面色不动道：“不瞒忠鹰大人，公主原先也是想去见二殿下的……只不过她住惯了墨乾宫，不如等公主收拾一下，明日再搬去永靖宫？”
忠鹰心中早生戒备：“公主的东西，殿下已经让人去收拾了！如若有遗漏的，卑职再让人去收拾便是！”
“跟你说过了，公主暂时住惯了墨乾宫——”
“那么，本王将墨乾宫的床榻搬到永靖宫如何？”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长廊一角传来！
清释身子一寒！便有一阵夜风夹着雨丝拂过，也吹开了廊角的一处黑暗，一张俊秀儒雅的脸乍现在夜色之中！
“殿下——”
“奴婢见过世子殿下——”采莲的行礼声，几乎与忠鹰同步，唯有清释直直的立在一侧！
世子久涧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自拐角转出身影后，便直直看着清释！忽然，他转头看向采莲：“都起来吧！”
“谢二殿下。”采莲直起身子，心中极度讶异世子久涧竟会在此！不禁微微抬眸——
“采莲姑姑是否在想，本王怎不在大鸿殿守灵——却在此出现？”
“奴婢不敢猜殿下心思，想来殿下有殿下的理由。”采莲掩饰面色道。
久涧轻轻带笑，点了点头：“虽说一别多年，可采莲姑姑终究是宫里的老人哪！您的话真是句句在理，忠鹰之流真该向您好好学学才是！”
“是！忠鹰行事不当，请采莲姑姑多加包涵！”在久涧意有所指时，忠鹰忙应声作态！
“奴婢不敢当，忠鹰大人毕竟是二殿下的人！采莲只是一介奴仆，也就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罢了！实在要说，也就知悉些本分而已！”
“这就够了！”久涧声音一沉：“本王记得父皇曾经说过，人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而一个人懂得知悉本分，那就是一条最好的退路！采莲姑姑，你说是么？”
采莲心中一凛，她本就不是一般的宫婢，如何会不知世子久涧在警告自己？当下一脸恭敬道：“既是陛下生前所言，自然是不会错的！奴婢送公主回宫，也是受皇后娘娘托付——做些本分罢了！”
久涧神情含笑，身上一袭素缟随风扬起——目光透过采莲，看向也是一身素衣素缟的清释：只见她面色宁静，身姿在白色的灯影下显得羸弱纤长……
“母后刚和妹妹相认，便不幸撒手人寰，自然是对妹妹牵挂的紧了！为让母后在九泉之下放心，所以，本王已在母后灵位前发誓——有本王在，清释妹妹一生都会安乐！所以有些事，只要几个人知晓便好了！”
久涧出奇轻柔的声音，让采莲和清释都一怔！看着他故作姿态，清释满心的厌恶的看他？
久涧瞳眸森寒，声音仍是故作姿态的清幽道：“两日不眠不休，妹妹想必是累坏了！从现在开始，妹妹就待在永靖宫罢了！忠鹰，本王让你安排的人，都妥当了么？”
“回殿下，乖巧体贴的宫人，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有她们在侧，定能缓解公主的疲乏，侍候好公主。”忠鹰忙适时接道。
久涧‘嗯’了一声，看向清释：“妹妹本是孑然一身入宫，本王安排些体贴的宫人——也就是略表心意罢了！还望妹妹不要拒绝哪！”
清释心中冷冷，却见久涧目光一瞥：“采莲姑姑，有本王的安排，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么？”
“二殿下言重了，有殿下照顾——是公主的福气，何来奴婢的不满之言？只是，公主身为陛下的嫡长女，如何能不去灵前？”
久涧轻轻将手负于背后，阴冷道：“到今为止，除了国师——这朝中有谁知晓她身份？”
采莲面色一变：“殿下的意思是，对外隐瞒公主身份么？”
久涧冷笑道：“不是本王的意思，这可是国师的意思！”
采莲一怔，眸露异色：“国师？”
“国师可是父皇信任之人！难道你也要怀疑么？”
采莲垂目：“奴婢不敢！”
“姑姑可是宫里难得的老人哪，还是父皇当年亲手**的忠仆！怎么？如今父皇驾